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一个真正聪明的女子会是怎样的?
自我出生后,卦师断言陇西温氏「五凤同朝」已成气候。
这意味着温氏的五个女儿,都会成为皇后,此番言论,震惊天下,就连圣上也被惊动。
爹爹请袁卦师为每个女儿都卜了一命卦,卦文藏在锦囊之中,及笄之年后才能打开。
而我的锦囊却空无一物。
袁卦师直言:「此女命格奇特,我断不了卦。」
四位姐姐相继出嫁后,天下大乱,群雄逐鹿中原,四位姐夫自封为皇,姐姐们便都成了皇后。
姐姐们为了自家夫君,斗的你死我活,一山不容二虎,华夏怎可同时有五位皇后?
我自请上山礼佛,一呆便是六年。
自我下山后,被姐姐追杀,被枭雄下毒,被人企图霸占,成了人的眼中钉。
我周旋于其中,想要的却不仅仅只是一个「皇后」之位,而是一统天下。
1.
爹爹乃是陇西温家的家主,与阿娘恩爱斐然,院中唯有阿娘一个正妻,通房姨娘都不曾有过。
因此膝下都是阿娘一人所出。
我上面已有四个姐姐。
阿娘接连产女,怀着我时,时常求问神佛,希冀我会是个男丁。
祖父到老,也希望能有一个嫡孙承继温家的家业。
但我出生后,依然是个女儿家。
祖父母大失所望,本欲给阿爹纳妾,就连阿娘也动了心思。
但在我满月那日,司天台的袁卦师却掐指一算。
断言:「陇西温氏,五凤同朝,已成气候。」
袁卦师坦言:「温家五女,皆能为皇后。」
这番言论,就连圣人也被惊动,这星象实在令人遐思。
圣人多疑,爹爹被接连召进宫门,头都重重的磕破,流出鲜血,连表忠心这才让圣人疑窦暂且放下。
爹爹重重叩头:「微臣温商绝无半点谋逆之心,还请陛下明察。」
圣人只是盯着爹爹道:「五个女儿,想必也成不了气候。」
但皇城中至此留有暗桩在我温家,已是后话。
爹爹回府后,重金请了袁卦师入府。
请他为我们五个姐妹卜命。
袁卦师直言:「卦文只能藏在锦囊之中,待及笄之年后才能打开。」
轮到我,袁卦师却掐指一算,摇摇头:「此女命格奇特,我断不了。」
他的手摸着我的头:「家父曾教过我摸骨算命,此女只怕将来非同小可,她的命卦一出,我若写下,或者告诉旁人,只怕你我死无葬身之地,不如不算,不如不知。」
爹爹更加忧心忡忡,以千两黄金送上,袁卦师却分文不取。
他看着尚在襁褓之中的我,对爹爹说:「温家五个女儿,贵不可言,今朝只当结个善缘,小五过了及笄之年,莫要贸然选婿,可将她送到普济寺带发修行六年,天机本不可泄露,看你为人良善,我便告诉你此法。」
那时四位姐姐也尚年幼,只是被袁卦师见过后,便又回到了阿娘身边,并不曾知晓爹爹和袁卦师当年说的话。
直到我长大,巍巍盛朝,并无衰败迹象,袁卦师所言渐渐被人淡忘。
而我被父亲和祖父亲自教养长大,自小便知道袁卦师所言。
在大姐姐嫁给太子为太子妃当晚,圣人便驾崩,不过几日她便成了皇后。
从前的论断再度被提起,其余三位姐姐到了成婚的年纪,温氏的门槛都快被踏破。
2.
