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新奇一点的仙侠文啊?
【免费已完结】
我选择放弃孟川时,他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然而当我和旁人成亲那天,他却提剑前来,杀了我移情别恋的师兄。
他踩过师兄的尸骨,染血的剑尖挑开盖头,轻勾我下巴。
「现在呢?可以跟我回家了吗?」
1
「孟川!」
我浑身是血,狼狈地从秘境中爬出,高高举起灵果递给他。
「你想要的,我拿到啦!」
孟川瞥我一眼,「哦,是吗?我现在不想要了。」
我举着灵果不知所措。
虚灵秘境,五十年开一次。
内有无数宝藏和精怪,共有五十层,越高级的层数妖怪也就越可怕。
我天赋平平,区区筑基中期,就为孟川醉酒时突然抱住我,他说的一句「阿杏,我想要十二层的灵果,你能给我带回来吗?」
硬生生杀到十二层,剑插地上还在抖,腿也是软的。
可我一见到他,就努力地露出欢快的笑,不想他为我担心,想要看见他也开心。
现在他却说,他不想要了。
他表情漠然,甚至有些嫌弃。
也是,我头发丝都被血块黏成一缕缕的,脏死了。
三年,这样的事上演过无数次。
我眨眨眼,努力憋回泪水,「没关系,那我先替你收着吧。等你想要了,随时都可以找我取回。」
旁观的同门或惊讶,或无语,或嘲笑。
「小师妹为了孟川也太拼命了吧,他怎么连话都不多说几句,好歹关心一下她吧?」
「宁杏自找的,非要上赶着倒贴咯,每次都这么丢人。我要是她,早就尴尬得去跳崖了。」
孟川听着听着,嘴角居然缓慢地勾出些笑。
他低声问我,「你听到了吗?现在还喜欢我吗?」
我抿紧唇,点头。
他玩味地盯着我,「好吧,那就多信你一分。」
他们都不知道。
这是孟川给我的考验。
我根本不是他们口中的自甘下贱。
我和孟川是两情相悦的,他曾经为了救我险些丢命。
他只是没什么安全感,所以需要一遍遍向我确认爱意。
2
夜深了,我还因为身上的伤,久久无法入睡。
后背被看守灵果的妖兽撕咬得血肉模糊。
说来奇怪,那么多层,只有看守灵果的妖兽戾气是最重的,也不知为什么。
我趴在床上,清冷的月光环绕窗边,屋内景象看不真切。
我莫名想起对孟川动心那天。
也是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山洞。
那时我刚入宗门不久,在凡间小门派还算得上是天之娇女的我,进来后连最低等的弟子都不如。
我咽不下这口气,擅自出山,探寻能够提升修为的秘宝。
结果秘宝没找着,反而被一群高阶的怪兽围困,危在旦夕。
鲜血糊住我的双眼,整个人伤痕累累地倒在地上,即将变成怪兽们的晚餐。
突然有一个人出现救下我。
他的修为在我之上许多,但也敌不过数量众多的围攻。
最后我们二人狼狈地滚进一个极深的山洞。
他说,「小师妹,撑住,我已经发了信号,救援很快就到。」
他急切地安慰,仿佛隔着一层水雾。
我努力睁开眼,却看不清他的脸。
重伤之下,连他的声音都听不真切,我只能隐约辨认出他腰间有个双龙纹玉佩。
因为他一直贴身照顾我,用锦帕擦拭我脸上的血迹,还温柔地掰开我的嘴喂我喝水。
我实在没有力气,他只好俯身,贴着我的唇,一口口渡。
每次他起身,冰凉的玉佩就在我眼前晃啊晃。
等宗门众人找到我们,我已经彻底昏迷,不省人事。
从巅峰跌入低谷的滋味并不好受。
要承认自己的平庸更是难上加难。
我已经萌生退缩之心,我不想再继续修炼,只想下山做个普通人安居乐业,再也不做神仙梦了。
待到醒来已是半月之后,我想寻找那日救我的人,和他道谢后就下山。
还没开口询问同门,便看见孟川御剑飞过。
他的腰间,系着那玉佩。
我便急匆匆跟在他身后,半天也没组织好说辞。
时间久了,孟川转身,「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和他视线对上的刹那,我只听见自己心跳不受控制的声响。
我从未留意,他竟长得如此英俊。
我结结巴巴地和他道谢。
「救命之恩?」他轻笑,若有所思地抚上那玉佩,「你的感谢就是嘴上说说?」
于是,我为了孟川留下。
就当是回报他的恩情吧。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像他的一条小尾巴。
无论他遇到什么事情,什么困难,我都咬牙替他扛下来。
他随口一句喜欢,便是天上的星星我也绞尽脑汁要给他摘下。
连他感动之余,也有些不可思议,「你这恩未免报得太久太多了些吧?」
我摇摇头,「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这些算得了什么呢。」
同门打趣我,「你报恩是假,怕不是心悦孟川,想要以身相许?」
我羞红脸,却没有反驳。
一抬头,便撞进孟川冷漠的眼眸。
他很生气。
为什么?
他讨厌我的喜欢吗?
越是喜欢一个人,就越不想成为他的负担,更不想让自己的心意被他唾弃。
我拽住他的衣袖,「对不起,孟川。我确实喜欢你,但如果你讨厌我,我日后绝不会再纠缠你。你不要因此生气,我不会让你难做的。」
他眼神复杂,唇抿紧成一条线。
「我不是气这个。」
他否认讨厌我,我兴奋得差点在原地蹦起。
他似乎想通了什么,嘴角勾出淡淡的笑意,微微下蹲,平视我双眼。
「你喜欢我,对吗?」
我重重点头。
「那就证明你的喜欢。」
「啊?怎、怎么证明?」
「我不相信有人会热烈又长久地喜欢我。」
他的手指暧昧地卷起我散落的碎发,「三年时间,向我证明你是真心喜欢我,不会爱上其他人,我们就成亲。」
他说等我通过考验,他就和我一起下山,我们二人在凡间做一对普通的幸福夫妻。
我怀念人间烟火气已久,他有仙缘,却甘心为我舍下这一切,我又有什么不能为他做的呢?
我答应了。
纵使同门多少奚落嘲笑,我也不往心里去。
只要我们彼此相爱就好,又何必在乎他人言语。
我相信我的真诚会打动他。
总有一天,他也会相信我的。
3
寂静的夜里,师姐的笑声是如此清晰刺耳。
一下就把我四散的心绪拉回。
「嘘。」
我皱眉。
这个声音……她身边还有孟川?
他们二人在我窗前做什么?
