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回忆往事开始有种不堪回首的感觉?
1
男人趴在女人肚子上动作的时候,简易木板床就“吱嘎,吱嘎”响个不停。工棚外的风打在夹缝墙上,“呜呜”的像哭。
女人翘了一下肚子,就把男人从肚皮上掀了下去。男人挣扎着又要爬上来时,女人却用手把男人伏近自己脸上的头撑了起来。女人说:“你和秀在坟山里搞也是这么不知足么?”
男人没有作声,也没有再动作,整个人一下子就定在原来的架式上。
女人又说:“那天晚上我到坟山里捉你们时,你们那个慌乱劲真让我好笑。你和秀藏什么猫猫,东躲一个西藏一个的,后来秀飞跑回家时,我还看到这个婊子边走边系裤头呢,嘿嘿嘿……”女人神经质的浪笑起来。
男人颓丧得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他和秀的事一直是他被女人拿捏的软肋。他只剩不停的软言细语哀求女人的份了,“你就少说两句好不?你总喜欢提那些陈年旧事。”
“我偏要说,我偏要说,谁叫你把自己挣的钱全给了野老婆!”女人任性的嚷起来,“要不是我抓到了你的把柄,你现在会这么顺着我,哼!”
男人听着这些话就想打瞌睡,于是缩到一边真的要睡了。女人却不安分,使劲用肥胖的大肚皮去蹭他。男人不耐烦的用手去挡,发觉女人肚上的肉真厚。自从两人到广东后,男人一心忙他的生意,女人除了服侍他一日三餐就百事不问、好吃好喝,于是女人就一天一天胖了起来,胖又没胖得均匀,全胖在她生过两个娃的肚皮上,肚子看起来像又装了一个,比以前怀崽的时候还要隆得凶猛。
女人又凑在男人耳边说:“秀后来被她男人打得好惨,你现在还心疼么?”
男人沉默不语,女人就使劲儿拧他。女人恶恶的问:“秀到底哪一点比我好?!”
男人还是没有作声。女人却得意洋洋的说:“哼,你别老装孙子,你瞒不了我,你还知道你和寡妇二兰有一腿呢!”
男人发出粗重的鼾声了,女人却又侧过身去抱男人,“兵,我想要,我现在就要!”女人使劲去摇男人。
男人纹丝不动,并不是男人真的死挺着熟睡,男人的心中明明白白的,女人这样胡闹已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已经习惯了。每当到了这个时候,男人就会用装睡的空隙,在心里一厘一毫的盘算明天的活计。这些事情,女人是操不来心的。
女人翻了一个身,侧到一边没趣的自个儿睡了。
第二天早晨,男人起床后对女人说:“都阴历二十五了,你是不是回去陪娃过个年?”
女人正蒙着头缩在被窝里,一听这话却掀翻被子坐了起来,“你不敢回去么?”
男人双手一摊,“我要照管这里的活计嘛!”
女人却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式:“哼,说得好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支开,你又好在广东钓‘鸡’,广东遍地是‘鸡’!”