大姐嫁给李家,二姐嫁给了柴家,三姐嫁给了石家,四姐嫁给了朱家。
四位姐姐都在及笄之年打开那锦囊嫁给了各自的丈夫。
群雄逐鹿中原,三位姐夫更是自封为皇,三位姐姐如大姐姐一般成了皇后。
爹爹想起袁卦师的话,将我悄悄地送到了南山普济寺。
我带发修行的这六年间,媒人日日都去温家游说,乱世枭雄还有绵延百年的世家名门,都想娶我为妻。
温家五女,还差一个便是「五凤同朝」了。
男人们争相追逐,只为了那句推断。
娶了我,便也能当上帝王。
四位姐姐在闺中时,本是亲厚和善的姐妹,嫁人后各自成了皇后,享万千尊荣。
但一山不容二虎,乱世出枭雄,皇后多了,也就算不得母仪天下。
至此,四位姐姐斗的你死我活。
只因想要自己的夫君,稳坐龙头,掌了天下,让自己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后。
爹爹不愿看到如此景象,却无可奈何。
因着温家的四女,即便天下大乱,温家仍然是鼎盛的世家。
我在山中六年,并非对这些一无所知,祖父把他的暗卫留给了我。
与我青梅竹马的李珣翎偶尔来看我,告诉我一些秘闻。
他恪守与我的约定,不将我的踪迹暴露给任何人,四位姐姐派人追杀我,也查不到我的踪迹。
毕竟那卦象中,其他四个已经是皇后,杀掉我,要相对简单的多。
每三个月,我和李珣翎会见一面。
他出身将门,如今天下大乱,家族却并未追逐名位,反倒是在乡间做起了富贵闲人。
有一次他来见我,带了许多他种的果子。
「阿芙,若是你不愿嫁人,我也陪着你,做知己也好,其他什么都好,乱世中,我也能给你一方安宁,我们不争权夺利,日子过得也会快活。」
我咬了一口果子:「珣翎,山下如今已经人吃人了,若是旁人都和我们这般想法,想必这天下吃到最后,也会吃到我们自己头上。」
他握了握拳:「阿芙,你也想嫁给乱世枭雄中的一个,被他们立为皇后,来印证所谓的【五凤同朝】吗?」
「那些人都是奸邪之人,战乱频发,你也愿意和那些人共患难?」
我吃掉半颗苹果看向他:「珣翎,我不想成为枭雄的女人,我也不愿成为英雄背后的女人,我不愿给人当云梯。」
我指着山头的烈日。
「喏,你瞧,我要当就当那高悬于空的太阳,英雄也罢,枭雄也罢,我要争的不是宅门深深之中的女主人,而是要争那至高无上的位子。」
李珣翎久久无言,他眉间隐忍。
却还是拉着我:「嫁给我于你而言是枷锁吗?」
我摇摇头:「珣翎,也许娶了我才是你的枷锁,事有因果,娶了我,兴许你不争也得争。」
他握紧拳头,将我搂在怀中:「好,若你要那江山,我李珣翎愿做为你牵马的马夫,看你踏平山川。」
我没有回答。
真心瞬息万变,我从来不赌真心,芳华易老,情爱更是会流转的东西,即便是青梅竹马,也难抵岁月流逝,美人如花,但每年都有百花盛开。
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东西。
得不到的人,也自会时常魂牵梦绕。
祖母曾说过:「男人的真心是可以撕成碎片扔给许多女人的,他们可以为许多女人伤心,可以为许多女人伤怀,一颗真心即便碎成一片一片,又能很快愈合,男人称之为风流,不要相信男人说的真心。」
成大事者不能被男人牵绊。
他离开后两月,暗卫告诉我,李珣翎已在偷偷招兵买马。
而几个姐姐寻不到我,早就把暗桩布满整个温家,一旦有我的消息,便会立即杀无赦。
暗卫说:「五姑娘,我们的细作暗桩,什么时候动用?」
我抱着怀中的狸奴:「不急,想要杀我的心要愈演愈烈,烧到最旺,最失去理智的时候,我们的暗桩才能一击即中啊。」
自那天起,我和李珣翎许久没有再见,直到祖父辞世,六年期满,我才下了山。
3.
