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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
永安三年,太子沈玦继位新皇,尊太子妃小周氏为后。
登基大典上,他差人来长明宫请我,说母后未至实在惶恐。
皇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安慰我,阿姊,先皇故去,妹妹却新婚,果真是悲喜不互通。
我捏紧了手里的佛珠,心平气和,没正眼看她。
「无妨,哀家有喜了。」
1.
沈玦拽着我进了他的寝宫,一把扔在床上,我的额角撞上了冰凉的玉枕,眼前一片金星,回过神来就是一张暴怒的脸。
「什么时候的事?」
他用力掐上了我的下巴。
「孤次次都送避子汤,亲眼看着你喝下去......」
我偏头含住了他的手指尖,「你着急娶周婉婉,不就是为了有个孩子吗……没用的,只有我才可以为你生孩子!」
这话不假。
我进宫前一碗红花递上了周婉婉的宅院,也亲眼看着她喝了下去。
「怎么,现在你怕了?」
送我进宫当宣妃,让我承欢媚主、喂先皇毒药的时候你怎么不怕。
「沈玦,你是害怕世人揣测先皇走了三个月,为何我会有一月的身孕?」
「还是害怕世人议论当今圣上罔顾人伦纲常,和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当今的太后厮混在一起?」
我歇斯底里的喊着,门口侍卫的头更低了一些。
「你疯了。」他厌恶地啐道。
2.
登基大典被我搞得一团糟,隔日朝臣们联合上了弹劾太后无德的折子。
这话是荣亲王沈霄和我说的,沈玦增加了长明宫的守卫,我已经出不去了。
「我要是你,就早早期盼这孩子生不下来,免得将来和亲生父亲做兄弟。」
我和沈霄积怨已深,他这嘴毒得很。
「那也好过荣亲王爱而不得数百倍。」我笑得眉眼弯弯。
沈霄喜欢周婉婉。
少时沈玦、沈霄读书,我同周婉婉伴读,太傅说周婉婉性子顽劣需管教、不像长姐周莺沉稳端庄,沈霄作出一番「少女天真烂漫,远胜寡淡无趣」的辩驳,我可记得真真的。
「阿莺,我当真以为你会嫁给皇兄的。」
「好让你抱得婉婉归?」
沈霄气得腮帮一抖一抖。
一定是想到了当年他上府下聘「求娶灵动妙人」时,我怂恿周婉婉撕碎聘书拒婚时的窘态。
「别做梦啦,她现在可是皇后了。」
我一边嘲笑他忿忿离去的背影,一边笑着哭了出来。
我曾经也以为我会嫁给沈玦的。
父亲从小教我知书达理,磨砺心性,喜怒不形于色。
他对我说,「阿莺,贤惠自持是成为太子妃的必要条件。」
我去菩萨前求签,解签的住持说「小娘子这是上上签,必得专宠,享荣华。」
「只是父皇,似乎更属意幺弟。」
「你可愿为我入宫劝父皇,立我为太子。」
沈玦说这话时双眼通红,我不自知折断了那支上上签。
3.
「娘娘…太医说您情绪得稳定,不宜动怒。」
我撇了一眼怯懦的女使,「小莲呢,唤她来伺候哀家。」
小莲是我的陪嫁丫鬟,如今也是掌事姑姑了。
沈霄走时咒骂我「皇兄不会留下这个孩子,你别不识好歹」,说得我实在心慌。
头三个月胎像最是不稳,属实急躁了。
「莲姑姑去给娘娘拿酸枣糕了。」
沈玦倒没有沈霄这般歹毒心肠,虽假意禁了我的足,但吃食上还算尽心。
半月来,我变得更加嗜睡,喜食酸物,酸枣糕最得我心,日日都要吃。
小莲从门口端着瓷盘走了进来。
「这次的酸枣糕怎么看着色深了许多。」
我随手拿了一块,闻起来还有股子怪味。
「你,上来吃一块。」
我命令先前那个女使上前。
女使唯唯诺诺,双手接过小莲手里的酸枣糕,轻轻咬了一小口。
酸枣糕酸而不涩,入口酥弹,这女使年纪不大,面色也生得红润,许是口味不错,俏生生地朝我谢恩。
我晃晃脑袋,是我多疑了。
「娘..娘娘……」小莲惊恐出声。
女使七窍流血,噗通一下倒在了地上。
小莲赶忙冲在我面前,要护住我的眼睛。
可来不及了,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小腹也有了反应。
「小莲,哀家恶心。」
4.
