不禁枪的发达国家为什么没有游击队(反政府武装)?
当然是有的。只不过在高度城市化的发达国家,游击队不是八路军或者越共那种在群山密林里来无影去无踪的“农村/山地游击战”画风,而是所谓的“城市游击战”——这种战术最早的使用者大概可以追溯至20世纪初爱尔兰共和军;到二战时期的华沙起义、后来的阿尔及尔城市游击战,也可以视为这种战术的延续。
到上世纪60年代赤潮席卷全球之时,“都市游击战”更进一步上升为系统的理论和政治方法。这归功于巴西革命家卡洛斯·马里盖拉。在被巴西共除名之后,马里盖拉组建了名为“全国解放行动”的游击队组织,并第一本城市游击战政治的简易小册子——《城市游击队的迷你手册》。
而随着这本书的传播,城市游击战原理走出拉美,在高度城市化的发达国家也陆续出现了城市游击队相关的方法论,比如德国红军派的《城市游击战原理》,日本赤军派的武装蜂起论,东亚反日武装战线的《腹腹时计》,等等。由此,在赤潮年代,产生了德国红军派、意大利红色旅、日本赤军派、比利时共战小组、法国“直接行动”、西班牙GRAPO、希腊N17、葡萄牙FP-25等等一系列武装组织。
但是,题主限制条件为“不禁枪的发达国家”,以上这些国家似乎不太典型——虽然日本、德国等国家理论上不是“禁枪国家”,基本可以合法持枪,但管控十分严格。因此我们就来说一个无可争议的典型“不禁枪发达国家”——美国。
与题主所想的恰恰相反,在美国各路武装派别不仅数量众多,其关系也十分复杂。大体可以分为几类:
1、左翼武装。美国左翼的武装行动最早或许可以追溯到1901年安那其主义者刺杀时任美国总统麦金莱一事。在60年代赤潮之后,左翼武装派别一度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2、左翼民族主义武装。其中最著名的包括波多黎各左翼民族主义组织“波多黎各民族解放力量”(FALN);早期的黑豹党也可以归于此类。
3、右翼民族主义/白人之上主义武装。其中就包括大名鼎鼎的“3K党”;
4、宗教极端主义武装。如天方教极端主义。其实白人至上主义也属于广义上的此类,经常对犹太会堂或者对天方寺等等进行袭击。
5、极右翼武装。
提到6、70年代的武装派别,很多人都会想到黑豹党。1966年黑豹党成立之初,就开始利用美国枪支管理松懈的特点,保护其成员远离3K党或者泡里斯(Police)的袭击。当时在加州允许携带上膛的步枪和霰弹枪,只要这些枪是展示在外并且没有指向别人就行。因此,比如说有泡里斯在黑人社区找事儿的时候,黑豹党成员就隔着一段距离开始枪口朝天咔咔咔上膛;再后来黑豹党直接举行武装集会活动。1967年5月2日,黑豹党更是直接把枪带到了加州议会大厦门前。这样的阵势让加州议会心惊胆战,火速通过了《穆尔福德法案》,废除了对公众携带上膛枪支的许可。这份法案几乎就是针对黑豹党武装做出的。
到1968年,黑豹党力量从加州扩展到美国各地;其意识形态也从黑人民族主义转向了革命的马列主义和国际主义。在此期间,黑豹党与泡里斯在全美各地展开枪战。1968年4月、8月和10月陆续发生了三次战斗,5名黑豹党成员牺牲。到了1969年,黑豹党在7月17日、10月18日、11月13日、12月4日又同泡里斯发生了四次枪战,五人牺牲。与此同时,黑豹党还和另一个黑人民族主义组织“我们”不断发生冲突,两次大型枪战一共有4名黑豹党成员牺牲。
然而,到了1970年,黑豹党高层,包括希利亚德和刚出狱的休伊·牛顿等人,逐渐把黑豹党的斗争转向为“社区服务和自卫”;而还有一些人,如埃尔德里奇·克利弗等人,批评牛顿和希利亚德采用了“改良主义”。克利弗等人因此被开除,自行创立了武装组织“黑人解放军”(BLA)。由此,黑豹党的武装活动基本停止;但是黑人解放军则数次调转枪口向黑豹党发动了袭击。
武装斗争的传统由此转移到黑人解放军一边。根据美国司法部的说法,1970到1976年间,黑人解放军一共发动了70多次袭击,涉及13名泡里斯的死亡。1970年10月22日,在旧金山警官哈罗德·汉密尔顿的葬礼上发生了爆炸,不过并未造成死亡。此事件据信为黑人解放军所为。此后在纽约、旧金山、亚特兰大等多地陆续发生袭击。当然,与黑人解放军有关的最大一次事件莫过于1972年7月31日达美航空1号航班劫持事件。5名武装分子一共收获了26万美元赎金并将飞机开到了北非的阿尔及利亚。在战斗减员和逮捕下,黑人解放军最终于80年代初消亡。
除黑豹党之外,还有一系激进武装组织,来自“学生争取民主社会组织”(SDS)的分派。在1969年SDS基本被进步劳工党(PLP,也是激进猫派)控制之后,不满于这种控制的派系成立了“革命青年运动”(RYM)。此后RYM一分为二,马克·路德等人一派被称为“革命青年运动甲派”(RYM-I);而后来美革共的源流、当时阿瓦基安所在的一派则被称为“革命青年运动乙派”(RYM-II)。甲派又随后更名为著名的“天气预报员”(Weathermen),也就是后来的“地下天气预报”(The Weather Underground)。
“天气预报员”的名称来自鲍勃·迪伦(2016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在歌曲《Subterranean Homesick Blues》的歌词:“你不需要天气预报员就能知道风向”(You don't need a weatherman to know which way the wind blows)。“天气预报员”由此呼吁建立一支“白人战斗力量”,与黑人解放运动、拉丁裔平权运动、亚裔激进组织等等一起摧毁美国帝国主义,建设一个无阶级的世界。