“我要你回去你就回去!”男人发了火,冲女人吼。
“我偏不回去就不回去!”女人对着男人嚎。
男人就悻悻地罢战了。男人推起他那辆破旧的专门用来收水泥袋子的载重自行车开始出门去。这是他每天必干的活计,一天的生意又将开始了。
男人出了门后,在棚屋区拐角处狠狠甩掉了叼在嘴角的烟头。男人在心里盘算着:“今年就不回去过年了,今年再在广东死扒狠做一年,明年打死我也不上广东了!”男人又摸出支烟点上,却又叹了一口长气。“唉,两口子出来两年都没有回家过年了,只苦了两个已上初中的娃,他们一定怪想我们的。”男人心里暗忖道。
转眼就到了建筑工地上了,男人破锣一样的嗓子一下子就划破了空旷工地上的静寂:“收水泥袋子喽……”。随后就有几个衣着脏兮的民工从某个角落里的工棚里懒懒的跑出来招呼。不问也知道,水泥袋不会很多,工地已经停工放年假了。这些民工也只是先前攒了几个袋子现在才卖而已。这些民工也是不回家过年的,这点男人心里很清楚。不过最后出来的一个民工到底还是让男人心里一亮,他用一个废水泥袋子装了大半袋子废旧钢筋,男人与他谈好价过了秤,发现赚头还是蛮大的。于是男人的心陡然间轻松起来。
这时候,城市的太阳才刚刚升空,约是早上八点多的时候。男人心说,今年的农历十二月二十五到底是个晴天,记得去年的十二月二十五,却是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的,那一天什么生意都没有做成,女人和他大吵了一架,连饭都没有做给他吃。
2
女人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附近工棚里的人都不屑于理她,见了她都做出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仿佛她是一坨狗屎,一堆牛粪。
男人的心中很苦恼,很为女人的处境担心。女人嘴臭,喜欢指三道四管个闲事。她看到上棚的女人的做“路边鸡”,下棚的男人曾经去过,她就在外头说,害得下棚的男人与他老婆大打出手,差点闹出人命。下棚里的男人扬言要宰了她。
女人长得不美,男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女人。男人之所以和她结婚,其实是因为责任。当初别人介绍女人同男人认识时,见面时男人并不特中意她。只是女人好像比较满意,有事没事常来找男人说话。有一次女人在男人房中说话时,男人突然恶作剧的出手就握住了女人的奶子。女人竟没有反抗,好像还很受用,男人就一下子得寸进尺起来,女人始终是在无声中配合男人的,只是在男人越过最后一道门坎时她才“哎哟”痛出了声,随后是无声的抽泣。抽泣之后才疲疲软软的瘫在男人的怀里说了一句:“兵,现在我可是你的人了,你可要对我好!”心满意足的男人转过头看着床单上那团火红的“桃花云”时,心头立马就油然生起一种男人的伟大责任。于是男人和女人的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女人终于因嘴臭被其它工棚里的人收拾了一顿。其它工棚里的人趁男人不在家的时候,冲进了他和女人所住的棚屋,砸了他们的锅子和碗盏,还揍了女人几下。收拾女人的其它棚屋人说话很是难听,说你老公是个好人,可他讨错了婆娘,我们替天行道,替他管一下你的嘴巴。女人只会哭,一直哭到男人归来。
男人回来后脸色气得铁青,可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知道大祸的源头还在于自己的女人。棚屋区鱼龙混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每群人都是一个复杂的小社会,男人是奈何不得的。女人不懂打工江湖的险恶,只图嘴舌的快活,今天只是得到一个小小的报应而已。男人心里似有很多话要对女人说,可他却似乎又好像突然失语无话可说了。男人默默收拾着残局,然后不声不响的独自去睡了。
女人想睡的时候,是她觉得就算自己把眼泪哭干也没有用的时候。于是她只好收住眼泪,迷迷糊糊的在男人身边躺了下来。
男人其实并不是真睡,他不去安慰女人只是想让女人好好自省,今后懂得如何在棚屋区里怎样做人。他的耳朵一直在密切关注女人的一举一动。女人一上床后,男人才放了心,心一松,男人就有点真的想睡了。
男人在迷糊中,却听到女人在梦里失声痛泣:“兵,我不怕别人对我怎么样,我只要你对我好一点!”女人此时一定在做恶梦,男人感觉到女人身子的颤抖。
女人的呓语让男人心里一热,男人觉得心里很是惭愧。男人今天对自己女人受辱而没有丝毫作为,其实他早就愧在骨子里了。只是打工江湖险恶,让男人不得不自甘软弱。男人的眼角有点发潮,爱怜的轻轻掖了一下盖在女人身上的被角,侧过身轻轻揽住了女人蔌蔌发抖的身子。男人发现,女人在他的臂弯里睡得很安祥,呼吸很均匀。但男人也分明感觉到,他手的皮肤有如水浸般的清凉,女人眼角的泪正如泉涌般淋在他的手臂上。男人突然想哭,想为他和女人这种相依为命的感觉而痛哭。
