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的心上人娶了别人」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发布时间:
2024-11-28 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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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枝何依》(完结)

我的心上人娶了别人,我站在人群里,看着接亲队伍由远及近,他穿着红色的婚服,戴着新郎帽,向两边祝贺的人拱手道谢。

他好像看到了我,冲着我微微一笑,我回之以笑,用口型祝福他。

沈瞻淇,新婚快乐!

我叫林竹依,是东街上锦绣坊坊主的女儿。

第一次见沈瞻淇,便是在东街上。

那日,绣坊的金线临时不够,娘亲便命我去找西市鸾绣楼的凤姨借些来应应急。

金线珍贵,一路上我都小心的抱在怀里,忽略了路上的行人,一个不注意,就被一辆马车撞倒在地,还好装着金线的包袱还在怀里,没有弄脏。

我心下恼怒,抬头看去,一辆低调奢华的雕花楠木马车出现在我的眼前,能坐这样马车的人,身份非富即贵。

我一个商户之女,虽身份低微,眼力见却是有的。这盛京之中,权贵颇多,任意一个都能将我捏死。

我不愿给娘亲惹麻烦,便将即将出口的抱怨咽下,准备站起身退到路旁。

正要起身时,一只手伸到我面前,

“姑娘,你没事吧?”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年轻公子站在面前。

他玉冠束发,肤色极白,眉似刀刻,眼若繁星,颊如刀削,鼻挺唇红, 他身子微微前倾,手向我伸着。

我呆愣了一瞬,这才扶着他的袖子站起身来,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他扶我站好,又对我抱拳一礼,

“车夫技短,冲撞了姑娘,实在抱歉,不知姑娘可有受伤?”

我回施一礼,摇摇头,“公子言重了,是我大意不察,不怪车夫大哥。”

“多谢姑娘海涵,只是弄脏了姑娘衣裙,这银两还请您收下。”

说着,他示意身后的小厮一眼,小厮立刻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我。

我并未受伤,况且原本是我不小心,又怎能收他的银子。

我辞不肯受,轻施一礼就抱着金线离开了。

回到绣坊,我将金线交给兰姨,正要回屋换衣裳,兰姨拉住我,说是娘亲找我,让我一回来就去找她。

我一听,转身去了娘亲的房间。

娘亲房门半开着,我推门进入,只见娘亲正在绣一面玉屏风。

我知道这件屏风,是刺史夫人定制的,说是送给知府夫人的寿礼。

薄如蝉翼的绢布上,正面是松鹤延年,背面却是麻姑献寿。

这是异面异色异形的三异绣,放眼整个盛京,只有娘亲有这手艺,我三岁拿针,被人称为天赋异禀,也不过学了个七成而已。

我走近了看,娘亲正在绣那鹤眼,我不敢打扰她,安静的候在一旁。

待娘亲将鹤眼绣好,这才放下针,抬头扭了扭脖子。

我连忙过去,将娘亲扶起,坐到桌旁,倒了一杯茶,乖巧的为娘亲捏捏肩膀。

娘亲呷了两口茶,开口道,“听说你被马车撞了,可有受伤?”

我手上力道不减,轻声回道,“让娘亲担心了,女儿无事,没有受伤。”

“那就好。”娘亲顿了顿,又道,“听说是一位样貌极好的贵公子亲自将你扶起来的?”

“是,娘亲。”

“依儿,你自幼懂事,从不让娘亲操心,只是如今你渐渐长大,有些事你需得知晓。”娘亲说道。

“娘亲您说,依儿听着。”

“任何时候,都要牢记自己的身份,切不可生出妄念,凡事须得问自己一句配不配,否则,定会悲苦一生。那贵公子样貌气度再好,也不是我们这样身份的人可以肖想的,你可切莫乱了分寸。”

我脸上有些发红,又觉得有些讶异,不过是一件意外小事,怎就让娘亲想这么多。

我笑着回娘亲,

“娘,您这想哪儿去了,不过是萍水相逢,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会生出妄念呢?”

娘亲听我语气轻松,似乎也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我的手,

“好了,别按了,摔了一跤也挺疼的,回去换身衣裳歇一会儿吧,刚刚知府夫人订了一条桃花裙,我准备交给你来做,一会儿你兰姨会去找你。”

“交给我做?”我有些不敢相信,我以前也独自给别人做过衣裙,可都是些普通人家的,这知府夫人的衣裙,向来是娘亲和兰姨亲自负责,如今竟然交给我。

我疑惑的看着娘亲,娘亲笑了,“怎么,对自己没信心?”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娘亲拉着我的手,笑着说,

“你的手艺是我亲自教的,我再清楚不过,我既然敢交给你,就说明你有这个能力。”

娘亲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不能再说什么,笑着应下了,并向娘亲保证自己一定会做好。

桃花裙一般是三月初三花神节的时候穿的,那时百花盛开,各个夫人小姐们都会穿着绣花的裙子,鬓发边簪上新鲜的花朵,出门赏花拜花神。

我曾见过知府夫人,她三十有余,保养的极好,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这桃花娇嫩,若是再配以粉色,便显得轻佻。

我想了想,决定以天缥色打底,上绣带枝桃花,外加一层同色偏浅的纱衣,纱衣上用粉色偏白的丝线散绣片片花瓣。

二月下旬,衣裙做好了,我提前送到府上,若是知府夫人有什么不满意的,也可及时调整。

知府夫人见惯了粉色的桃花裙,乍一见青色的衣裙,有些意外,又有些新奇。不过她没有多说什么,便去试裙子。

天缥色犹如破晓前的颜色,又是东风解冻之起色,象征春天的到来,上面的桃花便似沐浴在春色中一般,外罩的纱衣,又为这一抹春色增添了朦胧感,仿佛春日里的晨雾。

行动间,衣袂翩翩,仿佛春风拂过,吹起片片桃花瓣。

知府夫人抚着身上的裙子,甚是喜欢,对我温柔一笑,

“你们年轻人的巧思就是妙,我素喜桃花,可桃花粉嫩,如今年岁见长,穿着总觉得轻佻,你这身桃花裙,娇而不妖,反倒显得清爽端庄,我很喜欢,定要好好赏赐你,你想要什么?”

我恭敬的回道,

“让夫人满意是小女子的分内之事。能得夫人喜欢更是小女的福分,实在不敢再求别的赏赐。”

夫人听了笑意更浓,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说的话从来作数,说了赏你就一定兑现,既然你不求别的,那就我来做主吧。”

说着对身旁的嬷嬷吩咐道,“钱嬷嬷,你去取五两银子,再送送林姑娘。”

我跟着钱嬷嬷退下,经过府中园子时,见一男子走来,只一眼,我便认出他是那日马车前扶我的男子。

钱嬷嬷走到他跟前,恭敬的对他行礼,

“少爷安好。”

少爷?我心中一惊,原来他就是知府沈大人的独子,沈瞻淇。

我连忙跟着钱嬷嬷一起见礼。

沈瞻淇见到我,明显也是一愣,问道,

“你怎么在此?”

不待我答话,钱嬷嬷就回道,

“回少爷,这是锦绣坊的绣娘,来为夫人送衣裳的。”

沈瞻淇面向我,“你是绣娘?”

我回道,

“是。”

他又问钱嬷嬷,

“钱嬷嬷,不知她送的衣裳母亲可还满意?”

