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平平淡淡细水长流的古言小说?
我的主人修行千年,身边只有我陪伴。
那日她忽然问我:你跟在我身边,仙缘不俗,要不要去历劫?
我想了想,反正我是一只猫,有九条命,怕什么?
1.
我的第一世,生在一对小夫妻家。
男主人是个勤学苦读的书生,每日里从早到晚读书。女主人是个会织布的美丽姑娘,有两个大酒窝,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可就多了,织布、喂猪、养蚕、做饭……
我在天上的时候看过很多话本子,知道这种书生没几个好东西,别看现在整天「姑娘」「姑娘」地喊,将来等他高中了,第一个抛弃的就是姑娘。
所以我很讨厌他,他一靠近我我就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叫他滚远点。
书生就笑,然后轻轻唤姑娘的名字「阿妍,阿妍,你来喂它吧,它挠我。」
他胡说,我虽然脾气差了点,但他没摸我的肚子和尾巴,我才懒得理他。
那姑娘也是个爆脾气,戳着他的额头数落他「连个猫都喂不好,你还能做点什么!」
之后姑娘就会将做好的肉浆端给我,口中唤着咪咪,细声细气地摸我的脑袋和下巴。
我用脑袋蹭了她一下,然后开始埋头吃肉浆。
我隐约听见那个男人在笑,我很想给他一爪子,但是肉浆太稀了,糊了我一嘴,算了,我决定放过他。
后来啊,姑娘织布赚的钱多了,我的肉浆越来越稠,姑娘摸着我叹气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她赚了许多钱,但是那书生却始终没有回来。
我舔了舔爪子,在姑娘的膝头上翻了个身,早就说了那男的是负心汉。
不听猫猫言,吃亏在眼前啊。
姑娘的院子不大,但院子后面就是山,山下面有池塘,池塘里有鱼。我不怎么爱吃鱼,刺很多,腥气还重,其实还是肉浆最好吃。
但是姑娘叹气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太无聊了,只好去抓鱼玩。猫爪子勾一下,鱼就弹起来,再给它几巴掌,鱼就傻掉了,这时候只要咬住鱼背上最厚的肉,它就没法招架。
我嘴里咬着鱼,昂首挺胸地回家,鱼尾巴拍得我嘴巴疼。但姑娘见了,就会开心地笑,然后摸着我的脑袋夸我「呀,咪咪真能干!」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咪咪真难听!
这天晚上,我叼着鱼回来,却没听见姑娘的声音。
我喵喵叫着找遍了所有屋子,最后在草垛下面发现姑娘,她脸上都是血,绣着喜鹊的的鹅黄色裙子也撕破了,她睁着眼,眼里冒着血,手里捏着一只紫色的荷包。
我认得那只荷包,那是姑娘绣给书生的。
我嗅了嗅荷包,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要叫我吐出来。
我喵喵叫着去找邻居,最后来了很多人,他们给姑娘穿上衣服,将她埋在土里,给她立了小小的坟包,上面插了一大捧黄色的野花。
他们不无遗憾地感叹「这狗男人,阿妍对他多好啊,没心肝的东西。」
他们说「想要娶公主,娶就是了,为什么要把阿妍杀了呢?太心狠了!」
他们说「可怜了阿妍这么好的姑娘!」
我决定去京城找那个男人。
京城太远了,我被野狗追着咬,被其他猫欺负,起初还能抓到老鼠,后来只好抓些虫子果腹。
有一天,我来到一个很大的城里,街上全都是花花绿绿的东西,我太饿了,眼巴巴盯着看,卖东西的人冲着我喊「快滚开,哪里来的野猫!」
我知道自己有点脏,所以只好躲远一点。可是很快我便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喊「公主到!」
公主下了轿,走进一家脂粉店。我终于看见,她的旁边还站着个人,是那个书生,他比之前更瘦了。
我嘴里呜呜吼了一声,赶紧把自己藏起来,然后偷偷跟着他们的轿子。
当晚,我来到公主的卧房,悄悄藏在她的床下,等到夜深人静、月亮照过来的时候,我伸出爪子挠向她的脸。
