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什么恐怖故事?
【已完结,全免费,请享用】看过这么多年鬼故事,最推荐这一篇!!农村民俗系列的,主角不作死,主角家人不奇葩,越看越恐怖,结局完全意想不到,强烈安利!!正文如下:
1
我生长在一个小山村,这里地处深山,距离最近的镇子要徒步几十公里。
从我纪事的时候开始,就没有见过爸妈,我是被我爷爷奶奶带大的。
他们跟我说,我爸妈进县城打工去了。
我知道他们是骗我,他们年纪大了,老糊涂了,连每次说的县城名都不一样。
但那也没要紧的,我爷奶对我很好。
村里人都穷,靠山吃山,有年轻人的村户进山打猎,运气好的时候能吃上一回肉。
但打猎是很危险的,许多人因此一去不返。
我们家只有两个老人,带一个小孩,不过是种点小菜过日子。
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村子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村头一户姓王的人家死人了。
死的人叫王连,膝下有两个儿子。
王家是村里最富有的人家,不仅有钱,还很有声望。
他家离我家不过百米路,死讯是他家二儿媳妇来报的。
来的时候我在门口打石子,她站在我面前。
「李翠,你爷奶在家没。」
二媳妇挡住了日光,我抬起头来看她,二媳妇是个豁口,就是嘴巴长得大。
她笑着看我,我突然觉得浑身一阵发冷,年幼的我本能地觉得她今天有些不一样。
恐惧让我哭出了声。
在我旁边的黑狗痣冲她狂吠,黑狗痣是我家养的一条黑狗,从小跟我最亲。
它一向温顺,现在突然发狠地叫起来。
奶奶从堂屋里出来,看二媳妇正在哄我,问清了事情,才叹道。
「这孩子不是胆小,是魂太轻了。」
我奶奶在我小时候给我算过命,说我八字太阴,容易受惊吓,也容易沾上不干净的东西。
二媳妇没回答奶奶,袖子擦了擦眼睛。
「这回得麻烦李奶奶了,我们几个小辈,发生这么天大的事情,真是……」
说完又呜咽哭起来。
等人走后,我爷爷才从堂屋里出来,他年轻时候打猎受伤,成了跛脚,日常行动都依靠一根老榆木。
过了很久,他才说道。
「老王头死得蹊跷,咱们还是不去的好。」
什么死得蹊跷?
我看着奶奶,她摇了摇头。
「都知道了,昨天夜里,村里的狗叫了一夜,而且他那死相,怪吓人的。」
说完脸上出现一种瘆人的表情,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没见过老王头的尸体,继续低头打我的石子。
2
老王头的丧礼,我奶奶最终还是去了。
无外乎其他,村里人都穷,只有红白事才会办席面,这是难得能吃到肉的日子,还是别人家的肉。
奶奶是村子的老长辈了,去了是要帮忙操办的,因此也不用给白事钱。
她特意带着我去,让我和邻居几个老人坐在一起。
「翠翠多吃点,多吃长得高。」
丧礼很快开始,我第一次参加白事,被人拥着去了厅堂。
厅堂往里面走是放在门板上的王爷,村里人人都认识他,要行分别祭拜,家属还礼的规矩。
我一进去,就觉得厅堂凉丝丝的,八月的天气,竟冷得我直打哆嗦。
但周围人好像没什么异样,他们沉默地往里面走,我个头太小,也只能顺着人流往更深处走去。
农村土屋的厅堂都不开窗户,此时是下午,屋子里面很黑,王爷的脸笼罩在一片阴影里,我也不敢仔细看。
邻居领我祭拜的时候,我鞠了三个躬,抬起头来,因为离得近,在阴影里看清了王爷爷的模样。
他的身体以一种极其扭曲的方式弓着,眼睛的位置变成了两个黑洞,像是被人挖走了,但从他脸上的皱纹可以看出,他死前眼睛瞪得极大,脸上的表情恐惧至极,像是看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
这诡异的场景让我浑身感觉更冷,但不知道一股什么力量,我竟然没有别过头去。
随后,我看见死人的嘴竟然夸张地咧开,一直弯到了耳朵,就像是在对我笑一样。
「啊!!!」
我大声地叫了出来,邻居立刻扶住我,周围几个人也围了过来。
「他笑了,王爷爷笑了!」
我指着木板上的死人,大喊道。
周围人面面相觑,朝我指的方向看过去。
我也发现王爷爷竟然又变回了那张脸,虽然有些诡异恐怖,但没有什么笑容,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我的幻觉一样。
家属王老大王老二听了我这句话,脸色登时煞白。
但他们都没说什么,只是让我们过去,招呼下一个人祭拜。
厅堂外面,来了送葬的人,这是村里的规矩,五六人戴着面具,身上穿着白衣服,绕着院子开始敲锣鼓、吹唢呐。
周围人站起来,跟着这五六人,一面走一面哭丧。
天色更暗了,正是快要天黑,还没有天黑的时候。
我被裹在人群中,四周都是乐器吹打和哭丧的声音,他们嘴里不知道念着什么,意思根本听不清楚,只感觉那调子凄凉神秘。
明明身处人群之中,一股越来越强烈的恐惧感却攥住我的心脏。
跟着人群转到了厅门的前面,我在那黑洞洞的屋子里,好像看到一个人影,直挺挺地站着。
被人挤着一冲,再回头又看不见了。
就在我感觉快要窒息的时候,乐声戛然而止。
后厨的人端着菜肴走出来,大碗的酱菜肉菜滋滋冒油,放在了桌子上。
我在里面看见了奶奶,心里顿时感到一阵光亮,朝她奔了过去。
她将一碗油扣肉放在了我面前,擦了擦手,才来摸我的头。
「还有功夫要干,你多吃点,多吃点长高。」
说完她又去后厨了。
村里人忙了一天,席面上来了,当然是一顿哄抢,我刚吃了两块肉,桌上的菜就被一扫而空了。
夜色已深,大家又向主家说了一些宽慰的话,才陆陆续续离开王家。
奶奶还没出来,我坐在板凳上等她。
看着越来越空的院子,说实在的我有些害怕,我不太想待在这里,想去门口等奶奶。
当我起身的时候,一个人一把拉住了我。
「啊!」
我惊叫了一声,猛地回过头,发现拉我的人是王二媳妇。
可能是因为穿着孝衣,她的脸色非常白,一只手拉着我,另一只手拿着一碗猪肉。
那碗猪肉粉生生的,像是生肉,但却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王二媳妇把猪肉塞我手里,我连忙推开。
「谢谢,我,我不要,不拿人家东西。」
王二媳妇更用力地往我怀里塞。
「快拿着吧,翠翠和王爷爷有缘份,你们可是同月同日生的叻。」
是这样的,每年我生日的时候,王家都会大操大办,给王爷庆祝生辰,我也能分到一点糖果蜜饯。
我还是没动,二媳妇继续说道。
「快拿着,你奶忙了一天也没吃上肉,这是王家给你奶的回篮。」
“回篮”是我们老家的说法,意思是别人来主家做客帮忙,离家的时候主家返还的礼。
听她说起奶奶,我不禁心动了,奶奶没吃上席面,这么香的猪肉,带回去给奶奶吃多好。
见我犹豫,王二媳妇把猪肉往我怀里一放,人就走进厅堂了。
她一离开,奶奶正好从厨房里拐出来,看见我就过来牵我。
见我怀里放着一碗猪肉,问道:
「这不是摆在祭台上那碗肉嘛,怎么在你手哩?」
听见是供给死人的肉,我也有些犹豫,还是实话实说道。
「这是王二姨娘给我的,说是给奶的回篮。」
村子里管年纪轻一些的大姐都叫姨娘,我这么一说奶奶就知道是主家人给的。
闻到这么香的猪肉,奶奶也心动了,村子里这么穷,哪有那么多忌讳。
死人又不会吃东西,别人家办白事,那供给死人的放几天也要拿下来自己吃的。
奶奶牵着我,我抱着猪肉,一起回了家。
3
回去看见爷爷坐在门口的长板凳上,他的腿一到寒雨天就会疼,疼了就拿熟艾叶搓。
他把裤子卷上去,膝盖以下的小腿泛出死人一样的青白色,在黑夜里还有些骇人。
黑狗痣见我回来,冲过来扒着我的腿,兴奋得直吐舌头。
爷爷站起一条腿来迎我们。
见我手里抱着猪肉,眉头一皱,他还没说话,奶奶就回答道。
「这是王家给咱们的回篮,晚上给你爷俩烧个红烧肉吃。」
那碗猪肉鲜红鲜红的,在夜色中泛着奇异的色彩。
闻见那扑鼻的香味,爷爷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晚上家里只点一根蜡,蜡烛放在一个小盆里,流下来的蜡油是要搓细绳再用的。
光亮非常模糊,只是能勉强视物.