「南公公,你想拦哀家?」
我瞪着面前谦恭的太监首领,他眼神闪躲,「不敢,只是......」
只是皇后在殿内。
我进殿才发现周婉婉也在,她正伏在沈玦胸前喂他葡萄。
「阿姊好大的阵仗呀。」
周婉婉指了指我身后的白绫。
「皇后应该关注这盘酸枣糕。」
我示意,小莲俯首端上前来。
「本宫宫里的女使误食这盘酸枣糕,为此丧了命,皇帝不给哀家一个说法吗?」后半句话,我死死盯着周婉婉说道。
「一个女使罢了,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沈玦头都没抬。
「太后有喜,前朝议论纷纷,孤头疼不已。」
他按了按太阳穴,闭着眼叹息。
「女使不够伺候,孤给母后多拨一些过去便是。」
我没应话。
沈玦登基以后,远不比以前纵着我,没有证据,我更不好直接发难周婉婉。
出殿时,周婉婉跟了上来。
「阿姊,你不会以为是我想要毒害你吧?」
周婉婉的嗓音清脆悦耳,我真是恨透了这音色,更恨她活泼率真的虚假性子。
「这孩子是个祸患。」
「阿姊,你当真什么都不懂。」
我脚步一滞。
「别唤我阿姊,唤我母后。」
「母后?」她嬉笑出声,「不像,却像极了争宠的妃嫔。」
5.
沈玦解了我的禁足,或许是他发现禁不了我的足。
是啊,我是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太后,没人能管得了我。
隔了半月,皇帝昭告天下,太后有了遗腹子,已三月有余。
待日后宣布我早产生子,我就能如愿以偿生下和沈玦的孩子。
只是我心有不甘,依旧跑到沈玦面前重提了酸枣糕一事。
沈玦捏了捏我的手,宽慰我,「婉婉是有罪,但国不可一日无后,且先饶她一次,孤定会好好替你出气。」
「可是查明了真相?」
「当真是她想要杀我?」我急急地追问。
沈玦皱眉,「当年你下红花给婉婉时,就应该知道她会记恨于你。」
她果真要杀我。
「可那碗红花,我下的量不足以如此。」
我说的是实话。
当年答应沈玦入宫为妃,我就是担心婉婉趁虚而入,才想到用红花令她体虚卧床。
那时我早早问询过太医院,确保了这法子不会伤及根本,我才用的呀。
可谁知喝完那碗药,周婉婉血崩不止,差点丢了性命。
也差点害我丢了性命……
「无论如何,婉婉无法生育这事已是定数,若非如此,我又怎会被迫娶她。」
「你不信我?」沈玦面色凝重。
当然信,本身错也不在他。
我有些理解沈玦的难处,「对不起,是我擅作主张,我听到皇子也要一同纳妃为先皇冲喜时……我一时糊涂。」
都怪我,我想和周婉婉握手言和了,想平静地在这深宫里安然生活。
6.
可惜总有腌臜人来添堵。
我瞅着坐在我面前的荣亲王,气不打一处来。
「本王前日子听说你很爱吃酸枣糕,今日怎么不见这道点心?」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拍掉他正欲伸向芙蓉酥的手,冷冷开口,「不吃了,差点一尸两命。」
「你中毒了!」
我被沈霄吓了一跳,他着急地拉住了我的手,眼里全是关切,慌乱中还碰翻了一只琉璃杯。
「真中毒了我又怎能安然坐着,同你聊天。」我不动声色地想抽出手。
这厮力气真大,我放弃了。
胸口又涌起一股暖意,我放软了语气,「我没事,对不起啊,沈霄。」
察觉到失态,沈霄端正了坐姿,又恢复了往日里清冷的模样。
「和我道歉作甚。」
「你和婉婉,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先皇病重,传言将立有子嗣的皇子为太子,更有传言娶得护国大将军爱女之人,即可得天下。
沈霄早一步登门求娶,定是算准了父亲应允这门亲事后,他能赢得太子之位。
我可不能让他抢了沈玦的太子之位。
「不谈她……你呢,可有动了胎气?」
我呆呆眨眼,「你不是一直喜欢周婉婉的吗?」
「好,很好。」
沈霄拂袖而去。
我莫名其妙,这又是生得哪门子气?
