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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来上京时,
是个大雪天,那年我五岁。
1
延和四年,年后罕见地下了大雪。
嬷嬷牵着我一步一步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留下的脚印很快被雪覆上。
我紧紧抓着嬷嬷的手,舍不得松开。
年迈的嬷嬷流下两行浊泪,让我别害怕,也别回头。
宫里的台阶很高,像是没有尽头。
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端坐在坤宁宫,旁边站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匆匆赶来的皇帝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口气。
皇后娘娘眼眶微红,周围的宫女也都目带怜惜。
但是我没有哭,我不敢哭。
「好孩子,以后就留在宫里,让皇后带着你和阿秀一起。」
皇帝牵着我走到皇后身边。
面带悲伤的皇后娘娘闻言似是愣了愣,片刻后才接过了我的小手。
皇后娘娘的手很柔软,不像娘亲的手,总是带着茧子。
但是娘的手很温暖,似乎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将我暖热。
皇帝口中的阿秀是公主,整个皇宫只有阿秀一个公主。
我成了阿秀的伴读,住在她的昭阳殿。
2
阿秀是个好看的姑娘,她每日清晨要打扮半个时辰。
这时候我会在自己房间里练字,等她换好最想穿的裙子,我再跟着她一起出门。
我和阿秀一起穿过御花园,到文渊阁听王太傅讲课。
王太傅的学生有五个,我是第六个。
听说太子殿下每天第一个到,他一定是个好学生。
豫王世子每天带着他的伴读匆匆而来,又在下学时第一个走。
王太傅每每对着他叹气,他充耳不闻。
听阿秀说,他回家是为了照顾他的小兔子。
我其实也应该有一只小兔子的,哥哥答应了我,但是哥哥没回来。
阿秀被王太傅批评了,因为她的书法太差。
太子看了她的课业,也皱起了好看的眉。
于是让她每日多练半个时辰字,且第二日要拿来让他过目。
阿秀最怕太子哥哥,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于是我又多了半个时辰练字时间。
阿秀也不擅长女工,但是这不重要,公主不用擅长这个。
昭阳殿很漂亮,什么都有,虽然陛下经常不满意,隔三岔五就赏赐一堆东西给阿秀,我常常也会得到一份赏赐。
没事的时候,我只喜欢待在自己屋子里,哪儿也不去,尽管这不能算是我的屋子。
可阿秀不同,她喜欢在宫里四处跑,还要求我跟着她。
我们爬过御花园的假山,摘过明月湖的荷花,我们还帮过挑水的宫女,惩罚过恶毒的奴才,也救过冷宫的小鸟。
阿秀热衷于在宫里行侠仗义,虽然经常需要太子帮她善后,但不妨碍她把这些“光荣事迹”说给她最爱的父皇听。
陛下总是被逗得哈哈大笑,两条胡须抖动着,夸她是个侠女。
我的哥哥也给我讲过侠女,但是我已经不记得他的侠女是什么样了。
我只记得,他讲的时候眼里有光,他还说,等我长大也可以做侠女,然后就被娘揍了一顿。
对,我娘会揍人的,虽然从来没揍过我。
七岁的阿秀无拘无束,像树林里最快乐的小鸟。
其实我没见过树林里的小鸟,但是我觉得阿秀就是。
3
阿秀八岁的时候,皇后生了个小公主,整个宫里都喜气洋洋,皇帝皇后给小公主的封号是安乐,大名云嘉。
并且为她修了一个新的安乐殿,在坤宁宫旁边。
文渊阁还是老样子,太子每天端端正正地读书,豫王世子依旧晚出早归——听说他最近捡了只猫。
