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消失的危害有哪些?

发布时间:
2024-08-24 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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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新加坡人写的东西,不管是中文还是英文的,单句看都写得挺好,全文看就干巴巴的,甚至狗屁不通,不知道到底想说什么,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以李光耀之女李玮玲写的《我为什么选择单身?》为例,单独一个自然段一个自然段看,能看得懂,信息量还是挺丰富,但是全文看起来,非常散,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想表达啥,文中说了好几个故事,但这些故事似乎都没有为主旨服务,比如她在21岁时发现她第一次约会的对象的朋友都是一些有钱的社会名流,于是果断和他拜拜了,这个故事到底想说明啥,也没说清楚。


我们也会发现,她作为一个博士,写的文章词汇量不大,基本没超出四级词汇范围,同样,他父亲李光耀作为一个从小母语就是英语,从剑桥大学毕业高材生,担任新加坡总理的30年的精英人士,写的几本书比如One man's view of the world(李光耀观天下》, From Third World to First: Singapore and the Asian Economic Boom(从第三世界到第一世界:新加坡的故事和亚洲经济崛起)我都看过,词汇量也不大,六级词汇量基本能看懂,而野生西方人写的书如How Google works(谷歌是如何运营的),词汇量则要大很多,看起来很吃力。


这是为什么呢?


新加坡人又会说英语又会说中文,结果是两方面都不讨巧,就算是英语很精通了,日常沟通完全用英文,但他们的文化内核仍然是中华文明,只不过用英文来强行表达,必然会失去很多灵魂。而在英语文化那边,他们也没有盎格鲁撒克逊的灵魂,所以你看他们写的英文书籍,词汇都不会难,其实是他们的文化底蕴根本让他们用不到那么精确的词汇。


李光耀也提到过,读英校只会说英语的新加坡人,比说华语的新加坡人要冷漠很多。我觉得原因也在于,文化和语言是互相成就相辅相成的,谁离开谁都走不长远,香蕉人由于家庭影响始终无法全面西化,但又活在中华文明的影响下,两边的精髓都得不到,偏向于中间人,对什么都不敏感,情感上只会变得冷漠,表达上只会变得干巴巴。


如下图所示,不同语言之间能完全共通翻译的部分其实很少,仅限一些基础词汇,而更大部分的是在每种文化特殊的敏感点。





就以颜色为例,红黄蓝绿橙紫黑白这八种基础颜色,是完全可以等价翻译成英文red, yellow, blue, orange, purple, black, white。但中文和英文里各自敏感的颜色,则会遇到一些困难。

比如,中国人会“水墨”敏感,则会有“墨绿”这个颜色,对红枣很熟悉,就有“枣红”这个词,无法等价翻译成英文,一个只会说英文的华人,是永远不会说这些颜色的,对这些颜色的敏感度也会降低。在英文里,对“铬”这种金属敏感,只要是下面这种不锈钢的金属的颜色,如水龙头、刀叉都叫chrome色,没错,镜子的颜色也叫chrome色,这就没办法翻译成符合中文表达习惯的词了。

中文里由于对这种颜色不敏感,大部分人都只会叫银色(不信去看看淘宝上卖厨卫的商品)。但实际上银色(silver)和不锈钢色(chrome)还是有点差别的。

中文里对颜色的光泽度(glossiness)和亮度(brightness)并不敏感(专业人士会区分,但是普通大众不区分),我们国外同事和供应商沟通一个产品的外观,希望他们做得更bright一点,结果供应商死活理解成“更亮一点”,结果把表面做得更光滑,闪闪发光那种,结果当然不是老外想要的,老外只是想要他们把颜色调浅一点。如果真是要闪闪发光那种,老外会说更glossy一点。假设中国殖民了西方一个国家,强行让他们用中文作为沟通的语言,那他们也失去对这些颜色的敏感度。

如果一个民族强行用另外一种语言作为日常沟通用语,则只会保留中间部分,而两边各自精细部分的词汇,将会失去。

每一种语言所拥有的词汇,其实是文化作用的结果,一种文化越在意什么,都会在语言上体现。比如爱斯基摩人很在意雪,他们就有几十个词来形容不同的雪,所以他们对于雪的感受会更加细腻,而其他文化里,雪就是雪,只有“雪”一个单词,因此对雪的感受不会有那么精细,如果爱斯基摩人如果使用英语或者中文作为沟通语言,则会失去那么多”雪“的丰富表达,对雪的敏感度也会降低。


