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各大家族动辄几百万两白银能做到吗?
旗人的习性
——金易、沈义羚《宫女谈往录》
“在这里,我多说几句闲话。要想真正了解我们旗人的习性,并不容易,尤其是贵族人的性格。旗人贵族向来不考虑钱,这在他们不是主要的问题,因为有的是进贡的人,更有很多的庄头地租,他们只考虑到能花钱、会花钱,本家的人既要懂货又要识货。花钱并不是件容易事,要把钱处处花在刀刃上,不窝囊,不填空,不花眼子钱,很不容易!最怕的是钱也花了,事却办得窝窝囊囊。大家吃着你的,喝着你的,明着拿你的,暗中偷你的,嘴里捧着你,背地里耻笑着你——这叫捏肉头,也叫吃大鳖。大部分贵族只能花钱,不会花钱,更不懂花钱。说白了,大半是土鳖。所以大宅门里,遇有婚丧寿庆的大事,要专门请出知宾(有办事能力的人)来,替本主花钱。譬如要给老太爷做寿,拿出十万两银子来,只许花光,不许剩下,要做到摆阔气、讲排场,花钱买脸,事事冒尖。这并不容易。做寿应该有堂会吧?请角色就是个难事,堂会的戏码往外一亮,就能看出本家的身份来。谭鑫培人称谭贝勒,声望高,架子大,是宫廷供奉,只伺候老太后,别人不伺候。如果能把他请出来,唱一段《满床笏》,这个寿就算办红了,知宾的手眼通天也够份了,本主再多拿出几万两银子来也舒心。这就叫旗下人的性格,只要能拍胸脯,叫得响,倾家荡产也不在乎。毓贤就是这种性格的人。他能花钱,会花钱,很儒雅,结交的社会面广,手眼灵活,吃东西和老太后一个样,讲究迎着节气吃,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半筐。他很对老太后的脾气,也深得老太后的喜爱,在皇室贵胄中,能有这样精明练达的人,极为难得。
“说这话是另有用意的,不管这里环境多好,人情多熟,老太后也是不会在这里久留的。原因很明显,毓贤是义和拳的发起人之一,是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躲还躲不开他呢,哪能跟他靠近。他这叫王麻子挨刀,赶在自己刃口上了。跟他呆长了,会沾一身腥气的。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老太后多么精明,哪能在这里羼合,造成不清不白的口舌呢!所以休息三天,赶紧起程了。
除了上述这些常规分例以外,清代的皇帝不仅仅是天下之主,其实还是个大地主,散落在东北、华北各地的皇家庄园或按月或按年都要上交大量粮食、蔬菜、肉类和各式各样的珍奇美味。仅就辽宁一地来说,盛京将军每年要上交780只鹿,210只狍子,2000个鹿尾、鹿舌,100斤鹿筋,以及野猪、熊、野鸡等一系列野味。盛京内务府上三旗各佐领每年要上交60只鹅、20头腊猪、1500斤咸鱼、40尾杂色鱼。内务府都御司所辖的上三旗网户(即漁户),每年要上交杂色鱼24000斤。辽宁当地的打牲乌拉每年也要上交大量的鲟鳇鱼、鲈鱼、杂色鱼。这么多好吃的,这么高的的餐费指标,皇上家的伙食费恐怕是个天价,具体是多少呢?我在档案馆只看到了宣统四年的记载,一年共用银两16万1432两8钱2分!要知道亲王一年的俸禄才1万两,这已经是清代最高的工资了,再加上王府庄园等处的收入,一年最多的也就10万两,依旧远比不上清宫一年的伙食费,而且所谓宣统四年,其实就是民国元年,这只是内务府依旧按清代纪年行公文而已,当时溥仪已经退位,且年纪尚小,并无嫔妃,后宫只有太后和几个太妃,依旧这么大的花费,国力最盛的时候,他们在吃喝上面的花销中豪阔可想而知了。
——摘自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如果故宫会说话》杨原著
乾隆皇帝下江南的一日膳单
王仁湘
现存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的清内务府“御茶膳房”档案中,有《江南节次照常膳底档》,详细记述了乾隆皇帝第四次南巡的膳食情况,这里将其中一日的御膳底单抄录如下:
(乾隆三十年,1765年)二月十五日卯初一刻,请驾,伺候,冰糖炖燕窝一品。
卯正一刻,游水路,船上进早膳,用折叠膳桌摆:炒鸡家常杂烩热锅一品,燕窝鸭丝一品,羊肉片一品,清蒸鸭子煳猪肉攒盘一品,匙子饽饽红糕一品,竹节卷小馒首一品。上传春笋炒肉一品。苏州织造普福进糯米鸭子一品,万年青炖肉一品,燕窝鸡丝一品,春笋糟鸡一品,鸭子火熏险煎粘团一品(系普福家厨役做);银葵花盒小菜一品,银碟小菜四品;随送粳米膳一品,菠菜鸡丝豆腐汤二品(系普福家厨役做)。额食二桌:饽饽六品,内管领炉食四品,盘肉二品,十二品一桌;盘肉二品,羊肉二方,四品一桌。上进毕,赏用。总管马国用奉旨,赏织造普福家厨役张成、宋元、张东官,每人一两重银锞二个。