3
男人某一天傍黑经过上屋的工棚时,工棚的门帘里突然伸出一只拉他的手来。是一只女人的手,男人凭经验知道。男人身上顿时麻酥酥的。他听女人说过,上棚里的女人是只“路边鸡”。
男人的立场是不坚定的,男人顺势一弓腰,掀了帘子就进了棚子。男人一进棚子,就觉得自己被两条蛇一样的手缠上了,呼啦啦就和一个女人倒在了一张床上。然后两人在悉悉索索宽衣解带声中讨价还价。棚屋区里,总会有一个或两个这样的女人,专门做他们这样的男人的生意。
“多少钱?”男人问。
女人要五十,男人还价三十,生意就成交了。于是男人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他感受到与自己女人很多不同的新鲜的东西。男人冲动之后付钱时,他却又有点心痛了。一下子就三十块,他一天能赚几个三十块呢?男人好像一下子发现自己女人的好来了,还是自己的老婆好,又卫生又不要钱,想搞多久就搞多久。
自这一回后,每到晚上男人想同女人亲热时,女人却死活不干了。一连好几天,男人连她身上的汗毛几乎都碰不到一根,男人被女人旱得全身几乎要冒出烟来。于是男人在极度的狂躁中,又生出几分色迷迷的心思来。
男人决定晚上再去和上棚的女人谈一次生意。不就是三十元钱吗?男人豪气的想,但真要走出工棚时心里却还是有几分胆战心惊,总觉得自己女人的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
女人的眼睛确实正在盯着自己,女人的眼睛鼓得像两只铜铃,女人用眼死死的剜着男人的眼睛:“你当真还要去么?”
男人一脸木鸡状:“你……你,你全知道?”
女人嚎哭起来:“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前几天工棚里来了只鸡啄我说,‘你不要管老娘的闲事,各人有各人的活路,你要管,你就先去管好你自己的男人。哼,你以为你的男人是个好东西啊,呸!”
男人当时的感觉就像整个人被抽筋放血,一下子没有了丝毫力气。于是乖乖的缩回了自己的被窝。女人这晚却把男人服侍得出奇的好,让男人深深感受到原来自己的女人也是很有功夫的。男人通体舒泰的时候,女人偎着她仍然软语绵绵:“只要你对我好,你想怎么要我就怎么给。哼,我可不像人家那样生着脏病,我干净着呢!”
男人卖力的满足着女人,却说:“明天我要起个大早去干活,把失去的补赚回来!”
4
男人做建筑包工头的时候,同村的寡妇二兰来广东找工,没进着厂,便来找男人。男人让她为工地上的民工煮饭,那时女人还没上广东来。
工地上只有二兰一个女人,工棚也只有一大一小两个。大工棚里挤满了做事的民工,小工棚住着包工头男人。
男人说:“二兰,你到小工棚睡吧,我给你架个床,再用布帘隔着。唉,到外面来了,只有随便点喽!”
小工棚太小,两张木板床一搭,就占了大部分空间,两床之间,也就只隔了刚好让人侧身而过的窄窄的一巷。有一个晚上,男人无意间伸个懒腰,手就穿过帘子里去,一下子就撞在了二兰鼓鼓的奶子上。男人当时就火烧火燎的把手迅速抽了回来,人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内心却在一遍又一遍的回味着刚才的电感。男人,自和秀在坟山里出了那档事后,已经好久没有碰女人了。男人以前是在家乡带建筑队的,自和秀出了那档事后,家里呆不下了,才带着建筑队的十几号人马下了广东。
二兰竟奇迹般没有惊醒,男人心里念着“万幸”,生怕二兰惊叫起来。乡里乡亲的,如果声张出这样的事来,以后连见面都不好见了。
男人正胡乱想着,没想到隔壁床上的二兰竟大动起来。二兰惊叫着从床板上滚了下来。二兰惊魂失措的叫声,让男人也惊得立马就拉亮了灯,一亮灯,男人却笑了,一个斤多重的毛老鼠正从二兰的被子里钻出来飞快的逃蹿。二兰不好意思的笑了,男人也笑,却发现二兰笑笑的眼睛长出了钩子,似要把他魂儿勾了过去。广东天气热,丰满的二兰只穿着又薄又短的睡衣睡裤,胸前的双峰,像两个又肥又白的馒头,冒着粉粉的热热的蒸气。二兰沉静的对他不停的微笑,欲语还休意味深长。男人这才清醒的发现,自己也只穿着一条被衩,裆里已有东西顶得自己难受得不行。男人试着向二兰跨出了一步,二兰的身子就半倾半斜向他的怀里倒了过来。灯一下子就灭了,一团沉重的黑影随即就山崩地裂般倒在了简易木板床上。简易的木板床,无声处听惊雷,轻盈处闻天籁,“吱嘎吱嘎”琴瑟和鸣,“哼哼哟哟”一夜笙歌。
后来男人就和二兰公开的姘在一起,按男人的说法,在外面打工,是可以随便点的。女人听到风声要上来和男人闹时,男人已通过关系把二兰弄到一个台湾厂做轻松事了。二兰不愧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寡妇,在厂里竟和一个丧偶的台湾副理纠缠到了一起,最后竟发展到远嫁台湾当起了富家太太。
女人上来时已抓不到任何把柄,民工们为了饭碗把风很严。于是女人只有唠叨男人的份了,“哼,你瞒不了我,我知道你和二兰还有一腿呢!”