只有阿秀,出奇地沉默。
傍晚的御花园,夕阳为一切镀上了瑰丽的颜色,包括正在假山后面哭的阿秀。
我低着头站在旁边递帕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只好不吭声。
远处,太子殿下背影匆匆,朝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
片刻后,他又折了回来。
走到我面前,站了一会儿,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暮色低垂,暗淡的天光里他向来严肃的脸也显得柔和起来。
他说:「阿秀,出来吧,哥哥背你回去。」
夕阳把大家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跟在太子身后,看着地上的影子,控制着脚步,努力不让自己的影子和他们叠在一起。
在太子的开导下,阿秀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但是我知道她长大了。
她的字渐渐开始像模像样,琴也弹的越来越好,就连王太傅皱眉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陛下偶尔会夸一夸她,这时候她眼里就会出现少年时的光彩。
除夕宴以前是阿秀最喜欢的宴会,她可以在这一天穿最华丽的衣服,得到最多最好的赞美。
今年的主角变成了小安乐,尚不会走路的安乐坐在帝后之间,好奇的四处张望。
最终把目光放在了她姐姐身上,小娃娃冲着阿秀一直笑。
阿秀却低下头,眼睛里水光盈盈。
陛下似乎终于想起了他的大女儿,招呼阿秀坐到他旁边去。
宴会一片其乐融融,君臣同贺。
我又开始发呆,努力回想在蜀州的除夕,却发现我好像已经记不太清了。
4
昭阳殿多了两只猫,是太子殿下送来的。
说是新年礼物,给阿秀作伴,可惜阿秀不太喜欢猫,都交给我来照顾了,我有点开心。
第二天太子殿下又送了阿秀一张琴。
春日的阴雨天,我跟着阿秀从文渊阁跑回来,宫女撑着伞在后面追。
昭阳殿的杜嬷嬷看到我俩一身狼狈,不赞同地嗔怪:「两个祖宗,怎地这般胡闹。」
又转头特意对我说:「孟姑娘怎么也跟着公主胡闹。」
我笑了笑,毕竟胡闹的日子不多了,阿秀已经十三岁了,再过几年及笄,就该成为一个真正的公主了。
安乐六岁的时候,开始跟着哥哥姐姐一起上学。
文渊阁又添一员,年纪小的安乐坐不住,课业也常常完不成,皇后娘娘不忍心她挨打,便亲自送她来上学。
王夫子雪白的胡子抖了又抖,终是叹了口气。
安乐特别喜欢缠着阿秀和我,甚至闹着要搬到昭阳殿一起住。
皇后娘娘很头疼,每天想尽办法哄着她回坤宁宫。
安乐殿至今仍然空着,因为皇后娘娘不放心小女儿一个人住,虽然两宫相距不过百步。
陛下和太子殿下越来越忙,除了生辰外,很少再给阿秀特意准备礼物。
阿秀起初还很伤心,慢慢竟也习惯了。
豫王殿下从边关回来了,大西北的风沙让这位昔日英武的战神满面风霜。
豫王世子沉默了很久,终于不再晚出早归,他的伴读杨公子也陪着他认真上学。
5
延和十一年的冬日,舅舅调任到上京,一安顿下来就递上折子,说想接我出宫。
陛下没有应允他的诉求,只说我可以出宫去看看他们。
我忐忑地见了舅母。
利落大方的妇人一见我就落下了泪,圆圆脸的少女上来握住我的手喊表姐。
明明第一次见,我却觉得十分亲切。舅母说,这是因为我们是亲人。
在林府,我见到了舅舅和表弟,一家人和和气气,待我十分亲和。
一直到晚上,我依旧有些恍惚,原来和亲人相处是这个感觉。
我看着满院的月光出神,终于又一次梦到蜀州的日子。
小院里桂花落了一地,阿娘摸了摸我的头笑得很温柔,哥哥举起我转了几圈。