红烧肉很快做好了。
奶奶端上来的时候,那盘子里竟然只有拇指大小的一块肉,奶奶说道:
「真稀奇了,这么大的一块猪肉,炖出来变成这么一点。」
说完夹下一丁点,放在厅堂供桌的位置,那是给山神爷吃的。
但肉虽少,香味却更浓了,红褐色的小肉散发出让人沉醉的香气。
我自己都没注意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趴在那盘子上了。
爷爷看着那块肉,说道:
「也许不是猪肉,我以前听外面回来的后生讲,外面有的肉,熟了就变小。」
奶奶也点点头,她一向是很相信爷爷的,何况是这么好的一块肉,又炖熟了,能有什么事。
「是了,肯定是好肉,王家是最富的,肯定是从外面运来的好肉。」
朦胧的灯光中,那块肉的香气充斥了整个屋子,仿佛一种奇异的召唤。
爷爷奶奶都可见地咽了咽口水。
但是最后,奶奶将那块小肉推到了我面前:
「翠翠吃。」
爷爷也没有再看向它。
「翠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和你奶都老了,不用吃肉了。」
我虽然很想吃,它对我有一种极大的诱惑,但是心疼爷爷奶奶,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为了抵御诱惑,闭上眼睛不去看。
等我不再闻到香气的时候,睁开眼睛,面前那块肉已经不见了。
想到爷爷奶奶吃完了,我也很高兴,端起我面前的白米饭往嘴里扒。
可是我咬了一口就发现不对劲,这是肉的味道。
奇香无比,奇鲜无比,咬一口,美味仿佛流窜到四肢百骸,我感觉到一瞬间的通体极乐,不禁颤抖了一下。
看向爷爷奶奶,一定是刚刚我闭上眼睛他们将肉埋进了我的米饭里,他们对我笑着。
「我和你奶年轻时候都吃多了。」
「是啊,我们不爱吃。」
我知道他们又是在骗我,嘴里涌上一阵酸涩,但是肉已经被我咬着了,如今也只能点头,把整块肉咽了下去。
4
吃完晚饭,就该睡觉了。
农村没什么娱乐活动,还要节省蜡油,一般天黑入夜就要上床,今天是去王家帮忙,才耽搁了。
我从十岁开始就自己睡觉,平房很大,厅堂左右各有几个屋子。
爷奶睡在厅堂右侧的大屋子,我睡在厅堂左侧的小屋子,离茅房近。
按理来说今天这么困,应该睡得很沉才对,但我总是睡不安稳。
半梦半醒之间,我感觉身上特别冷,从肚子中间冒上一股寒气,让我全身被冻住了一样。
人在睡着的时候,对时间季节是没概念的,我完全忘了现在是八月的事,迷迷糊糊睁开眼,想要拉被子盖。
床放在小窗户边,因为暑热,晚上都是开着窗户睡的。
我一张开眼,就看见窗户外面有人影。
一个人直挺挺地站着,从外面看我。
农村土房子的窗户特别小,中间几根交叉木棍用做防护,乍眼一看,窗外那人就像是挂在墙上的照片。
外面月色很亮,借着月光,我看见那人细细瘦瘦的,穿着一身花衣服,脸上皱纹跟老树皮似的。
这不是王连爷爷吗,大半夜的,他怎么站在门外。
正当我想要看仔细的时候,窗外的人动了。
他盯着我的那双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两个黑洞。嘴唇咧开,五官被牵扯着扭曲,在窗外冲我笑了起来。
正是在棺材板上的那张脸。
我猛然惊醒,王连,王连爷爷不是死了吗?
窗外的东西是什么?!
我浑身僵住,看着外面的东西,它似乎知道我发现它了,那张扭曲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怪异的兴奋。
它的嘴唇咧得更大了,就像是被人拉扯到极致,趴在了窗户上。
我又惊又怕,摸到枕头边有个东西,立刻抓起扔了出去。
朦胧中,我看见东西碰到他的左脸,再一看,他就消失不见了。
我一动不敢动,死盯着窗外。
良久,确实外面的东西真的不见了,加上困意越来越重,这才倒在枕头上,迷迷瞪瞪睡着了。
5
等我醒来的时候,外面日头已经大了。
我看着那扇洞开的小窗户发呆,脑袋有些晕。
昨晚又做噩梦了,我经常这样,小时候还要更严重些。
后来我七岁那年,奶奶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一块黑石头,放在我枕头底下,我做噩梦的时候才少了一些。
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地摸向枕头底下。
石头,石头……
我一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我的枕头和被子,通通寻找不见,那块黑石头竟然不翼而飞了。
我年幼的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候奶奶听见动静,叫我起床吃饭。
此时已经是午饭时间了,我睡得太晚,爷爷奶奶就没叫我早上起来。
谁知道刚到厅堂,就看见门口路上有人走动,是邻居家的张大婶。
她叫我奶出去说话,她是个大嗓门,说话声音屋子里也能听个清楚,我见她和奶奶说:
「出事了,昨晚王家出事了,」
听见是王家,我不自觉地屏息凝神,听张婶继续往下说。
「今天早上听王家屋子里吵吵闹闹的,王家老大在门口嚷嚷,说有人半夜进他家,把他爹给打了。」
「把他爹打了?他爹不是死了吗?」
「就说是呢,不过今天上午我去王家屋里看了,老王头的脸,这里,真凹进去一块,乌黑乌黑的,活像石头打的。
这事太吓人了,我今天得去山上拜拜山神爷才行,阿弥陀佛保佑保佑…」
后面的话我没再听下去,只感觉耳朵里嗡嗡的。
蔫蔫吃完午饭,饭后我独自一人去了屋子外面。
在那里,我看到了原本该在我枕头下面的黑石头,赫然躺在了窗户底下,碎成了两半。
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瞬间窜上我的头皮。
6
傍晚我就发起了高烧。
奶奶以为我是着凉了,给我烧了滚烫的一盆水,要给我刮痧去寒气。
等我脱了衣服坐进木盆里,听见奶奶在我背后问道。
「翠翠,你背上怎么长了个红点?」
红点?我自己看不到,只好摇摇头。
估计不是什么大问题,奶奶也没继续说什么。
等我洗完澡,要睡觉的时候,我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不敢自己一个人睡左屋。
奶奶担心我体弱,带着我去了右屋。
那一夜睡在爷爷奶奶中间,我意外的睡得安稳,直到早上,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我头疼得几乎像是要裂开,眼前像是有一阵黑雾,怎么都看不清楚。
只能听到奶奶在我厅堂跟爷爷说话。
「昨晚咱们家怕是遭贼了,左屋的窗户开了,翠丫头的被子扔在地上,不过什么也没丢。」