我匆匆瞥一眼,看见两个影子晃动,连忙闭上双眼,假装熟睡。
师姐果真语调低了些,「你真坏呀。明知道小师妹修为平平,还哄她去十二层给你找什么灵果。你瞧瞧,她现在睡觉都不能翻身,可怜死了。」
「是吗?」孟川闷笑,「你若真可怜她,方才还笑那么大声?」
「我哪有。」
我小心翼翼地掀开眼皮,看见他们二人倒映在地的影子,师姐嗔怪地推一下孟川。
孟川就势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我早和你说过,多的是姑娘喜欢我。你再犹豫下去,我可要被人抢走了。」
师姐不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心口处画圈。
「这样的废物,你也看得上么?」
孟川垂眸,笑意缱绻。
「自是比不上你。」
我手脚冰凉,浑身克制不住地发抖。
偏偏还要强装镇定无事。
师姐快速地瞥我一眼,状似无意地提到,「十二层的灵果对你毫无作用,你为何今日一大早便先进秘境?摘了一大袋子扔房里放着发霉么?要不是我刚刚去找你,还不知道你也进了秘境呢。瞒得可真好,也不怕师妹知道后伤心吗?」
「我是故意激怒看守灵果的妖兽。」孟川淡淡道,「就想看看她能为我做到什么地步。你也看见了,她爱我到性命都可以不顾,你我随手就能摘一堆的果子,她豁出命也就夺到一个。」
「那你就没有半点心动吗?我听着都快感动哭了呢。」
「你不是嫌宗门山高地偏,终日修炼无聊得很吗?我给你留下这么大一个笑料,每天都有不同的法子逗乐,你现下还觉得无趣吗?」
师姐捂嘴一笑,「有趣得很。」
「那你就不要再下山了。」孟川的眼中竟有些哀怨,「大师兄失踪颇久,掌门有意我继任,根本不许我擅自离宗。你也留下陪我,日后做掌门夫人,岂不更好?」
「知道了。」师姐笑着答应,二人相携而去。
我不知道呆了多久,才回过神来。
他是骗我的。
什么考验,什么试探。
通通都是骗我的。
他作践我的真心,去哄另一个女子开心。
根本不是什么缺爱,不相信会有人爱他。
他也没想过和我一同下山。
他明明是害怕师姐出山闯荡,便让我每天出尽丑态,充当她的话本子,为她解闷,让她留下。
要不是今晚实在太痛,平日我都很早休息。
我根本不敢去想象,他到底带师姐来看了几次我的笑话。
为什么?
我的喜欢就有这么好笑吗?
钓着我就这么好玩,这么有趣吗?
骗我有意思吗?看我伤痕累累心情就能变好吗?
他们真的有病吧。
我不能理解。
难道是修炼修到走火入魔,变态了吗?
我一边止不住地痛骂他们,又一边泪流不止。
孟川,他没有心。
可是我有。
我好痛,真的好痛。
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就算他曾经救过我,他的恩情,磋磨我的这些年也早就还清了。
我要下山。
我自己回凡间过快活日子。
4
我本就没有修炼天赋,得知真相后,更不可能再为孟川留在宗门。
第二日我便向掌门拜别。
师姐竟特地来送我,看我的眼神既有怜悯,又有同情。
但我不需要。
我避开她的目光,「多谢师姐相送。」
她递给我一颗明珠,「你独自回凡间,怕是有诸多不测,危难之际摔碎这个珠子,我便会来救你。」
我退后一步。
这算什么?
折辱我多年的补偿吗?
一颗破珠子,谁稀罕。
「不用了。师姐珍重。」
「不行,必须要。」她难得强硬地塞给我,「这是我欠你的。」
我推辞不过,只好收进包袱。
快走到山门,听见师姐幽幽一句。
「抱歉。一路平安。」
我不解,「师姐何故向我道歉?」
她只是牵强一笑,「日后我会同你说的,现在你还不必知道。你只要记住,倘若你当真有难,记得找我,我会护着你。」
莫名其妙。
我不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也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磨难。
虽然在修仙之途,我是个废物,但下到凡间,和他们都撇清关系,怎么着也够自保了,谁敢轻易惹我?
我与师姐告别,孟川御剑姗姗来迟。
他们二人对视,竟故意装作不熟,只略点头,师姐便自行离去。
「宁杏,你发什么疯,一身伤还要离宗。」
我冷冷甩他一眼,没有回答,径直向前。
孟川皱眉,拦住我,「你对我这个态度?不怕我厌恶你吗?」
我撇开脸,甚至不愿看他。
「那最好。从今天起,你我恩断义绝。」
孟川笑了,「你居然也会耍小性子了。是怎么了?」
我背起行囊,不想和他多说,转身就走。
最后留给他的只有两个字。
「永别。」
他的笑声在我身后轻轻漾开。
「宁杏,我想吃凡间的银丝酥了,回宗时记得带上。」
神经。
我没搭理他,大步向外。
5
我拖着满身伤痕,到客栈暂时歇下。
我是个孤儿,在凡间也没有至亲。
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但我不怕。
比起修炼,其实我更喜欢做些吃食。
休养差不多了,便用些银两,从学徒做起。
我毕竟修炼过,精力和体力比一般人好太多,又好学,掌柜和伙计们都很喜欢我。
半年不到,我做的许多菜品便有了名气,很多人专门跑来酒楼,就为一口我做的鲜鱼羹。
虽然后厨火大油热,我的手背时不时便会被油滴溅到,噪音大,必须得扯着嗓子吼,火夫和小二们才听得见。
可每每忙活完饭点,我寻一处小桌吃午饭时,看到满桌的客人大快朵颐,听见他们连声赞叹美味,心里盛满成就感。
这样的日子,平淡又幸福。
时间像水一般流去。
我当上主勺,掌柜欣慰地拍着我肩膀,暗示我好好干,等到他赚够了想要返乡,就将酒楼便宜些转给我。
我几乎就要忘却我曾经在宗门修炼过。
直到那日,血糊糊的一团滚进我后院。
我立即就要冲出去报官,却被那人死死拽住裤脚。
「小师妹,是我……救我……」
我蹲下身,拨开他的发,看了又看。
实在想不到这位是谁。
他对上我极度茫然的眼神,苦笑,「我是……宋燕归……」
说完,他便昏死过去。
宋燕归……
我反复念叨几遍。
「啊,大师兄!」
他生死未卜好些年,如今怎么滚到我后院来了?
我和他也并不熟悉,他怎么知道我在此处?
