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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读那么多年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跟我一样，出来给人做美甲。”
“就是，就是，听说还是985毕业的。”
“还是全村唯一的大学生呢！哈哈哈”
我一边给客人做美甲，一边默默听着这些闲言碎语。
终于，我在30岁生日这一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成为一缕孤魂。
手机微信里躺着的，是妈妈刚给我发的500块。
“如男，家里生活困难，你省着点用。赶紧考上公务员，你到底在干嘛？考试又不难，怎么人家能考上，你就考不上。你到底有没有用功啊！”
我死了，可又没死，因为我的魂魄还游荡在人间。
01
我叫贾如男，一个从大山出来的小镇做题家，我讨厌这个名字，我是女生，为什么要如同男人呢？
今天是我30岁的生日，这是我在北京独自过的第......呃，忘记第几个生日了，呵呵，不好意思，我其实从来不过生日。
我想在今天送自己一份特别的礼物——解脱。
我从北京的985院校毕业已经三年，好不容易从硕士研究生导师手里毕业，却发现前途迷惘。
家里让我赶紧考公务员，我考了三年，次次都是笔试第一，可为什么面试总是不过？都怪我，为什么考不上公务员？为什么让爸爸妈妈压力那么大？我真该死。
北京的花销很大，每个月光房租就要三四千，哪怕只是一个只有50平的逼仄房间。
所以毕业后一直在考公的我，想要找一份工作，一边工作，一边考公。
02
“找什么工作！你现在要做的是考上公务员，你不是最会考试了吗？以前次次都考第一，为什么考个公务员都考不上？
“我已经跟你伯伯叔叔家说了，你今年肯定考上公务员，你要是敢让老子丢人，你以后就死外面，别回来了！”
爸爸抽着烟，对我恶狠狠地说着，我想起了他以前在亲戚面前夸我的样子，跟现在截然不同。
“老贾，还是你有福气哟，虽然儿子读书不行，但是女儿读书厉害，比儿子都顶用。哪像我家儿子，一点用都没有。读个书都读不好。”
村头的大晒场旁，总是有一些消息灵通的七大姑八大姨。
“哪里哪里，再会读书，那也是个女娃，要嫁人的，不像儿子。哎，也就只会读书，考第一。”
那个时候的我是他的骄傲，现在的我是他的耻辱。
我可真该死，为什么考不上呢？
03
“喂，妈，你不用给我转钱了，我找了个服务员的兼职，每天只要去几个小时就行了，不耽误我准备考公的。”
“如男啊，你要实在考不上，就回来吧，你都30了，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没人要你的。而且家里没钱供你了。”
“妈，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考上，我不想嫁给村长的儿子。”
“哎，妈再给你转500，别乱花，家里还得攒你弟的彩礼钱。”
餐厅的店长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我，眼中满是疑惑。
“不是，小姑娘你咋想的，正经985研究生毕业，来我们餐厅兼职服务员，一个月也就两三千，你出门随便找个班上，挣得都比这多吧。”
他一边摇头，一边用不争气的眼神看着我，我觉得很羞愧，涨红了脸。
“你爸妈真是白养你了，供你读了这么多年书，就挣那么点，看来也指望不了你给她们养老了！”
我很想反驳，可我嘴笨，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就没跟人吵过架，连跟别人生气，脸红脖子粗都没有过。
最终，我放弃了，没在这个餐厅兼职服务员。
出了餐厅门，我一路狂奔，一边跑一边流汗。汗水甚至从我的眼睛流出来。
我不知道，我还能干嘛，我只会做题，考试。
可为什么，考了三年，还没考上公务员？
我真是个废物，我可真该死。
04
北京的夜景真美，霓虹灯闪烁着暖光，可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走在车水马龙的街上，望着街边的一个蛋糕店，驻足良久。