我头实在太疼了,甚至都没力气去思考,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傍晚了。
从小窗户看出去,外面的天血红血红的,似乎是一场火烧云的余尾。
一只黑色的鸟,扑棱着翅膀停在窗上,黑色的眼珠死死盯着我。
奶奶拿着背带进来,看见我醒了,往我身上披了件衣服,她的声音特别遥远模糊,我用尽力气才听清楚。
「翠丫头这热退不下去,我带她去找六婆。」
六婆是我们村子里一个怪人,据说她年轻时候迷失在深山之中,回来的时候就疯了,整日里疯言疯语。
不过她后来准确地预知到了村子里的一场天灾,大家才发现她竟有了通灵的能力,对她也敬重了许多。
小时候奶奶就是带我去她那里算的命,说我八字太阴命难留。
7
奶奶用背带背着我,一路走出了村子。
六婆住在距离村子一里路的山脚下,这里有一间木屋子,以前猎户住的,周围植被茂密,几乎遮天蔽日,见不到一点阳光。
在这阴凉处,我的高烧症状好像得到了一点缓解,看东西也更清晰了。
奶奶叩了叩落灰的木门。
「阿婆,是我啊。」
我听见屋子里有两声铃铛响起。
随后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开门的瞬间,门前挂着的一串风铃突然无风自舞,剧烈地摇晃起来,丁零当啷的声音吵得我头更疼。
“萍娃,你来看我啦。”
房子里面传来一声极其干哑的人声。
奶奶叫做李萍,这句萍娃是在叫奶奶了。
早年间大家以为六婆疯了,对她很不尊重,是奶奶给她送水送饭。我听村里长辈提起过这件事。
被奶奶背着,放在了六婆面前,屋子里面非常黑,挂满了各种碎布,六婆坐在一个稻草堆上,从上往下看着我。
她的脸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苍老。
奶奶跪坐在她面前,哽咽道。
「六婆,救救翠丫头吧,她发了两日高烧,要不成了。」
六婆没说话,突然拿起旁边的一碗水,喝了一大口,随后喷了我一身。
我闻到一股符灰的味道,被水滴溅到的地方,像是被热油泼过一样疼。
痛苦让我在地上不停翻滚,大声地叫了出来。
「翠丫头,撞鬼了。」
六婆平淡说道,好像完全没当回事。
「扶她起来,吃了这些血糯米。」
我看她从罐子里掏出一些红白的米,上面长了些白毛。
奶奶帮我把米团好,喂我吃下去。
说来奇怪,只是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我身上的不适感慢慢褪去,头脑也渐渐清明了起来。
看见我好起来了,奶奶忙不迭在地上磕头。
「感谢六婆,感谢六婆。」
六婆没再说话。
奶奶扶着我往房子外面走,靠近木门的时候,那串风铃又响了起来,比上一次更激烈,更疯狂。
丁零丁零,丁零丁零。
8
「慢。」
六婆从稻草上站了起来,她身量非常矮,站起来似乎跟坐着差别不大。
她突然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将我的衣服顺着扯了下来。
随后,我听见她在我背后倒吸一口凉气。
奶奶也发现事情不对劲,绕到六婆身边。
「这红点我昨天给她洗澡就看见了一个,怎么今天变两个了。」
「这不是红点,这是七星煞!」
七星煞?什么东西?
「翠丫头遇见的不是一般的鬼,这鬼竟然能布下七星煞,七星连起神仙也难救,我们遇到大麻烦了。」
六婆叹了口气,又继续问道。
「你们怎么会招惹上这种东西,最近有什么怪事。」
我转身看见六婆和奶奶的神情,知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凡响。
于是把在王家看见的和回家之后看见的,都一五一十交代了。
六婆摇摇头。
「看来就是这王连老头搞的鬼。」
她拿出几张符咒,一卷红绳交到奶奶手里。
「他今晚还会来,这些东西能把他困住,明天我亲自过来一趟。」
「无论如何,你不要和他对话。」
说完这些,就放我们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问奶奶。
「不都说六婆疯了嘛,我怎么觉得不疯哩。」
「她年轻时候进了山里面,回来的时候衣服都烂没了,被村里人看了精光,她家里人说她疯了,大家也说她疯了。」
「嗨,别人说你疯就疯哩,别人说你不疯你就不疯哩。」
我们走在暗无天日的路上,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9
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
黑狗痣躺在我门前,看起来有些有气无力,但依然等着我回家,冲我直摇尾巴。
六婆说,鬼无眼,是闻气,他能够找到我,靠的就是我所在的气息。
此时我在左屋,靠墙而站。今夜子时之前,我必须独自待在左屋。
门被关上,只有一扇黑洞洞的窗户,开在我的对面。地上是爷奶按照六婆符咒,在地上用砂粉画的一个阵。
外面的风呼呼刮着窗户,我心里只盼着那东西子时的时候来,来得越早我要拖的时间就越久。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我的腿站得又酸又麻,外面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心里的弦逐渐放松,靠着墙打起了盹。
窗外一只乌鸦飞过,扑棱着翅膀,发出婴儿啼哭一样的声音。
“蹬,蹬,蹬。”
黑暗中,传来奇怪的声音。
它每响一下,就离我的窗户更近一步,像是一个人蹦着走,又像是有人拿头撞地。
我猛然惊醒。
那个声音却不见了。
看来又是我做的噩梦,是太过于紧张了。
我看着那扇窗户,现在应该都过子时了吧,看来那东西今晚不会来了。
突然,一颗腐烂的头探进了窗户,它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那脸上,正是王连那诡异的笑容!
它来了,它一直藏在窗户下面!
我头皮瞬间炸开,麻意让我站立不稳,直到现在我都惊讶,那个时候我怎么没干脆晕过去。
在巨大的恐惧中,我看着那东西,从窗户爬了进来。
短短两天的时候,它变得更奇怪了,手脚似乎已经异化成一种爬行动物的四肢,而且它速度极快。
一瞬的时间,就从外面爬进了房子。
虽然知道此刻我额头上贴了六婆给的符咒,它是看不见我的,但看着眼前这非人的怪物,我还是忍不住颤抖。
究竟是什么力量,让死人诈尸,又变成了怪物?
我无法细想。
那东西似乎找不到我,可见的焦躁起来,它在房子里四处爬行。
这个符咒不仅能防止鬼物看见我,鬼物就算碰到我,也只会以为我是墙壁。
度过前期极度的紧张恐惧之后,我慢慢放松了一点,等着子时到来。
好死不死,此时窗外竟然刮进来一阵风,我额头上的符咒被掀起一个角。
气息泄露,那怪物瞬间发现了我的位置!