再举一个例子,中国人看到狗,第一反应就是“狗”这个字,因为我们的文化里对狗并不敏感,而西方文明对狗要敏感得多,比如同样表示狗,有不同的词来区分:


  • canine(犬,学名)
  • dog(狗通称)
  • puppy(小狗)
  • hound(猎狗)
  • terrier(西方常见的一种很活泼的小狗)


他们看到狗,不会是首先想到 dog这个词,而是一定会区分是什么狗,然后再选用合适的词汇。比如看到小狗,他们一定会说Look at that puppy。


他们对牛也有同样的敏感,看到一头牛时一定会分是bull(公牛)还是cow(母牛)还是buffalo(水牛),对猫则没那么敏感,首先想到的是cat。


中文对量词敏感,一台电脑、一辆车、一张桌子、一头牛、一只鸡、一粒米、一朵花、一条绳子、一件衣服、一根棍子、一支笔、一个人、一条女(粤语),一旧云(粤语)、一旧水(粤语),因为量词体现的是对这种事物的外形属性,这样的好处是不用把话全部说完也能提前预判是什么,比如才听到”一条。。。“,大概也能预判后面是什么事物,这是我们语言精细的部分,我们观察万事万物时,一定会对其外形属性特别敏感,以找出合适的量词来形容,而英语里则特别不敏感,直接略过量词,则他们对事物的观察则没那么细腻。我们看到不同的水会不自觉想到一汪水、一滩水、一湾水、一洼水,英语里则统一是 Look at that water,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到底水是什么形状。


在新加坡人,思维还是在中华文化里,就算他们讲英语,也会习惯说 Look at that dog,第一反应不会区分那么细,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使用的英语词汇量要低很多。

同样是说中文,我见过很多新加坡人对量词的掌握完全弱化,统一都是用“个”,一个手机、一个电脑、一个桌子、一个笔、一个车,一个棍子、一个衣服,这是受到英语的影响导致对量词的敏感度降低,导致中文使用词汇量也偏小。国内也有一些人也是用“个”来代替所有量词,但仅仅是说得快的时候,或者是语言表达能力不强的人才会这样说。

再举一个例子,在中国文化里,父亲和母亲两边的亲戚对我们来说意义是非常不一样,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父亲一方的叔叔、伯伯、姑姑和母亲一方的姨妈、舅舅也不一样,甚至长幼对我来说意义也非寻常,也会严格区分哥哥弟弟,姐姐妹妹。而对于西方人来说,对这些根本不敏感,甭管爷爷奶奶还是外公外婆,都叫grandparents,父母双方的亲戚都叫uncle和aunt就好,兄弟姐妹都叫brother和sister就好,这种不敏感导致我们英译中时不知道翻译成什么好,比如grandpa到底是翻译成爷爷还是外公呢。


而如果新加坡人在中华文明的内核里用英语来表达这些关系,则表达不出来,他们就会弱化辨别这种亲戚关系的能力,也无法体会出每一种亲戚关系到底对他们来说有什么意义。


新加坡和香港人口规模差不多,香港的文化影响力就不用我多说,但新加坡从来没诞生过知名的消费品牌,也没有有影响力的书籍、电影、综艺节目。他们最擅长的只能是作为中西方沟通的桥梁和西方世界的高级打工仔,却无法像亚洲四小龙里如果韩国、中国香港、中国台湾一样产生世界级的企业和文化产品。


因为语言的使用对人的文化属性也有加强作用,当你越多使用这种语言,你这部分细腻的情感将会得到加强,反之则越来越弱,在处在两种语言中间的结果,会将两边精细的部分都会去失去,所以新加坡人既不可以产生影响中文世界的作品,也无法产生影响西方世界的作品。