男人的心里却有点愤愤不平,“哼,要不是我有责任感,我也会像那个台湾人一样娶了她。二兰那个骚娘们,他妈的比你够味!”
当然,男人的这些话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却是不敢当着女人的面讲的。
据说后来二兰在台湾一下子就给那个无崽无女的台湾佬一胎就下了一对龙凤胎,直把台湾佬一家喜得要疯。而男人建筑包工头的日子却一天一天难过起来,最后建筑队解散,男人也改行做起了收水泥袋的废品生意,随后就一直在废品行业里奔波,再没有转行做成别的。
5
公元二零零七年的某个周末,一个叫舟子的人在一家湘菜馆里招待一对年过半百的男女。叫舟子的人管黑胖黑胖的男人叫叔,管黑胖黑胖的女人叫婶。
这个以前曾说过打死不来广东的男人,又带着他的女人再度出山操起了老本行。
叫舟子的人问:“叔,您是不是现在还把据点放在荔枝山边的那个老棚里?”男人说:“傻,现在早不许搭那些乱七八糟的棚了,广东这些年一直在搞‘三清理’,现在我们全部改住水泥钢筋建成的出租屋了。“
叫舟子的人于是不断向男人和女人敬酒。以前爱说爱闹的婶,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健谈了。她只是安静的看着男人说话,很少有插嘴打叉的时候。
男人问叫舟子的人:“你在厂里是不是还在干那些写写画画的事?”叫舟子的人说:“是啊,我这些年一直在做这些鬼事。”男人却很高兴,“你怎么能说是鬼事呢,你以前和叔住工棚的时候,叔就知道你爱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记得你进厂后,你掉了个带锁的笔记本在我那里,我知道你在那本子上记了很多东西,很重要,于是我骑车帮你送了去,你难道忘了么?”
笔记本?记东西?叫舟子的人喝了几杯酒后,已经有了几分醉醺醺的感觉了。可发生在工棚里的事情,叫舟子的人怎么会忘呢?记得那是一座很大的荔枝山,天南地北的人,形形色色的人,就在那山脚山腰上到处搭棚,那些各式各样的棚子,有竹子搭的,有木头建的,有砖石垒的,有石棉瓦盖的,有草毡的,有油布、塑料薄膜、报纸、夹板等材料七拼八凑乱搭建的,这些供人暂时栖身的窝棚啊,是星罗棋布随处可见的呵!叫舟子的人在找不到工作时候,棚屋就是他的庇护所,叔婶就是他的保护神啊,这怎么能忘呢?叔和婶就是再怎么吵架,可就是从没空过这个叫舟子的人的一顿饭啊!
叫舟子的人送走男人和女人后,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书柜的门。费了很大的劲儿,叫舟子的人终于找到了那本尘封很久的带锁的笔记本。锁已经生锈,字已经发黄,但发生在工棚里的事情,却在这个叫舟子的人的脑海里,一幕一幕如过电影一样清晰。
这个叫舟子的人,整一个晚上,整个人完全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