钱嬷嬷回道,

“夫人夸林绣娘构思巧妙,技艺卓绝,所做衣裳很合心意。”

沈瞻淇听了,轻轻一笑,

“能得母亲如此夸奖,想来姑娘定是技艺非凡,既如此,能否请姑娘也为我做一身衣裳。”

我回道,

“自然是可以的,过会儿请公子差人将您的身量尺寸,需要款式送到锦绣坊即可。”

“如此,便多谢林姑娘了。”他向我拱手道谢。

我微微欠身回道,

“公子照顾小女子的生意,该我感谢公子才是。”

告别了沈瞻淇,钱嬷嬷将我送至门口,斟酌问道,“林绣娘和少爷认识?”

我摇摇头,“不算认识,只是有过一面之缘。”

说着,我将那日马车相撞之事告诉了钱嬷嬷,钱嬷嬷听了心下了然,笑着道,

“少爷素来心善,如此倒也正常。”

我笑着回道,

“嬷嬷说的极是,想来是少爷为了补偿那日之事,这才照顾我的生意。”

嬷嬷点点头,然后笑着将银钱递给我,

“那我便送姑娘到这儿了。”

我接过银钱,

“嬷嬷留步,我自己回去,多谢嬷嬷相送。”

说着我们对施一礼,便转身离开。

回到绣坊,我正要将所得赏银给娘亲看,却不见娘亲踪迹,兰姨告诉我,娘亲去了城北杨柳堤。

每年城北杨柳抽芽时,娘亲总会去看,也不让旁人跟着。

我心中微戚,也不再多问,转身去了绣房。

约莫半个时辰后,兰姨来叫我,说是娘亲找我。

我去了娘亲房间,只见她手里拿着一张纸,见我过来将纸递给我,

“我一回来就见沈家公子的小厮,说是沈公子找你给他做衣裳,这是怎么回事?”

我拿起纸张,上面是身量尺寸,我将纸张放好,对娘亲说了今日去送衣裳的事情,并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那日遇见的是知府公子。

娘亲定定的看着我,我面色不变,只静静的站在她面前,少顷,她终于开口,

“既如此,你便好好做衣裳,做好了让柳儿送去就行。”

我神色不改,恭敬的回道,

“是,娘亲。”

回房后,我拿出纸张,上面只有身量尺寸,并未写明衣裳款式,想来这沈公子只是为了补偿我而照顾我的生意,对于我做什么他并不在意。

可是既然接了这单生意,就不能敷衍了事。

我回想起我和他的两次见面,他肤色白皙,身材颀长,翩然俊雅,如今仲春将至,天气转阳,做身轻薄的春衫正合适。

我挑选了一块苍葭色的料子,萍始生之起色,称为苍葭。

将布裁剪好后,我在前胸绣上桂棹兰桨,下摆绣绿苇青草,又以白色丝线勾勒出水波纹,行动间,水波荡漾,那芦苇便如风拂一般随水飘荡。

一连好几日,我都将自己关在绣房里做活,总算是赶在三月上旬完成了。为此,我还错过了三月初三的花神节。

如今,衣衫做好,我迫不及待的出门游玩一趟,不然这春日好风景怕是要错过了。

我叫上柳儿一起去城外鹤鸣山的济世观赏花。鹤鸣山高,天气比山脚凉许多,花期也比山脚晚了半月。

一般去济世观赏花,都是头一天上山,在观里住一晚,第二日再回。

娘亲知我这段时日辛苦,便同意了,又叮嘱柳儿好好照看着我。

我拉着娘亲让她别担心,就是出去玩儿一趟而已。

马车里,柳儿笑话我道,

“坊主真是疼你疼的和眼珠子一样,不过出去玩一趟,竟然这般不放心。”

我回道,

“娘亲就我一个孩子,我们娘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拉扯我长大,我就是她的全部,能不疼我嘛。”

柳儿听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马上噎回去,眉头拧了又拧,嘴唇张了又张,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我见她这样,出声道,

“我知道,你是想问我爹是谁对吧?”

柳儿立刻点点头,

“我能问吗?”

我笑了一下,“这有什么不能问的,只是我也回答不了你。”

看着她疑惑的眼睛,我扯出一张笑脸,轻声回道,

“小时候,同龄的玩伴笑话我是没爹的野孩子,我曾跑去问过娘亲我爹爹是谁,他在哪儿?可是,娘亲还没开口,眼睛就红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问过了。”

柳儿听了,抱歉的说,

“不好意思啊竹依,我不知道。”

我笑着摇头,

“你来绣坊晚,不知道也正常,不必抱歉。”

马车仍然在吱呀吱呀的往前走,我闭着眼睛假寐,思绪却并不平静。

我虽然不知道我爹爹是谁,但我知道,他一定是一位惊才绝艳,品貌非凡,令人见之难忘的男子。

娘亲生的极美,人称西施绣娘,听兰姨说,娘亲年轻时,美名远扬,上门提亲者从城南排到城北,能让她每年独自春天去杨柳堤的男子,定是不凡。

我不知道为何他们没有在一起,我只知道,娘亲从未怨过他。

马车又摇摇晃晃了近两个时辰,终于在未时一刻赶到了济世观。

我和柳儿简单安置了一番,趁着天色还早,便去后山观花。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古人诚不欺我,山脚下的桃花已经凋零殆尽,而这山上的桃花却还含苞待放。

从山上看去,大片桃花开的正艳,似粉色的云霞,一直铺到云海之下。

柳儿兴奋的在花海之间穿梭,她虽与我一般年纪,却活泼爱动,几番嬉闹,头发,衣裳上都沾上了花瓣。

与我们一样来济世观赏花的人不少,花海间时不时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群。

我叫住柳儿,拂下她身上的落花,用手帕擦掉她额头的汗水,

“你看你,娘亲还让你照顾我,你倒玩儿的比谁都欢。”

柳儿笑拉着我,

“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自然要玩儿的开心嘛。就是可惜……”

“可惜什么?”见她神色惋惜,我忍不住追问。

“可惜这般好看的景色却留不长久,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世间的美好事物都不牢固,很容易消散。”

我笑了,“你想说的应该是那句'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吧。”

柳儿点点头,“对对对,就是这句话,竹依,你念过的书可真多,听说你小时候坊主还送你去念私塾,真好,我连字都不认识几个。”

柳儿是几年前家里遭了灾一路流浪到盛京的,娘亲见她孤苦可怜,便让她留在锦绣坊干些杂事,兰姨见她为人机灵做事勤快,便收她为徒,教她手艺。

我拿出自己的绿色手绢,又将她手里的粉色手绢拿过来,笑着说,

“不就想要留住这桃花春色嘛,看我的。”

两块手绢在我的手里不停翻转折叠,不到两刻钟,就成了一支粉色桃花。

我将桃花递给柳儿,

“看,这不就留住了嘛,再撒点桃花香,连香味儿都有呢。”

柳儿拿着桃花,欣喜的看着我,

“天哪,竹依,你的手也太巧了吧,真好看,是师父教你的吧,回头我让师父也教教我。”

我摇摇头,

“不是兰姨教我的。”

“不是师父?难道是坊主?”

我继续摇头,

“也不是我娘。”

柳儿疑惑的问道,

“不是师父也不是坊主,那是谁啊?”