甚至我都不认识他了,他居然还能叫出我是小师妹。
鬼知道他是想来做什么的,我不可能留他在此。
我踹开他的手,找来大夫和衙役将他搬离治疗,我付了药费,待他康复后由官府处理。
半月后,我门前总有笛音阵阵,哀怨不已。
深夜,我实在忍不住,寻找声源处。
容貌俊秀的男子斜倚在树上吹奏竹笛,神色悲切。
这几年在后厨,把我的性子磨得泼辣。
我可不会惯着他,捡起石子就往上扔,「吵什么吵!不睡觉啊!」
他被惊到,止了笛声,飘然而下。
我一看见正脸,更生气,「你脑子摔坏了?我好心救你,你还吵我睡觉!」
他细细打量我,眼中笑意藏都藏不住。
「你终于来见我了。」
我无语,搞得好像我是刻意来找他似的。
「你有病就去医馆啊,别扰民行不行?」
「唉。」他叹气,「师妹,那日一别,你的脾气怎么火爆不少。」
他又话音一转,「不过这样也好,不会被人欺负。」
我真的一个字也听不懂。
「虽然我们曾经是同门,但我们压根没说过话好吗?更何况我离宗已久,早已不是修炼之人,你我算不上师兄妹,别一副我们很熟捻的口吻。」
他十分伤心,「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我看他真是脑子坏掉,不愿与他纠缠。
然而第二日,第三日……
日日见到他坐在酒楼,每天都点不同的两样菜式。
酒楼断没有赶客的道理,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我便耐下性子观察他许久。
起初我还担心他惹事,可他吃得津津有味,赏钱给的也多。
时间久了,跑腿的伙计们都和他相熟,闲暇时会聊上几句。
他还免费帮酒楼宣传、端菜,招呼客人。
伙计们总是有意无意在我面前提起。
「燕归兄是个好男人啊。」
「是啊是啊,性格好,又勤劳,标准的贤夫良父啊。」
「主勺,你觉不觉着,讨个这样的夫君在后院,会松快许多?」
我瞪他们,「干活去!别在我旁边念叨!」
他们才焉了吧唧地散开,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不解风情。
掌柜的上了年纪,不愿再忙活,把酒楼转手给我。
重新布置的那天,伙计也不忘叫上宋燕归帮忙。
换匾额时,我有些够不着,刚准备飞身向上,宋燕归已然取下给我。
温暖日光下,他对我笑得温柔。
我把他拉到一旁,「你到底想干嘛?」
「我心悦你,想要讨你欢心。」他委屈地眨眨眼,「我做的还不够明显吗?」
啊?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很早啊。只是先前你苦心修炼,我不便打扰,只能远远地看着你。后来你出山历练,我放心不下,一路追随,在洞内……虽是情况特殊,但我还是轻薄了你,更应该对你负责。
没想到你已经不记得我,那我便再表明心意,看看你是否愿意接受。」
我如遭雷劈。
「你、你救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不解。
「为什么不可能?的确是我。」
我心乱如麻,拽住他的衣袖。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一一仔细地回答,不能有半分遗漏和隐瞒。」
他瞥一眼我的手,微微侧头偷笑。
「好,你问吧。」
「你当年救我后去了哪里?你身上可有少什么物件?这些年你都没有回宗门吗?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宗吗?你那时为何浑身是血的滚进我的院落,是巧合还是故意?如果是故意的,你是怎么找到我,又是如何敢笃定没找错?」
他看出我的慌乱,轻拍我胳膊,示意我放松,柔声回答。
「你不记得我,可还记得孟川?」
我点头。
作践我真心,戏弄我多年。
孟川化成灰我都认得。
宋燕归有些不高兴,「你为什么记得他?」
「这不重要,你说你的。」
他失落地垂下眼,「好吧。」
6
待他说完,我捋了整整一个时辰。
脑子嗡嗡的。
双龙纹玉佩是宋燕归的,救我的人也是宋燕归。
能找到我,也是被困山洞时,他需要寻找食物和水源,担心不在我身边,我会有不测。
在我身上打了追踪印记,无论我被何人何物拐去何处,他都能够找到我的方位。
好不容易等到宗门援助,却只有孟川一人前来。
孟川还趁他不备,将他打伤,抢了玉佩,把他扔进万妖窟。
他素来和孟川没交集,想不通孟川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他担心我,拼着一口气,厮杀好几年才浴血而出。
感应到我在凡间,他便马不停蹄地来找我,看见我平安无事,才放心地晕过去。
没想到我反手给他扔官府去了。
他遭受妖煞太重,修为大跌,清醒后也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由着官府盘查许久后才能自由行动。
出了官府,他越想越委屈。
干脆在我家附近的树上吹笛,一是想要传递相思之情,二是希望可以唤起我对他的记忆。
结果被我用石子狂砸。
他知道我是真忘了在山洞患难与共的交情,就换个法子重新吸引我的注意。
长久以来的认知轰然倒塌。
我真的要崩溃了。
所以这么多年,我报恩还报错了?
我白对孟川好了?
孟川冒领功劳,还要百般践踏羞辱我。
说什么没安全感的鬼话哄骗我,意义在哪?
他有病吧?
修仙把脑子修坏了?
还是就为了取悦师姐?
把我当做他们打情骂俏的工具?
宋燕归酸溜溜地问我,「你为什么会记得孟川?」
我一个字都不敢说。
太丢人了。
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人玩得团团转,反而对真心待我的人态度奇差。
我怀着极大的愧疚和羞耻,认真地和他道歉,问他想要什么补偿。
他受宠若惊地避开,「不要这样!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有点难过你为什么只记得孟川……」
我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因为他贱得很有记忆点,实在难以忘记。」
宋燕归愣几秒,笑了。
「嗯,我也觉得。」
我蹲在树下想了又想,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冲进后厨提刀就要杀回宗门。
被宋燕归拦腰抱住。
他还以为我是要为他报仇,感动得眼泪汪汪。
「没关系的,能找到你,我就很开心了。现在我们也打不过他,不如韬光养晦,以后再找他算账!」
其实我很有关系。
我恨不得把孟川碎尸万段。
但宋燕归说得对,我们现在都打不过他。
算了。
反正日后也不会再见面,就当孟川贱死了。
我好好过我的日子。
视线下移到宋燕归傻兮兮的笑,和他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心下一软。
现在应该是我们了。
伙计们说的有道理,家里有个贤夫良父,生活更有滋味。
「宋燕归。」我轻声唤他,「之前是我不好,你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认识吗?」
他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你是世上最好的姑娘,从来没有过不好的时候。」
7
自我安慰了十天。
晚上睡觉还是会被气醒。
实在睡不着,我摸出师姐送的珠子,狠狠砸在地上,用菜刀拍个粉碎,囫囵骂几句脏话,才感觉心中郁结有所舒缓。
可能是我怒气太重。
这几日总错觉,好像时不时会在某个角落看见孟川似笑非笑的面容。
我干脆找专人定制一个用稻草塞满的布偶,做成和孟川几分相似的模样,竖在酒楼门边。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是本店新推出的晦气偶,只要进店前揍它两下,就能免费领取一份小菜!」
最要命的还是今晚。
一睁眼,我居然看见那张杀千刀的脸就在眼前晃荡。
现实里我奈何他不得,梦里还不能揍两下了?