它猛地转过头来,嘴唇咧到了耳朵,里面流出粘稠的液体,它发现我了!
符咒的作用只有一次,就算我现在贴回去也没用了!
我立刻跑到另外一个墙角,只是一刹那,它就扑向我之前所在的位置。
这种速度,我根本无法逃跑!
我在最里面的墙角处,怪物一击不成,回过头再次朝我逼近。
人到了最绝望的时候,都会本能地喊叫最信任的人。
“阿奶!!”我撕心裂肺地喊道。
几乎就是我喊出来的瞬间,听见屋内动静的奶奶爷爷也推开门冲了进来。
按照原本的计划,子时我走到朱砂阵将符咒撕开,将鬼物引入阵法中。
奶奶爷爷进屋,用红线捆住鬼物,等天亮六婆前来处理。
但现在突生意外,子时未到,它已经发现我了。
奶奶进来之后,我就后悔了,刚才喊她是出于求生本能,可让她进来,是把她也拉进了火坑!
谁知道奶奶站在朱砂阵面前,说道。
「王连。」
怪物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站在了原处,随后他回过头,黑洞的眼睛望向奶奶所在的位置,似乎是在确定声音的来处。
原来速度极快的东西,此时动作却迟钝了很多。
奶奶慢慢站在了朱砂阵前面。
「我在这里。」
她再次出声暴露了位置。
怪物听到这句话,竟然炸起一层黑毛,再次恢复速度,朝奶奶所在的位置扑了过去。
我浑身绷到极致,奶奶!!
就在此时,窗外一声夜莺高啼。
子时,是子时,子时到了!!
就在这一刻,怪物也走进了朱砂阵法之中,瞬间跟定住了一样,不能动弹。
爷爷带着红线奔过来,将它捆了一圈又一圈,像粽子一样倒在朱砂阵中。
我跪坐在地上,感觉冷汗已经打湿了全身。
10
天刚蒙蒙亮,六婆就来到了我家。
怪物见了阳光,现在已经恢复尸体的样子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六婆拿两根竹竿从它腋下穿过,将它一路“背”回了王家。
有早起的看见六婆背尸,连滚带爬的避开了,不知道是避尸体更多,还是避六婆更多。
王家人听了始末,又惊又怕,竟然丝毫没有怀疑,直接就让六婆往棺材上钉了一十九根黑色长钉。
又用墨线沾鸡血,在上面弹了一张网,再做了一场大法事。
当天下午就叫了几个壮汉,往山上的墓地里抬。
这竟然是要直接埋了,停尸三日都不停了。
到了下午我们从王家出来,我长舒了一口气,这件事情应该到此为止了。
六婆也叹了口气,对奶奶说道。
「我让你别跟他说话,是因为他一直都想拉你下去,你胆子也太大了。」
奶奶看着我说道。
「翠丫头在那呢,我哪里想得了这么多了。」
11
爷奶留六婆在家里吃饭。
看起来六婆与我们家很有来往,这应该是在我出生之前的事了。
晚上奶奶给我用艾草洗澡,去去晦气。
「怎么会这样,怎么又长了一个?」
奶奶大声叫着六婆,语气里藏不住的恐惧。
六婆来了之后,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了凝重。
「竟然不是王连那狗杂碎,有更厉害的东西。」
「你们得罪了什么人?」
爷爷奶奶皱紧了眉,最后还是摇头。
「除了年轻时候和王连那回,再也没有了。」
和王连那回?我一头雾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六婆最后拿出一个风铃,我仔细看,正是昨天去木房子看见的那个,她又从脖子上解下一个东西。
那东西像玉又像石头,外表像是一块符牌,里面很仔细看,能看出有好多种颜色。
奶奶过来,捂住了那块玉石。
「我记得这是你保命的宝贝,怎么能给翠丫头戴。」
六婆将玉石牌强行挂在了我脖子上。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扯有的没的,要是等她背上长满七星,她必死无疑。」
「翠丫头,你拿着这招阴铃,跟着铃声响起的位置走,那东西既然冲你来的,只有你能感应到。」
「这符牌你千万别弄丢了,无论遇上什么厉鬼,它都能保你一命。」
临走之前,爷爷将他一直穿的外套披在我身上。
「山里有野兽,穿上它。」
我疑惑地看着爷爷,这衣服能防得了野兽嘛。
奶奶摸了摸我的脑袋,解释道。
「你爷爷年轻时候,可是咱们这最好的猎手,山老虎见了他都得害怕。」
「后来坏了腿,才不再打猎了,不过山里的野兽被你爷爷打怕了,闻见他的味道,都得绕着走。」
原来还有这回事,我从未听爷奶讲过年轻时候的事情。
此刻摸着身上留有余温的外套,心里莫名安心了不少。
12
我刚开始拿上招阴铃,声音还非常微弱,只有朝向西方的位置才有。
当我出了村子的时候,铃声变得更大了。
村子外面都是荒山,四周非常安静,偶尔有几只乌鸦发出“哇——哇”的嘶叫声。
此时正是傍晚,太阳刚刚落山,天即将黑尽的时候。
荒山野岭,我手里的铃铛无风自响,丁零丁零,在我耳边无限放大。
我一只手举着铃铛,另一只手握着胸口那块玉石牌,不停地祈祷山神保佑。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吓破胆子了,但我知道如果我不硬着头皮去,再过几天我也得死。
我往山里走得越来越深,来到了一个野湖边。
这是个死湖,其中生长着茂密的水草,几乎把水映成了墨绿色。
湖边竟然有人,看背影我再熟悉不过。
这不是王家的二媳妇嘛。
她手里拿着一把很老旧的木梳子,正对着水面,一下一下地梳头呢。
我第一瞬间是如释重负,遇见熟人给了我短暂的安全感。
就在我准备上前叫她的时候,心中突然觉得有些怪异,不对啊,天都要黑了,她在这荒山野岭干什么?
嘻嘻嘻嘻嘻。
就在此时,王二媳妇背对着我,对着水面笑了起来。
我手中的招阴铃突然警铃大作,发疯一般的响了起来。
丁零丁零!丁零丁零!
我想跑,可腿根本不听使唤。
二媳妇回过了头。
她湿漉漉的黑头发挡在两侧,脸非常白,像是被水泡发过的那种白。
明明还是那张脸,却给了我一种极端的恐惧。
在她回过头的瞬间,我手里的招阴铃破裂了。
这个能克制王连的法器,竟然在遇到她的时候,就直接破裂了。
碎成两半的铃铛停止鸣叫,从我手中滚了下去。
二媳妇直勾勾地盯着我,法器掉落在地上,她突然瞪大眼睛,整个眼睛变成一片死白。
下一秒,就朝我爬了过来。
「啊!」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再次灌注我的双腿,我转身朝着山下狂奔。
不记得回头跑了多远,只觉得小腿肚子不停地打颤,才停了下来。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只靠月光照路。
我抬头分辨下山的路,却发现眼前竟然出现一片墨绿色的小湖。
湖前,站着一个穿蓝色长衣的女人。
跑!