我的思绪回到了7岁那年,那时娘亲将我送到私塾,私塾里的孩子大多是一条街上的,彼此知根知底。

都说小孩子是天真无邪,童言无忌,可童言往往也伤人至深。

那些孩子总笑我是没爹的野孩子,我不敢回去问娘亲,只能一个人偷偷掉眼泪。

一次,我一个人躲在桃花树下哭,一个略大我一些的男孩儿看到,上前安慰我。

那个男孩儿我认得,是西市胭脂铺掌柜的儿子。

胭脂铺与凤姨的鸾绣楼毗邻,我偶然见过他。

我心下好奇,西市那边也有一家私塾,按理说他不应该在这里。

他回答我说,西市的夫子生病了,他爹娘怕耽误他的学业,便送他来这儿念几天,刚一到这儿就看到桃花树下有动静,走近了才发现是我在哭。

他的语气温和,神色温柔,见我还在掉眼泪,就用手里蓝色的帕子给我折了一朵蓝色的桃花。

我比现在的柳儿更加惊讶,少年告诉我,他见他娘亲叠过,所以记得。

少年只同我一起念了几天书就走了,再去鸾绣楼时,发现旁边的胭脂铺也已经换成了布店,凤姨说,他们一家去了别地。

他是第一个对我好的同龄人,突然离开我还十分失落。可那时终究年幼,没过多久就被新的事物所吸引,甚至渐渐遗忘了那段曾经。

今天安慰柳儿,倒是把这段记忆给勾起来了。

我正要回答柳儿,却听一稚嫩的童声,

“哇,这桃花好漂亮,姐姐,你可以帮我也叠一朵吗?”

我低头看去,一个五六岁的女童站在我身边,眼巴巴的看着柳儿手里的桃花,又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我。

女童长的十分圆润,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裙,犹如一只粉粉的糯米团子。

柳儿看了直呼可爱。

我蹲下身,笑着接过她手里的帕子,

“当然可以,姐姐给你叠。”

我将叠好的桃花递给她,女童开心的说,

“谢谢姐姐,我要去给我哥哥看。”

说着,就迈着小短腿跑了。我担心她摔着,赶紧跟在后面。

当她终于停下脚步,我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桃花林下,男子青衣长袍,腰坠玉珩,低头看着女童,女童高举着桃花,“哥哥,你看,黄色的桃花。”

  他神色柔和,温声问道,

“真好看,嘉儿,这是谁给你做的?”

  嘉儿转身手指着我说,

“是这个姐姐给我做的。”

  男子抬头看向我,眼神有些惊讶,不过只是一瞬,他笑着对我拱手,

“原来是林姑娘。”

  我上前对他见礼,“见过沈公子。”

“呀,哥哥认识这位姐姐啊。”嘉儿看着我俩,有些兴奋的拍手。

  沈公子看看她,拉着她的手,拿起她手里的桃花看了看,对我说道,

“多谢林姑娘为舍妹叠的桃花,此花栩栩如生,林姑娘巧手。”

“公子谬赞,不过雕虫小技,能入公子之眼,是此花荣幸。”

  沈公子笑了,“林姑娘谦虚了。”他又接着道,

“姑娘是独自来此赏花吗?”

“竹依——”我正要回答,柳儿的声音传了过来,随后她跑到我面前,靠着我的胳膊喘气。

  我看了看柳儿,转头看向沈公子,

“小女同好友来此赏花,不成想又偶遇公子。”

  柳儿这才抬眼看到面前的沈公子,转头疑惑的看着我,

“竹依,他是谁?你啥时候认识这么好看的公子了,这长的,唇红齿白......”

  柳儿还要胡说八道下去,我赶紧出声制止她,“柳儿,别胡说,这位是知府大人的公子。”

  说着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快见礼。”

  柳儿愣愣的看了我一眼,随后才恍然大悟似的,赶紧弯下身,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也是,像我们这般的商贾人家,平素极少与这样显贵的人打交道,便是有这样的贵客,一般都是娘亲和兰姨接待。

  我歉意的看着沈公子,“柳儿短见薄识,一时言行无状,还请沈公子见谅。”

  沈公子见状笑着摇摇头,

“无妨,令友心直口快,甚是可爱。”

  见女童无事,我正欲告辞,沈公子却又开口,

“既然相遇在此,不如一同结伴游玩赏花可好?”

  我正要拒绝,他接着说道,“前面有座观景亭,视野极好,可俯瞰整个鹤鸣山的风景。”

  闻言,我心思一动,鹤鸣山风景秀丽,若能从高处俯瞰,想必定是绝美。

  我还未回答,柳儿就兴奋的道,“好啊好啊,听着就很美,竹依,咱们去看看吧。”

  一旁的嘉儿也过来拉我的衣角,“姐姐,你就跟我们去看吧,哥哥那儿有一方蓝色的帕子,我想要你再给我叠一朵桃花。”

  看着柳儿和嘉儿,我略一思忖,便答应了。

鹤鸣山山势雄伟,林木繁茂,双涧环抱,形如展翅欲飞的立鹤,从观景亭往下看去,桃花成林,粉嫩欲滴,山涧有溪流潺潺,形似玉带。

柳儿见了这景,脱口而出,“哇塞,好漂亮啊,以前不觉得,原来鹤鸣山这么大。这里的视野好清楚啊,我都能看到盛京的城楼。”

一旁的嘉儿也跟着垫脚,“我也要看,哥哥抱我起来。”

沈公子一把抱起嘉儿,回头看我说道,

“林姑娘觉得如何?这里景色可还入眼?”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从这里观景,确实视野开阔,美不胜收。”我一边说着,一边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他,“能见如此美景,不虚此行,多谢沈公子了。”

沈公子微笑着回道,“林姑娘巧手善心照顾小妹,我不过是借这山川美景略表谢意而已,林姑娘不必客气。”

我正要回答,他怀里的嘉儿扯着他的袖子一阵鼓捣,随后抽出一张蓝色的帕子向我递来,“姐姐,我还要一朵蓝色的桃花。”

沈公子把住嘉儿的手,对嘉儿摇摇头道,“嘉儿,不可如此无礼。”然后又对着我歉意道,

“小妹不懂事,林姑娘莫要见怪。”

我伸手接过嘉儿手里的帕子,笑着回道,“无妨,令妹活泼机灵,甚是可爱,一朵桃花而已,举手之劳。”

说着我当着他的面,开始叠帕子,少顷,一朵蓝色的桃花便成了。

我将桃花递给嘉儿,嘉儿接过花十分开心,

“好漂亮的花花,嘉儿好喜欢,哥哥你看。”

沈公子点了点头,“很好看。”眼睛却看向了我。

我脸颊有些泛红,见天色不早,连忙拉过柳儿,对沈公子欠了欠身,“天色不早了,我们便先回去了,沈公子请便。”

柳儿依依不舍的看着山下,嘀咕着,“多好看,这么快就回去了啊。”

我扯了她一下,她才闭上嘴巴,又对沈公子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柳儿拉着我,好奇的问,

“竹依,你是怎么认识知府公子的啊,你快和我说说。”

我停下脚步,拉住柳儿,按住她那熊熊燃烧的八卦火焰,认真的对她说,

“回去不要对任何人提起遇到沈公子的事,兰姨和娘亲都不要说。”

柳儿一脸懵懂,“为什么啊?”

我略略思考,斟酌着回道,“一来男女有别,若是被娘亲知晓,怕是会不高兴。二来沈公子身份尊贵,若是被有心人知晓,再添油加醋乱说,不但你我名誉有损,也会牵连整个绣坊。”

柳儿听了点点头,我看出她听进去了,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我没想到,那么快,我和他就又见面了。

第二日吃过早饭,我和柳儿略逛了逛,看完了日出,便准备回去了。

正要上马车,听见一声清脆的童声,“姐姐——”

随即,一个小人儿迈着小短腿蹬蹬蹬的向我跑来,我低头一看,是嘉儿。

我蹲下身抱住她,“嘉儿,你怎么在这儿,又一个人乱跑?”