我翻出许久未用的灵器,发疯似的往他身上砸。
孟川站在原地,面带微笑,一步也没移。
所有攻击在他身前自动化为乌有。
我头好痛。
为什么在梦里都打不过。
我放弃地趴回床上,念念有词。
「噩梦,是噩梦。」
他轻笑,俯身靠近我。
「看见我就是噩梦?」
温热的气息包围我。
我迟疑地扭头,手指点在他脸颊。
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活的。
不是梦?
我下意识抬脚踹他。
「滚开!离我远点!」
这些天,我表面无事和宋燕归打打闹闹,感情日益升温。
实际等我一人时,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揪着头发思考。
揪断好几根,我都想不明白。
孟川他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
捉弄我一个平庸之人就这么有意思?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要受到这样的折磨?
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他就是贱。
我不与贱人一般见识。
我要和宋燕归重新开始。
孟川已经毁掉我的前几年,往后的日子不能再被他毁了。
可现在,他就在我面前。
理智顷刻坍塌。
我咬牙切齿,骂他。
「贱人!」
他怔住几秒,化去我的力道,玩味地打量我。
「宁杏,你喊我什么?」
「贱人!贱人!贱人!」
我一次性喷了个爽,拾起地上的菜刀就要往他身上砍。
「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他笑个不停。
「你在凡间倒是野了不少。看来你很想我,想到思之若狂。」
他功力又深厚不少,不论我如何攻击,都被他轻轻挥散。
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好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对他怒目而视。
「我告诉你,我确实特别想你。想把你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我骂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
孟川怎么能够下山了?
他单手撑脸,十足的委屈。
「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没有回来。你以前不会这样的。对了,我的银丝酥呢?」
我和他对视几秒,没忍住嗤笑。
我才明白,原来人气到极点,是会无语到笑出声的。
「你装什么呢?」
我把先前听见他和师姐对话,和他冒领功劳的事全说了。
「我已经知道真相了,你能不能别再这副作态?我看着恶心。」
孟川每听一句,面色便沉一分。
他神色淡淡地将佩剑搁在桌上。
「哦,你都知道了。」
「所以你滚吧,别再让我看见你,我只想吐。」
他静静地看我,微笑:「我不信。」
「?」
「你爱的是我,不是救命之恩。这些年,你已经证明给我看了。玉佩确实不是我的,你也不是我救的,那又如何?」
他笑容加深。
「只有我能让你情绪起伏这么大。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我差点被气晕。
他说:「别耍小性子了。跟我回去。」
我拼命挣扎,也挣不出他的禁锢。
眼前突然白光一闪。
红色长鞭卷住我的身子往后甩。
天旋地转。
师姐接住我,「你没事吧?」
我摇头,干呕两声。
「向清云!」
孟川拔出佩剑,喊出师姐姓名。
两团灵气汹涌对撞,不分上下。
孟川眸中凶光毕露,「放开她,先前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
师姐将我护得更紧。
孟川攻势愈发凶猛,师姐额间沁出汗滴,剑光交错飞舞。
雷声轰鸣,直直砸向大地。
趁此机会,师姐突然引动天雷,巨大的白光覆盖小屋,天摇地动,什么都看不清。
在孟川恍神的片刻,她拽着我逃走。
「不行!宋燕归还在酒楼!」
「什么?谁?」
「大师兄!失踪很久的大师兄!」
师姐嘴巴张成一个圆形,「他居然还活着?」
她犹豫地往后望一眼,果断咬破指尖,血滴飘浮,她双掌结印,一个巨大的血笼罩住小屋,将孟川困在里面。
这个术法消耗极大,她脸色霎时苍白,呼吸都弥漫着血腥味。
「快,指路。最多只能困住孟川半个时辰,我们得赶紧走。」
宋燕归平日宿在酒楼的小偏房。
我把他和伙计们都摇醒,简单交代了伙计们,先将酒楼交给他们打理后,赶紧拉着宋燕归和师姐一起跑路。
8
师姐带我们逃到魔界边缘的小村落安置好。
「这里鱼龙混杂,气息紊乱,孟川一时半会找不到。」
说着,她拉过我和宋燕归,将我们双手交叠,嘴里念叨几句后松开。
「你们是天命之人。现在除了孟川,没人能够伤你们。可以放心在这生活。」
宋燕归全程都一脸蒙,迷茫地看着我,眼里写满了你们在说什么。
「你……」我犹豫地开口,「你和孟川不是两情相悦吗?方才怎么会像仇人一样,他还说之前的事不和你计较,你们发生了什么?」
师姐叹气。
「时至今日,就不瞒你了。」
她突然直直跪在我面前,我吓得去扶她,被她拍开。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你!但我不后悔,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她说,其实我们都是话本子里的人物。
我和宋燕归是男女主,孟川是反派。
向清云是炮灰,只充当背景板,连台词都没几句。
原本的故事里,我天资平庸却机缘满满。
尤其是误入山洞,被宋燕归所救后,我决心脱离宗门。
然而下山途中,却不断拾起宝物。
每获得一件至宝,就越发让我感受到与修仙之路的差距。
每一段机缘,都在劝我放弃。