不等她有下一步动作,我转身继续跑。
跑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我看见前面的小路上,站着一个蓝衣服的女人。
鬼打墙,我跑不出去了。
无尽的绝望充斥我的脑海。
她似乎玩腻了,就像是猫抓住猎物之后,要玩够了再杀。
我只看见她消失在前面的小路上,没等我反应过来,下一秒就出现在我面前。
那双死白色的眼珠子,就在我眼前,死死盯着我。
她的脸是被泡发过的死白,有无数的线虫在皮肤下面钻来钻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恶臭。
我用力闭上眼睛,心跳得像是要从嘴里呕出来一样。
这回死了,这回死定了。
此时我胸口一阵温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随着热度不断攀升,我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13
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家里的床上。
看着头顶熟悉的木梁,坐在床前的奶奶,趴在地上的黑狗痣,它似乎瘦了一大圈。
我没控制住眼睛里的一阵酸涩,咧嘴哭了出来。
我是怎么回来的?那个东西怎么样了?
六婆端着一只碗进来,跟我说昨天晚上之后的事情。
那块玉石牌是六婆的本命符牌,在我离开之后,六婆在家里摆阵,追随着我的方向。
当符牌感应到阴灵的时候,六婆立刻朝我在的位置赶去了。
那块符牌可以保证阴灵伤害不了我,还可以困住阴灵,这一趟是让我引蛇出洞的。
可没想到那条蛇如此棘手,在六婆赶过去的时候,它竟然逃走了,只留下躺在地上的我,和胸口还在发光的符牌。
听完昨晚的故事,我心中还有余悸,现在那块符牌已经在六婆胸口了,我清楚地看见上面横跨着一道裂纹。
六婆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次来的东西,非同寻常。」
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说话的声音竟然无比沙哑,像是老了几十岁。
「是王家二媳妇,是她,你们快去找她。」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唢呐铜锣的声音,哭丧人脸上戴着面具,吹吹打打从我窗外经过。
奶奶心疼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昨晚在你晕倒的地方,六婆找到了王二媳妇的尸体,就藏在湖底,肉都要泡烂了,他们说……」
奶奶欲言又止,六婆替她补齐了下面的话。
「他们说,王二媳妇的尸体,至少得死了一个月了。」
死了一个月?!那五天前来报丧的是谁,在丧礼上看见的是谁,给我猪肉的又是谁?
我趴在床沿,忍不住干呕起来,却什么都吐不出。
正如我们料想的那样,我背上的红点,已经四个了。
六婆说,等到第七个出现的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14
死亡的恐惧笼罩着我。
我在房间里,感到一阵窒息的压抑。
窗外的唢呐声渐行渐远,坐在床头的奶奶哭肿了眼睛,爷爷的眼睛也血红血红的。
六婆沉思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吐出了两个字。
「招魂。」
「招来二媳妇的魂魄,问问是谁害了她。」
六婆说新死的魂魄,没有这么重的怨气,做不成七星煞,幕后主使,必定是害死二媳妇的东西。
也就是昨天我在湖边,看见的那个东西。
我从床上起来之后,跟着六婆去了王家。
二媳妇是横死,按照老家规矩是不能大办的,是以简单摆了两桌就算了事。
王家老二知道自己和附在尸体的鬼同床共枕一个多月,吓得发了一场病,竟然不能来主持葬礼。
王家其他人看起来也蔫蔫的,这种事情落到谁身上,恐怕也觉得恶寒。
几天之内,王家连做两场丧事,极为不祥,王家人现在看见六婆就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什么事情都点头答应。
六婆带着我进了停尸间,原本今天下午就要抬上山,今夜为了做招魂法事,改日子到明天下午。
二媳妇躺在白布下面。
掀开白布的瞬间,一股剧烈的尸臭扑面而来。
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以及皮肤下面钻动的线虫,我再次扶着门干呕。
15
入夜招魂。
以至亲血肉为介,以死者衣物为媒。
以法器压阵,以寿命为价。
招魂的仪式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想要请厉鬼害死的人上身,需要一件法器压阵,还要施法者的寿命为代价。
也就是要折六婆的阳寿。
深夜。
我被爷爷奶奶护在中间,坐在一旁。
六婆坐在最中间,四个角插满了白色的招魂幡,地上画着一个巨大的法阵,是用朱砂混着二媳妇亲儿子的指尖血画成的。
按照乾坤阴阳,在死门处点了一根白蜡烛。
这根白蜡烛就是今晚的阵眼。
如果招魂成功,死者上身,白蜡烛会熄灭,如果死者离开,白蜡烛会重新亮起。
若是没有重新亮起,那说明死者不愿离开,要夺取肉身。
六婆穿着二媳妇生前穿的衣服,坐在阵法中间念念有词。
八月的夜晚,十分干燥炎热。
随着六婆做法,那根白蜡烛竟然无风抖动起来。
要来了吗。
我紧张地握住奶奶的手,手心里全是湿黏黏的冷汗。
能清晰地感觉到心跳无比剧烈,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
良久,六婆念的咒语越来越急促,声音也越来越大,
但是那根白蜡烛始终未熄灭。
六婆似乎不甘心,从阵法中站了起来,她结了个法印,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我看见鲜血从她七窍中流出来,我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发出声音。
良久,六婆终于力竭,瘫倒在地上。
她睁开满是鲜血的眼睛。
「王家二媳妇,魂散了。」
「杀了她的那个东西,吞了她的魂魄。」
虽然招魂不成,但是以寿命为价却不能更改。
且因为六婆强行运阵,寿命折损更加厉害。
六婆像是一瞬老了一般,枯坐在地上。
但她仍然不死心,说道。
「王二媳妇魂散了,我们就招王连的魂。」
爷奶怎么也拦不住。
这个法阵还能用上,毕竟二媳妇的儿子,就是王连的亲孙子,也是骨肉至亲,六婆换了一身王连的衣服,其他一切不变。
原本我心里已经不抱指望,王家的事情太诡异。
二媳妇一个年轻体壮的人,尚且被吃掉魂魄,王连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又如何能够幸免。
只是一再叮嘱六婆切莫强行运阵。
没想到这一次,意外却发生了。
16
六婆刚刚开始念咒,突起一阵狂风。
那根作为阵眼的白蜡烛在风中摇摇晃晃,好像下一秒就要熄灭,却又一直保持着微弱的光芒。
与此同时,我感觉浑身上下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就好像身体里有无数的蜈蚣,要从我毛孔里爬出来。
我当时倒地抽搐起来。
六婆看见这一幕,立刻拽着我,将我拖入了阵眼中央。
就在我坐在朱砂阵中的时候,那根蜡烛一瞬熄灭了。
我听见耳边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招魂,死魂上身的,正是坐在阵法中间的人。
也就是说。
此刻,王连就在我身上。
六婆在旁边,一脸焦急地教我摆手势,我学着她的模样,问了两句话,都是问魂里最简单的。
「你是谁。」
「是谁害死你的。」
但是附在我身上的王连却一个字都没回答。
面前的朱砂盘没有任何动静。
六婆又试了几次,发现什么都问不出来后,只好教我驱魂仪式。
可这一次,蜡烛没有再亮起。
我的头皮再次传来一阵阵麻意,手上结阵也更加迅速。
这个死魂不肯离开我的身体。
六婆从外面端来黑狗血和生鸡血,这是要直接杀了王连的魂。
我感觉一阵腥臭的血瀑从面前浇下,浑身再次传来那阵尖锐的疼痛。
我大叫出声,但是从我喉咙里发出来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沙哑怪异,发狂地大喊。
那种疼痛几乎要把我撕裂,我总觉得下一秒就要死过去了。
死魂离不开我的身体,也灭杀不了!