7.
我准备办一场春日宴,就在两日后。
先帝在时,也为我办过一场春日宴,那个老头儿对我说,「丫头这般年幼,做孤女儿都嫌小,却入宫为妃,实在荒唐。」
「豆蔻年岁,该有些少女气息,办一场春日宴,欢畅一番又何妨。」
我伴了先帝三年,周婉婉卧床三年,沈玦进出长明宫了三年。
第三年,沈玦带来了一种药粉,只要每日撒一些在先帝的吃食上,不出半年,他就能从太子变成皇帝。
他说,「阿莺,别怕。」
沈玦替自己的野心找了个不容我拒绝的借口,「我实在是受不了你委身他人,就算是我的父皇,也不行」。
我揉揉他皱起的眉心,险些落泪。
「是我情愿的,你看,我助你成为了太子,而且陛下他……没碰过我。」。
沈玦有点惊诧,也有点不知所措。
我满心欢喜,注视着丰神俊朗的少年晦涩开口,「阿莺,我定不负你。」
「等我当上皇帝,我会让你佯装抱病,等你被遗忘,等我朝堂稳固,你一定会成为我的皇后。」
至于沈霄。
和沈玦的谦逊柔和不同,没入宫前,沈霄总对我恶言相向,说我贵为大将军之女却作践自己。
入宫后沈霄不骂我了,他说我是傻子。
8.
春日宴办在京城外的莫子山,这山险峻陡峭,半山腰处却有一方凉台。
立春刚过,百花正有冒头争艳之势,只是晨起天色昏暗,少了几分观赏意趣。
小莲给我披上狐裘,叮嘱道,「娘娘怀有身孕,不可受凉。」
众人搀扶我上了轿撵,一路安稳。
正在我打盹之际,一阵马蹄声停在了轿前。
我掀开轿帘,就看见父亲勒马停在一侧,寒气沾染了他的铠甲,多了一层薄露。
「阿父,您近来可好?」
我声音带着迟疑,我已许久不见父亲了。
父亲不许我入宫,曾言要清君侧,我跪在长枪前护住了沈玦,头磕出了血。
幸而沈玦登基后并未与父亲计较,只是父亲铁了心同我划清界限,我每每书信回家,总不见回音。
「娘娘可知,是荣亲王保住了你。」
「陛下透露你伤心欲绝想为先帝殉情,荣亲王深夜入宫,第二日陛下就颁布了你遗腹子的旨意。」
皇宫内事,父亲竟知晓得这般清楚。
「他保得了你一事,可保不了你一世。」
9.
京城里有头有脸的贵女都来了,还有不少王公贵族。
我入宴时,众人朝我行礼,连沈玦都谦恭地起身,周婉婉更是立马搀上了我的手腕。
「母后可算来了,臣妾新得了一株异色牡丹,想献给母后一观。」
软光笼细脉,满蕊攒金粉,红色透艳,白色透洁。
「母后看这……」周婉婉指了指白色花瓣一处的点滴墨痕,压低了声线,「像不像白玉染瑕?」
她笑得温婉,我神色不变。
捧着牡丹的侍女却手一抖,失手摔落了花盆。
「放肆!」
周婉婉一巴掌扇了过去,侍女跪在花盆碎片上,不停地哭泣求饶。
「来人,把这贱婢拖下去!」
我打断了她,「皇后好大的架子,敢讽刺哀家,是暗指哀家肚子里的孩子是皇家之耻吗?」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从前我因红花一事有愧于她,她对我多次出言不逊,我都忍下了。
余光撇过主位上的沈玦,他正不急不慢地品着茗。
「皇家血脉,不容污蔑。」
我居高临下地对周婉婉说。
10.