不甘折磨着我,现实又逼我屈服。
最后我把这些宝物都转送给一直担心我,跟着我的宋燕归。
可他没有收,反而全部毁了。
他宽慰我,就当这一切是过眼云烟。
我在凡间支了个小摊,宋燕归陪伴着我过平凡日子。
他喜欢我的执着,无论能不能做好,都会努力去做,即使放弃后也不拖泥带水,不自甘堕落,反而很快找到更适合自己的路,全心全意沉浸其中。
他表面洒脱开朗,实则常年忧思重重,不放过自己。
只有看见我,和我待在一起时,他才觉得放松,觉得愉悦。
因此他舍弃一身修为返还宗门,与我做一对普通夫妻,相互扶持,相濡以沫。
我:「我感受到你是炮灰了,都没有出场过。但孟川也没存在感啊。」
「别急,这不还没说完嘛。」
她清了清嗓子,接着讲。
「你们的故事是结束了,但孟川没有。宋燕归让渡修为的那人,起了歪心思,想要吞并宗门。」
孟川是掌门收留的弃婴,但他对孟川并不上心,将精力都用来培养宋燕归,宋燕归离宗,掌门也没有责怪,反而祝福他寻到归宿,注意力转移至宋燕归让渡修为的人身上。
孟川最先察觉到那人不对劲,多次告知掌门,反被指责谩骂,甚至扔进冰窟。
待到孟川罚期过,他满身是伤地爬出冰窟,掌门死了,宗门早已变天。
那人还有心理变态,觉得孟川好欺负,不停地折磨羞辱他,废他修为,挑断他的手筋脚筋,扔进万妖窟。
孟川就入魔了,认为这一切都是宋燕归的错。
他献祭自己,附着在妖物上,修炼邪功至大成,出来后血洗宗门和凡间,成为一代邪神,祸乱众生。
宋燕归得知来龙去脉,为救无辜百姓,毅然动用禁术,硬是将孟川封印,永世不得出。
他自己也因反噬爆体而亡,魂飞魄散。
而我守着宋燕归残留的些许魂尘,寂寥地度过此生。
9
「什么乱七八糟的?」
听完后,我的表情和宋燕归一样迷茫。
「和现在完全不同啊。」
她:「对,因为出了变数。我是穿越的。」
「什么是穿越?」
师姐卡了几秒,才想到如何描述。
「就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只是个读者,在这里的称呼应该是看官?我当时熬夜看完,被剧情创到生气睡不着,大骂几千字,没想到半途昏过去。再醒来发现我变成向清云了。」
她读过完整话本,不甘心只做籍籍无名的路人甲,她想当掌门。
那些至宝给我也是浪费,不如助她成仙。
她一直在筹划如何先我一步捡走那些机缘。
她按照话本写的地点,提早好几年去找,却一个都没翻到,她猜想还是得等原本的时间线才会出现。
于是铆足劲潜心修炼,先夺得掌门青睐,静待我被宋燕归救回,准备下山时,她再去找。
但她没想到,我根本没被救回来。
宋燕归也消失了。
她还在孟川身上发现双龙纹玉佩。
那玉佩就是剧情里,宋燕归用禁术催动封印孟川的灵器。
她觉得很奇怪,就隐匿踪迹寻到山洞,只看见濒死的我。
「我当时就怀疑孟川应该是重生了,他提前截下信号,杀了宋燕归泄愤。而你,他可能觉得是个没用的废物,留着你自生自灭。」
「……所以,是你把我救回宗门的?」
「对。虽然那些至宝你一个用不上,但还是你的东西,我是要抢你的机缘,我对不住你,东西不能给你,至少得保住你的性命。」
师姐说着,挠挠头,「可我也不懂你为什么一醒来,就缠着孟川说他是你的恩人,非要报恩。我总不能把这些告诉你吧?当时你估计也不会信。而且时间点也到了,我得忙着去捡宝物。我瞧着他表面对你态度挺好的,还以为剧情魔改成救赎反派路线呢,就没管了。」
「没想到我回来后,居然发现他百般羞辱你,并且我修为大涨引他生疑,他处处试探不让我再出宗,我也就顺水推舟,和他互飚演技,想摸清他究竟到底准备干嘛。」
我:「所以那日,你是故意带他来看我的笑话,故意惊醒我,说出那些话逼我走?」
「对。我和孟川都在撒谎演戏,他根本不受掌门束缚,我也对他毫无情意。
你离宗后不久,掌门就暴毙而死,死前他秘密将信物给我,可孟川强行继任,谁不服就杀谁。
我知道他疯起来什么样,不敢和他正面刚,就坑了他一把,打算给他整废了上位。」
「那他为什么来找我了?」
「我也不清楚。我没坑他成功,反而和他撕破脸皮了。他略胜我一筹,我只好先隐匿踪迹,从长计议。
但感应到你把玉佩摔碎了,我就过来找你,见你没事便打算走,却发现孟川一直在你附近徘徊,我就留下静观其变。」
「???」
我感觉满脑子的轰鸣声。
「夺你机缘是我不对,但我不悔。这些给我远比给你有用。」
师姐猛拍我肩膀,「你做掌柜,我当掌门,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过往的丝丝缕缕在我脑中拼接成型,认定的曾经一次次被推翻。
我的心情很复杂。
原来孟川真的缺爱啊。
我资质平庸,居然也能成为话本子的主角。
还是这么癫的话本。
我感觉自己应该生气,但思索师姐说的话,我又觉得有理。
每个人的志向不同,要走的路也不同。
那些至宝给我没用,还会变成尘埃被风吹散,可是师姐拿走,她能够增进修为,帮助更多的人。
而我少浪费了时间,直接当上心心念念的主勺。
最惨的只有宋燕归了吧,被截胡,灵器被夺,还在万妖窟受尽折磨。
我往旁边看一眼,却发现宋燕归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
我奇怪地戳他:「笑什么呢,你不生气吗?」
他:「她说我们是天生一对,注定要在一起哎。」
我:「……」
「那孟川再发疯怎么办?已经没有能够封印他的灵器了。」
师姐戳我脑门,「你当我这些年白跑了?总有办法对付他的,最多我和他一命换一命,绝不会让他危害百姓的。你们就安心地过日子吧,都是我欠你的。」
10
她说完就去想办法了。
可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我猜想先前孟川对我的种种戏弄,是因为他恨宋燕归的离宗,自然也厌恶让宋燕归离宗的我。
我又认错人,他将错就错,欣赏我愚钝的讨好,以此满足他的恶趣味。
他如今已经得偿所愿,杀了羞辱自己的人,继任掌门,唯一有威胁的灵器也在手上,宋燕归从万妖窟爬出,重伤反噬和他再无一战之力,还把我耍得团团转。
他是目前最大的赢家。
但他为什么还来找我?
还说什么带我回家?