相比方言,普通话也是没有灵魂的,两者之间你、我、他、吃饭睡觉这些基础词汇可以互通互译,但是各自精细部分也不能互通,强行互通只能失去细腻。


你是哪个地方的人,那个地方的方言就是你文化背景的烙印,方言好的人一般表达力也爆棚,很多城市长大的孩子只会说普通话,其实你会发现他们也会冷漠很多。


普通话及其书面用语长期作为官方语言,是擅长逻辑、科学表达,很多方言里其实是没有“因为”、“所以”、“虽然”、“难道”、“并且”,像我奶奶就永远不会用这些词,一定要表达这种意思时会绕圈子通过上下文来表达,后辈们会用也是强行从普通话里借用的。旧时代普罗大众说话并不需要那么讲逻辑,也接触不到那么先进的东西,用不着这些词,所以就不存在。特别是进入现代社会之后,所有的现代文明词汇也都是先进入普通话,如科技词汇、法律、医学等等,用方言是很难表达的。台湾人平时聊天说闽南话,但是涉及到复杂一点的工作,特别是技术方面,还是得切换成国语,也不是说闽南语表达不了,也可以说,但是兜很多个圈子才能表达相同的意思,还不如直接用国语方便。


但普通话的欠缺之处在于,对日常生活的描述,因为它的主要功能还是官方宣传和教育,有所长必有所短。


而方言擅长人文方面表达,因为旧时代的老百姓接触不到上层,只能把精力放生活和社会关系上,比如八卦别人,所以形容人的词汇特别多,比如描述自己的喜怒哀乐,所以形容心情的词汇和粗口特别多,比如做人做事的道理,所以这方面的俗语也特别多。


像粤语里的“心思思”、“心挂挂”,“巴闭”、“牙擦擦”,比如湖南话里的,“哈苞”、“带笼子”、“稀下的”,在普通话里无法完全对应,强行翻译会失去灵魂。


每个地方人注重的品德和价值观不一样,也表现在方言里,该方言里会反复出现该词汇,使用该方言的人从小被反复强化,变成他文化认同的一部分。我们不用争论到底因为有某种文化价值观产生了对应了词汇,还是因为有些词汇而塑造了他们的文化认同,这是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如果周围的人天天在你耳边反复念叨某句话,那你不自觉也会接受这种文化认同。


比如说粤语的父母里喜欢和孩子说“俾心机”,意为用心、认真,说明他们很注重做事要认真,这种品格深刻在他们的文化基因里。在普通话里会变成“加油”,失去原有的效果。


在湖南方言里,喜欢说“展劲”,和另外一个也用得多的词汇“霸蛮”有些类似,意为“用尽全力,强行把做不到的事做成”,这也体现了湖南人的吃得了苦,不为自己找借口的性格特点。还有一个经常说的词汇是“惯肆”,三天两头一定要听到“不要惯肆了”,意思是对子女不要娇惯放纵养尊处优习以为常,因为我们的文化里强调就是人一定要在吃苦耐劳方面严格要求自己。


再比如湖北方言里喜欢说“不服周”,是因为他们注重“不屈服”,据说是先秦时期周天之征讨楚国,楚人就是“不服周”,最后周天子大败而归(未考证)。这句话变成普通话只可能是”不服气“,但是湖北人都知道”不服气“和”不服周“还是差那么点意思。“不服周”指如果一种强制措施不符合你的意愿,你坚决不会顺从,比如小孩不听话,大人怎么说都没用,于是直接一个耳光扇过去,问你“你服不服周啊”,小孩子会说“我就是不服周”,然后继续不听话。而“不服气”的范围就广很多,用在这种语境不能精确表达这种情感。全国会说普通话的人都会说”不服气“,但是没有像湖北人这么爱说”不服周“,因为这种性格特点是深深刻在他们的基因里。


这些话,如果用普通话讲,可以表达出类似的意思,但会变得弱化很多,也不会成为日常反复强调的词汇,导致人对该文化注重的品德和价值观的认同趋向于无感。


只会讲普通话,当然也不是没有注重的品德和价值观,也会有中华文明里基础的价值观,但这是基础款,虽然看起来也不错,但是没有什么特色。你有的别人都有,但别人特别强调的品质如用心认真、吃苦耐劳,在你这里却是很平淡的。


普通话和方言并不是谁比谁高级的关系,而是相互补充的关系。普通话具有最大的兼容性,能够搭建横跨面最大的框架,但是细节方面表现不足。而方言就是对这些细节的修饰。就如同下面这张图一样,普通话是大格子,但是很空洞,而每一种方言特有的词汇就像填充物一样,让整个空格的细节越来越丰富。



普通话要表达更丰富的情感,经常需要从方言里借词,比如“得瑟”、“发小”、“忽悠”“八卦”,其实也是借用方言,在正式用语里找不到完全对应的词。


前面说了,每一种语言背后承载的敏感点不一样,当一个人的敏感点越多时,情感越丰富和细腻。虽然汉语方言都是中文,都可以很灵活地相互转换,但是在不同的方言背景下,你训练的敏感点是不一样的。如果只会普通话,你得到的只是基础框架,感受事物的分辨率会相对其他懂其他方言的人低,情感方面细腻程度也会降低。


