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特长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
某年因某事在某学校遇上封控,就是那种一觉醒来门都不让出了的那种。三餐有偿供应,早上面包牛奶鸡蛋香肠,中午和晚上盒饭。
没记错的话一下就封了三个月。
第三个月开始,外边的情况有所好转,但正如我的导师回忆起他的大学时代时说的那样:“改革的春风终于吹到我的身上,已经是一段时间以后的事情了。”我们依旧被封控,不过此时已经可以以宿舍为单位订购可乐、榨菜了。
缺什么?对,烟和酒。
As we all know,对于一栋楼的埋头苦干夜以继日的焦虑的狂躁的博士生来说,不良嗜好带来的体验是多么的良好啊!
对我个人以及相当一部分同学来说,酒的事儿比较好办,没有就不喝呗!但是,对于广大烟民来说,没烟抽是真刺挠啊!
老陈紧皱眉头,看着哈欠连天、坐立不安、逐渐暴躁、抓心挠肝的我,拨打以及发送了若干个电话以及微信,找遍整个商学院,也没能给我讨来哪怕半个烟头。
三天。
那是几乎要元神出窍的三天。
说出来不怕大伙儿笑话,我甚至真的在烟灰缸里翻了两个余量尚可的烟头出来。
楼里已经有一些人被迫戒烟了。也有一些人严格控制用量,一根烟分三顿,早中晚饭后各抽两口,解解馋。
印象深刻的是有个物理系的哥们儿,把从老家带回来的,本打算送给导师的特产烟,忍痛拆开,自行消受了。
封控时间一长,头发当然也跟着长了。
那会儿正是春寒料峭,北国的积雪无视南国的春风,兀自堆积,连绵不绝如峻岭。为避免聚集或交叉,淋浴间贴了封条,热水房不允许我们去(我宿舍离得太远,且不在同一层),自来水洗头实在冰冷。于是又长又厚的头发已经出油、打绺,如钢盔,如枷锁,罩在头顶,令人心烦。
在某天下午,我终于下定决心,用自来水洗了头,凭借一把断齿的梳子、一把钝了的剪刀以及刮胡刀,在水房对着镜子给自己进行了一次理发。
效果还行。发了个朋友圈,封闭在家的导师也积极主动给我点赞。
捋一下时间线啊,剪头发和断烟是同时发生的,大概是断烟的第三天。
因为当天傍晚,我就在厕所里被住在楼里的校工师傅给拦住了,这几位师傅在封控期间住在最把头儿的那间屋,主要任务是清运生活垃圾。
师傅问我,同学,你这头发是自己剪的不?
我说,嗯啊。
师傅大喜:那我找的就是你!我听人说有个学生自己在水房里剪头了,你受累,给我们老哥儿几个比划比划呗!
我说,您要是信得着我,那咱就照量照量,但我这手法几乎等于没有手法,只管短,不管好看赖看……
当夜,我在校工师傅们的宿舍门口,给他们几位依次剪了头发。
忙活完,有一位师傅回屋拿出烟来,抽出一支递过来:“侄儿小子,抽颗烟,歇会儿!累坏了吧!”
我他妈眼睛都绿了。
那根烟抽了五分钟,期间我几乎一句话都没说,就是主打一个享受,主打一个品味,主打一个久旱逢甘霖,主打一个久别又重逢……那首诗怎么写的来着?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贴切,真他妈贴切!
师傅见势,回屋又拿了两盒没拆开的烟塞给我:拿着抽!这么些天了,渴坏了吧!
我当然是拒绝,心口如一地拒绝。一方面,封控已久,谁也不知道还要封到什么时候,都是抽烟的人,我不能抢人家的口粮;另一方面,两盒烟不值钱,二十块钱顶天了,可我给人家剪头发是帮个忙,收人家东西,性质就变了。
推脱再三,师傅收回了烟,叫我进屋“说几句话”,我进屋以后,另一位师傅表示:你就拿着抽吧,我们天天能出去一趟,买个烟啥的比你们方便多了!
我当即表示:叔,能不能给我带两条!价钱你定!
师傅说,你抽啥烟啊?
我说,跟你一样就行!啥时候了都,不挑!
师傅说,我这不是啥好烟,一百二一条,要是行,你给我留个电话,带回来我找你。这两盒你拿回去抽着,明天我给你带两条回来!
每条加了十块钱,这简直良心价!
第二天晚上吃完饭没一会儿,手机上传来短信:厕所,拿货。
我端起洗脚盆,抓上毛巾就出发了。
碰头,交易,把烟放进脸盆,用毛巾盖好,回宿舍……走廊摄像头奈我何?老子去洗漱的!
于是,在楼里烟民们苦于断粮而哀鸿遍野的荒芜岁月里,我总能在嘴痒的时候摸出一根长白山,溜到楼梯间去过把瘾。
后来有不认识的同学找上门来,问我是否有烟,是否有“渠道”,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没有!”
你管我嘴里的烟味儿哪来的呢?
后来——
一直到那年五月节的时候,我还没能走出校门。宿舍楼倒是解封了,只是学校里也没有卖烟的地方,拐了八个弯联系上附近超市的老板娘,从围墙隐秘的角落给我递烟,就是另一回事了。
端午当天,导师在家里给我煮了鸡蛋和粽子,在校门口的超市里给我买了烟,突破保安和学生志愿者的重重关卡,终于来到校门口,隔着栏杆递给我:“瘦了,遭罪了!”
“我小时候过节,我妈就给我煮鸡蛋吃,我给你煮了几个,出不来,咱也得过节啊!”
“行了,回去吧,好好看书,好好写论文!等解封了上家里吃饭来!我给你炖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