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主特别清醒的时候,追妻男主能有多火葬场?
我生下嫡子那日,叫声极大。
产婆说,胎大难产,若是再拖久一些,怕是得一尸两命。
而贺文哲匆匆赶来,风尘仆仆,谁都说我嫁了个好郎君。
却不知,他道的是:
“阿鸢,我们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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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房内的血腥味还未散去,身上的剧痛也还未消散,冷冷寒风吹来,伴着孩子的呼吸声。
我呆愣了许久,久到他脸上出现一丝不耐的,又唤了一声,我才恍然回神。
他道:
“左右当初你我成亲也只是因为父母间的情谊,你嫁给我合是为了报恩,是以如今你已生下嫡子,情谊已了,恩也报了,那便和离吧。”
我木然的看着他的面孔,缓缓:
“只是如此吗?”
贺文哲一顿,才道:
“露白,她不能委屈做妾的。”
我心中的那一丝困惑终于散去,只剩一地死灰。
竟是如此,原来如此。
是了,那毕竟是他真正的知己人。
哪怕是青楼女子,他贺文哲,也是绝不亏待的。
可笑此时他还与我争辩:
“露白与其他青楼女子不同,她本就是大家女子遭了难,这才流落风尘。身在青楼却一身傲骨,哪怕以死相逼也容他人碰半分!你休要瞧不起她!”
“这般贞烈,若当初你没被救下,你不也是……”
“文哲!”
身后匆匆赶来的贺家夫妇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可已经晚了。
我眨了一下眼睛,苦笑着继续:
“我不也是青楼女?恐怕还会委曲求全,畏死开门迎客吧。”
贺文哲自知失言,眼中闪过后悔,别过脸:
“我并非那个意思。”
“但,阿鸢,露白不能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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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呢?
我就该在九死一生生下他的孩子之后被和离吗?
3
贺文哲说得对,我嫁给他,是父母间的情谊,也是为报恩的。
王家贺家,本是世代交好。
好到什么程度呢?
大抵是两家的孩子从小便定下来娃娃亲的程度。
后来王家遭难,贺家也不复情谊,救下了他们唯一的孤女,按照当初的娃娃亲,
我那时无依无靠,被救下后唯剩感激。
对于贺文哲,只记得年幼时有个偏袒爱护
我的小哥哥。
每次被人奚落,他总拦在我前头,将一群人骂个狗血淋头。
其他人只让他休要多管闲事。
他便得意一笑:
“什么多管闲事?这可是我未来的娘子!你们敢欺负我娘子,合该被我打!”
说罢回过头,给我递去帕子。
我眼角含泪,又因他的话羞红了脸:
“谁、谁是你娘子?”
他毫不知羞,坦然道:
“阿鸢与我订了娃娃亲,阿鸢便就是我娘子,这天底下,谁也不许欺负我娘子!”
明明年岁不大,说出的话却如此大胆。
逗的破涕为笑。
后来,贺家因为生意远走,离开那日,我跟着阿爹阿娘去相送。
偷偷给他塞了一块帕子,上面歪歪扭扭,被笨拙的绣着一只彩鸢。
他歪头看向我。
我却低着头,看着地面小声:
“我、我自己绣的,就当谢礼……”
但实在绣的并不好看,初学者满手针伤,缝着少女心事,一起被掩藏在衣袖之下。
他不说话。
我便急了,口不择言:“你若不想要,丢了便是。”
得来的却是一声轻笑。
在我抬头时,马车已动。
上面的小少年挥舞着那条手帕,大声道:
“日后莫要再被人欺负了!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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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了。
所以我在那之后再也没受过欺负,旁人仗着我胆子小,我便练胆子,旁人想要对我动手,我便拼死了也要还手。
时隔多年,贺文哲便是如此与我相遇的。
压着我逼我接客的一群人与我打在一起,他接到了贺家夫妇的书信,一脚踹开了房门。
我到如今都还记得那日的光景,多日以来,家道中落的绝望,爹娘病故的阴霾,被那一扇门透出的光挤了进来。
那个曾经说过要我等着他娶我的人,一脚将抓着我的人踹开,拉起我的手冷声:
“谁让尔等动她的?!”
贺家公子依旧是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乃至见我狼狈也能面无异色的待我如初。
将衣物披在我身上,低声对我道:
“你便是阿鸢妹妹吧?放心,王伯父病故前给我爹娘寄了书信,如今没事了,都没事了。”
我哭得不能自已。
唯一不一样的。
大抵是他忘了,忘了曾经说过要娶我的话。
以至于再听见与我的婚约时闹了一场:
“那不过是长辈间的玩笑而已!更何况我尚且如此年轻!如何就早早成亲了?阿鸢?我不过当她是妹妹!”
