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抄家是怎样一种体验?
谢不邀。
人生有幸体验过一次。
因为一些极为曲折和荒诞的原因,完全是被莫名被牵连到一个经济事件中。
早晨六点三十分,我已经起床,正准备喝咖啡。
听到有人按门铃,开门进来六个税警(guardia di finanza),五男一女。
拿出搜查证,说要查证件。
查完证件,登记完,男警察开始翻箱倒柜,要求我全程看着他们,女警察一直看着我。
有个女孩,从澳大利亚来,那天正好住在我家里,其实头天还发了个朋友圈。
叶子醒了,因为叶子是女孩子,所以,他们要求女警察立即把叶子控制住,查看她的证件……并要求搜查叶子的行李,语言粗暴,叶子不会意大利语,用地道的美式英语跟他们吵了起来,她不懂英语,又有点怂了。
我让叶子别怕,给她煮了茶,拿了冰箱里的台湾绿豆糕给她吃。
叶子虽然30多了,看到点心就安心下来,像个孩子似的。
可是她行李还是被搜了一遍,内衣女孩子用的东西被翻出来,扔的满地。
我心里非常难过。
给叶子小说和Switch,让她在厨房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警察,因为是男的,不能离得太近,所以他不远不近的看着她。
我看看时间,我说,我有艺术心理治疗的网络远程工作,必须8:00准点开始。
他们同意我在电脑前工作,但是要求女警在旁边盯着。
我坚定的拒绝,不允许,而且要求必须关门。
最后,他们妥协了。
大概因为他们对职业人还是尊重的;也大概因为想到反正我不出屋,也不可能藏匿什么。
镇定的把工作做完了。把之后的会议取消了。
我看着他们在家里翻箱倒柜。
搜每一个抽屉,每一个柜子。
地毯掀起来,一寸寸在地上敲,听,地板有没有可能是保险柜的暗格。
(他们坚持这里是一个保险柜,其实只是封掉的壁炉,我说,如果你们怀疑,就请撬开看吧。)
把墙壁上的油画拿下来,敲墙,看哪里是空的,有没有可能藏着保险柜。
年轻的女警察问我,
我看你的履历,你也搞艺术,你说!墙上那件艺术作品最有价值?
我说这个,一直放在我写字台上镜框里的一张小画,她不屑的看了一眼,
我说,
这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自闭症小孩的病人给我画的。
她说,
我不是要你交代情感价值,你要交代它们的市场价值!
我说我不感兴趣市场价值,如你所见,我又不是学金融的。我是psicologa ,当然关注的是艺术的心理价值呀。
女警察搜我的首饰盒;
男警察在搜书架,书一本一本的拿下来,一页一页的找,里面有没有可能有文件。
我看见他在撬开卡夫卡全集的硬壳封面。
我说,
真好,托福今天早晨你们为我创造了卡夫卡的世界。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懂,或者装不懂。
因为我的珍珠、珊瑚,还有我最重要的一条细细的金链子,与塑料耳环放在一起,听到女警察对男警察说,
唉,我对珠宝完全不识货……
我对她说,都是塑料的,假货,我在集市上买的二手东西……她就放下了。
她又搜到了几只宝格丽的红色袋子,问我,
你的宝格丽呢?
我说,
我在罗马的时候,每年春节的时候,宝格丽就请我们去写中国书法(春联)感谢顾客,结束他们就送这种红袋子给我做纪念。
女警察问,里面有现金?