嘉儿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才不是呢,哥哥带我来的。”

我抬眼看去,沈公子正慢悠悠的向我走来,我连忙起身,轻福一礼,“沈公子。”

沈公子向我回了一礼,问道,“林姑娘这是要回去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

“可巧,我们也正要返程。”

听闻他言,我看了看他身后的一辆马车,和初次遇见他时乘坐的一样。

我轻声回道,“那倒真是巧了,既如此,我便不耽误公子回程了。”

说着,我轻轻将嘉儿的手递了过去。

他接过嘉儿,“林姑娘如此匆忙,可是有急事?”

我摇摇头,“倒也不是什么急事,只是家中活计多,想早点回去帮衬一二。”

他听了,想了想又问道,

“不知前阵子在下所订衣衫可有做好?若未完成,倒也不必着急,多些时日也不妨事。”

我回道,

“公子的衣衫已经完成,公子可随时差人来取,若是公子的人不得空,我会让柳儿送至府上。”

“我记得以前,是你亲自去送的?” 他若有所思的问。

我神情不改的回道,“坊中事多,我无暇亲去,柳儿也懂针线,公子若是觉得衣衫不合适,可直接告诉她,我再为公子修改。”

一旁的柳儿听了,连忙开口,“就是就是,公子你放心,我在绣坊学了好几年了,不会耽误公子的衣裳的。”

沈公子听了,便不再多问,对我拱了拱手,“如此,就不耽误林姑娘了。”

我向他福了一礼,对嘉儿挥了挥手,转身上了马车。

又是两个时辰的摇晃,马车终于在绣坊门口停下。

我和柳儿相互搀扶着下了车,彼此都有些头晕恶心。

兰姨端来山楂陈皮菊花茶,茶水微酸,喝下却觉得不那么恶心了。

我谢过兰姨,兰姨笑着回道,

“这是坊主一早就准备好的,说是知道你坐车恶心,喝这茶能解恶心。”

“是娘亲?兰姨,娘亲人呢?是在屋里做活吗?”

说着我便要去找娘亲,兰姨拉着我摇摇头,

“坊主出去了。”

我心中微沉,“又去杨柳堤了?”

“没有,鸾绣楼楼主来找坊主去指点一下技巧。”

“哦,这样啊。”我听了,不再多说什么,准备回屋休息。

柳儿却拉着兰姨问,

“师父,我听人说,做同样买卖的人,大都关系不好,因为彼此要抢生意,为啥坊主和鸾绣楼楼主关系能这么好?”

兰姨笑着回道,“这其中确实是有一些内情的。”

我听了,也好奇的止了脚步,等着兰姨说话。

  兰姨告诉我们,娘亲和凤姨师出同门,都是鸾绣楼老楼主的徒弟,只是娘亲家境殷实,学刺绣一来是兴趣使然,二来是为将来更好议亲。而凤姨却是家中养不起,半送给师父当学徒的。加上娘亲的天赋好,因此老楼主对她俩的态度可谓是大相径庭。

  老楼主常给凤姨派许多的活计,还将瘦弱的凤姨当奴才使唤,娘亲见凤姨天天累的和骡子一般,心中不忍,便偷偷帮着凤姨干活,凤姨心思纯净,虽然老楼主多磋磨她,也偏心我娘,可毕竟给了她口饭吃,还教她本事,她从未有过怨言。

  面对老楼主的偏心,凤姨也没有不满,照她的说法,不说娘亲天赋高,光是人交了学费,老楼主就该对她好一点,更不要说娘亲还帮着她做了那么多活计,她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心生怨怼。

  等娘亲学成离开后,凤姨虽手艺不如我娘,但老楼主也只能将鸾绣楼传给了凤姨。只是凤姨也心知自己手艺比不上老楼主和我娘,所以她接手绣楼后主要做普通人的生意,普通人家虽家底偏薄,但人数众多,差不多的价钱,大家也都愿意买带绣花的,穿出去有面子,因此鸾绣楼生意十分不错。

  再后来,娘亲带着我回到盛京,凤姨见娘亲独自一人还带着孩子,无依无靠,十分心疼。知道娘亲刺绣技艺高超,留在鸾绣楼怕是浪费,便亲自帮娘亲创建了锦绣坊,娘亲为了不和鸾绣楼抢生意,主要和一些富贵人家做生意。虽人数不多,但利润高,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时不时的,凤姨和娘亲就会聚一聚,两人或探讨技艺,或闲话家常。

  我记得幼时,娘亲常带我去凤姨那儿,凤姨一生未嫁人,也没有自己的孩子,疼我疼的紧,鸾绣楼和我第二个家一般。凤姨也由我乱跑乱玩儿,闯了祸也不怕,凤姨都会给我兜着。

那时年幼,小女孩儿都喜欢胭脂一类的又香又好看的东西,鸾绣楼旁的彩霞胭脂铺便是我常常光顾的。

小时候我大概长的十分可爱,胭脂铺的掌柜每次都会拿好看的胭脂任我玩儿,给我涂个红脸蛋,还会拿好吃的点心给我吃。有时,掌柜的还会逗我,指着自家儿子说,“小依依,你这么喜欢胭脂,长大了给我家岱泽当媳妇儿吧,这里的胭脂就都是你的了。”

我手里鼓捣着胭脂,也不懂什么意思,只知道说好啊好啊。

  每每这时,那个大我几岁的男孩总是不好意思的转过身,脸颊还有些微微的泛红。

  柳儿听了,感叹着说,“凤楼主和坊主的感情可真好,就跟我和竹依一样,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师父,以后我也要像师父一样,帮竹依把锦绣坊发扬光大。”

  兰姨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头,“还发扬广大,你先把你的本事练好了吧,前几天教你的滚针可练会了?”

  柳儿苦着脸,“师父,我这不是刚回来嘛,我换身衣服马上去。”

  说着,就要开溜。

  我也准备回屋,伙计小刘跑进来说,知府公子亲自来取衣裳了。

  知府公子?那不就是沈公子?他怎会亲自来了。

  但不容我多想,贵客登门,娘亲不在,自然是我亲自迎接。

  我将沈公子迎进店里,正要命人沏茶,沈公子却摇头制止,

“林姑娘不必麻烦,我不过路过,听闻前几日所订做的衣裳已经做好,便顺便来取了,也免得再差人跑一趟了。”

  我心内腹诽,“你沈大公子仆役成群,取个衣裳而已,又有什么麻烦。”

  不过我面上不显,恭敬的将做好的衣裳拿出来,问道,“沈公子可要试一试?若不试,我这就为公子包起来。”

  我不过是面上客套两句,像他这样的公子,怎会轻易在外换衣裳。

  谁知他颔首道,“既然来了,那就试一试吧,正好林姑娘在此,若有偏差,还请林姑娘辛苦修改。”

  我只能将他引进更衣间,将衣裳交给他身边的小厮。

  片刻后,沈公子从更衣间走出。

  果然如我所料,他身材匀称,肤色偏白,五官秀美却又不失英气,这苍葭色的衣裳穿上身,显得其身若流云,姿若明月。再加上衣裳上的刺绣,更显得其清贵俊雅,风度翩翩。

  沈公子也对衣裳十分满意,“林姑娘果然慧心巧手,这衣裳选料讲究,配色柔和,绣工精细,在下十分喜欢。”

“沈公子过誉了,此乃小女子本分而已,若公子满意,以后多多照顾锦绣坊的生意就是。”我客套的回道。

“倒也不必以后,一月后,在下要赴京赶考,这山高路远,行路颇多,还麻烦林姑娘为我做两双鞋子。”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鞋子?”