我和他有哪门子的家。
太反常了。
我的心总是悬着,莫名慌张。
这几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可我偏偏感觉这是风雨欲来的平静。
宋燕归知道我那几年的窘迫,竟没有丝毫的怒意,反而十分心疼我。
每天都要可怜兮兮地蹲着问我,「还会不会很疼?」
找来各种珍稀食材,换着法子想炖东西给我补身子。
但他不太会烹饪,经常是神秘兮兮地藏起来悄悄煮,又控制不好,火光直冲上天,灰头土脸地滚出,捧着黑漆漆一团,垂头不敢看我。
我又气又好笑,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侧过身子不让:「你还要当掌柜的,又喜欢做菜,以后天天在酒楼帮着开发菜品,回家累得要死,难道还让你煮吗?我肯定是要会的!等你回家就能好好休息了!」
他眼睛亮亮的,对我笑。
「你教我,我一定会好好学!」
我只好一步步地指挥他做,看他板着脸手忙脚乱,切个胡萝卜都像修炼高级术法。
感觉自己过去总被忽视的心意一点点被正确的人挖出,珍视看重。
他算是做出一碗像样的鲜汤了,献宝似的端在我面前,舀一勺,轻轻吹凉。
「快尝尝,怎么样?」
我点头,「很好喝。」
他眼睛笑成弯月亮。
「那觉得我怎么样?」
我说,「很好,特别好。」
他不满足这个答案,「有多好?有没有好到让你感觉,有一点点喜欢我?」
我看向他,他目光清澈,眼里倒映着小小的我。
在这一刻我突然感受到。
爱一个人根本舍不得伤害对方,也不会借着试探的名义百般羞辱。
而是关心,疼惜,爱护。
迟迟等不到我的回答,他失落地垂眸,小声嘟囔。
「如果你心里还有别人,一时半会忘不掉也没关系。是我来迟了那么久,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吗?」
不管我们的世界是不是话本杜撰的虚拟故事,他的心一直属于我,目光追随我,在乎我,喜欢我。
我自然也不愿看他难过。
我勾住他的小指微微摇晃。
「没有别人。我只喜欢你,我们成亲吧。」
他眼睛倏忽亮起。
仿佛夜里升起的盏盏许愿灯。
每一盏都写满,宋燕归最喜欢宁杏啦。
「好!」
11
他兴高采烈地找来许多喜庆颜色装点小屋。
师姐知道后,也送上祝福。
「你们还能在一起挺好的。」
我问她孟川最近如何,可有什么需要留心的吗?
她表情古怪。
「我在宗门还留有几个探子,说那天孟川回去很生气,震山石都被他一剑劈碎了。这几天也阴晴不定,似乎在找人。」
我心下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是我吧?」
「我本来担心他会追杀我,怕我跟他争夺掌门之位呢。没想到他最近对宗门事务都松懈不少,全身心都扑在找人。而且……他们探出的风声,描述确实和你有点像。」
我无语了,「他到底找我干嘛?这些年我对他够好了吧,是他从头到尾都在骗我、耍我,我现在还被迫龟缩在这,有家不能回。」
师姐闭眼沉思,表情愈发严肃。
「可能就是你对他太好了。会不会他前面是在玩你,感受打破前世命定情缘的快感,后面假戏真做,沉浸其中了?没你不习惯,要把你抓回去接着折磨才爽?」
我沉默了,被爱过才知道有多快乐,前几年的苦日子我是一点也不想再过了。
我只想安稳度日。
「那怎么办?我们又打不过他,我总不能躲一辈子吧。」
师姐沉吟片刻,「没事,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们先成亲呗,苦中作乐一下子。办法我来想。」
目前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宋燕归还是乐呵呵的,揽过我肩膀。
「我们要成亲啦!我是不是可以喊你娘子啦!」
师姐无奈扶额,「纯血的恋爱脑。」
虽然听不懂什么意思,但我猜应该是骂他的。
宋燕归不在意,半蹲下身仰视我,语气真挚。
「不管会遇到什么,就算死,我也会竭尽全力保护你。」
今晚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夜空炸开朵朵巨大的烟花。
我与他在漫天彩光中紧紧拥抱。
12.
情况特殊,一切从简。
宾客也只有师姐一人。
她说她已经找到法子了,不过还需要几天才能实施,等到孟川再也威胁不到我们,再回酒楼补办一个盛大的。
师姐喊着要当氛围组,她一人能比十人强。
她将红彤彤的薄布盖在我头顶,牵着我向前走。
宋燕归就在几步之遥。
我停住,闭上双眼。
师姐在一旁摇头晃脑地念祝词,念到一半,骤然停歇。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只听见沉重的呼吸声缓缓靠近。
莫名的,我心慌到了极点。
睁开眼却是血色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滴、滴、滴。
雨声?
不,没有雨。
那是什么?
在我想要掀开盖头的瞬间,有人动作比我还快。
染血的剑尖挑开黑暗。
冰凉的血液滴落至我脸颊,缓缓向下。
孟川出现眼前,笑意缱绻。
「这么久都不想回家,原是被外头的野草勾了去。」
我的视线落在地面。
手脚冰凉。
师姐不知所踪。
宋燕归被一剑穿心,斩断左手。
我颤抖地蹲下身,去摸他的脸颊,比我的手还凉。
已经没有呼吸。
可他眼睛还睁着,残存的右手保持向前的姿势。
对准我原先站着的方向。
宋燕归从不骗我,哪怕实力悬殊,他死前的最后一秒,也想要保护我。
电闪雷鸣。
「现在呢,愿意跟我走了吗?」
淅淅沥沥的雨砸在身上,漾开血海。
我才恍惚回神。
分不清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
我抬头,崩溃地朝孟川大喊。
「你这个疯子!我死也不会和你一起!你有本事杀了我,杀了我啊!」
我向他冲去,要夺走他的剑往他胸口刺。
「这样啊。」
他轻笑,神色淡然地避开我,单手结印封住我暴动的灵力,强硬地掰开我的嘴。
「我只好让你忘却这段不愉快的记忆了。作为歉礼,造成的空白,我会慢慢填补。」
「你敢……唔!」
我根本敌不过他,在他涌动的灵力下,只能被迫吞咽他塞来的丹药,四肢渐渐疲软,意识涣散。
他眷恋地贴着我脸颊,如情人呢喃。
「曾经你什么都敢为我做,如今我为你,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我原本以为,我要的是权势,是敬仰。可当我登上高处,手握生杀大权,面对一张张谄媚的嘴脸,我的心还是空洞。
我才明白,我要的是爱,是注视,是一往无前的热烈和坚持。
而这些,从前只有你能给我,现在我也只要你给的。
既然你忘记了自己的承诺,忘记答应只会爱我,那你就什么都不要记得。
睡吧。醒来后,我们就能回到过去。你的世界,也只会有我。」
12
我忘记自己睡了多久。
醒来是在陌生的房间,浑身酸软。
「你还好吗?」
孟川温柔地询问,「你昏迷了好久。」
我抱住头,耳鸣阵阵。
我依稀记得,我是要去秘境给孟川摘灵果的,怎么会在这里?