沈霄来时,我心情尚佳。
「臣弟来迟了,先自罚两杯。」
沈玦颔首,把视线移到了中庭,「母后一向敦厚淑良,今日怎么同皇后这般计较,她自小没有城府,只是口无遮拦罢了。」
我静静地看着。
这不是他第一次维护周婉婉了。
「春日宴本是喜事,还是少些纷争,不如就罚皇后一个月月例如何?」是向我问询的语气,却不容置喙。
周婉婉娇嗔,「皇上这般,可教臣妾怎么添新衣呀~」
一个月月例,两天的赏赐就能抵了去。
「皇兄偏袒了,太后为尊,不敬者就该付出严惩。」沈霄拘了一礼。
「那荣亲王觉得,这女使该如何处置?」沈玦似笑非笑。
沈霄顿了顿,「自然是全凭太后娘娘定夺。」
宴间鸦雀无声。
上位者的斗争,和无辜之人何干。
我寥寥扯了几句,便遣退了随从侍卫,「闷得慌,哀家想出去走走。」
早晨乌云密布,这场雨终于落了下来。
「娘娘,我们快回去吧。」小莲不安地催促我。
我伸出手接住豆大的雨滴,春雨绵延,不负春光。
突然头顶没雨了。
我抬头,撞进了一双黑漆的眼。
11.
「怀有身孕的人了,还这么不当心自己的身子。」沈霄扶住了我的腰,把我往油纸伞里带。
我没吱声。
他又对小莲吩咐道,「去帮娘娘热壶姜汤。」
「等下,再备上糖橘果。」
我不喜苦辣,每每吃了药,都要含几颗糖橘果驱散苦味。
「沈玦呢,他怎么不来寻我?」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烦躁。
说话更是多了几分戾气,「你为何出来,是看不得他俩郎有情妾有意么。」
他叹了口气。
「回去吧,春寒露重,仔细别着凉了。」
我生出一股执拗,用力将贴着我的身体往后推攮。
没想到莫子山遇雨湿滑,我本就站在台阶边,脚滑让我控制不住重心,往下跌去。
危急时分,沈霄拉住了我,但他也只来得及将我调换方向。
台阶外是莫子山的山坡,满是泥泞。
单人滑落或许可以轻松站起,可沈霄还抱着一个我。
他用力护我在怀里,手臂撑了一个圈,枝丫依旧不停地刮过我的脸,火辣辣的。
沈霄一声闷哼,后背撞上了一桩枯木。
12.
一股热流滚过我的小腹,疼得我直冒冷汗。
孩子,我的孩子。
沈霄扣住我的肩膀,将我按在了他的胸口,雨水透过外衣,湿哒哒黏在我身上。
这人看着冷冰冰的,胸口却是热的。
好累啊,好想睡觉。
沈霄手足无措,只好将狐裘裹得更紧,他似乎又变成了少时那个手足无措的孩童。
读书时被沈玦污蔑他弄坏了太傅的书案,他也是这般不善言语,气得我只好挺身而出为他辩解。
「阿莺,皇兄他怎么同你说封婉婉为皇后的?」沈霄的声音和他的身体一样在抖。
我只感受到襦裙下的湿润,忘了是如何开得口,「受她胁迫,保我顺遂。」
后面他说什么我听不大清了,大抵都和沈玦有关。
「阿莺,你快看这个木偶!」
我费力抬起眼皮,就看见沈霄拿着一个雕得歪歪扭扭的木偶,带着发冠,是个男娃娃的模样。
这不是沈玦的吗?他也送了我一个女娃娃模样的木偶。
和这个一样的丑……
我很想摸一摸这个木偶,可我没力气了。
「沈霄,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我咳了两声,热流的感觉更清晰了。
「不坏,阿莺……阿莺是世上最好的女娘。」
「阿莺……」
好冷的梦,睡梦中有一只手在托着我的脸。
「阿莺!你别睡!」
13.
再睁眼时,我躺在我的凤床上。
一颗梳着盘髻的脑袋趴在床边,是小莲。
喉咙疼得紧,发不出声。
我咬着舌尖,费力摸了摸小腹,微微隆起,还在。
还好。
「娘娘……」
小莲意识到我苏醒,先是欣喜,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侍卫找到你时,你身下好多血……」
「皇上暴怒,说再不上莫子山了……」
「娘娘,小莲好怕,怕你醒不过来……」
小莲拉着我的手,断断续续地说着。
傻丫头。
沈玦来得很快,周婉婉也来了,倒令我有些意外。
她跪在我的床边,向我忏悔,说自己实在有罪。
表现得格外悲痛,我一时看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在她想扇自己巴掌时,沈玦制止了她。
「下去吧,让阿莺好好修养。」
沈玦遣散了随从女使,紧紧握着我的手,声音嘶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是啊。
我对沈玦的期待,醒了就好。
14.