东北人、北京人并不是完全说普通话,其实也是方言,很多词汇是进不了普通话的,只不过他们口音有天然优势,在普通话路用也毫无违和感,他们口才特别好、幽默就是这个原因,因为他们掺杂了很多方言的词汇,而其他地方的人不会用这些词汇,自然就说不出那么生动,但是如果我们用自己的方言说也能说出相同的效果。


举个例子,如果只会说普通话,表达心情只会说高兴、生气,郁闷、难过、纠结、后悔这些毫不精确的词汇。但是用方言,能有无数更精确的选择,比如湖南方言有“过不得”、“拗人”、“做好事咯”。


但可惜的是,方言长期以来被视为落后、土的表现,有些地方甚至把方言称为“土话”,觉得说普通话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表现,说方言就是土,随着城市化的进程和人均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很多家庭也只会用普通话沟通而排斥方言,下一辈只会说普通话的越来越多,孩子们就算是会听方言,也往往羞于说,最后只会说得不利索,这其实不是很好的现象,与其从小学英语,不如在家里塑造说方言的环境,至少让孩子在人文方面更加丰富,对他们以后的成长更有利,走得更远。


方言特别好的人,大多都是很幽默的人,他们能够形象的描述事物,就算是变成普通话来描述也一样很幽默,因为他的敏感点多,能够触及到这些点,借用汉语的灵活性还是能表达出来。只会说普通话的人,其实很可怜,情感是很单薄的,表达力是很匮乏的。


最后再强调一下,语言并不是只是沟通的工具,你在用一门语言时,那你就在这门语言构建的世界观里,看到的是这门语言所展示给你的世界,多掌握一门语言,触及到更多敏感点,你看到的世界将会更加细腻。


比如我们听到的音乐是大多是由 1(哆)、 2(来)、 3(咪)、4(发)、5(唆)、6(拉)、7(西)组成,但不要以为这就是音乐的全部,在以上每一个数字之间还存在半音,如#4,就是介于4和5中间的半音,一首曲子里如果出现几个升半音,往往是比较好听的部分,因为这些半音触及了我们很少听到的敏感点,所以才感觉到好听。


既然说方言能够增加看待世界的细腻程度,那英语为什么不可以?或者说为什么新加坡人是刚好相反的?


学英语也能增加看待世界的细腻程度,例如英语强调完成时,汉语普通话里则弱化,如说


他没有毕业。


到底是 didn't graduate(读过大学,但是没有读完)还是haven't yet graudated(还没到毕业的时候)呢? 这句话是有歧义的,这一点没人会否认吧? 日常沟通中几乎不做区分,虽然有人会说“还没毕业“,但省略掉”还“字的人也很多,比如有人问你”你没毕业啊“,你得要猜他到底是想问你“有没有拿到毕业证”还是 “还没到毕业的时候”。


英语里用时态则可以分得清,这是英语在这一部分的细腻程度,如果你使用英语则会天生对这方面敏感。汉语普通话则需要上下文才清楚,没有上下时,只知道是没拿到毕业证书这一结果,但到底是哪种情况不得而知。


粤语对完成时也敏感,口语里习惯用“未”表示尚未完成的动作,如


  • 未毕业= haven't yet graduated.
  • 冇毕业 = didn't graduate


虽然普通话里也有“未”,但是过于书面化,使用并不多。


说回英语,虽然可以增加看待世界的细腻程度,但是作为华人的主要语言使用,就是另外一码事了,就会取两边的公约数,去掉两边的细腻部分,变得非英非中,比如新加坡人日常用英语其实也是不区分完成时的。



另外,作为第二语言学习的英语,其实也是英语的普通话,也只是框架性的,用于表达科学思维的,而填充框架丰富其细节的是英语的各种俚语、习语,放在中文也是算入方言的范畴,很难在被其他文化的人学到的,引入英文的一方如果缺失一块,也就失去这一部分的敏感点,却仍旧还拿来做主要语言,表达就要匮乏很多。


我们也可以进行同样的类比,如果汉语失去了方言,也就只剩下骨架,那将变得多么无趣,多和下一代说方言吧,只会对他人文方面的发展更有益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