二月十五日未正,崇家湾大营马头,进晚膳,用折叠膳桌摆:肥鸡徽州豆腐一品,燕笋糟肉一品(此二品系张成、宋元做),肥鸡攒丝汤一品;后送火熏摊鸡蛋一品,郑肥鸡油串野鸡攒盘一品,果子糕一品(系张东官做),猪肉馅包子一品,象眼棋饼小馒首一品;总督尹继善进肉丝饷鸭子一品,燕笋火熏白菜一品,腌菜花炒面斤一品,火腿一品(此二品五寸盘),小菜二品,银葵花盒小菜一品,银碟小菜二品;随送粳米膳一品,鸡肉攒丝汤一品。额氏五桌:奶子四品,饽饽十二品,十六品一桌;饽饽四品,二号黄碗菜四品,内管领炉食六品,十四品一桌;盘肉八品,一桌;羊肉四方,二桌。上进毕,赏皇后徽州豆腐一品,庆妃饷鸭子一品,令贵妃果子糕一品,容嫔攒盘片一品。
晚晌伺候,酸辣羊肚一品,腌菜炒燕笋一品,燕窝炒鸭丝一品(此二品系宋元做)。总督尹继善进糖醋萝卜干一品,火腿一品。上进毕,赏皇后羊肚一品,庆妃炒鸭丝一品,令贵妃炒燕笋一品,容嫔萝卜干一品。
——摘自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饮食与中国文化》王仁湘著。
乾隆七年,皇帝命内务府清查《玉牒》,看看当时宫内包括皇祖太妃及自己后妃等女眷的姓氏家族情况。经查,康熙的襄嫔和静嫔均系民籍汉女。襄嫔高氏,系直隶正定府民高廷秀之女;静嫔石氏,系陕西宁夏民石怀玉之女。不仅如此,在其他档案中,我们还发现康熙的密妃王氏、穆嫔陈氏也是民籍出身,这4位汉妃以密妃地位最高,在康熙生前已经晋升嫔位,其他3人在当时都是位分比较低的庶妃,直到乾隆年间才获得嫔位,其中穆嫔的嫔位还是死后被追封的。这4人均为康熙生下了子女,其子女也并没有因为她们汉妃的身份而被区别对待,其中允禄、允袐都被封到了亲王的爵位,尤其是庄亲王允禄,在雍正时极受重用,乾隆初年还成为辅政亲王之一。
当然,康熙帝的汉妃可能还不止这些。葬在他皇陵中的庶妃宫有28人,其中有11人被收入《玉牒》,但对大部分人来说,只能了解到她们是某贵人、庶妃某氏这样的称号,出身信息基本属于空白,还有17人连称号都未曾记载。她们当中是否还有汉妃,现在并不可知,但有汉妃也是有可能的。
相比康熙帝,乾隆帝在这方面做得其实更过分,只是他的操作会显得更加隐秘。清宫有很多乾隆时期后妃入旗档案,比如纯惠皇贵妃苏氏、庆恭皇贵妃陆氏、怡嫔柏氏等。她们本是江南民籍汉女,入宫后,乾隆纷纷将她们的家人编入八旗,所以在《玉牒》中,她们的出身都变成了某旗某佐领或某管领下人。如果只查阅官书,未看到这些档案的话,绝不会看出她们原来竟然都是汉妃。上文提到关于后宫主位姓名家世的档案中,原本出身于民籍的纯妃(纯惠皇贵妃),其家世便写成“纯妃父永保佐领下原闲散苏胜林”,汉妃的痕迹便被抹去了。
从现在可查的档案来看,纯惠皇贵妃苏氏一族于乾隆四年入旗;怡嫔柏氏一家于乾隆七年入旗,后来怡嫔的妹妹在乾隆十年也入宫为妃(档案记为白贵人或柏贵人),虽然此时柏氏一家已经在旗,但也应算作汉妃之列;庆恭皇贵妃陆氏一族于乾隆二十二年入旗;芳妃陈氏一族于乾隆四十年入旗;禄贵人陆氏一族因人口凋零,在乾隆五十四年,也就是禄贵人薨逝当年,才将她姐夫周森一家编入旗内。
清廷实行“旗民不通婚”制度,主要考虑到旗人的待遇优于民人,两厢通婚后,很容易造成僧多粥少的现象,所以往往对于旗人娶汉女的事“睁一眼闭一眼”。但汉女之家则不能入旗,而旗女外嫁也大多会被禁止,毕竟按道理来说,旗女的子孙也应算作旗人。康熙帝纳汉妃,虽然有违祖制,但仍使其家族留在民籍,并不违反“旗民不通婚”的根本宗旨。乾隆将自己大量的汉妃家族编入八旗,不仅违反了祖制,更动了旗人的奶酪。而正是在乾隆朝,由于天下承平已久,八旗人口迅速增长,供养这么多旗人,朝廷已经颇感吃力。乾隆帝曾下令赐给很多旗人东北的田亩,让他们耕种,以自力更生,并以汉妃军本是汉人为由,让大量汉军旗人退出八旗编制,自谋生路。因此,皇帝纳汉妃本就违背了顺治的祖制,而在这八旗生计的压力下,乾隆就更不愿将宫廷招选民籍汉女的事情暴露于外。
——摘自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如果故宫会说话》杨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