  还是他身旁的小斯提醒,“少爷,这是绣坊,不做鞋子。”

  沈公子有些脸红,随后向我拱手道,

“是在下唐突,林姑娘莫怪,既然如此,林姑娘所做衣裳如此合身,能否请姑娘再为我做一件,以备路上换洗。”

  我心内吐槽,“说得和你没衣裳换了一样。”但是面上仍恭敬应下,“不知公子对衣裳有何要求?”

“林姑娘兰心蕙质,看着办就好。”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送走沈公子,兰姨拉着我问,“竹依,你和这知府公子怎么回事?”

  我斟酌的回道,“兰姨,只是有过几面之缘,并不熟悉。”

  兰姨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这事也别告诉你娘了,你悄悄把衣服做好就是,我让柳儿送去,免得你娘担心。”

“娘担心?娘担心什么?”我好奇的问,听兰姨这语气似乎问题还挺严重,虽说娘亲上次问过我一点,可也不至于如此风声鹤唳。

  兰姨讪笑两声,“没什么,就是姑娘大了,当娘的总要多操点心。”说着她顿了顿,有些郑重的说道,“竹依,你只要记住,无论你娘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你好,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爱你。”

  这是自然,只是我心内奇怪,兰姨好好的,为何说这话。

  可兰姨却不想再多说什么,借口要给柳儿指点针法就离开了。

  我听兰姨的话,并未同娘亲多说什么,只是着手做沈公子订的衣裳。

  一月后,便是初夏时节,天气渐渐炎热,且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不适合广袖长袍,窄袖便利的轻纱单衫最是合适。

  我选了一匹褐色的轻容纱,裁剪成衣后,并没有大面积的刺绣,只是用同色真丝绣线在袖口、衣摆等走线处绣上吉祥如意的纹路,这样一来,既能彰显沈公子身份,又不影响纱衣透气凉爽的特性,且褐色低调不显,长途跋涉,便是汗渍水渍也不易显现,还能免去诸多尴尬琐事。

  衣裳做好后,我让柳儿送去,娘亲以为是之前订的衣裳,没有多问,只嘱咐柳儿小心行事,不要在沈府失了规矩,冲撞了贵人。

  柳儿回来后,我没有多问,仿佛一切与我没有关系。

  可是柳儿却悄悄找到了我,说沈公子告诉她,他将于仲夏月朔二日启程,走水路进京。

  我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柳儿见状有些疑惑,“哦?这就,完了?”

  我笑着回她,“不然呢?还有什么?”

“沈公子特意让我告诉你,说明是想见你,或者想你去送送他吧,可你看起来好像不以为意呢?那可是知府公子啊。”柳儿有些性急,连珠炮般说话。

  我回道,“你也知道,那是知府公子。”

  柳儿不说话了,的确,抛开一切不谈,光是身份差距就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只是,他出发那天,我还是见到了他。

  杨柳堤旁,他穿着那件褐色的单衫,同知府大人、知府夫人,还有一些盛京城有头有脸的人一一道别,他身后,是一艘气派雅致的大船,船上规规矩矩的站着一溜的仆从。

  我扶着娘亲从杨柳堤路过,只略略抬了抬眼,他亦看到了我,眼中似有惊喜划过,我转过头,扶着娘亲,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路上,我们娘俩说着话,娘亲拍拍我的手,“你这孩子,让你不必跟来你非要跟着,这盛京又不大,我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我握住娘亲的手,“你风寒刚好,我可不放心。”说着又伸手将她的披风拢了拢。

“这盛京城里到处都是熟人,哪儿那么不放心,你这丫头,惯会操心,当心老的快没人要。”娘亲言语责怪,语气却暴露了她的开心。

  我顺着娘亲的话,“是是是,娘亲说的都对,不过今天嘛,娘,你出来逛了这许久了,该回去歇着啦。”

  娘亲身体一向不好,这么些年一个人撑着绣坊,拉扯我长大,实属不易。

  前几天一场风寒,眼见着都好了,却又受风倒下了。

  娘亲卧床不起,我虽然只得了娘亲八九分真传,此时也只能接过绣坊生意。

  看着眼前复杂的账本,各个客人定制的绣品,客人的喜好、忌讳,打交道时的注意事项,种种事项,琐碎繁多,我深刻的体会到娘亲这么些年的辛苦。

张举人老母亲的百寿衣,还剩两只袖子没有绣好。

  兰姨本想说她来,可看着娘亲细腻精湛的技艺,又担心自己是狗尾续貂,让人识破。

  我拿过百寿衣看了看,这上面每一个寿字,娘亲都用了三种以上的针法,有苏绣的缠针,旋针,蜀绣的车拧针、晕针,湘绣的参针,还有粤秀、杭绣的针法。寻常人超过两种针法就会显得绣面杂乱不堪,但是娘亲却将每一种针法的特点结合起来,略作改进,使各种针法相互弥补,乍一看绣面整齐划一,精致非常,细看却各有特色,别具一格。

  我对兰姨说,

“兰姨,张家老夫人的寿辰耽误不起,这件百寿衣我来接手,您去看看单子里有哪些点名要娘亲做的,您和柳儿带上单子一一上门,向客人说明娘亲病重,所有单子都由我接手,若客人不接受,就退还全部定金,并赠送真丝锦囊一对以表歉意,若客人接受,锦绣坊将少收一成银子以表谢意。”

  兰姨点头道,“这主意好,即不耽误事儿,也不得罪人,我这就去办。”

“对了兰姨,您去的时候将我新制的那面团扇带上,若客人问我手艺,您就给他看看。”

“好嘞好嘞,竹依你先忙着,我这就去叫柳儿出门。”

  我还未绣好一个寿字,兰姨她们就回来了,我诧异道,

“怎么这么快?”

  柳儿嘴快,“竹依,我跟你说,那些客人们一听原因,都表示理解,没一个退的,连你的团扇都没看。”

“???,这......娘亲的人缘这么好的吗?”

  兰姨摇摇头,“也不光是坊主的原因。”

“啊?那是?”

  兰姨回道,“花神节时,你为知府夫人制作的桃花裙,深得知府夫人喜爱,还特意在宴会上好好夸赞了一番,说你技艺卓绝,你娘后继有人。”

  知府夫人的一句夸赞,的确比我绣千幅百幅的绣品更加有用,这世事向来如此。

  只是看着眼前的单子,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活真多啊。

  这天,我正在绣房里刺绣,兰姨来找我,说是鸾绣楼的差人过来了。

  我出门接待,那小丫头说,

“楼主请姑娘过去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凤姨知道娘亲最近身体不好,我又要照顾娘亲又要接手娘亲的活计,实在是分身乏术,这种情况下,她还差人来请,想必是真遇上了难事。

  我让兰姨照看着店里,独自一人去了鸾绣楼。

  刚到鸾绣楼,凤姨忙将我带进了她的绣房。

  进到绣房,我一眼看到里面竖着一面翡翠的屏风,那屏风一面绣着百花争艳,另一面,却是好大一团污渍。

  凤姨指着那团污渍对我说,

“依儿,若不是万不得已,凤姨不会打扰你,你看看这里。”

  我惊讶的问,

“凤姨,这屏风是怎么回事?这污渍又是怎么弄的?”