梦里我终于落下泪,告诉他们我很想他们。
6
延和十四年,阿秀及笄。
宫里久违地操办起大宴,阿秀久违地再次被召去御书房。
然后回来时带了一匣子画像。
暮光里,阿秀茫然地问我:「阿沅,什么样的男子才算如意郎君呢?」
一身红裙衬得她色若朝霞,十六岁的女孩子鲜活而妍丽,如同枝头最娇美的花朵。
我相信,所有人都会希望阿秀能一直这样快乐下去。
所以,我答道:「能让公主一直开心的就是如意郎君。」
阿秀陷入沉思。
公主的及笄礼很盛大,端庄美丽的阿秀走进大殿时,陛下笑得很骄傲,皇后娘娘也目带满意。
最开心的人是安乐,她四处炫耀:我姐姐是大昭最好看的姐姐。
我看到阿秀眼角微红。
7
延和十四年春闱也很是热闹,听闻殿试时陛下考虑了足足一个时辰才选出谁做探花郎。
前三甲皆是相貌出众之辈,陛下有意从中为阿秀选驸马。
阿秀并不知道这些,她带着我和安乐出宫去看状元游街,往常这也是不被允许的,今年特殊些。
长街十里,万人空巷。
锣鼓喧天里玉树临风的青年端坐马上,在一声声恭贺声中拱手拜谢,举手投足间少年意气尽显。
今年被掷花满怀的不止是探花郎。
我恍惚又想起哥哥,眼睛有些酸涩。
安乐拍手欢呼,引得众人往上方看,我在窗边发呆来不及后退,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及时关上了窗。
是太子。
我有些发愣,还未整理好情绪,太子目光停了一瞬。
转而催促阿秀早点回宫,又笑着补了一句,晚上宴上再看也不迟。
阿秀瞬间脸红,羞恼起来。
宴上见到了各位才俊,绯衣惊鸿,我看到阿秀悄悄红了脸。
安乐担心地问我,姐姐是不是病了?我强忍着笑意向她解释。
太子殿下往这边看了一眼,我担心是不是声音太大,扰到他了,于是更小声地同安乐说话。
余光看到学子们一同上前邀太子举杯。
酒酣耳热之际,有人仰而赋诗,一时一片应和声起,宴会气氛高涨。
人群里,我偶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豫王世子的伴读——杨闻。
向来不声不响的杨闻考中二甲十三名。
杨闻是大学士的小儿子,也是王太傅的外甥。
高高瘦瘦,脾气很是温和,整日跟在豫王世子身后。
说起来,我和他可能是文渊阁存在感最低的两个人了。
陛下许是多年未见如此多英才汇聚一堂,竟似也聊发了几分少年意气。
君臣共饮,笑语相欢。
直至尾声,陛下突然开口召了状元郎,笑着开口
「爱卿观我儿昭阳如何?可堪婚配?」
殿上静了下来。
状元郎上前撩起衣摆,不卑不亢道:
「昭阳殿下仙人之姿,臣非良人,不堪为配。况且微臣已有家室,不敢攀折殿下。」
陛下愣住了,阿秀也愣住了。
文英殿内忽然落针可闻。
过了一瞬,陛下笑道:「那着实可惜了。」
太子转而说起其他话题,很快气氛如旧。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阿秀更像是松了口气。
隔日陛下又差张公公送来一批画像,阿秀突然问:
「太子哥哥可有中意人选?」
张公公闻言,苦笑着摇摇头,两位殿下都被催得很紧。
阿秀倒有些幸灾乐祸,说不知道哪位贵女会做她的嫂嫂。
阿秀不再去文渊阁,我也就不用去了,因此多了许多时间来看书和逗猫,日子过得很轻松。
听闻前朝有御史参探花郎私德不修,陛下生气了,探花郎被外放到了偏僻的西南做官。
8
今年恰逢三年一次的夏狩,第一次去的安乐很是兴奋。
但她还没学骑马,于是就缠上了我。
皇后娘娘再三叮嘱,才终于放我俩出去。
年轻儿郎都入了深林,我只带着安乐在安全的地方吹风。
阿秀骑射不错,和大将军的女儿结伴去狩猎。
谁知到了傍晚,其他人陆续提着猎物归来,却不见阿秀踪影。
太子立刻带人去找,却只在深林里找到了崴了脚的李姑娘。