我说,有。
她从里面掏出了几张崭新的一元人民币,那是飞飞,我们几个如姐妹的留学生在中国春节互相鼓励赠送的……
我说,
这些钱五毛欧元都不值的,就是个吉利和回忆。
她又放下还给我了。
可能因为我不慌,叶子也平静了,警察翻东西,她很投入在小说里。
快中午了,叶子说她特别饿,不能出去买东西,家里只有面,
给她炒了个大蒜乌冬面,煮了三只白水蛋。
我对警察们说,
她只是从墨尔本旅行欧洲路过我家,晚上她要去赶火车……不然,我们就只能找澳大利亚大使馆和中国使馆……
于是,他们写了一份文件,让叶子签名,出门前搜身,说她是自愿被搜行李和搜身,自愿协助调查,如果有异议,可以找律师。
警察盯着我把小叶子送到门口。
女警察在柜子里搜到了我的lv包包,说,
你这是奢侈品,要收缴。
我说,
这是我出国前我妈妈在中国买的送给我的,不是在意大利买的,很多很多年了,能不能不要拿走……
一个男警察看了一眼,大声说道,
这是高仿的……给她留下吧。
于是她就给我留下来了。
他们收了一些他们认为值钱的古董艺术品,集中放在走廊的沙发上,
又看见墙上挂着的收藏,说,
你这是在家里私藏违法武器,要罚款收缴。
可,这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匕首……
我说,先生们,我厨房里还有7把武器,我天天用,要不你们一并都收缴了吧……
他们认真的告诉我,不,法律来讲,那个叫合法刀具,不是武器,但是这个是伤人武器,不合法。
好、好,这个法律我搞不懂。
女警察拿着手机google查图,企图一件一件搜索查找墙上油画的价格。
她指着一件说,
你这个肯定价格很贵吧。
我说,
不,这个是我的中国同事画的。我学刚刚艺术治疗的时候,我们试图用一些技术把潜意识呈现出来……她一天绘画都没有学过。
(好,心理咨询师李俊老师,作为创作者和艺术家,你是这场荒诞事件里最大的赢家)
她问我住在这里多久了,我回答了她……
我又反问她,
你在这里住多久了,你不是当地人,因为你是南部的那不勒斯人。
她说,
你怎么知道?
我说,
有个电视剧叫“我的天才女友”,你的口音跟里面一摸一样,对于我们外国人来说,有点难懂……但主要是那不勒斯姑娘很有特点,全意大利就属那不勒斯女性最漂亮。
她居然害羞的开心起来,就大谈特谈起那不勒斯女孩子的面部特点……
其实她也不过是一个24岁的孩子。
他们还是把那套匕首拿走了。
他们把家里认为值钱的东西,我的银行卡,都收缴冻结了。
之后,去税务局里签字,联系律师……历时14个小时35分钟,没吃,没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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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女警察“押送”我去超市买披萨。
她对我说,她其实知道我什么都没做,是被委屈的,但是,他们不得不执行公务这么做,所以让给别太往心里去……
吃不下,没吃。
一个专门从弗罗伦萨来这里做笔录的中年男警察,肌肉健硕,与妩媚的神情形成对比,戴一只纽扣形的红色耳环,翘着兰花指,声音做张做致,宛如在剧场上演悲剧,
用极柔媚的低沉中音问我喝不喝咖啡。
我说,这个时间不能喝咖啡,不然会整夜睡不着。
他就夸张的舒展开一只胳膊,把另一只手捂着胸口,用高音说道:
哦!多么敏感精致的女人!比我还要精致!我是要来一杯的……
因为我的很多好朋友和工作访谈是lgbt 。
但是发现他们每个人的咖啡杯很有意思,形态各异,就问能不能拍照。
他们说,拍吧,想拍就拍。
确实挺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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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夜里回到家,感觉自己已经快散了,无力收拾被抄的乱七八糟的家……觉得很冷,煮了一碗面,知道自己不太好,特意加了陈醋。
吃了一口……感到反胃,并不是因为不好吃的原因……但还是努力吃完,把汤一口一口都喝光。
躺在床上,疲惫与沉沉睡意已经倾覆了所有情绪。
临睡着前,想起自己前几天无意读到一篇潘素写的张伯驹回忆录,第一句是:我们在一起了45年……当即掩面而泣,哭了很久……
那时泪眼婆娑的感慨,人生如果能与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渡过45年,絮絮叨叨的讲琐事,一起抵御人生的风雨……那是何等幸福……
想想,“古人”们还真是坚强。
又想,我愿意陪伴人一起经历艰难,可我,如果万一我有事,我最不想的就是连累最重要的人……
然后,我就睡着了。
只愿任何看到这篇文字的知友们这辈子都不会经历这个。
祥瑞御免,家宅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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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留言区知友们的祝福,不谦虚的说,我这个人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无事梅兰妮,遇事斯嘉丽”,核心很稳定。
从读书到工作……这个国家教给我的,远远不仅在学校里,也算体验人生百态吧。
身边有个绿茶婊是种怎样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