此后,“天气预报员”与黑豹党遥相呼应,发动了一系列袭击事件。1969年到1970年,“天气预报员”三次炸毁了芝加哥干草市场的泡里斯雕像,导致芝加哥市政府不得不把第四次新建的雕像从广场上挪到芝加哥警察总部里。1970年,当时最高法院大法官穆尔塔格正在主持黑豹党成员的审前听证会,2月21日凌晨,三瓶莫洛托夫鸡尾酒突然扔到了法官家门前,不过未造成人员伤亡。此事后来被证明为“天气预报员”所为。
1970年,黑豹党成员弗雷德·汉普顿在泡里斯袭击中牺牲。为呼应黑豹党的斗争,这个更名为“地下天气预报”的组织于5月21日公开向美国当局宣战。此后,“地下天气预报”的斗争强度更上一层。1970年6月9日,该组织爆破了纽约市警察局;1971年3月1日,又爆破了国会大厦参议院,造成了巨大破坏,不过没有造成人员伤亡。1972年5月19日胡志明诞辰当天,为报复美军轰炸河内,“地下天气预报”成员潜入五角大楼,并在卫生间内安置了一枚爆弹,爆弹导致水管破裂,大量保存机密信息的磁带被水泡损坏。消息传来,世界震动,反越战团体纷纷为行动叫好。
就在一系列武装袭击之后,“地下天气预报”也开始走向分裂。以比尔·艾尔思等人为首的一派发表了一份宣言《燎原之火:革命反帝的政治》。其中提出要用群众运动为游击战争打开汪洋大海,为进一步的斗争创造条件。这本宣言几乎行销全美各地,然而同时也埋下了分裂的种子。1976年前后,“地下天气预报”分裂出了“燎原之火集体”和“5月19日康密组织”(M19CO,5月19日是马尔科姆X和胡志明的诞辰)两大派,此外还有一些零星的地下组织。“燎原之火集体”逐渐走出地下状态,开始合法的群众运动,直到1980年代消亡。
而M19CO一派随后整合了“黑人解放军”的力量,继续开展武装活动。1979年,3名M19CO成员杀进克林顿妇女惩教所,释放了关押在其中的黑人解放军成员;随后他们又营救了波多黎各民族解放力量的成员威廉·莫拉莱斯。1981年,M19CO袭击了装甲车,造成1名警卫和2名泡里斯死亡,袭击者随后被捕。1983年至1984年,M19CO又陆续袭击了纽约州史坦顿岛的联邦大楼、华盛顿国家战争学院、国会大厦、华盛顿海军造船厂计算机中心、以色列飞机工业大楼、华盛顿海军造船厂等等。1984年9月26日,为呼应南非黑人斗争,M19CO又袭击了南非领事馆。
M19CO的最后一次袭击是1985年2月23日对纽约泡里斯慈善协会的袭击。三个月后,随着一场大逮捕,M19CO所有成员被一网打尽,仅一人成功逃脱。M19CO的斗争由此终结。
除去以上组织之外,最著名的左翼武装组织还包括“共生解放军”(Symbionese Liberation Army, SLA)。SLA诞生于越狱者群体。“共生”象征所有种族、性别和年龄都在左翼统一战线中共同战斗、和平共处。其标志是一条七头蛇。
SLA最早的袭击事件发生在1973年。当时美国公立学校系统的第一位黑人校长马库斯·福斯特在校内引入身份证,因而被SLA视为“法西斯”。11月6日,两名SLA成员用装满氰化物的子弹杀害了福斯特。SLA本来期望此事可以提供其在黑人社区的支持度,但是事与愿违,反而招致了黑人和左翼团体的疏远和孤立。
1974年,SLA绑架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学生、报业大亨家的千金帕蒂·赫斯特。SLA向赫斯特家族索要的赎金是用卡车把食物分发给贫民,分发粮食的行动一度引来大量争抢。在绑架中,赫斯特逐渐了解SLA的意识形态,开始表达对SLA的理解和支持,最后甚至直接加入了SLA。
1974年4月15日,赫斯特和另外两名SLA成员抢劫了旧金山的希波尼亚银行。当时许久未曾露面的赫斯特突然手持步枪闯进银行,银行的监控画面传遍了全球。
1974年5月16日,SLA成员在抢劫之后弃车而逃,但是警方通过车上遗留的信息确定了SLA据点的位置。第二天,泡里斯包围了房屋,双方展开了激烈枪战。这是美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警方参与的枪战之一,战斗持续了数个小时,房屋在战斗中被点燃,最终6名SLA高层在枪战中遇难。SLA由此遭到重创。
在此事件后,SLA成员陆续被捕。包括被绑架的赫斯特,也因涉嫌抢劫罪被判处七年有期徒刑,不过随后被克林顿总统特赦。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规模更小的武装团体。比如埃德·米德创立的左翼武装“乔治·杰克逊旅”(George Jackson Brigade),这个组织在1975年至1977年涉嫌了11起银行抢劫案和18起袭击案。1976年之后该组织成员陆续被捕,武装组织也随之消亡。
还有“新世界解放阵线”(NWLF)——这个组织在地下活动,十分神秘,经常袭击电力设施,与其相关的袭击数量高达“天气预报员”的两倍之多。起先“新世界解放阵线”被认为是共生解放军的外围组织,但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在SLA被一网打尽之后,“新世界解放阵线”的活动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