崔明城是祖父留给我的暗卫之一,暗卫便是只听命于我的存在。
「五姑娘,下山后,只怕暗杀毒害,都要来势汹汹了。」
我摩挲着灵安师太送我的佛珠:「明城,祖父从前并不看重女儿,却因为袁卦师之言,对我们五个姐妹格外优待,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看明白吗?」
崔明城是个五大三粗的精壮汉子,并不会勾心斗角,更不会揣摩主上心思,这是暗卫只听命于主上的原因,祖父当年选取暗卫,便是选的心地纯良的孩子,自小学的教育便是一根筋似的。
他挠挠头:「属下不敢揣摩主上和老爷的心思。」
我坐在马车之中,听着远处雍州的烟花阵阵,用力的攥了攥手中佛珠。
雍州的皇亲每当吃人的时候,都会一边吃人,一边赏烟花。
这世道真是怪诞。
我对崔明城说:「这天下无论落在谁的手里,温家都并不吃亏,你以为父亲当真无法在姐姐之中斡旋吗?父亲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不然也不会早早辞官,在家和阿娘颐养天年。」
他点了点头。
我看着离得越来越近的长安城,心下一定。
赶回家的时候,祖父还留有一口气。
见我过来。
他浑浊的眼中有泪落下,我耳朵靠近祖父,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话。
「阿芙……」
「你是祖父亲自教养大的孩子,祖父不放心你……」
「除了那队暗卫,祖父还留有藏宝,都送给你……」
「祖父,要去见你祖母了……藏宝图就在祖父的寝衣里。」
「偷偷拿着,连你爹也不要告诉。」
「天下乱了,你不能……」
我拍了拍祖父的手:「祖父,六年前我对你说过的话,还作数,六年期满,你且放心。」
他点了点头:「莫要忘了来时的路,莫要忘……」
父亲询问祖父对我的遗言,被我三两句搪塞过去。
丧礼极为隆重,四位姐姐都到场了。
来往宾客众多,还要小心暗箭齐发。
正是因为有四个皇后,所以场面有一种诡异的宁静,没有人敢率先动手。
见我出来,大姐姐先是笑笑:「这么些年,未见小五,如今出落的当真是好看极了。」
二姐姐还是那般笑里藏刀,眼睛盯着我片刻不离。
三姐姐和四姐姐与我年纪相近,小时候本就亲和,如今只是亲昵的拉着我闲话家常。
只是话语之中皆是试探。
我盯着她们头上的凤钗,只是先乖巧请安:「给四位姐姐请安了,如今姐姐们风光无匹,怕不是怪罪小五这些年不常与姐姐来往了。」
「小五生了一场病,这才隐居多年。」
爹爹神情微变:「好了,莫要互相试探了,小五早年间病了,我怕引起别的事情,才将她送走,你们几个当姐姐的,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她这个小跟班儿吗,如今倒是疏离许多,也不知道你们在气什么。」
4.
她们眉间松动。
我们跪在祖父灵前。
大姐温文和二姐温尔说:「北方如今又有许多人称王起义,只是如今天下大乱,哪来来的粮食?」
温尔一脸神秘:「如今人已经不叫人了,贱民被当做两脚羊,兵将吃不饱,便将敌城里的人抓了果腹,为了显得不那么残忍,都称那些人是两脚羊呢。」
三姐姐温雅亦开口:「老瘦男子叫【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为【不羡羊】,小儿被叫做【和骨烂】,只不过他们都被笼统的成为两脚羊。」
温文笑:「三妹妹倒是门儿清。」
温雅道:「夫君说过,群雄逐鹿,慈不掌兵,不过是吃些人罢了,没什么了不得,即便不沦为食物,那些人也不会好过,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免得在这世间流离失所了。」
温雅说罢,还摸了摸胸口:「真是罪过罪过,我不该这么说的。」
四姐温严和我跪在一起,她瑟瑟发抖:「三位姐姐在说什么?」
我用肩撞了撞她:「行了,四姐,四姐夫的皇室宗亲都不知吃了多少人了,你是皇后,你还能不知,我回来的时候还看见雍州燃了一整夜的烟火,皇亲食人看烟花,不就是四姐夫的独创吗?」
她神色尴尬,不再多言。
而我看着她们四人只觉得不寒而栗。
冠冕堂皇的将「吃人」二字宣之于口,却并不觉得这很荒唐。
丧礼结束后,四位姐姐要回她们的丈夫身边。
看向我的时候,均是笑笑:「祖父虽在丧期,议不了婚,小五如今年纪也大了,也要早早择婿才是。」
「是啊,回头我让你姐夫给你挑几个好的,你也好好选选才是。」
我抬头看着她们:「姐姐们,不怕我未来的夫君么?」
「从前可有人断言,咱们温家会五凤同朝,如今四位姐姐可都已经是皇后了。」
大姐温文笑着圆场:「小五,那些不过传闻罢了,无论你信还是不信,姐姐们都希望你能嫁得如意郎君,平安顺遂才是。」
她们的凤驾刚刚离开。
当晚我便遇见了刺客,好在我早有准备,崔明城布防得力,生擒了几个刺客。
当晚,我给大姐姐温文送去书信,希望她能替我择婿。
也给其他几位姐姐送信,我的婚事单凭大姐姐做主。
温文好不容易,挑了些她自个满意又不失体面的傀儡,名单还未送到我这里。
一夜之间,那些选出来的男子,便被暗杀。
崔明城向我禀报的时候,我只笑:「既然都想为我择婿,那便好好择吧,看看我这几位姐姐谁家的刀快才是。」
「五姑娘,似乎在看热闹?」
婢女阿帆笑道:「姑娘是想让他们自相残杀?」
我挑挑眉:「不仅如此,你们最好派人传话出去,就说温家小五温芙是个克夫命,要命硬的男子才能镇得住,不然婚约暂未定下,那八字没一撇的有心人,都要丧命。」
阿帆点点头,召我的吩咐下去做事。
只是崔明城不大懂:「姑娘,名声对女子来说可是最要紧的东西。」
「她们选婿自当要选自己忠诚的,傀儡行不通,便也会寻些势力强的,到时候我们从中挑拨,只怕无需我们动手,也能让他们自相残杀。」
「不就是比谁命硬么?」
5.