他轻轻顺着我的背。
「你为了替我寻灵果提前进到秘境,受了很重的伤。大夫说你伤到脑子,可能会丢失一部分记忆,不必慌张。」
「我……已经从秘境出来了吗?灵果呢?」
孟川眼神微微闪烁。
「秘境太凶险了,你许久未出,我担心你,硬闯进去将你救出。灵果……你大约是没采到吧。」
我有些愧疚地拽过他衣袖,「你又救了我一次。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他含笑,「我无碍,关键是你感觉如何?」
我下意识回答。
「挺好的。宋燕归在哪?我应该也跟他说一声。」
此话一出,我感觉空气都结冰了。
孟川面上笑意荡然无存。
「你糊涂了?大师兄已经失踪多年,你素日和他十分生疏,怎么会想到和他报平安?」
我也十分恍惚。
是啊,为什么第一反应脱口而出宋燕归的名字呢?
「好了。别想他。」
孟川摆正我的脸,「看着我。想我。」
我应该害羞的。
可为什么我的心突然好痛。
孟川的眼神也越发难看。
「你为什么在发抖?为什么脸色变得这么苍白?你怕我?宁杏,你忘记是为了谁进的秘境吗?我随口一句喜欢,你浑身是伤也要爬到十二层。还有你先前心悦我,要证明给我看只会爱我一人,你不记得了吗?难道这些年你都在做戏,都是骗我的?」
「不、不是的。我没有骗你……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被他大力锢住肩膀,疼得快哭了。
心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着,翻来覆去地搅动。
他见我如此,放轻力度,语调柔和。
「你大概是被秘境吓到了。又失忆,一时间不能适应,我理解的。」
他一遍遍提醒我曾经为他做过什么,我又是多么爱他才会去做这些。
我不懂,他从来不会这样的,每次看到我都神色淡淡。
如今是怎么了?
他似乎在强硬地给我灌输我很爱他的想法。
可他明明知道,我一直心悦他,眼里只有他,他一句话我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整整三年。
他都知道的,何必如此?
除非……
除非我丢失的记忆远不止这点,失忆前的我已经不爱他了。
而他想要我还爱他。
我被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吓得后背发冷。
孟川还在继续说。
他说我昏迷前,他已经答应会娶我。
他:「我们现在就在我筹备的新房里,你闭眼前还在笑呢,说期待尽早与我完婚。」
我干笑两声,内心惊疑不定。
我真的是刚从秘境回来吗?
莫名的直觉告诉我,我一定遗漏了什么。
一定。
孟川在骗我。
绝对在骗我。
我几次旁敲侧击,都被他轻轻揭过。
在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他还不允许我出门,天天看着我。
我也只好按耐不动。
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欢快的女声。
「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们成亲就当苦中作乐!」
谁?
我茫然起身,四处翻找,什么也没有。
才后知后觉地想到,难道……这是我失去的一部分记忆吗?
这个女声是谁?她是在和我说话?
你们成亲,是我和谁?
苦中作乐的苦,又是指什么?
我越想越头痛欲裂,蹲在地上不停地拍打自己。
孟川进到房内,连忙抱住我,低声安慰。
「不要再想了,你丢失的也就一天的记忆,没什么可回想的。
你的过去是我,现在是我,以后也还都是我,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够了,不记得的事就让它散开吧。」
真的吗?
可我怎么觉得自己遗忘的不止一天。
而是好多好多。
13.
最近很奇怪。
我总梦见一个男子。
我看不清他的面容,我却能笃定他一定不是孟川。
他好像总是笑得傻兮兮的,像条乖巧的小狗蹲在我身边,唤我的名字。
「宁杏,她说我们是天作之合哎。」
「你……你究竟是谁?」
我伸出手想去摩挲他的眉眼。
只摸到一片黏腻。
我定睛看去,指尖满是鲜血。
孟川的轻笑声在耳边扬起。
「你爱的是我。」
「啊——」
我尖叫着惊醒。
为什么孟川在梦里,给我感觉如此陌生、恐怖。
「做噩梦了吗?」
我抬眼,孟川微笑的脸近在咫尺,我又吓得一抖。
他似乎有些不高兴,想要擦去我惊出的汗,我扭头避开。
「我、我梦见你了。」
「是吗?这么害怕。」他挑眉,「梦见我死了,还是梦见我在亲你?」
巨雷轰隆而下,他的脸一半隐于黑暗。
我的心跳几乎停滞。
脑中莫名有个声音在大喊。
杀了他!杀了他!
我迟迟没有回答,他也不在意。
「梦里你都在想我,说明你心悦我。」
他神色温柔地替我整理凌乱的碎发。
「抱歉,是我先前太过分,设下重重试探和考验,全然没有想到你的感受。我现在相信你心里有我,绝不会爱上其他人。我们将婚期提前吧,如何?」
这是我之前一直都想听到的。
可为什么现在我的心里这么难过。
还特别想吐。
究竟为什么?
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他垂眸掩去所有情绪,若无其事地把我摁倒在床榻。
他:「现在是你不信我了,对吗?」
我想推开他,却被他绑住双手,悬在床头。
他低声呢喃。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呢?不然就当真夫妻吧,你的身心现在全都给我。这样,你就不会害怕,会像从前一般眼里只有我了……」
「不要,孟川……你别这样……放开我!」
我的拒绝被他全数吞咽,挣扎的幅度被他压得像迎合。
泪珠一颗颗滑下。
我绝望地看着摇晃的纱帘,不由自主地开口。
「他就不会这么对我。」
孟川动作猛然止住,眼底冷漠,他单手扼住我的脖子。
「他?你想起什么了?」
能够吸进的空气愈发稀薄,脸色也憋到涨红。
脑中空白一片,我不由自主吐出几个字。
「我、想、杀、了、你……」
说完,我自己都愣住了。
他眯起眼,缓缓收紧。
在我即将撑不住的刹那松开。
我大口喘气。
他更加强硬地吻上。
血腥味充斥口腔。
「你就这么排斥我?你不是心里只有我吗?你不是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吗?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和我成亲,做我的妻吗?」
他低吼,连声质问。
我脑中空白一片,情不自禁地大喊。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你不愿意也得愿意。」
他撑起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我。
「明日大婚,你没有选择。」
我撇过脸,不停地咳嗽、流泪,内心有团火在烧。
想打他,又怕打不过,会让他心生防备,就先装作无助只会哭泣的模样。
让他觉得我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会做。
我率先服软,降低他的戒心。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你刚刚好陌生,吓到我了,我才会口不择言的。」
「这样吗?」他眉眼软化,温声道:「那你好好休息。」
「你要记住,你爱的是我,只有我。」
14
我失魂落魄地在后院晃荡。
不懂为什么,好像蹲在后院的角落,会给我一种安全感。
似乎我曾经在这里遇到过什么人。
一个,让我觉得温暖、安心的人。
我靠着墙,仰望夜空。
莫名觉得此时少了点悲切的笛声。
我突然想笑,嘴角才勾起,又落泪。
我怔怔地抚上脸颊。
我究竟怎么了?
