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东汉频出小皇帝却能维持190多年,而曹魏只出了一个小皇帝就大权旁落了?
曹魏大权旁落的原因不是出了小皇帝,而是远支宗室凋零。
家天下出小皇帝是难以避免的,这是制度性缺陷,一个可持续发展的帝制政权,应当具备应对这种情况的能力,而曹魏,恰恰就丧失了这种能力。
曹魏这个政权,从头到尾,只相信一种人,就是远支宗室。
具体来说,
第一代,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
第二代,曹真、曹休、夏侯尚,
第三代,曹爽,夏侯玄,
这三代,可堪使用的人数是递减的,这是一个如此小的基本盘,理应表现出的正常迭代现象,且曹真、曹休这些人,是跟过曹操本人上战场的,并非严格意义上的二代。
所以,曹魏仅依靠远支宗室这一格局,基本可以理解为,传了一次就完蛋了。
曹叡时代,独自领军的资格首次下放给了士人,即司马懿,不再是诸夏侯曹的特权,传位曹芳时,又将两个辅政位置之一,给了司马懿。与曹丕托孤于曹真、曹休、陈群、司马懿相比,远支宗室与士人的力量对比,已经接近于逆转,司马懿的能量远超当年的陈群及他自己,而曹爽这个真正的二代,也远比不了曹真、曹休。
但这也怪不得曹叡,与其说他破坏了既定方针,不如说仅仅依靠远支宗室这一国策,已经执行不下去了,这个群体没有繁衍出足以与士人对抗的核心代表,曹叡的放权,只是对既成事实的无奈追认。
权力分给谁,就代表谁的利益。
当远支宗室难以为继,曹叡试图通过分出核心权力给士人,扩大自身的统治基础,以维持统治,其实无可厚非,但代价就是承担政权被颠覆的风险,曹爽的失败,仅仅是整个逻辑链条最后的一环,哪怕曹爽真的成功了,如果必须指望远支宗室每一代都取得这样高难度政治斗争的胜利,政权才得以延续,那曹魏确实该死。
那么,为什么只相信远支宗室?
帝制演进到汉末,基本上已经把专制皇权的坑都踩了一遍,有可能腐蚀,乃至取代皇权的群体,像花名册一样摆在了曹魏统治者的面前。
分封必叛乱,那就不封,
外戚会篡权,那就杜绝,
宦官要乱政,那就禁用,
士人爱结党,那就打击。
所以,当如两汉这般有神权属性的政治体都崩溃之后,曹魏的制度设计者,是如履薄冰的,力求把这些坑都避开。
限制近支宗室,曹植、曹彰们想要展现抱负,门儿都没有;
限制外戚,曹魏的历代皇后家族,基本都没有什么政治能量,这和桓帝废梁冀以来的弱势外戚传统是一脉相承的;
限制宦官,这个更不用提了,汉末魏晋的历史,几乎就是直接拜宦官专权所赐;
限制士人,从曹操创业开始,这就是头等大事,应该说,如何与士人群体分账,可以既喂饱士人,又使皇权自身存续,是整个魏晋南北朝的根本课题。
照这个逻辑推下来,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既是家族成员,又没有皇位继承权的远支宗室身上,造就了曹魏统治基础极其狭窄的现实,结果是,宗王、外戚、宦官,都能压制住,但士人作为时代的主角,最终像洪水一样找到了突破口,冲垮了曹魏的堤坝。
但公道地说,这并不是曹魏一家的问题,你跺你也麻。
横向看,
诸葛亮如果想篡,没有人拦得住,孙权一死,东吴立刻陷入了血腥政变;
纵向看,
贾南风的存在证明了,哪怕有个智力正常的人在代行最高权力,一样顶不住西晋返祖式的宗室政策,表面上是司马们自相残杀,本质上却是不同士族集团的斗争;
到了东晋,皇帝干脆就是摆设,依田余庆先生的观点,大家族轮流坐庄,探索贵族共和的可能性;
而在北方,胡人政权则需要面对一个比士族更加严重的问题,即如何统治人口比自己多得多,文化比自己高得多的人群,
宋齐梁陈,北齐北周全算上,最稳定的一朝,居然是因为单个统治者的寿命长。
所以,曹魏的短命,恐怕不单是曹魏出了问题,而是专制皇权本身出了问题。
继位的皇帝哪怕不小,不傻,只要不够有本事,都控制不住局面,绝大多数时候,魏晋南北朝的皇位继承就跟抽牌一样,抽到好牌就多延续一代,抽不到就换别家来抽。
我个人认为,曹魏的制度设计缺陷,并非因为愚蠢,而是因为稚嫩,是秦始皇以法家夺天下,还想以法家治天下的稚嫩,本质是缺乏应对新时代的经验。
他也知道只用远支宗室早晚完蛋,可他又不是士族何以相信士人?所以曹叡在放权给士人的时候,犹豫来犹豫去,真是不想给,但不给是真的不行,能怎么办呢?宗室的基本盘就这么一点,士族却无处不在。
四百年的大汉,终究是亡了,到底应该怎样重建一个,可以像两汉一样深入人心,延绵不绝的朝代?
魏晋南北朝,就像是一群学生排队考试,后面的人可以看到前一个人的答案以及得分,而曹魏就排在第一个,它的得分,算不上差。
正如西周的分封制崩溃后,成功熔炼出大一统王朝,是经过了春秋战国五百多年的尝试,曹魏的制度设计者们,第一个接过了时代的考卷,只不过,要在将近四百年后,才有人能写出可行的答案。
供诸君参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