李姑娘声泪俱下,说二人被野兽追散了,公主引着野猪向林子更深处去了。
直至夜半,终于在深林里找到了阿秀,还有杨闻。
当时李姑娘摔了,阿秀慌不择路引着野猪进了深林,被路过的杨闻看见。
杨闻担心之下跟了上去。
二人费尽全力,终于甩开野兽,却在深林里迷路了。
阿秀体力不支加上惊惧过度,便发起热来,昏了过去。
杨闻一路背着她往外走,遇到太子才得救。
这次杨闻终于勇敢了一回,他向陛下求娶昭阳公主。
陛下一边召来阿秀问她愿不愿意,一边下旨赐婚。
阿秀没说什么。
皇后娘娘更不会有意见。
我知道杨闻一直喜欢阿秀,平日里他沉默寡言,宛如透明人,
但他年年借着豫王世子名义送阿秀的生辰礼物,都十分合阿秀的心意。
旁观者清,我早就读懂了他沉默的爱意。
阿秀这样的好姑娘是很值得喜欢的。
9
他开始约阿秀见面,于是就变成了,我在亭子里看他们游湖泛舟,我在山脚下等他们登高共揽。
我说其实完全可以不带我的,阿秀扯着我的袖子命令我陪着她。
阿秀近来有些异常,居然开始学着绣荷包,不过在第三次扎到手的时候放弃了。
然后又要试着做糕点,可惜与厨房好像也没什么缘分。
我劝她不如从她擅长的入手,想必驸马也会很欢喜的,阿秀羞红了脸。
她说通过近日里的了解,发现杨闻似乎很喜欢她。
她和杨闻一起也很舒心,大概这就是如意郎君吧。
很快到了阿秀出阁的日子,我们都有些恍然。
昭阳殿彻夜通明,阿秀让我和她躺在一张床上,她说了很多话,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初见时,你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鸟,瘦小又可怜,我甚至不敢碰你,怕你下一瞬就哭出来。」
她当时觉得我很可怜,所以一直和我说话,希望我能多点回应。
但是当时她才六岁,还是被宠爱长大的公主殿下,所以她并不会安慰人。
但我能感受到,她的善意。
我跟在着阿秀身后长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好像成了唯一一直陪着她的人。
皇后娘娘有了自己的女儿,阿秀不再是唯一的公主,也不再是唯一的妹妹。
我们笑着哭着说了半宿,阿秀终于睡着了,美丽的脸庞上留着浅浅的泪痕。
烛火明灭间,我轻声说:
「谢谢你,阿秀。」
阿秀拜别帝后的时候,陛下颇有些感慨。
他亲手扶起阿秀,宽大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的阿秀,怎么突然长这么大了。」
阿秀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落在了陛下的手背上,陛下的眼眶也红了。
他摆摆手说,去吧阿秀。
10
因为姐姐的出嫁,安乐难过了好一阵儿。
昭阳殿一下安静了下来,我请求出宫,皇后娘娘说我年纪尚小,出了宫无人照应。
不如留下和安乐作伴,懵懂的小安乐很高兴。
于是陛下让我继续住在昭阳殿,说等我及笄再说以后的事儿。
小安乐和阿秀小时候一样活泼,甚至比阿秀更能折腾,不过很听我的话。
又一年除夕,那两只猫已经长得很大了。
阿秀携驸马参加宴席,看得出来她很幸福。
席散后,我就回到了昭阳殿。
我在主殿前站了一会儿,两只猫儿扑到我脚边,在裙角下翻滚嬉闹。我笑着蹲下摸了摸它们。
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来人一身玄色大氅,靴子之上织金的袍角若隐若现。
「它们被养得很好」
太子温和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我恭敬地行礼,
「殿下金安」
太子抬手让我起身,自己则往檐廊下走去。