六婆也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在极度慌乱中,从兜里掏出不知道多少符往我身上招呼。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此时奶奶爬过来,一把握住我的手,将浑身是血的我用力搂在怀中。
我听见她在我耳边说。
「王连,连哥,是我,你要是记得我的声音,就放过翠丫头。」
奇怪的是,这句话说出口,我身体里撕裂般的躁动竟然奇异的安静下来。
只是喉咙里依然发出低声的嘶吼。
不等我问奶奶,就看见外面的小院子里冲进来几个人。
为首的是王大,他冲进来的时候就叫喊道。
「仙婆,仙婆,我听见我爸的声音了。」
当他们看到那声音是从我喉咙里发出来的时候,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根蜡烛,始终没有亮起。
子时已过,我的背后出现五个红点。
距离七星连珠,只剩最后两天。
17
六婆一把拽着坐在地上的王大,厉声道。
「你一五一十把你爹,和你弟媳妇死前的事说出来。」
王大哪里敢不听,一个劲的鸡啄米点头。
王大说,其实二媳妇一个多月之前,去过那座山,也就是发现她尸体的那座山。
那次是爹喊她去的,说是去祭拜山神。
山里人都信山神,不仅逢年过节要祭山神,平时吃饭吃肉要敬山神。更有甚者,说山神有通天能力,只要你心诚,可以帮你实现一切愿望。
所以二媳妇带着香就上山了。
从那天以后,二媳妇好像就变得有些不一样。
王大回忆说,总之是有点怪异。
又回忆起他爹,也就是王连死之前。
说到这里王大有些停顿,六婆怒斥道。
「厉鬼都找上你们家了,你还在这给我磨磨蹭蹭的,活腻了是吧!」
王大立刻缩起头,一股脑的全说了。
从王大记事时候开始,王家就是村里最富的人家。
他从来不用像别家小孩一样饿肚子,饭桌上总能出现大鱼大肉。
在他还小的时候,经常追着家里的鸡鸭玩,他说模糊记得,家里的鸡鸭总是会莫名奇妙多出来。
他说有一次睡在鸡棚旁边,一整夜没人出入,第二天进去一看,竟然多了五只大母鸡。
后来他长大了,没再往棚子里跑,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些记忆是真是假。
就在一礼拜前的晚上,王连突然叫他的名字,王大听见了没进去,因为王家人都知道,王连有半夜说梦话的毛病。
后来王连亲自出来找他,王大才知道爹还没睡。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晚上,爹拽着我,第一句话就说,他今晚会死。」
「我吓得要命,让爹别说糊涂话了,谁知道爹反而哈哈大笑,说自己终于熬到这一天,他不是死,他是要去享福了。」
「他说有几句话要嘱咐我,说他死之后,要在家里停尸七天,不要安排人守夜,桌上所有的祭品都不能动。」
「就这么几句话,他让我重复了十遍,不停地问我记住没,我只当老人家又犯病了,只能一遍遍地说。」
六婆的脸色十分难看,又追问了许多,这才放已经吓昏了头的王大回去。
等人都走光了,我才想起刚才的事,向奶奶问道。
「阿奶,为什么那个王连那么怕你。」
上次是,这次也是,只要奶奶说话,王连都会停下来。
听见我问这句,在场六婆、奶奶、爷爷脸色都变了,最终还是爷爷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在四十多年前,老王头,也就是王连,是给你奶奶求过亲的。」
六婆闻言冷哼一声。
「那个时候你爷爷出身穷,但是打猎的一把好手,腿脚最快,跟山里兔子都有得一比,你奶奶和你爷爷打小感情很好,早已定了婚事。」
「王连也中意你奶奶,不过咱们村的规矩,只有双方情愿才能成婚,不然山神爷爷是要降下惩罚的。」
「王连百般阻挠你爷奶的婚事,但因为萍娃心意不改,最终也没能成功。」
听六婆说完,我才知道原来王连不是怕奶奶,是因为从前的事。
奶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长叹了一口气。
「六婆,我恐怕知道怎么回事了。」
六婆也点点头。
「我也猜到了,但要去王连房子里看看。」
18
王连的房子在东厢,现在已经封死了,挂了几把大铁锁。
一个礼拜前王连死的那天晚上,村里的狗叫了一夜,加上他死相吓人,别说村里的人,哪怕是王家人都不敢靠近了。
王大帮六婆开了门。
我们四人走进了布满灰尘的房间。
现在正是深夜,只有六婆手中的蜡烛发出微弱的光亮。
六婆在房子里走了一圈,到处翻翻找找,什么都没有发现。
就在众人以为今晚一无所获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一阵发冷。
又是那股熟悉的寒意,而且这里似乎更冷,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我看向其他人的脸色,大家好像都没有察觉到异样,只有我能感觉到。
我原本想要说出口,六婆却突然过来,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对我摇了摇头。
六婆放开手,摸了摸我身后的墙,竟然有松动,将砖墙一点点拆下,露出了一个黑色的洞口。
六婆没有思考,径直钻进了洞中。
我紧随其后,也钻了进去。
墙里面更黑,仿佛实质一般浓稠的黑,黑暗中,能看见阵阵猩红的光芒。
我向前走了几步,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女人!