  凤姨叹了口气,

“这是隔壁胭脂铺掌柜订做的用于开业的屏风,眼瞅着就要完成了,谁知昨日丫头进来送茶,我没注意,转身时撞在了一起,那茶水就泼到了这屏风上。眼瞅着还有两日人就要开业了,再做一幅怕是来不及了,所以姨叫你过来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补救。”

  我看了看屏风,思索一番,用手摸了摸绣面,对凤姨说道,

“凤姨,我摸这绣面不似蚕丝面料那般薄可透光,否则这正面早就被茶水浸透了,不如以乱针绣在此处绣上日光,并用藏针法将背面的针脚隐去,如此,既不损绣面整体花样,还使绣品别具一格。”

  凤姨一听,拍手道,

“哎呀,妙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只是,若是你娘来自是能做的天衣无缝,不说我的手艺比不上你娘,前两日我手被茶水烫伤,只怕还是会有些瑕疵。”

“凤姨你别担心,娘亲的手艺,我也学了八九分了,我留下来帮你就是。”

“可你锦绣坊的事......”

  我宽慰凤姨道,

“没事儿的凤姨,就一天的功夫,我忙的过来。”

  我让人回去和兰姨说一声,就马不停蹄的干起活来。

  夜色昏暗,即使点了许多盏烛火,依然比不得白日。但我不敢耽误,仍然打足了精神,一针一线将那团污渍遮住。

  忙碌至寅时,我才终于收工,我捶了捶酸痛的肩膀,伸了伸懒腰,这才去休息。

  第二日,我很晚才起,等到终于醒来,凤姨端来梳洗的水和换洗的衣服,

“依儿,昨日真是辛苦你了。”

  我摇摇头,

“无事凤姨,那屏风,客人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当下就交货了,现在正准备忙着开业呢。就在鸾绣楼隔壁,你一会儿吃了饭可以去看看,还是你小的时候常去玩儿的那家,他们又搬回来了。”

“彩霞胭脂铺?”

“是呢,看来你还记得,正好一会儿可以去打个招呼。”

  我点点头,凤姨说的是。

  吃过午饭,我正要回去,想起凤姨说的,还是先去隔壁打个招呼。

  彩霞胭脂铺里,一位中年女掌柜正在忙碌,虽多年不见,我还是认得她。

  我进了胭脂铺,霞姨感觉有人进来,头也不抬的道,

“客官随便看看啊,小店新开业,全场货品削价出售。”

  我走到她面前,也不言语,她察觉面前有人,抬起头来,只见我笑盈盈的看着她。

“霞姨,好久不见。”

“小依依?你是小依依!”

  我笑着点点头。

  霞姨从柜台后出来,拉着我左看右看,

“都长这么大了,长成个小美女了。”

“霞姨可一点没变,还和以前一样美。”

  霞姨笑的更加开心,

“你呀,小嘴还和小时候一样甜。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来我这儿玩儿胭脂,霞姨这次可是上了不少好东西,来,随便玩儿。”说着就要带我去试胭脂。

  我笑着拉住霞姨的手,

“霞姨,今天就不了,我娘生病了,我得赶紧回家照顾,绣坊也还有一堆事儿等我呢。”

“你娘病了?”

  我点点头,“嗯。”

“严重吗?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情况不太好。”

  霞姨听了,立刻转身对身后的一个小伙计说,

“李二,你去回春堂把泽儿叫回来,让他背着药箱。”

  那个叫李二的伙计听了,应声离开。

  我疑惑的看着霞姨,霞姨道,

“我夫君出身京城杏林世家许家,泽儿自幼跟随其父学医,颇有天赋,前些年回京城又得其祖父悉心指点,医术很有长进,就让他去给你娘亲看看。”

  事关娘亲,我无法拒绝,

“那就谢谢霞姨了。”

  过了一会儿,一名年轻俊朗的男子背着药箱出现在胭脂铺里,霞姨正要向他介绍,他却率先向我拱手道,

“竹依妹妹,好久不见。”

  我略一福身回礼,

“见过许家兄长。”

  许岱泽笑着回道,

“竹依妹妹无需客气,叫我岱泽就好。”

“是,岱泽哥哥。”

  霞姨见状,笑着道,

“看来你俩还记得,倒是不用我再介绍了。”说着又对许岱泽说,

“泽儿,你锦姨病了,你随竹依去看看。”

  我娘叫林锦娘,故幼时许岱泽都叫她锦姨。

  许岱泽听了,

“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迟,竹依妹妹,请吧。”

  我轻轻点头,和许岱泽一起往回走去。

回去的路上,我们并肩而行,沉默许久,许岱泽开口问道,

“竹依妹妹,多年不见,你变了不少。”

  我轻声回道,

“岱泽哥哥说的是,这人嘛,总得长大不是,若还和幼时一样那才吓人呢。不过岱泽哥哥倒还是俊朗依旧。”

  许岱泽摇摇头,

“我说的不是相貌,是性子。我记得你以前,是个无法无天的小丫头,现在却内敛了不少。”

  我有些脸红,

“家中只有娘亲操持辛劳,竹依自是要帮忙分担,怎能还如幼时那般无知懵懂。”

  许岱泽听了,沉默了一瞬,又开口,

“竹依妹妹辛苦。”

  我闻言轻笑着摇头,

“有娘亲悉心抚育,竹依不觉辛苦。”

  又是一阵沉默,许岱泽又说道,

“竹依妹妹,不如你和我说一说锦姨的病症,我多多了解,也好对症下药。”

  我轻轻应了一声,便开始说娘亲的病症,

“娘亲身体一向不太好,这些年来更是积劳成疾,前些日子她染了风寒,将养许久,眼见着快好了,谁知那日清晨,她突然开始发热咳嗽、身上酸疼,还恶心呕吐,请了大夫,说是邪毒犯心,开了药,却不见好。”

  许岱泽听了,沉思片刻后道,

“可有心慌胸闷,肢体乏力,腹痛腹泻的症状?”

  我点点头,

“有的有的。”

  许岱泽眉头舒展了一些,

“若我所料不错,锦姨并不是邪毒犯心,应是湿热侵心才是,大夫没找对症来下药,这病自然好转不了。不过现在我还不敢妄下断言,一切还得等我亲自给锦姨把过脉才能下结论。”

  我一听,心中有些激动,看向许岱泽的眼神也热切了许多,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许岱泽见我如此,也不多说什么,温和一笑,随着我的步子加快了速度。

  回到锦绣坊,兰姨见我领进一年轻男子,正要开口询问,我率先说道,

“兰姨,这位是许大夫,医术十分了得,来给娘亲看病的。”

  兰姨一听,立马热情迎了上来,

“来给坊主看病的啊,快快快,快请进,竹依,你带许大夫去给你娘看病,前面我来看着。”

  我笑着应了,领着许岱泽去了后院。

  许岱泽一边走一边说道,

“我这还没看病呢,你就如此夸我,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听他语气轻松,人也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既然这样,还请岱泽哥哥不要辜负我的夸奖才是。”

  他笑了两声道,

“在下定竭尽全力,不负竹依妹妹的期望,也不让竹依妹妹——”

  他突然低了声音,随后凑近我的耳边道,

“不让你吹的牛破了皮。”

  说完,笑着走了。

  我脸瞬间红了,却又赶紧跟上。

许岱泽给娘亲号过脉,神色舒展,我见了,心中不禁放松几分。

“岱泽哥哥,我娘如何了?是不是没事?”