夜深之时,我摊开祖父留给我的温家藏宝图。
藏宝图指向温家祖坟。
第一代温家家主的坟茔里有一机关,可通往长安西郊的一处荒山,荒山中被挖出了空洞,埋藏着除了珍宝还有聚魂虎符令。
聚魂虎符令
乃是至阴之物,能聚数十万万亡魂听候拆迁。
是上古时期,朝代更迭中的能人卫川所造。
能聚亡魂,能借阴兵,与酆都有盟,待天下大乱,饿殍遍野之时方能现世。
卫川当年因为此法物,被人追杀,一命呜呼。
因被温家第一任家主所救,得以幸存。
卫川归隐之际,将聚魂虎符令交给家主后便再也没有踪迹。
无人知晓那传说中的聚魂法宝竟在一俗世的坟茔之中。
这个秘密,代代相传,因爹爹为人软弱,祖父并没有告知过他这个秘密。
六年前,天下大乱,祖父虽然迂腐但却也明白天下分裂,百姓将苦。
他告诉了我这个秘密。
「阿芙你为人倔强,自小又在旁人的非议中长大,自你降生后,温家如日中天却伴随着危机,天下苦,百姓苦,苦是天下最可怕的瘟疫,催生出的恶胆,只会永无宁日,祖父要你起誓,若有一日你得了卫川留下的东西,勿忘安宁,还天下太平。」
之后爹爹把我送往南山普济寺。
普济寺山高路远,寺庙清修,我对着地藏王菩萨日日焚香祷告,渡战乱亡魂魂归酆都。
有一天,我在大殿之中见到了地藏王菩萨座下的通灵神兽「谛听」。
谛听拥有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
可听到人的内心。
他说:「你想做的事情,要和天下的男人抢食儿吃,要和他们争权夺利,不狠如何能行?」
我被眼前景象惊住。
他又说:「山底下已经开始人吃人,自相残杀的亡灵世间流荡,天下乱了,酆都人挤人,投了胎又会被吃,你又如何去破?」
我咬了咬牙:「先狠后慈,因果循环,我为因亦能为果,卦师说我命格不凡,所以引起争议,但我若用这争议,一步一步踏平恶人,我也为果,和天底下的男人争食,本就是天地昭昭注定的事,以德报怨是安宁日子时候的美德,我不感化恶人,我要杀了恶人,给天下太平。」
谛听沉默良久,他从燃香的云雾缭绕中走出。
「我随你入世,也渡十方冤魂。」
他化作我掌心的一块玉牌,至此被我挂在脖颈上。
灵安师太知其缘由,从那以后便不再让我日日诵经,反而教我操纵聚魂虎符令的方法。
我这才知道,灵安师太乃是卫家后人,在普济寺等有缘人已经许久,而袁卦师的先祖也曾是卫川的弟子。
我也是这时候才得知,卫川归隐后,曾经预言八百年后会有一女子成为它新的主人。
想到此处,我摸索着脖颈上的谛听玉牌,他悠悠的化作真身:「一路走来,我处处都能看见亡魂,实乃乱世。」
「谛听,待明日我出发去大姐姐处,你可一定得帮我听听那些人的心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