女人眼中的怨毒,和我在湖边见到的一模一样,她此刻正死死盯着我,扭曲的脸上似乎还带着笑意。
我跌坐在地上,一阵强烈的恐惧和压抑仿佛控制了我,我胸口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脸上流下粘稠的液体。
不用去摸,我也知道那是血。
六婆发现了我的异样,过来掐住我手上的穴位,飞速地念着清心咒。
我耳朵里只能听见破碎的片段,强忍着痛苦,跟着念诵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能够看清眼前的物体。
「翠丫头,你看,这是一座山神像。」
六婆朝前面指过去,借着六婆手里的蜡烛,我重新看向那个女人。
我这才发现那只是座雕像,雕刻得栩栩如生,在昏暗的灯光下,竟如同真人一样。
趴近了看,我才发现这雕像的服饰姿势都和山神一样,只是头变成了一个年轻女人。
她刚才身上发出的猩红光芒已经消失了,地上有几块碎片,看起来有点眼熟。
我刚想凑近看,六婆突然晕倒在我旁边。
此时,洞外传来几声鸡鸣。
天终于亮了。
我不敢多做停留,赶紧拖拽着六婆往外面爬,幸好她不重,那时候我也能勉强将她拽出来。
奶奶在外面急得不行,见我们出来了才说道。
「我们都进不去,里面有什么东西,六婆怎么了?!」
我缓了几口气,爷爷皱眉说道。
「其他的之后再说吧,先救人要紧。」
我们三个老弱,只好叫王家的人帮忙,才将六婆抬出了王连的房子。
19
六婆在王家昏迷了半天,下午才醒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她似乎更老了。
屋子里站满了人,除了有王家的人,还有其他一些村民,听说村里出了这种事,人人都自危起来。
六婆醒来之后,奶奶拉着她的手,问道。
「你的本命符牌没了,是在洞里灭了那个东西吗。」
原来刚才在地上看见的碎片,是碎裂后的符牌,难怪我会觉得如此眼熟。
看他们的神色我也知道,那块符牌十分厉害,哪怕是遇到极为厉害的厉鬼,也是可以对付的。
谁知道六婆说。
「遇到了那个东西,我的符牌,只是换它一点轻伤,我也伤了本体。」
听说六婆被害得伤了本体,我顿时控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翠丫头,别哭,是那东西害的。」
奶奶问道。
「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六婆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走到这个房间供山神的神龛前,拿起山神像就往地上砸。
周围的人全都被吓了一跳,这可是家家户户祖祖辈辈供奉的神仙。
几个离得近的,立刻就要去制止六婆。
但六婆手更快,山神像砸碎在地上,众人这才看见,原本的山神爷头断开,里面露出一个白色的女人头。
即使是在日光之下,那白色的断头依然显得阴冷可怖,让人不敢直视。
「这就是村子里一直供奉的东西,数百年来,这里面根本不是山神,你们信的,一直都是个厉鬼。」
这句话说出来,周围所有村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咋可能叻。」
「就是,说不定是老王家自己信鬼,咋能说我们所有人信的都是鬼。」
「没错没错,肯定是王连自己不安好心在家里供鬼。」
……
质疑声此起彼伏,没几个人相信如此匪夷所思的事。
「你们如果不信,就自己回去把家里神像砸了,看是不是胡说八道!」
六婆动怒,周围人都噤了声,但也没人动弹,谁也不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奶奶帮六婆顺着气。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今天是第六天了。」
我背上的红点,已经长到了第六颗,今夜子时一过,我必死无疑。
20
「破七星煞,并非毫无办法。」
六婆缓缓说出这句话,良久,也没继续说。
我屏息凝神,过了很久,才听她继续说道。
「破七星煞,需要七个人,这七个都甘心为你去死,但凡有一个人有一丝犹豫,阵都会破,所有人都得死。」
听完后我们都沉默了。
村里人听完这句话,也都叹起气来。
找不到七个人的,难怪六婆不愿意开口说。
「六婆,没有别的办法吗。」
爷爷问道。
「也有。」六婆说完后,看着屋子里的人,示意他们出去。
毕竟是性命攸关的事,大家都很识相的离开了王家。
屋子里只剩我们四个人。
六婆缓缓说了四个字。
「以命换命。」
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是任何人换我的命,都是坚决不行的。
我拼命摇头。
奶奶搂住了我。
「六婆,应该怎么做。」
六婆回答。
「找不到七个人,少于七个人也行,但是破不了七星煞,只能以命换命。」
「今夜子时,要死一个人。」
「愿意的,今晚和翠丫头上山。」
我拼命挣扎,却被奶奶捂住了嘴。
「我和老头子肯定要去的,我们老了,能换翠翠很值得。」
爷爷撑着那根老榆木站起来,过来摸了摸我的脑袋。
「翠翠,别怕。」
六婆点点头,这是她预想之中的。
「我和你们一起去,咱们四个人。」
听到这里,我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用力摇着头。
六婆和我非亲非故,凭什么要去。
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六婆一向严肃的脸色,露出了一丝慈爱。
「翠丫头,你知道你为什么从没有见过父母嘛。」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
「你八字纯阴,在你几个月的时候,是我从山里将你带回来的。」
「你爷奶一生无子,从我这里收养了你。」
「所以我也算你半个亲人,去帮你一次,不算什么。」
奶奶放开了我,也笑了笑。
「我和你爷爷是生不了的,永远也不会有孩子。」
「我们都要谢谢翠翠,有你很好。」
听完这些,我早已泣不成声,虽然放开了我,但我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翠丫头,不知道昨晚,你看没看王连屋里供的那尊山神,无论是方位还是供奉,都很有讲究,我们之前的猜测没错,王连一直都在养鬼。」
「养鬼?什么是养鬼?」
「大概就是和厉鬼达成某种交易,还记得王大跟我们说家中无缘无故出现生禽嘛,那应该是一项交易。」
「还有什么我们不得而知,王连给了那鬼山神什么,我们也不得而知。」
「我唯一能算出来的,你和王连的八字都极阴,对那鬼山神很有好处。」
此时太阳西斜,血一般的残阳从门洞照进来,透露着不祥。
21
你听说过吗。
山里人都信山神,不仅逢年过节要祭山神,平时吃饭吃肉要敬山神。
更有甚者,说山神有通天能力,只要你心诚,可以帮你实现一切愿望。
我第二次来到这座山。
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是在天将暮未暮之时,招阴铃和符牌都没了,只有爷爷的外套笼着我。
六婆说鬼看不见东西,识人靠的是气息。
让我割中指放血,在他们三人眉心处各抹了一道,又让我们一人喝了一碗符灰水。
以此来模糊鬼山神的视线。
四个人从山脚的四个方向往半山处的山神庙走。
我走的是东面。
枯树上飞了很多乌鸦,还有几只黑色的大鸟,我经过的时候,一起发出“哇——哇”的嘶叫声。
它们的黑色眼珠一直盯着我,像是看一盘腐肉。
很奇怪,我不再向上次一样害怕了。
能活的时候,我当然想活,但让至亲换我的命,我是绝不行的。
到达上次的湖边,湖水比上次更绿了,墨绿色的水草将湖水染得近乎黑色。
背后的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回过头,是爷奶和六婆来了。
六婆拿了个破旧的罗盘,指针指向湖水尽头。
我们拨开丛丛野草,竟然在深处发现一个坟墓。
坟墓是石砖砌成的,主人的名字已经看不清了。
不过我们在上面看见了别的字。
排列的方式非常奇怪,既不像是写上去的,也不像是刻上去的。
六婆说这就是鬼契。
她指着最右边的一排字。
「这是王连的契,1960年,这王八蛋竟然结鬼契35年了。」
六婆继续往下看,在火折的映照下,那些字像是什么爪子划上去的,既怪异又恐怖。
我不敢一直盯着看,别过了头。
过了不知道多久,六婆终于看完了。
她回过头,脸色变得十分可怕。
像是恐惧,又像是极致的愤怒,让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王连35年前来湖边,跟山神许愿,因为八字特殊,得以见鬼神,缔结鬼契,求与萍娃结亲,求丰衣足食,求一双儿子。」
「鬼神无法控制活人的意愿,王连便求李俭折断一腿,再不能打猎,折断器官,再不能生育。」
原来爷爷的腿是王连害的!难怪奶奶说他们永远不会有孩子,原来都是王连害的!
可是即使如此,奶奶依然没有与王连成亲,与爷爷相守了一生。
爷爷的表情算不上多么震惊,更多的是平静,奶奶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鬼神要王连留下三魂七魄,做一世傀儡,为鬼神引人上山,吞食生人魂魄。」
「鬼神许诺,王连寿享六十,届时归还魂魄,王连在头七之前得到魂魄,就可与鬼神同登极乐。」
「1961年,赵年,1963年,林二伟,1963年,刘前儿…………」
「后面这些都是王连带上山的人,也就是之前打猎没回来的那些人。」
在场所有人,都攥紧了拳头。
我也万难相信,竟然有人会为了一己私欲,将村子里的人带给厉鬼!