他的步伐稳健而缓慢,和平时不太一样。
以往我见到的,大多是他匆匆而去的背影。
我向来不是多话的人,太子也是惜字如金。
空气中的静默几乎凝为实体,好似任强劲的北风也吹不开。
绕了昭阳殿半圈,太子停下脚步。
抬手拂了拂檐下的铃铛,那是多年前,他帮阿秀挂上的。
如今只是触手可及的高度。
他的脸上似乎浮上了浅淡的笑意,目光怀念。
直到一阵猛烈的冷风再次吹来,殿下恍若突然被惊醒,怔然抬眉,然后转身快步朝门口走去。
临到在门口他又停下来,但没有回头。
「孟沅」
「除夕安康」
我愣了一瞬,笑着应了一句
「殿下除夕安康」
雪又簌簌落了起来,风一吹,地上没了痕迹,只有檐角的铃铛兀自作响。
11
过了元宵节,我又一次出宫去看望舅舅舅母。
晚上舅母塞给我一个镯子,说是给我准备的及笄礼,怕不能当天交给我,只好提前给我。
她摸摸我的头:「好孩子,我们都很爱你。」
我抱住她,贪恋她怀里的温度。
及笄礼是皇后娘娘操办的,请了许多德高望重的夫人,众人都夸赞娘娘宽厚慈爱。
小安乐却送了我一柄剑。
被太子殿下看到,责备她胡闹,安乐却偷偷对我眨眨眼。
陛下封我为县主,并交代皇后娘娘留意我的亲事。
皇后娘娘费了一番心思,却有些头疼。
我是孤女,哪怕在皇宫长大,亲事也是不易的。
我主动向陛下和皇后陈情,说我想陪着安乐长大,晚几年再考虑嫁人,他们同意了。
日子如流水,一年又过去了。
阿秀回宫带来了好消息,她怀孕了。
杨闻待她更加小心翼翼。
安乐一下子拘束起来,显然一下适应不了小姨这个角色。
春三月,阿秀怒气冲冲地回宫。
和我说她要和离。
「他之前分明说事事以我为先,我说了不想让他去,可他非要去」
阿秀委屈地落泪,陛下委派杨闻去西南巡边。西南近两年的异动,无人不晓。
我猜测陛下选杨闻,或许是因为他身份特殊,杨闻母亲郭氏与西南总督郭达同属一脉。
如今双方剑拔弩张的气势,确实需要一个地位高但不敏感的人去。
杨闻大概也知道自己最合适,所以才答应去。
阿秀并非不懂,她只是不想让杨闻去冒险。
何况她如今有孕在身,情绪难免容易波动。
我没有劝阿秀,只尽量照顾她的身体。
驸马不久后就要动身,此事已成定局。
阿秀终究舍不得与他和离,还是去为驸马送了行。
一向骄矜的公主仍然仰着头,声音却带着哽咽:
「你若不回来,我便找一个更好的驸马」
杨闻苦笑,垂首为她理了理披风,又抚了抚她的鬓角,语气坚定:
「我不会放弃你和孩子的」
12
转眼半年过去,阿秀到了临产期。
杨闻却没回来,而且消息渐无。
我看着阿秀日渐消瘦,担忧不已。
安乐偷偷哭了好几次,连皇后也总是到昭阳殿劝她。
陛下站门口叹气,问阿秀是否怨他。
阿秀泪流满面,扑进他怀里。
初冬,阿秀生下一个女儿,被陛下封为宁安郡主。
安乐显然已经适应了长辈的身份,直接搬来昭阳殿住。
这次皇后没有反对。
阿秀看着女儿落泪,身体却日渐好了起来。
西南郭氏反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阿秀刚出月子。
意料之中的事,大家都没有太多惊讶。
太子请命领兵前去平乱,朝野反对声一片。
陛下子嗣单薄,现今只有一子二女,不少大臣不同意太子冒险。
但陛下同意了。
太子出征前来看了阿秀,他抱着小宁安亲了亲,
「舅舅会把你爹带回来的。」
我和安乐一起去送行,却在队伍里看到了林晟。
少年人提枪打马而来,目光里是坚毅,沸腾的是热血,就像我大哥当年一样。
「表姐,若是得空,就劳烦你多去看看我娘。」
我点点头,
「好,阿晟多保重。」
13
延和十九年的除夕,宫里很安静。
陛下和皇后娘娘来昭阳殿看了阿秀和小宁安就回去了。
风雪里,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慢慢走远。