太医说经过这次大难,我的胎有些不稳,需日日服用安胎药。
安胎药好苦,我喝完就得吃糖橘果,捏起糖橘果时,我就想到了沈霄。
在莫子山找到我的时候,沈霄是不是还抱着我?那沈玦……沈玦怎么能放过他!
我心神一乱,立马唤来小莲。
「当时?没有呀,荣亲王一直站在娘娘身边。」
「我看得真切,陛下还嘉奖了王爷护您周全,赏了新蜀的封地呢。」
迟疑片刻,我还是问道,「那荣亲王他,可曾来看过我?」
「那荣亲王他,可曾来看过我?」
小莲挤了挤眼睛,「当然来看过,王爷他去西境前一天还来看过娘娘的。」
「只是那时您还没醒。」
西境?蛮荒纷乱之地?
我沉思,想起先前在御书房外等沈玦用膳时,间歇听到了几句关于「西境兵变」的怒斥。
新皇继位,多的是狼子野心。
沈霄战功卓越,旧时曾跟着父亲多次出征,连胜叛军,连不苟言笑的父亲谈起,都对他赞誉有加。
他去平乱,合乎情理。
怪不得都说沈霄才应该是太子。
肝胆意气少年郎,本该受世人敬仰。
15.
周婉婉日日来请安,做足了一副贤后的姿态。
一开始我还搭理她,后面发现看到那张假笑的脸就心烦,便抱恙闭门了。
天气渐暖,我也怀胎过了头三月,偶尔午膳后还会去御花园里溜达。
也撞见过几次帝后同游。
说来也怪,以往我最见不得他俩恩爱了,床榻之上,我还会强迫沈玦起誓,说他娶周婉婉没有任何私心,就是因为周婉婉要挟他,如果不娶她,她就去大理寺揭露我毒害她的恶行。
我还掰着他的手指一点一点细数我对他的爱意。
如今都不怎么在意了。
我只想好好生下这个孩子。
以前沈玦看我时,眼里有光,后来这光就灭了。
再往后,似乎又有光了。
就像现在这样。
沈玦脱去了外衣,握着我的腰侧,亲吻我。
满心满眼都是我,他说,「阿莺,我忍得好辛苦。」
他伏在我胸前诉说着思绪。
「那次失足意外,我才明白你对我有多重要,我不能失去你。」
「我的皇位来之不易,是你为我争取来的,我一丝一毫不敢出差错。」
「阿莺,我一直爱你。」
他一点一点撬开我紧闭的牙关,却发现我眼神空洞,身上没有生气。
沈玦头一次慌了,「你到底怎么了。」
16.
「阿姊,听说你拒绝了陛下。」
赏完紫藤回宫的路上,周婉婉拦住了我,葱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翡翠镯子,样式和沈玦与我定情时的那只无二样。
又回到了那张刻薄的脸,这样正常多了。
「阿姊,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明明你坏透了,你烂了心肝,还要装出一副深情的虚伪样子!」
「父亲喜欢你,就因为我母亲害死了你母亲,他就憎恶我!」
「陛下宿在我那时,常看着我发呆,就是因为我长得与你有几分相似!」
只是发呆吗?
沈玦同我欢好时,睡眼惺忪时,他唤我「婉婉」。
「我真羡慕你,凭什么陛下喜欢你,谁都喜欢你!就因为你的端庄性子?」
周婉婉越说越失态,鼻孔胡乱耸动。
月份大了,我多站一刻便觉得累,忍不住开口道,「说完了吗?说完我回宫了。」
「就是你这假装淡然的样子勾引得吧!」
「连荣亲王都愿意以自己出征西境为条件,让陛下对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松口,让你安然生产。」
「什么?」我一窒。
周婉婉嗤笑一声,「不然你以为,荣亲王怎么能说服陛下。」
17.
