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鲁达不买肉,直接质问镇关西为什么强占金翠莲会怎么样?
鲁达喝道,“你如何强骗了金翠莲?”
郑屠便道,“提辖请坐,听小人说。”
鲁达睁着眼道,“你说!你说!”
那郑屠道,“前日里小人去经略府送臊子,路过一间客栈,听得哭声凄惨。却是一女子,自言姓金名翠莲,东京人氏。随父母来渭州寻亲,不料母亲染病去世,二人无钱发丧,她只得卖身葬母。俺一时可怜,便与她二十两银子,令其先葬母,也不用她真个卖身。谁知没几日,金老儿便带着她上门,要将女儿送俺做小。俺百般推辞,却被她父女讹上。”
鲁达暗忖,如此说来,他仗义疏财,倒是条好汉?
又道,“既不曾卖身,店小二为何阻拦他们,不让离店?”
郑屠道,“提辖容禀。俺托人打听,金氏父女二人在东京便专一好吃懒做,惯用手段骗得富户与她结亲,待下聘后再将财物席卷一空,如今还被官府榜文缉拿。俺便命人暗中阻拦,实是待京中差人来查,提辖休听那金老儿胡说。”
鲁达听了他这篇话,又见他如此小心,怒道,“叵耐这个捞女戏弄洒家。”
提了腰刀,再回客栈来。
金老儿雇了车,正要带着女儿出行。
鲁达嗔忿不已,指着父女二人道,“原来是你们坏了规矩,做捞女骗人彩礼,犹自在俺面前说谎。”
父女二人一齐都道,“官人休听他说,他恰才见你有腰刀,他无器械,不敢与你相争。你若不信时,再去走遭,看他和你怎地。官人,你自寻思:我们若真骗了钱财,为何遇见官人之前,连盘缠也无?”
鲁达道,“也说得是。”
倒提了腰刀,再往状元桥来寻郑屠,见那肉铺却早关了。
鲁达大怒,只一脚踢开,抢入里面看时,不由愣住当场。
只见那郑屠正将一吊钱送入一老妪手里,道,“王妈妈,你儿王更夫为乡里救火捐躯,今后俺来替他养老,这是本月孝敬你的月钱。”
那老妪道谢连连,接钱自去了。
又见几个弱冠少年,捧了一篮鸡子,心道,这便是你鱼肉乡邻的证据罢?
只听那少年齐声道,“吾等寒门学子穿不起鞋,多亏郑大官人亲自纳鞋底制履送书院,这些鸡子是吾等一片心意,还望郑大官人收下。”
郑屠道,“万万不可,你们正处长身体的时候,需多吃蛋白,日后考取功名,福泽乡里,才是对俺最大的回报。”
鲁达见他情真意切,不似作伪,内心好生纠结。
郑屠见鲁达回来,道,“提辖何事返来?是信不过小人的人品吗?”
鲁达道,“世间作伪的人太多,洒家亲见才能放心。”
郑屠笑道,“提辖说得是,似提辖这等热心之人,再多得几个,便是渭州百姓之福。”
鲁达吃郑屠一捧,对他的话又多信了几分,道,“先前洒家听人说你叫镇关西,颇有不忿。酒家始投老种经略相公,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也不枉了叫做镇关西。你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狗一,苟全于闹市,不求闻达于诸侯,却为何也叫做镇关西?”
郑屠道,“不怕提辖笑话。因小人平日里无私帮衬邻里,又生了一副好皮囊,便得了个绰号,人称状元桥小冠希,也叫郑冠希。镇关西云云,实是以讹传讹。”
说话间,一黄发小儿带着一犬登门,道,“冠希欧巴,这条狗在街上吃马车碾断了腿,好生可怜,俺娘说劳欧巴接上一接。”
郑屠丝毫不嫌那犬腌臜,抱在怀里,替它接骨上药,用夹板固定了,还给小童。
又轻轻拭去小童脸上污泥,与他一块糖饴道,“小弟弟,你很有爱哦,今后这些小猫小狗有难,便都带来寻俺。”
鲁达此时对郑屠心服口服,道,“是洒家唐突了,受那金老儿欺骗,错怪于你。”
郑屠道,“不知者不罪,提辖侠肝义胆,正是小人之楷模。那金氏父女也是苦命人,我不怪他。”
鲁达道,“好兄弟,如若不弃,你我二人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郑屠大喜道,“小弟正有此意,却是不敢高攀。”
二人叙了长幼,撮土为香,拜了几拜,鲁达年长为兄。
起身归坐,郑屠细看鲁达形容,只见:两道斜杠竖帚漆刷眉,一双似怒非怒金刚目。心较项羽少一窍,莽如张飞胜三分。
郑屠道,“哥哥,你一来状元桥,俺便觉得,这个哥哥见过的。”
鲁达道,“俺也一样!”
郑屠道,“哥哥可曾习武?”
鲁达道,“不曾习武,只在军中待了两年半,学了几招唱、纵、蹴鞠。”
郑屠又问表字,鲁达道,“无字。”
郑屠笑道,“我送哥哥一妙字,莫若‘坤坤’二字极好。”
鲁达道,“典从何出?”
郑屠道,“本朝高僧释智深有诗云,‘吹毛剑首乾坤黑,臂堕山河掩日光。’哥哥剑眉嗔目,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
日后鲁达出家法号智深,正是为了纪念郑屠赠字之情,此为后话,按下不表。
他得了表字,心中欣喜异常。
郑屠道,“哥哥,你相貌伟岸,若是眉毛再浓些再黑些,便是天人。待小弟与你画上一画。”
便去取了条黑炭精,细细地切为齑粉,用水调了,给鲁达画眉。
鲁达取过铜镜,见眉飞入鬓,果添威武,喜道,“这是什么眉?”
郑屠道,“石炭研齑泥,眉梢似苔痕,可称‘齑泥苔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