那个白雪公主的蛋糕真好看！
小的时候，我很羡慕弟弟。
他过十三岁生日的时候，爷爷奶奶花了200块，在镇上给他订做了一个蛋糕。
上面雪白的奶油，就像天上的白云，洁白又无暇。
弟弟用手指抹了一点奶油，放进嘴里。奶奶笑着骂他贪吃。
我想那奶油肯定比白雪公主的脸蛋还要柔软。
那一天，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送录取通知书的林叔跟我们家是老相识。
“贾大爷，你们家孙女可真厉害，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呢！全村就她一个大学生。”
“她考上大学，跟我有什么关系。”
听到爷爷这一句，爸爸妈妈对视了一眼，也只是招呼林叔吃一块蛋糕。
那是我第一次这么厌恶弟弟的生日。
我假装路过蛋糕店，匆匆看了一眼蛋糕上的白雪公主。
我要是考上了公务员，一定好好为自己庆祝一次生日。
05
我重操旧业，找了一个美甲店兼职。
说实话，我很喜欢美甲，也享受给别人做美甲。
大学时期，也曾为室友做过，她们都说我很有做美甲的天赋。
她们的夸赞让我有了信心，我在大学里做起了美甲生意。
那是我这辈子挣到的第一桶只属于我的金子。
当我兴奋地把大部分钱转给妈妈时，爸爸就在旁边。
他在电话里骂我不要脸。
“老子这么辛苦供你读大学，不是让你去给人做美甲的，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的老脸往哪里搁，你赶紧别做了，大学生做什么美甲？那是婊子才做的东西。”
这一次我吸取了餐厅的教训，没有告诉他们我是硕士毕业，只说自己是初中毕业。
我跟同事们相处的很愉快，她们都夸赞我做的美甲又快又好。
一个月后，来做美甲的顾客都指名找我。
“哎呦，如男，又是来找你做美甲的，我看我们姐妹几个都不用来了，反正有你一个也够了。”
我知道，是我抢了她们的生意，让她们挣不到钱。
我嘴笨，也说不来什么好听的话，只能尴尬地低下头，继续做美甲。
这样的生活，我也还算满意。白天做美甲，晚上努力备考。
直到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来做美甲，她的到来打破了一切。
06
当陈嘉瑶坐在我面前时，我心中只有慌乱，做美甲时打翻了好几个瓶子。
起初陈嘉瑶看到我很震惊，后来她的眼中满是嘲讽。
可之后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在她的眼中酝酿，我读不懂。
大学时，陈嘉瑶是学生会主席，家境优渥，长得好看，学习更是名列前茅。
是名副其实的美强富，但是因为我，她只能做万年老二。
她对我很是不服气，凭什么我总是在成绩上压她一头。
但她不知道，我只会考试，那是我唯一赖以生存的技能，没了这个技能我会死。
“贾如男，你怎么落魄到做起美甲了？”
比起陈嘉瑶的满身名牌，大方自信，我就像是角落里被人遗忘的丑小鸭。
“兼职。”我笑笑，脸上的假笑一眼就被看穿。
“你真的是我们系次次考第一的高材生吗？找不到工作？没公司要你？”
“没，考公务员呢!”
考公务员，是我唯一的遮羞布，我只想找个缝隙钻进去，真的真的太丢人了。
07
“你做的美甲还跟以前一样好看，其实你开个美甲店也很好，肯定挣钱。”
“是吗？”
陈嘉瑶说出了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真的很想开一个美甲店，可我哪有那本钱。
更何况，一个北京985高校毕业的硕士，开美甲店，还不被人笑话死，我丢不起这人。
陈嘉瑶付款的时候，多付了几千块，我听到数额，以为是她输错了数字。
“没有，那是给你的小费。贾如男，也许你现在很困难，你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毕竟我们是同学。
“我可以跟我爸说，让你先去我们家公司上班，不耽误你考公的。”
她是在可怜我吧，还是在嘲笑我，她这么说实在太伤我的自尊心，我也太丢人了。
“没有，我没什么困难。我很好，明年就能考上公务员了，我有信心。”
陈嘉瑶最后走的那个眼神我看懂了，那是担忧的眼神，还有怒其不争。
“哟，原来是大学生啊！”