  娘亲虚弱的制止我,

“依儿,哪儿有你这样的,还没看诊完就想要病立刻好的。”

  许岱泽收起诊脉的脉枕,开口道,

“锦姨,无妨,竹依妹妹也是担心你。况且她说的没有错,您的病确实没有大问题,和我预料的不错,只是湿热侵心,我开一剂葛根黄芪黄连汤,煎服三日就无碍了。”

“真的吗?”我激动的向许岱泽迈了一步,许岱泽似乎也被我的动作惊了一下,顿了一下,十分认真的点头,

“确实如此,竹依妹妹不必担心。”

  我这才发现我离他似乎有些近了,脸又红了,赶紧退后两步。

  娘亲却笑眯了眼,对我说道,

“依儿,还不谢谢许大夫。”

  我正要行礼,许岱泽制止了我,转头对娘亲道,

“锦姨,您还是叫我小泽吧,况且此乃我分内之事,又何须多礼。”

  娘亲点点头,

“既如此,依儿,你随小泽回去,将药取回来吧。”

“是,娘亲。”

  知晓娘亲的身体无恙,我紧张担忧了几日的心绪也终于放下来,听从娘亲的吩咐,跟着许岱泽回药堂拿药。

  路上,我忍不住再次向他道谢,

“真是多谢岱泽哥哥了,竹依真的感激不尽。”

  许岱泽露出无奈的一笑,

“竹依妹妹,你这一路上已经谢了我三次了。”

“呃,是吗?我忘记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许岱泽理解的回道,

“这也是人之常情,竹依妹妹无需不好意思。只是你得记住我的话,锦姨虽说暂时无碍,但是日后还是不要过于劳累,也要时时注意保暖才是。”

  我点点头,

“嗯,多谢岱泽哥哥提醒,竹依记下了。”

  刚一进到回春堂,一位年长的大叔就对许岱泽道,

“泽儿,你跑哪儿去了,你葛叔等你许久了。”

  许岱泽回道,

“爹,我不是留了口信说我出诊去了,让葛叔晚点再来吗?”

“出诊,你去哪儿出诊了。”

  许岱泽正要回话,我上前向许伯伯行了一礼,

“许伯伯好,是我请许大夫去给我娘亲看病了。”

  许伯伯这才看到我,

“你是——小依依?”

  我笑着点头,

“是我,许伯伯好记性。”

“是你啊,你娘亲没事了吧。”许伯伯慈祥的看着我。

“岱泽哥哥医术了得,娘亲好多了,我来是拿药的。”

“哦,这样啊。”说着,他捋捋胡须,对许岱泽道,

“泽儿,你葛叔那儿我去说,你先给小依依拿药。”

  许岱泽终于得空,对许伯伯说道,

“爹,看病要紧,锦姨的方子我已经写好给竹依了,你让杜仲给她抓一下就成,我先给葛叔看病去。”

  说着就向后面医室走去。

  许伯伯有些生气的道,

“这孩子,你——”

  我连忙制止住许伯伯,

“许伯伯,岱泽哥哥说的是,看病要紧,我抓药不着急的。”

  许伯伯看着我,神色顿时温和下来,

“行吧,小依依,把你药方子给我,我来给你抓药。”

“多谢许伯伯。”

  我跟着许伯伯去抓药,他仔细看了看药单,自言自语道,

“这小子,这药方开的不错。”

  我不懂药理,自然不知开的是好是坏,只是趁着许伯伯抓药的空隙,好奇的询问,

“许伯伯,这回春堂不是您坐镇着吗?为何那葛叔又非要等岱泽哥哥回来呢?”

  许伯伯笑道,

“那葛叔需要正骨,我前几日搬药材时手崴了一下,使不上劲儿,所以只能让泽儿医治了。”

“原来如此,岱泽哥哥的医术可真好。”

“好什么呀,毛头小子,要学要练的还多着呢。”

  许伯伯话是这么说,但面上却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原来,父亲就是这样子的,虽然严厉,嘴上说着不满不好,各种挑剔,可心底却为孩子的优秀感到自豪。

  娘亲连吃了几日的药,身子渐渐好了。

  许岱泽再来的时候,锦绣坊的诸人都对他十分热情。

  我亲自迎了他进来,

“岱泽哥哥快请进。”

  许岱泽微笑的看着我,话语却有些不流畅,

“我,我是来给锦姨复诊的,不知锦姨恢复的如何了。”

“岱泽哥哥有心了,多亏您医术精湛,娘亲这几日好多了,我带您去看看,请。”

  娘亲身体见好,我仍旧听许岱泽的叮嘱,不让她自己出门,也不让她沾坊里的活计,此时她正百无聊赖的在后院晒太阳。

  娘亲将帕子盖在脸上,察觉有人走近,出声道,

“依儿,你放心,我没有拿针拿线,好好的歇着呢。”

  我与许岱泽相视一笑,许岱泽上前一步,

“看来锦姨恢复的极好,不必诊脉了。”

  娘亲听见不是我,一把将帕子拿下,见到许岱泽正站在她面前。

  她冲着许岱泽温和一笑,

“原来是小泽啊,快请坐。”

  她一边将身边的凳子移过去,一边还不忘瞪我一眼。

  我捂着嘴偷笑,转身去泡茶。

  端着茶水过来时,听见娘亲和许岱泽正在聊天,娘亲问道,

“小泽,你们这次回来是暂住还是什么?”

  许岱泽回道,

“京城祖父已经仙去,几位叔伯也已另立门户,母亲喜欢盛京,父亲就带着我与母亲回来了,打算就在此长久定居。”

“哦,这样啊,我记得小泽你是属牛的?”

“回锦姨,是的,小侄今年虚岁十九了。”

“我家依儿是属兔的,小你两岁倒是。”

  看着我娘那看女婿的眼神,再聊下去怕是要连生辰八字都要问出来了,赶紧上前,

“娘,人许大夫药堂刚开业,事情多着呢,你别一直拉着人聊天。”

  许岱泽接话道,

“不妨事不妨事,我也许多年未见锦姨了,陪锦姨多说说话也是应该的。”

  呃,这大哥真的听不懂我的言外之意吗?

  许岱泽见我眼睛向着他瞥了又瞥,暗暗扯了扯嘴角,站起身对娘亲躬身行了一礼,

“锦姨,小侄今天就先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看您。”

“好好好,小泽,以后要常来啊,依儿,你送送小泽。”

  我送许岱泽出门时,低声对他说,

“岱泽哥哥,娘亲也是关心我,有些唐突了,您莫要见怪。”

  许岱泽摇摇头,

“这也是人之常情,况且,我不觉得唐突。”

  嗯?

  我还未反应过来,许岱泽已经告辞离开了。

  我回到娘亲身边,嗔怪道,

“娘,你干嘛拉着人许大夫说那么多啊,还打听人家的事,你以前可从不这样的。”

  娘摸摸我的头,

“傻孩子,娘亲这不是为了你嘛。这许大夫我看着相貌、性子、气度、本事都是拔尖儿的,是个良人,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就不考虑考虑?”

  我无语道,

“娘,你也知道人许大夫样样都好,那别人也有眼睛啊,没准儿人早就定亲了,哪儿还轮的着咱们啊。”

  娘亲听了,若有所思一番,

“也是,等他下次来我问问他。”

“娘——,我,我不想嫁人。”

“傻话,哪儿有大姑娘不嫁人的。”娘亲刮着我的鼻子说道,

“怎么没有,我就想守着娘亲和绣坊一辈子不嫁人,就像凤姨那样,也挺好不是。”

  娘亲突然咳嗽起来,我忙端茶给她喝下,又拍着她的背顺气,

“你你你,你这孩子,怎会有这样的想法,你若真是这样,以后娘两腿一伸走了,也闭不上眼啊。”

“呸呸呸,什么闭不闭眼的,娘亲您身子好着呢,肯定会长命百岁。”

  我不敢再和她顶嘴,便开始撒娇耍赖,可娘亲却忽然认真的看着我,我摸了摸自己的脸,

“娘,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啊?”