我被人抓住了身子。我拼命扭动着蹬腿,结果被抱得更紧,我踩着那个人的胸口,狠狠地在来人脸上挠了一爪子。
借着月光,我才看清楚被我挠的正是那个书生。我好像挠中了他的眼睛。他一只眼睛闭着,血从眼睛上流下来,看起来十分吓人。
我愣了一下,结果被他抓住四只猫爪抱紧了,动弹不得。
后来,我被那个男人带到了一间很小的屋子,他的眼睛似乎很疼,他说「咪咪,报仇的事情我来,你好好活着。」
我喵呜一声,不明白书生到底什么意思。
书生将我关在黑洞洞的屋子里,不许我出去,但每天会给我送肉浆来。
我用爪子挠门和窗户,想要找到出去的路。
直到有一天,我听到门外有人说「就是这里,逆贼的家就在这里,快进去搜!」
他们开门的一瞬间,我便跑了出去。
可我饿了好几天,没什么力气,最终还是被抓住了。
他们说「凶犯的猫也应当一起凌迟处死,带这个畜生去刑场!」
我看见了书生。原来他和摄政王勾结谋反,要杀死皇帝,皇后和公主都已经被他毒死了。
只有皇帝,因为当晚喉咙里卡了骨头,没喝那碗汤,所以躲过一劫。
公主想要嫁给书生,可是书生说自己家里有妻子在等着自己,还说自己的妻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姑娘。于是公主哭着去找皇后,皇后去求皇帝,皇帝便派人杀死了阿妍。
所以书生要他们全家一起死。
书生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凌迟处死,但他全程没哼一声。看见我的瞬间,他眼睛里忽然露出亮亮的笑容。
我被公主家的狗放走了,一只白色的、威武的狮子狗,它歪着头,咬开了关我的笼子,晃着脑袋示意我出去。
我冲它龇牙,飞快地从笼子里跑出来。
当天晚上,人们便听说皇帝死了,据说他是被一只猫咬断了喉咙,死的时候眼球向外凸着,十分吓人。
2.
我的第二世是在一对老夫妻家。
那个老奶奶总是在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喊我的名字「咪咪啊,咪咪啊,回家啦!」
老爷爷就在后边大呼小叫「喊啥嘛!天黑了它就回来了。」
奶奶小声回答「那个猫呆呆傻傻的,我怕它跟陌生人跑了呀。」
我扭头哼了一声,我才不是呆呆傻傻的小猫。
以前在天上的时候,我的神仙主人说,每天太阳落下去的时候,是逢魔时刻,很容易撞到鬼。
我站在高高的树枝上,四周的田野都在我的视野里。
我有些想我的主人,也有些想阿妍和她的书生。
我从树上跳下来,隔壁家的狗老远就开始汪汪叫,然后开始摇尾巴。
那是一只很烦的狗,我没理它,竖着尾巴跑回家了。
今天的晚饭只有一小块馒头,没办法,他们家太穷了。我叹了口气,决定晚上去抓老鼠,没办法,猫就是要吃肉的。
老鼠真恶心,长得丑,闻起来臭,吃起来也不咋好吃。我呸呸呸抓紧时间吃完,想赶紧回家去看那对老夫妻。
老爷爷和老奶奶抱在一起哭。
有人送来消息,他们最小的儿子死了。
老爷爷和老奶奶这辈子一共有三个孩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
大儿子两岁就得病死了,女儿好不容易长大嫁了人,结果被丈夫打死了。小儿子参军了,今天送来消息,说是也战死了。
官府送来了五两银子的抚恤金,那送消息的军官说,以后我就是二老的亲儿子,给您二位养老!
但老奶奶的精神还是一天比一天差,她白天的时候忙着忙那,晚上的时候就着月光纳鞋底,纳着纳着就开始掉眼泪。
老头子叹气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他的旱烟袋装满了烟,一锅接一锅抽。
我在旁边,一会儿用脑袋去蹭蹭老奶奶的腿,一会儿去蹭老爷爷的胳膊肘。
春天来的时候,一个新的军官来了,他跟老爷爷老奶奶说「校尉大人战死了,这是他的女儿,劳烦您二老帮他养大。」
校尉大人就是那个要帮老爷爷老奶奶养老的军官。
那个小孩子被裹在一片破旧的毯子里,眼睛紧闭着,但她根本不是校尉大人的女儿,校尉大人连老婆都没讨到,哪里来的女儿?