近两日我鲜少出宫门了。
小莲乐得空闲,神神秘秘地从衣袖里拿出一件小物什。
「娘娘你看,这是老虎脑袋,边上奴婢绣上金线,就是虎须了。」
是一双虎头鞋,我女红尚可,纳鞋子的功夫真比不过小莲。
小莲举着其中一只红红绿绿的鞋子给我看,才两三寸大小,老虎样子倒活灵活现的。
不禁打趣她,「你又怎知我能生个小皇子,小公主可穿不了虎头鞋。」
「呸呸呸,娘娘乱说!」小莲一瞪眼,「娘娘通天的福气,定能生一个白白壮壮的大胖小子!」
「好好好,那你怎么不绣上虎眼?」我被她逗笑了。
这丫头头扬得老高,貌似说教。
「虎眼最神气哩,要等小皇子出生那刻才好绣上。」
皇宫里太冷清了。
如果能一直这样,直到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似乎也不错。
只是沈霄已经去了大半个月,我派人去前朝打听,还问过父亲,都未有一点消息。
我忧心着前线战事,日常进食便少了许多。
但御膳房格外关照我的饮食,每日都送燕窝海参来,又被我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比如面前的这道血燕,今日已经递三回了。
第四回的时候,沈玦亲自来了长明宫。
18.
「你又在胡闹什么?」
沈玦捏住我的下巴,手上没用劲。
「别气了,近日战事吃紧,我分身乏术,故没怎么来看你。」
沈玦变了,他的语气变得柔软。
「我已将皇后禁足在了凤栖宫,从此她不会再来叨扰你。」
「你若喜欢御花园的紫微花,我就让长明宫遍地紫微。」
他小心翼翼地抱住我,亲亲我的嘴角,「好阿莺,乖乖吃饭,给我生一个孩子。」
他又细细碎碎和我交心,说他的悔恨,「那日看到你满身是血躺在那里,我才醒悟,原来你对我这般重要,阿莺,你原谅我,我定会好好补偿你。」
沈玦端起血燕,舀了一勺喂到我嘴边。
登基半年,他添了许多掌控者的气息。
我鼻子一酸,望着陌生的皇帝,我问他,「陛下,那你愿意只爱我一个人吗?」
沈玦哑然,无奈道,「阿莺,孤是帝王,孤不可能只有一个妃子。」
「孤改日再来看你。」
刚吃下的那口血燕细腻软弹,又带着一丝腥甜。
沈玦哄我时称「我」,一旦恢复上位者的做派,他便称「孤」,呵呵。
我喉咙反出一股酸水,不受控地吐了出来。
19.
我问小莲,「长明宫外是不是多了些眼生的侍卫?」
看来我没有眼花。
「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入宫?」
小莲拿了几颗糖橘果给我,没有正面回答,「奴婢自幼陪着娘娘长大,娘娘是不是想家了。」
宫墙边几株桔梗,开得正茂盛。
「沈霄已经去了一个月了。」
小莲似乎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心,「娘娘,奴婢老家相邻西境,有个同我有旧交的阿哥,我与他常保持着联络。」
「只要娘娘您愿意,我可以书信阿哥,让他探探能否有王爷的消息。」
小莲又说了许多,多到一点一点复苏了我的记忆。
沈霄也与我一起长大,除掉那些我和沈玦相伴的岁月,他陪我更多。
元宵佳节放花灯,偷跑出学堂抓泥鳅,七夕许愿祈福,金秋折桂放纸鸢……他还对我说,「阿莺,你是个妙人。」
沈霄生性沉默寡言,只有在和我相处时会展露笑颜。
我那时候很任性,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沈霄都会千方百计奉献于我,我还常捉弄逗趣他,他都不计较。
后来我收敛了脾性。
后来不知怎么的,我被桀骜不羁的沈玦吸引了。
「所以,一开始就应该是他,对吗。」我喃喃自语。
20.
我等啊等,等到了沈霄在战场不知所踪的消息。
「怎么办,小莲,怎么办啊。」我浑身血液都打了个寒颤,「我有好多话,想和沈霄说,他怎么就……」
「娘娘,娘娘……」小莲慌乱地擦着我的眼泪。
「娘娘别急,找不到王爷,这是好消息……」
对,对对,这是前朝线人传来的,没找到尸体,活着也有可能。
「还有大将军!」
对啊,父亲!父亲可以带兵去西境!
我感激地看向她,情绪一再失控,「小莲,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要出宫,我要去见父亲!」
「我现在头脑很乱,我不知道我怎么才能避过门口的侍卫……」
「你帮帮我,小莲!」
幸亏有小莲,她和我交换了衣服和发髻,让我称感染风寒而戴了面纱,扮做她的模样成功走出了皇宫。
「护好自己,等我回来。」临别时我叮嘱她。
我如计划般见到了父亲。
他却对我说,「生死都有定数。」
「八千铁骑,是为保卫疆土,西境战乱已定,不可出兵。」
「那阿父,可有探子,女儿必须知道他是否还活着。」我卑微地乞求。
父亲看起来一下子苍老了。
「征战沙场的男儿如若死在了战场,那是他的荣耀。」
21.