我和安乐坐在炉子前做了许多平安结,阿秀在佛堂里待到了黎明。
转机出现在夏初,前线开始传来捷报。大家喜悦的同时却不敢放松。
又到了秋风起的季节,郭氏终于兵败如山倒。西南战乱彻底平息。
太子送来消息,说不日即将和杨闻一起归来。
阿秀喜极而泣,一遍一遍地教小宁安喊爹爹。
但等了又等,直到腊月里,落第二场雪的时候,他们才回来。
阿秀担心自己太憔悴,会让他们担心,装扮了半日还是不满意。
一见面发现杨闻也没好到哪儿去。
分别两年,一时相顾无言,只有满面泪痕。
上京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林府也一片欢声笑语。
听说舅母高兴地揍了林晟一顿。
我也出宫去看了一趟,少年晒黑了,也更结实了,举手投足之间添了更多沉稳。
与他姐姐林菁站在一起,反倒他更像个兄长。
接风宴后,皇后提起了太子的婚事。
原定的婚期已过,找钦天监重新算了婚期,定在三月。
谢家小姐开始频繁出入宫里。
我曾见过几次她,在宫宴上。
看上去是个温柔可亲的姑娘。
太子大婚,整个上京欢庆了三日。
14
安乐已经十五岁,陛下和皇后娘娘打算提前为她选驸马。
皇后娘娘属意她的堂侄,陆家二公子。
陆二公子陆珩才名在外,本朝并无驸马不得掌权的传统。
陛下也没什么意见,他让安乐自己选。
可安乐喜欢的人是贺小将军,她偷偷告诉过我的,她对贺聿一见钟情。
皇后自然不同意,皇后希望她安安稳稳,夫君不必从武。
最后是陆珩说自己已有心上人,希望皇后娘娘成全。
然后他向皇后求娶我。
娘娘一愣,但还是问了我的意见。
我拒绝了。
陆珩面露失落,不过很快就整理好情绪,平静地离开了。
我向皇后娘娘请罪,她轻轻叹了口气,
「这如何能怪你呢」
突厥这时想要与大昭联姻,贺小将军急得当场求娶安乐,陛下为他们赐了婚。
皇后娘娘无法反对,气得病倒了。
陛下叹口气,劝她不必太挂心儿女的事儿。
「还记得我们刚成婚时,在蜀州的时候吗?」
那时陛下只是蜀王,我父亲孟令春是他的属臣。
在金陵长大的皇后不适应蜀州的生活,大病一场,陛下愧疚又心疼,日夜守着她。
后来为了哄她开心,还专门建了个芙蓉园。
「你那时候有婚约的是人皇兄,却自己寻了我做良人」
三十年倏忽而逝,这一路来亲人散,故人别。风霜雪雨严相催,只有他们携手并肩,相互扶持。
父母总是尽力为子女谋划,但是不尽然都是对的,或许他们自己的选择更合适呢。
皇后娘娘看着镜子里两鬓斑白的陛下,有些怔然。
安乐最终如愿嫁给了贺将军。
15
豫王世子云琅自请去西北戍边,以震慑突厥,护一方安宁,接下他父亲的担子。
陛下拍拍侄子的肩膀,对豫王说
「我们这对老兄弟不行了,是该让他们年轻人上场了」
没过多久,陛下称年事已高,禅位与太子。
新帝登基,改年号为元和。
我再一次请求出宫,金殿之上,年轻的帝王沉默许久。
我垂着头,用目光描摹着金砖上的花纹,一遍又一遍。
陛下突然问我
「孟沅,你想回蜀州吗?」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场旧梦。
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陛下,蜀州已经没有我的家了」
高座上的人的目光突然哀伤起来,像是过了一百年那么久,他终于开口,语气艰涩
「你走吧,孟沅」
宫门口,我看到谢皇后等在那里。
「孟姑娘,雪要大了,撑把伞吧」
这世上的人有很多种,譬如我阿娘不爱芙蓉偏爱桂花。
而我,更爱自由。
我要去塞北江南,去看花看海,去做哥哥说的侠女。
元和二年,我离开上京,和十七年前一样是个大雪天。
此去山高水远风雪重,故人再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