  娘亲语气变的郑重无比,

“依儿,你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可是那——沈公子?”

  我的手不自觉的一僵,却很快恢复如常,

“娘亲您说的哪里话,他是知府公子,又是满身才学的天之骄子,日后前途无量,怎会是我一个小绣娘能想的。”

  娘亲拉着我的手,叹了口气道,

“看来是了,知女莫若母,你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吗?若你真的对他无意,只会立刻反驳,又怎会多说一个字。”

  我眼神有些闪烁,却仍然嘴硬,

“娘,女儿没有。”

“依儿,你向来懂事,当知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切不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是知府公子,便是有什么,旁人也只会说他是风流潇洒,可是你不行的,身为女子,一旦有任何风言风语,便是万劫不复。”

  娘亲说的认真严肃,只一瞬我便做好了决定,我抬起头看着娘亲,

“娘,您放心,女儿知道怎么做,不会让您担心的。”

 又过了半个多月,娘亲身体大好,在娘亲和兰姨的帮忙下,之前的单子也赶的差不多了。

  我正要松口气,知府夫人身边的钱嬷嬷来,说知府夫人想做一件衣裳,让我去府上一趟。

  沈府内,沈夫人一如上次一般,端庄典雅的坐在主位,我向夫人见完礼后坐在一旁。

  沈夫人开口道,

“昨儿京城传来消息,说我儿高中,故想做件喜庆的新衣于宴客时穿,但红色妖艳,我不喜欢,想着你点子多,就叫你来想想。”

  沈夫人盯着我,笑意盈盈,我却感觉不到她嘴里的欣赏与赞同,可我面上一丝未显,依旧谦卑恭谨,略一思考道,

“夫人若是不喜红色,又想要喜庆吉祥的意头,不如试试以紫色为主色,主图以同色系丝线绣上紫竹,再辅以金缎镶边,上绣祥云,寓意紫气东来,节节高升,富贵团圆。”

  沈夫人听了,拍了拍手,

“妙啊,林绣娘果然是慧心巧思,如此,这衣裳就交由林绣娘了。”

  我轻轻颔首以示明白,

“不知夫人何时需要,我好尽快赶制,以免误了夫人的大事。”

“我儿约莫还有一月才回,宴客时间会晚上几日,你下月此时将衣服送来就是。”

“是,夫人。”

  回到绣坊,我将此事与娘亲说了,娘亲道,

“这宴客的衣服做工繁复,且极其讲究工艺,一月时间有些赶了,你一个人可能行?”

  我安慰娘亲道,

“娘,你生病这段时间我的手艺又精进不少呢,你放心吧,我一个人能行的。再说了,我若是真的有困难了,自然会求助你和兰姨的。”

  娘亲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嘱咐我道,

“既如此,这段时间,店里的事你都不要管了,就安心做手里的活就是。”

“好的娘亲。”

  忽的,我好似想起什么,对娘亲说道,

“对了娘,既然要我安心做事,那这一个月,若是有谁要来找我,你就帮我挡一挡,我都不见。”

  娘亲笑着道,

“这是自然。”

  娘亲走后,我看着手里的衣料有些出神,一个月,这么快?

  此后的一个月里,我将自己关在绣房里,安心做手里的衣裳,听柳儿说,许岱泽来找了我好几次,不过都被娘亲劝回去了,听说我夜以继日的刺绣,担心我眼睛和颈椎不适,特意准备了药膏让她带给我。

  我接过柳儿手里的药膏,觉得有些沉重,对柳儿道,

“下次若是他再来,你帮我谢谢他,前阵子兰姨做的扇子应该还有,你帮我选几把好的出来,就说送给霞姨扇凉的。”

  柳儿应下了,我转了转自己的脖子准备回房休息,柳儿却拉住我,

“竹依,你是不是不喜欢许大夫啊?”

“啊?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柳儿抿了抿嘴,索性拉着我一起坐在门槛上,拉着我的手说,

“竹依,我虽然和许大夫接触不多,可是我能感觉到,许大夫对你是有意的,听师父说,回春堂每天都很忙,他却还抽时间过来看你,给你带药,这不是喜欢是什么,可我和你说了那么多次,你却一次都没见他。还有啊,人家送你药,你就非要回人家扇子,这不是两清吗?”

  她见我沉默,继续道,

“竹依,我不明白,许大夫人长的俊朗,医术也高明,为人呢又温润谦和,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啊?”

  我轻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反握住她的手,

“柳儿,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尤其是喜欢二字,从来就没有道理。我承认,许大夫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于女子而言,他也的确是一个良人,可是有时候,并不是他好我就要喜欢他,不然这世上那么多好人,我岂不是都要喜欢了?”

“况且,既然无意,又何必拖着对方给人希望呢,最后希望落空才真真是耽误了对方。许大夫是个好人,我才更不能白给他希望。”

“竹依,你这么做,是为了沈家那个少爷吗?”柳儿看着我,问的甚是认真。

  我将目光转向地面,

“他是知府公子,如今又榜上有名,岂是我一个小绣娘能惦记的,我不会让自己重蹈娘亲的覆辙。”

  我握住她的手,看着她,

“我只是还不想去想这些,娘亲身体总是反反复复,她心事又重,为了让她少担心,绣坊的大事小事我都要想,你说,我哪儿还有心思想别的啊。”

  柳儿看着我,

“竹依,虽然我觉得这两件事并不冲突,可我觉得,你一定有你的道理,只要是你决定的,一定都对。”

  我拍拍她的肩膀,

“行了,答疑解惑完毕,你快休息去,我也要休息了。”

  柳儿听了,一身轻松的回了房,我抬头看了看天,一轮明月高悬,今晚的月色真美。

  还有十日,就要给沈夫人送衣服了,得抓紧了。

  距离沈夫人规定的日子还有五日,沈夫人的衣服也终于快做好了,再收收尾检查检查就能送去沈府了。

  这天,我正仔仔细细的收尾,柳儿突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平日里我在绣房,他们都不会进来找我,这是怎么了?

  我狐疑的问道,柳儿喘了喘气道,

“竹依,沈公子来了。”

  我手中一顿,心道,‘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面上却丝毫不显,柳儿与我近在咫尺也没发现任何异样,我继续看着手中的衣裳,嘴里不咸不淡的道,

“哦,你招呼他就是,我忙着呢。”

“可......可他是来找你的。”

“你就说我忙着,不见。”

  柳儿还想再说什么,看我一副不关心的样子,只好离开了。

  柳儿出门后,我手中的衣裳却再未动过一针。

  我呆坐许久,直到房门被再次打开,手中的针突然被人拿起,我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只见娘亲正站在我面前,

“娘,你,你怎么来了?”

  娘将我手中的衣裳也一并拿过,这才道,

“沈公子来了,你去见见他吧。”

  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娘,你?”

“你躲着不见也不是个事儿,,娘虽然不赞成你和他来往,可该你面对的,你还是要面对,躲是躲不掉的。”说着,娘亲握了握我的手臂,

“去吧,去将话都说清楚。”

  我感觉鼻子有些酸,差一点就要掉泪,还好及时转过身去,步子也有些不稳。

  我换了衣裳,终于出去。

  他坐在待客厅里,依然穿着他走那天穿的那件褐色的衣衫,见我进来,他忙站起身来,隐隐有些激动的样子,举止却依然优雅,面目含笑对着我,

“林姑娘,你来啦。”

  我向他福身一礼,

“见过沈公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