5
贺家公子,天性风流,爱诗书爱斗马,何时想过落脚受人约束。
偏偏贺家爹娘早就想要他安定下来,如今我回来了,成家立业,是个好时候,也是个好机会。
所以他们来求我。
老泪纵横,说着两家的累世交好,说着如何待我不薄,为了将我这个孤女救回来。
他们费尽心力。
我若嫁回来,他们定然也不会亏待我的。
我问二老,文哲哥哥愿意娶我吗?
二老定然:“他愿意的,亲口所言。”
那日雪下的很大,他来问我,愿不愿嫁给他。
我睹见他眼中没有半分爱意,却又想起那日我哭时,他递过来的帕子。
上面绣着彩鸢,不甚好看,磕磕巴巴。
到底抓住那一丝希翼,问:“贺表哥心中可有心爱之人?”
他不明所以,摇了摇头,反问我。
我嘴角的笑意散了一分,摇了摇头。
他认定,他娶我只是因为父母之命,不可违抗。
他以为,我嫁他只是因为救命之恩,不得不报。
但到底三年。
三年光阴,描眉画眼,共读西厢,我与他也算相敬如宾。
差一点点。
差一点点,我就以为,我们真的就要如此走一辈子了。
而今,他却道:
“阿鸢,我们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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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一次,我没有以往的恭顺,不顾公公婆婆在场,问他:
“即是如此,你为何不早早告诉我?”
为何我要为我画眉,为何要与我共读一书,为何要让我怀上孩儿……
我歇斯底里的想要问他。
但不行。
难产之下,我血气大亏,便是一句质问也变得有气无力。
到底三年夫妻,他道:
“当时你腹中还有孩子已有些时日,若早告诉你,有什么好歹,都难免有所伤损。”
我真不知该哭该笑,哭我的夫君居然还想着莫要伤我的身。
笑他既然如此为我着想,却在我刚刚产下孩儿时直言和离。
可见他真的忍了很久。
可见他真的爱极了那个叫露白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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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乐鸢,你三年光阴。
也并未让你的少年人想起当初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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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家夫妇气极了,那日打断了好几根棍子。
气的直骂不孝子。
但这次,贺文哲没退。
他说,当初他之所以妥协娶我,是因为他并无心悦之人。
可如今有柳露白在,他便死也不会退缩。
让贺文哲心爱的女子,自然要做他的妻。
至于我……
“阿鸢,我说过,我只当她是妹妹罢了。”
“是你们逼我娶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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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闹得不小,府里的人都知道了。
嫡子出生,本是喜事的贺府一片萧条。
谁都知道其实平日里瞧着相敬如宾,恩爱异常的少年夫妻,其实恰好是因为贺文哲不爱我。
谁都知道在少夫人有孕期间,少爷救下了从青楼跳下来以死明志的女子。
起初,他只想救她一命为她赎身,给她安置了宅院。
后来,他发现那个女子一样与他心怀志向,并非温顺恭良,每日只知道执掌中馈,孝顺公婆的“木头人”。
他们一起谈论古今,一起诉尽衷肠。
贺家公子放荡不羁,终于有一日,找到了自己心目中的那般女子。
和父母之命,娶的那个完全不一样。
是底下人对我小心翼翼,公婆不敢对我苛责。
我却罕见的安静异常。
每日除了带孩子之外,便如往常一般绣花养身。
也不知过了几日,窗外的阳光刺疼了我的眼,我方才抬起头,突然想到一件事。
那个孩子长得像极了贺文哲。
我还未来得及告诉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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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门被推开。
“夫人,有客求见。”
丫鬟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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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是谁,其实并不难猜。
就好像柳露白不惊讶我会这么快放她进来一般。
她在斗笠之下的面容秀然清丽,开口却就是:
“王姑娘,求你成全我与文哲吧,再这样下去,他会被和老爷被打死的。”
她甚至都不愿意唤我一声贺夫人。
好似我是拆散有情人的大恶人。
我问她事先可知道,贺文哲原有妻子,甚至已经腹中有胎。
她立马道:
“若非念及你腹中有胎,怕你知晓之后身子有损,文哲也不会等这么久。”
“至于你们是夫妻……文哲当初并非自愿娶你,你不也是为了报恩吗?”