树叶扑簌,月色摇晃。
若有似无的淡香在弥漫。
好像水纹圈圈荡开,我回头,看见师姐向清云。
她很焦急地在对我说什么,手舞足蹈的。
我有点迷惑,她常年不在宗门,我也很少与她有接触。
印象里,她是娇媚又带点傲气的。
为什么现在傻不拉几的,好像和我很熟似的。
我到底忘了些什么?
她恼怒地狂拍。
我这才发现,原来整个院子都有透明结界。
所以她进不来,声音也被隔绝在外。
看得出来她十分气急败坏,想了好一会,她干脆咬破手指,用血画符,印在结界上。
结界层层漾开,只是变薄一瞬又恢复如初。
「你们是天命之人!」
脑海里突然冒出这句话。
我心念一动。
学着师姐的样子咬破指头,疼得我直吸气,她看见我的动作狂摆手,示意我停下。
但我还是仿照她的图案画完,摁在结界上。
结界像水雾般炸开。
师姐猛地瞪大眼睛。
我终于听到她的声音。
「我靠!凭什么你修为低这么多,还比我有用!这就是主角光环吗?」
她飞身下来拽我出墙,「亏我还怕你会不会失血而亡呢,没想到你的血比我牛,快走快走!」
很奇怪,我丝毫不抗拒她的接触。
「师姐。」我顺着她的力道向外,试探地开口,「我们很熟吗?」
她错愕地上下扫视我,「搞什么?你失忆了吗?」
我点头后,她倒吸一口气。
「真狗血啊。我们先逃出去了再说。」
后背传来一股强劲的力道,师姐整个人都被拍飞出去,重重跌落。
孟川眼神阴沉得吓人。
「上次被你侥幸跑掉,如今你重伤未愈,还妄想能带走她吗?」
他掌心汇聚点点光斑。
师姐挣扎着起身,一条雷龙咆哮涌起,狰狞地扑向孟川。
孟川嗤笑,光圈汇聚,一击打散雷龙。
「蝼蚁。」
师姐呕出一口黑血,摸索着握住我的手指,有冰凉的尖刺轻触我,划破指尖,有一滴血流出,钉身顿时变得滚烫。
她朝我点点头。
我瞬间明了。
她有一战之力,但她假装不敌,为我创造机会。
她什么都没说,我也知道,手里像钉子一样的东西,能够重创孟川。
我的记忆明明停留在最痴恋孟川的时候,可我仍然感受到兴奋的颤栗。
我想杀了他。
是翻腾至内心深处的恨意。
孟川随手一点,将我扔至一旁,再次举起手掌向师姐挥去。
这次是杀招。
师姐闭上眼,在他靠近的刹那,周身灵力暴动,与孟川对抗。
他仅有一秒的停滞。
已经足够。
我举起手中的钉子,毫不犹豫地刺进他后心。
他诧异地转头,灵气消散,踉跄几步倒在地上。
他居然还在笑,闷声低笑到放声大笑。
「你笑什么?」
「你恨我。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恨我。恨到不惜消耗精元,也要杀我。」
「你都要死了,还很开心吗?」
他深深地盯着我,似乎要把我牢刻脑中。
「当然开心。你以后再也忘不掉我了,你会永远记住我的名字,我这个人。只要你心里想着我,是爱是恨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气若游丝地说完最后一句,身躯化为光点飘散。
「再有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不争掌门之位。我会先他一步,陪在你身边,长长久久。你还是……只能……爱我……」
他消失的那刻,所有记忆霎时回到脑海。
我呆在原地不知道多久。
师姐奄奄一息的吐槽才将我惊醒。
「……全员恋爱脑,这小说没救了。回去我要打负分。」
我连忙抱起她,「师姐你别死!」
「死不了一点。孟川无声无息地离开宗门太久,这些天我一边收复势力,一边炼制灭魂钉,好不容易当上掌门,我舍不得死啊!」
她便讲便大喘气,我感觉她下一秒就要去了。
我随手抓了些还未完全飘散的孟川魂尘放在瓶内,赶紧带着师姐回到宗门。
我帮着照顾她几日,见她恢复得不错,便打算下山。
她拉住我。
「忘记和你说了,灭魂钉吸的是精血,会亏损寿元。我本来打算用自己的心头血催动,没想到你的血更有用。」
讲到一半,她恨恨地骂一句才接着说。
「该死的主角光环,凭什么遇到特殊秘宝和结界,你的血就比我的好使!」
「我刚刚探了下你的灵脉,你本就修为不高,又亏损许多,不如留宗休养十年再下山吧。否则你就只有十年不到的活头了。」
我笑笑,「没事的,不用了。」
我和她告别,她惋惜地看着我的背影离去。
她幽声叹息的无奈,消散在风中。
「唉,还是都得死。果然只有炮灰最长命。」
15
师姐在我失忆被困那段时间,收了宋燕归的魂尘埋在后院。
我立了个小墓碑,刻上他的名字。
宁杏之夫,宋燕归。
我漠然地打开瓶口,将孟川的魂尘燃在墓前。
而后头轻轻靠在墓碑旁。
「燕归,我来见你了。」
「我选择的,喜欢的,一直是你。」
「从来都是你。」
16
一切尘埃落定后,我回到酒楼。
伙计们叽叽喳喳地问我,「燕归兄呢?」
我说,「他有仙缘,继续修炼去了。」
伙计们哄笑一片。
「掌柜好福气!」
「日后要有个仙人夫君了!」
我也笑着沉默。
我将酒楼换了个新名。
等燕归。
即使我知道,他再也不会归来了。
这次的新匾额,是我自己换的。
旁边再没有一个傻笑着想要表现自己的人了。
秋去春来,万物复苏。
有时倚在门边,总能听见燕语低鸣。
我抬头去找,才发现屋檐旁有燕子筑巢。
伙计们兴奋不已。
「这是好兆头啊!寓意着紫气东来,吉祥如意!」
我含笑颔首。
「嗯,燕归,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