奶奶摇着头,喃喃道。
「魔鬼,魔鬼。」
不知道她说的是鬼山神,还是王连。
六婆说完之后,分析道。
「王连给这鬼山神带的最后一个人,应该就是二媳妇。」
「六十岁生辰,他知道自己会死,还以为死后能拿回他的魂魄,去享极乐。」
「谁知道鬼山神反悔,却又不能不遵守鬼契,便附在二媳妇身上,回到王家,将魂魄放在供台上,我没猜错的话,就是她给你吃的那块生猪肉。」
「你与王连生辰相同,一个六十,一个十二,都是本命之年。」
「鬼山神用你困住他的魂魄,只要他没在头七之前拿回魂魄,就只能灰飞烟灭,而鬼山神在你身上种下七星煞,你也会在七天后死亡。」
「那时,它得到两个纯阴之体滋补,就再也奈何不了了。」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难怪王连一直跟着我。
难怪招魂的时候他会在我体内。
与鬼交易,最终只能自食恶果。
22
六婆的计划是。
在晚上十一点的时候,伪装成子时。
我们所有人假死。
六婆说七星煞既是对我的诅咒,也困住了王连的魂魄。
魂魄无法混杂在一起,鬼山神既然要吞食两者,就必须撤走七星煞的诅咒。
到那时,假死的人身上都有我的血气。
鬼山神无论选择了哪个人,我都能就此脱身。
而他们之前喝下去的符灰水,进入鬼山神体内后,将重伤它的根本,至少有一段时间无法出来害人了。
六婆又交代了我许多事情,让我之后如何应对。
她那喋喋不休的样子,就好像要离开了似的。
我也一一点头,实际上我根本没听进去。
让这几个老人替我去死,我是无法接受的。
我也有我的计划。
六婆终于说完了,她抬起头来,看着半空的月亮。
「十一点到了。」
随后她仰起头,啼叫了一声,竟然和夜莺的叫声一模一样。
夜莺叫,子时到。
拿出之前六婆准备的符咒,往印堂上一贴,就能够隐匿活人气息。
现在在鬼眼面前,我们就是四个死人。
23
那座在杂草深处的坟墓,有一块青砖掉落。
黑夜之中,我死死地盯着那座老坟。
一只惨白的手,猛地从里面伸出来。
纵然早就有准备,我还是差点叫出声音。
黑夜之中,那毫无血色的死白依然分外显眼。
从坟墓中,爬出了一个人,说是人,其实已经没有人的形状。
它爬行的姿势非常奇怪,头发太黑太长,遮住了脸,看不到样子。
身上还披着山神的衣服,看不出衣服下面是人,还是昆虫。
仿佛是扭曲地在地上爬行,却又速度极快。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潮湿的味道。
它爬过我身边,没有发现我,但它靠近的时候,我感觉到一股沉沉的威压。
和之前都不一样,好像是被什么死死掐住了灵魂。
我忍不住战栗,也忍不住的恐惧起来,厉鬼的怨气,比我们想要的还要强大。
如果被它吞食两个纯阴魂魄,后果无法想象。
它经过了我,朝着奶奶爬过去,看来将她当成了我。
奶奶也看见了这一点,她没有一点恐惧,只是抬起头,笑着看向我。
就在此刻!
容不得犹豫了,我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
我立刻将头上的符咒揭了下来。
用刚才放在口袋里的石头,割开了我的手臂。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
空气中顿时充满了血腥味。
「翠丫头!!!」
六婆大喊起来,从另一面朝我跑来。
我看见六婆、奶奶、爷爷都朝我跑来,爷爷那根老榆木努力地撑着地,一高一低的,哈哈,早说让他换一根了。
鬼山神闻到了我的气息,顿时回过头,以最快的速度朝我逼近。
那张扭曲的脸从头发里露了出来。
我耳边听到所有亲人的声音,我甚至听到了黑狗痣的叫声,心中感到一丝安宁。
就在那只惨白的手伸向我的时候,一道黑影突然间窜了出来。
我还没看清是什么,只听见一声呜咽倒在我的脚边。
「黑狗痣!!!!」
我看清地上是什么的时候,发狂地大叫起来。
它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犹有温热的血流出来。
那双圆圆的黑眼珠,临死之前还在望着我。
同时,我的血混杂着黑狗血溅在鬼山神身上。
就像是火烛烧纸一般,鬼山神被血溅到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个的破洞。
破洞越来越大,鬼山神在地上抽搐着挣扎,发出十分尖利可怕的叫声,仿佛在地狱中被业火炙烤。
我听着头皮一阵阵发麻,蹲在地上用力地捂着耳朵。
鬼山神似乎不甘心就这样消散,伸出手朝我抓了过来。
那尖利的黑手指快够到我的时候,他们三个人离我还有一段距离。
爷爷情急之中,将他手中那根老榆木伸过来,竟然正好挡下了那一爪。
鬼山神用尽最后力气的一击,竟然只是抓在了一根木头上,如果不是它当年毁了爷爷的腿,今天也不会如此。
怨魂喷出一阵阴寒的黑气,我们所有人立刻屏息凝神,好在早有准备,没吸入一口。
等黑气消失的时候,鬼山神也不见了,只有一身神服落在地上。
背后的坟墓轰然倒塌。
湖中的水草竟然一瞬间枯萎了,墨绿色的湖水变成普通的水流,水底枯黄的草叶跟随着流水荡漾摆动。
六婆掀起我背后的衣服,红点消失了,七星煞破了。
从此以后,笼罩这个村庄千百年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黑狗血能克鬼魂,但像鬼山神这样修炼千百年的厉鬼,怎么会如此轻易消散。
六婆说也许是因为它死前身上溅到了我的手臂血,成为了阵中“第五人”,替我以命换命。也许是因为黑狗血本为至阳之物,它又为我而死,它的忠烈之血能灭世间所有阴煞之物。
这些都只是猜测,究竟是因为什么,我们永远也不知道了。
我并没有一丝重生后的喜悦。
我跪在地上,抱着黑狗痣的身体,早已泣不成声。
它的身体已经冰凉,为我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我们四个人围着黑狗痣,直到东方亮起微光。
六婆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我们一起将黑狗痣抱到了山顶,将它埋在一个能晒到太阳的树下。
24
后来,我们回到了村子里。
村子里的人知道了鬼山神的事,纷纷后怕不已,赶紧把神像砸了。
死了猎户的人家带头,把山里的鬼坟烧个干净,又把王家祖坟拆了,闹了近一个月。
我没有了七星煞的封印,六婆将我身体里的魂逼了出来。
头七已过,王连早已消散,他留下的魂魄变成了一团晶体。
六婆用它补齐了寿命,练了个新符牌,剩下的她拿去村子外面。
等回来的时候,六婆带了一口袋的钱,足足有好几万,在那个万元户都没几个的年代,这是一笔天大的财富。
六婆说纯阴之魂最珍贵,这还卖便宜了呢。
她要回山里去,这些钱全部留给了我们。
拿着这些钱,我们全家搬到了城里。
走的时候,全村的人都来送行,塞了好多的猪肉。
再过好多年,我上了大学找了工作,也没再见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小时候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像是一段模糊的梦境,我有时候都怀疑是否真的存在过。
只有黑狗痣,那样清晰地留在我心中。
有时候我会想,人死后如果有魂魄,为什么狗没有呢。
如果你还在世间游荡,请一定来看我。
2023.12.6.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