“大学生还来跟我们这帮初中毕业的抢饭碗。真够没出息的。”
“就是，读了大学又怎么样？还不是跟我们一样。”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美甲店的。
我的脑子里只有陈嘉瑶的光鲜亮丽和美甲店同事的冷嘲热讽。
08
路过蛋糕店的时候，我又习惯性地往橱窗看了一眼。
可这一次，我慌了。
橱窗里，那个美丽的白雪公主蛋糕不见了。
我第一次踏进了这个蛋糕店，急匆匆追问服务员，那个蛋糕去哪里了。
“哦，你说那个蛋糕啊。喏，被那边那个妈妈买走了。她女儿很喜欢白雪公主。”
一对母女提着蛋糕盒子，刚走出店门。
小女孩抬头看着母亲，眼中满是期待和光亮。
不知道她的妈妈说了什么，小女孩突然笑了起来，手舞足蹈地往前跑。
她的妈妈在后面追着她，脸上满是宠溺地笑容。
“喂，妈，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今天几号？你快交房租了是不是？你等会儿，我给你转500，你什么时候才能挣钱啊，家里没钱了，你弟还要结婚呢！”
我失望地挂掉电话，今天是我的生日啊，妈，你忘了吗？
原本对着世间还有一点留恋，但现在我没有了。
我往前踏了一步，从高空掉落的感觉真好，触手就能摸到软绵绵的云朵，就像蛋糕上的奶油一样。
我解脱了，在30岁生日这一天。
对不起，爸爸妈妈，可我真的该死。
我要是没考上大学该多好，这样我就能心安理得的去做服务员。
我要是没有考上研究生就好了，这样我就是能成为最好的美甲师。
09
我是死了吗？可为什么看不到阴曹地府，却看到周围乱糟糟的人群？
人群最中央的那个不就是我吗？
脸早就成了一团烂肉，也对，从二十八层跳下来，不成一堆肉，才怪。
我看着救护车把我拉到医院，记者早就等在医院报导我的死亡。
没想到，生前没人关心我，死后居然有这么多人关注我，围着我。
“据消息称，跳楼自杀的是个985的硕士研究生。生前一直在考公，但屡战屡败，一直考不上，又不愿意去做其他的工作，最终跳楼自杀。
“这也反应了当代年轻人，脱不下孔乙己的长衫，不愿意成为廉价劳动力，最终辜负父母和国家的培养。”
听到记者的报导，我冲上去，我想解释。
“我没有，我做了其他工作的，但是我受不了她们的冷嘲热讽。我考上了985，就是我的错吗？
“我也想挣钱孝敬父母，我也想给他们养老，我也想考上公务员，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可是他听不到我的声音，没有人听到我的声音。
生前没有，死后也没有。
10
“你别喊了，他们听不到你的声音，我们已经死了，现在就是鬼魂。”
是谁在说话？
“是我！我在这里。”
“你是谁？”
眼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身体透明，飘在空中，着实吓了我一跳。
“我跟你一样，死了，不过我是为了救一个小男孩，被车撞死的。
“姐姐，你死几天了？我死了有三天了。”
这还是头一回被问，死了几天。
“我刚死，尸体还在医院。”
“巧了，我的尸体也在医院。我们搭个伴，等着黑白无常来找我们，怎么样？”
人刚死，魂魄会在尸体周围停留一段时间。
没过几天，爸妈从老家赶来。
我很想知道，当他们看到我的尸体，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妈妈一来就扑到我的尸体上，痛哭流涕。
至于爸爸，只是一个劲的在抽烟，没有说一句话。
几天后，我的尸体被火化。
我明显感觉到我的魂魄脱离了束缚，能自由去任何地方。
妈妈抱着我的骨灰罐子，其实那就是一个泡菜坛子。
快到家的时候，他们路过一条河，爸爸停了下来。
“他爸，怎么停下来了，赶紧带如男回家啊。”
“回什么家！你还嫌不够丢人，一个没出嫁的姑娘能葬进祖坟吗？”
说着他抢过我的骨灰罐子，扔进了河里。
妈妈想去捞，但是罐子里全是水，哪还有我的骨灰。
而爸爸，没有理睬在背后哭喊的妈妈，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
“姐姐，你爸也太狠了，趁你现在还在人间，报复他吧，我帮你。”
“报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