「可阿父,沈霄他才应该是太子啊。」
我掩面而泣,说出了当年的实情。
当年我本应下最后一份药给先帝,却被先帝识破,他秘而不发,只宣了二皇子沈霄觐见,沈霄与先帝谈了许久,我趴在门口听先帝怒骂大皇子的污言秽语,出殿时他给了我写有立沈玦为太子的圣旨。
父亲眼神犀利,落在了我的小腹,「为今之计,先保全自己。」
我又何尝不知。
「这些年你写了多少书信,一封都没到过为父手里。」
「天子无道,天必伐之。」
我嘴唇微动,接不了话。
沈玦他竟一直监视着我,拦截了我的所有书信……
糟了,小莲!
「停,停下!」
下了轿撵,我左手撑着腰,右手托着腹部,尽力快些走。
走过长明宫的宫门,就来到了内殿。
一进殿,我一眼看到倒在大殿偏侧的小莲。
「娘娘,陛下问我您和荣亲王的事……我没说……」
「小莲,」她对着我笑,口中不断地喷出血沫,「小莲知道谁对娘娘好……」
她才十七岁。
还没遇到一个心仪的儿郎。
她对我说,等小皇子出生,得唤她一声莲姐姐。
小莲一点一点在我怀里没了气息。
那双虎头鞋,还没绣虎眼。
我仰头痛哭,发不出一点声响。
22.
我的肚子越来越大了。
小莲走后,长明宫安静地像是一座冷宫。
沈玦来看了我几回,他很少唤我母后了,也只字不提书信和小莲。
新入宫的祁妃问宫人「长明宫里住的到底是太后还是贵妃」,被褫夺了封号,驱逐出了宫。
一件一件的赏赐送进长明宫,我挑了一只镶金的雀笼,养了一只被拔了舌头的鹦鹉。
去岁我想「太后又何妨」,今夕我想「太后又何妨」。
周婉婉来了长明宫,伸手打翻了我的雀笼。
「荣亲王回来了。」
「怎么,宁愿让自己侍女为此丢了性命,听到他回来你不激动吗?」
「 陛下你不会放过你们这私通苟且之事的。」
我在梦里想过无数次和沈霄的见面,却没想过会是这般平淡。
沈霄长了胡渣,瘦了些,也壮了些。
「你穿这身胡衣真好看,像话本里姑娘们喜欢的儿郎。」
我想过许多话要问他,问那个求娶的「妙人」,问那个木雕人偶,真的见面了,又都不想问了。
「还能见到你,真好。」沈霄声音沧桑了些,多了风霜。
他和我说如何歼灭叛军,如何中箭,如何坠下断崖,如何被胡人救下……语气轻巧,风轻云淡。
「就在这个位置,」沈霄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差了一寸,差点我就没命了。」
「我这儿也有个疤,是我抱着你滚下莫子山时撞了石头。」他又往右边挪了点。
「还好他没事……」
沈霄的视线移到了我的腹部,「等你生下来,我真想照顾你和孩子。」
一定很痛吧,我抽了几下鼻子,「给我看看。」
他护住衣衫,摇了摇头。
「对你不好。」
他摩挲过手边的酒杯,这是什么酒,为什么只有单只酒杯,为什么我从未在长明宫里见过这只酒杯。
「阿莺,你可知我为何习武?」
沈霄一饮而尽。
「那年上元佳节,放花灯时你许愿,要有一位满身神力同你阿父一般忠义的郎君,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阿莺,我来时见过皇兄,他说会护你一世周全。」
「阿莺,他是帝王,他有他的不得已。」
「我不喜欢沈玦了……」
「我知道。」
「对不起啊,我没办法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了……」
殿外灯火通达,小太监凄厉的哭喊划破天际,惨白的宫灯照亮了长明宫。
男儿没有战死在沙场,他死在了深宫。
23.