“如今和离,如何不算相互成全?”
她目光坚定,自认为了所爱之人豁出一切,理所应当他们也该在一起。
至于我?
我笑了,出声:
“文哲哥哥当是和幼时一般疼我,哪怕是和离也要等我生下孩儿,方才开口。”
“柳姑娘不知道,他小时候最爱闹腾,一有人欺负我,便为我打架。”
“王姑娘……”柳露白闻言皱眉。
我却仿佛没听见般,继续道:
“我与他还定过娃娃亲,大人们都问他愿不愿意娶阿鸢妹妹,他说他愿意。”
“我就等啊等,等了好多年,终于,他来了,我们成亲,琴瑟和鸣……”
“王姑娘!”
柳露白厉声打断我的话。
我却笑着指着憨睡一旁的孩儿问她:
“柳姑娘,我与他的孩儿,生得像他吗?”
柳露白终于有机会说话,不在意的道:
“文哲是洒脱之人,救过的人不计其数,至于娃娃亲,不过是戏言罢了,若是真的心悦于你,为何他会不记得这些往事?”
不记得了。
我像是骤然惊醒的梦魇之人。
默了默,没打她也没骂她,只是想起离我生下嫡子,已有月余。
我的夫君,孩子的爹爹,也未曾来见他一面啊。
“王姑娘?”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柳露白迟迟等不来我开口,有些着急出声。
她急切的想要与贺文哲一起搏个出路,仿佛我是那个挡着路的恶人。
我甚至看见了她急得眼角落下的泪,抬起手中的帕子朝她去。
房门却猛然打开。
“露白!”
被猛烈一推装在房门之上的疼痛让我回神,匆匆赶来的贺文哲却没看我一眼,担忧的拦着柳露白问她可有伤损。
从衣袖之中拿出帕子擦去她的眼泪。
因为太急,其他帕子都掉了出来。
柳露白愣了一下,连忙道:
“我没事,倒是王姑娘……”
周围一静。
贺文哲反应过来,猛地回头,才看见门旁的我。
眼中闪过一丝懊悔:“阿鸢,我并非……”
被闹醒的孩子哭啼声不止。
而我又哭又笑,问他:
“文哲哥哥,何故还留着我的帕子呢?”
他面露困惑。
贺家公子放荡不羁,他有很多帕子,从来胡乱塞在袖中。
自然,也不记得谁送的谁买的。
就好似记不得曾经说过,要一个姑娘好好等他,他会来娶她的。
10
柳露白走后,我问过贺文哲,这三年,可曾对我有过一丝真情。
他顿了顿:
“你孝敬长辈,知书达礼,若是没有遇见露白,我想着,与你这般过下去一生,也认了。”
可是没有若是。
柳露白的出现,让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连孩子也顾不得了吗?”
我反问。
他闭了闭眼:“当时大夫说,你身子弱,若是孩子流掉,定然伤损极大,我没法子。”
“阿鸢,这件事,就当我贺文哲对你不起!”
他抽出佩剑递给我:
“你若有怨,我也认!”
至于孩儿,和离之后,他也会好好待他。
绝不偏私。
我接过剑。
看他视死如归。
那时宁愿死也要和离。
如他所愿,我刺了进去。
他闷哼一声,等着我泄愤。
可长剑之入三寸便掉在地上。
他讶然睁开眼。
我面若枯木,声音微不可觉:
“贺文哲,我们和离吧。”
11
本是年少孽缘。
本是救命之恩。
现在孽缘散了。
那欠的一条命,我做这贺家主母三年,孝敬公婆,生下孩子,怎么算,也完了。
贺家夫妻又气又急,但到底是自己儿子,看贺文哲不要命的架势,他们自然会心软,偏私。
言语之间也带着劝告。
“不若,抬那女子为平妻?不和离?”
他们找我商量。
我只是把尚且满月的孩子塞了过去。
那是他贺家的孩儿,贺文哲会不会偏私不知,但贺家夫妇没老糊涂,总不会让孩子受委屈的。
我一走,注定飘零,带着他,除了让他吃苦,什么也给不了。
而贺文哲,在我签下和离书后,不知为何默了许久。
像是补偿,他给了不少财物。
还给我买了城东的宅子。
“一切都安置好了,你我虽做不成夫妻,但还能做兄妹,更何况孩子还在,露白心地善良好相与,你可以随时回来看看……”
他急切的说着什么。
我拿着那张和离书,与他擦肩而过:
“不。”
“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