我是个蠢的,沈霄更是个蠢的。
他自以为能够保全我,却不知道争取,他但凡争取,皇位亦或我,或许我们的结局早已不同。
我掌心擦掉了满面泪珠,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了长明宫。
先是取出一颗深褐色的药丸吞了下去,是之前我去太医院拿的,我称一个官女子怀了陛下的骨肉需要落胎,太医们都长着同一条舌头,我倒也不慌。
然后让宫人去请皇后,半柱香后又请了沈玦。
周婉婉来时气势汹汹,人未至声先到,「阿姊,先后两个心爱的人都离你而去,你心里什么滋味?」
我冷静地看着她,反问道,「你给我酸枣糕的下五步散的时候,给那碗红花加大用量的时候,你心里什么滋味?」
周婉婉不为所动,「那又怎样,这些陛下也都知道,他并不介意。」
他确实不在意,他需要一个皇后,可他不会允许别人动他想要的东西。
「你还不知道吧,你和沈霄的事,还是我和陛下说的,还说你们早已情意相许,只是没想到,陛下竟然只处死了你的侍女,放过了你。」
殿外身影一闪而过,我嘴角勾起,终于来了。
「婉婉好狠的心,如今连陛下的孩子都不放过,是要叫陛下断子绝孙吗!」
热物坠在我的下腹,却影响不了我分毫。
一个黑影冲出来,接住了摇摇欲坠的我,大片大片的鲜血从我身体里流出来。
周婉婉醒了神,鼻涕眼泪一起落了下来,「陛下,陛下……我没有!」
我拉住沈玦的手,给了他最后一个重击,「怪我,是我没有守护好我们的孩子……」
沈玦红了眼睛,眼里都是对我的情意。
周婉婉还在求饶,被踹了一脚。
「毒妇,今日孤便要废后!」
很好,第一个。
24.
不止周婉婉被废,沈玦还颁了道圣旨,宣布永不选秀。
沈玦变了很多,只要我想要的,他都变着法子满足我,会宽慰我,「阿莺,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
只是我主动喝起了避子汤。
沈玦留宿长明宫的时间越来越多,他还格外钟情我做的一道山药羹,日日都要食。
我与阿父见面的次数也变多了。
坊间多了些传言,说书先生的段子皆是「天子无道,染指继母」「皇帝昏庸,弑父君杀手足」,我嫌少,又悄悄往宫外递了「天子纵容皇后祸乱后宫」的话本。
西北起了战事,阿父重掌了兵权出征,再一次出现时,他站在了皇城的对面。
父亲身披铠甲,长枪对准了城墙上的沈玦。
沈玦来求我,说我是他的皇后,他可以平息谣言,我只需要安心做他的皇后。
我端上一道山药羹,喂他吃下,见他吃完,才缓缓开口。
「沈玦,当年你让我喂先帝饮毒药,我也是这样喂的。」
他眼睛瞪得老大,可是却说不出话,毒药性慢但烈,今天正是最后一天。
「先帝仁慈,没有治罪,可我寝食难安,得闲便诵经念佛。」
我往沈玦面前扔了一串褪色了的佛珠。
「我与沈霄从来清白,他从来忠君爱国,平定西境,是为我,更是为你。」
「你却要他饮下毒酒,你的多疑,害死了你唯一的兄弟。」
「沈玦,你这样毒杀亲父,残害手足的人,怎么配当天子。」
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早已说不出话。
我盯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睛,「那颗堕胎丸,是我自己自愿吃的,你永远不会有孩子了。」
鲜血从沈玦喉咙处咕咕咕地冒了出来。
25.
我打开了城门,迎来了父亲和他身侧稚嫩的君王。
沈玦皇叔的嫡幼子,年方十六,州郡太平,治下有为,是个明君。
我以太后的身份,向世人发布了罪己书,并以此揭露了沈玦的恶行。
父亲成为了「忠武侯」,他将辅佐新帝,见证太平盛世。
我向幼帝递上了凤印,脱掉了发簪,赤足走回了长明宫。
一路上寂静无声,我做了太多错事,这下终于可以清净了。
我不知道我喝下的这杯毒酒,是不是和沈霄的那杯一样……
在最后神思弥留之际,我仿佛回到了那个沈霄来府上下聘书的那天,我捏着红登登的字帖,脆生生地问他,「沈霄,你这聘书上怎么不写求娶人的名字?」
那天日暖风轻,儿郎拉起心爱女娘的手,带她在聘书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周莺,」小沈霄昂起了脑袋,「我要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