再说了,老爷爷和老奶奶这么大年纪,怎么去养一个小孩呢?
我恶狠狠地冲着襁褓里的小姑娘大叫,小姑娘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老奶奶正在做饭,赶紧过来把小姑娘抱起来,一边亲女孩儿的脸一边哄「囡囡乖,囡囡不哭,奶奶给囡囡熬米汤喝。」
奶奶扭头看见我在旁边,将小姑娘抱给我看,骂我「坏猫,又在欺负囡囡,囡囡是妹妹,不能欺负妹妹。」
我哼了一声,囡囡才不是妹妹,囡囡身上的奶味儿很臭。
囡囡逐渐长大了,老爷爷和老奶奶精神好像比之前好了。
家里穷,老爷爷为了给囡囡吃点好的,跑到老远的水库里去抓鱼,又养了几只鸡。
鸡肉好吃!我兴冲冲想去抓鸡。想到囡囡要吃鸡蛋,我决定算了。
囡囡六岁的时候,有一天,老爷爷和老奶奶去麦田里干活了,怕下雨,可是夏收时间又短,他们每天回来得很晚。
囡囡自己一个人在家玩,她把绒球扔给我,我去捡回来,这个游戏好讨厌。
囡囡玩着玩着口渴了,,就从水缸里舀了一瓢生水喝,我大叫,冲过去阻止囡囡,但囡囡还是喝完了半瓢水。
当天晚上,囡囡就开始闹肚子,疼得死去活来。
老爷爷喝老奶奶去村里找医生,天开始下大雨,医生一脚深一脚浅走进茅屋,看了看烧得脸通红的囡囡,眉头紧皱。
我狠狠冲医生哈气,让他赶紧说话,可是医生摇摇头,只说了一句「救不了」。
我不明白,只是喝了生水就会死吗?我每天也喝生水的。
老爷爷和老奶奶不理我了。我用脑袋蹭他们,他们不摸我的脑袋,只是把囡囡紧紧抱在怀里。
囡囡闭着眼睛,气息越来越微弱,我觉得囡囡的身体好像越来越凉了。
我走出门外,今天月亮好亮好亮,我对着天空中的月亮拜了又拜,希望神仙主人能够听见我的声音。
我不想让囡囡死。
我死了。我的灵魂飘在空中,邻居家的狗冲着天空中的我汪汪大叫,我还听见囡囡的哭声,老爷爷和老奶奶又哭又笑「我的囡囡啊!」
我觉得,挺好的。
3.
第三世,我的品种很贵,是那种有很长很长毛的异瞳狮子猫,我的主人是武威将军家的独生女,不爱笑也不爱闹,人们都夸她是京中贵女典范。
可是我不喜欢她,她要我遵守很多规矩,也不摸我的下巴。
后来她嫁了人,难产死了,死的时候她的丈夫还在刚纳的小妾身上。知道妻子死了,他不但不伤心,还志得意满「不枉我下了那么多虎狼之药,以后这武威将军府就是我的了!」
我告诉自己要沉心静气,不能再犯杀孽,我忍了又忍,过了三天,我咬断了他的脖子,拿爪子刨烂了他的命根子。
第四世,我的主人是青楼里的小姑娘,她才十二岁就去接客,后来染病的时候才十六岁,被老鸨用席子卷着扔了出去,死的时候她还在喊「妈妈救我!……救我的猫」。我被老鸨和龟公摔死了。
第五世,我的主人是个十来岁的小混混,总是被人揍得鼻青脸肿。但他经常给我带肉回来,一边骂我「蠢货」一边喂,后来他被人打死了。
第六世,我的主人是个将军,他征战十多年,终于可以安享晚年的时候,被皇帝下令杀了全家,他全家只有他和我,他服毒之后偷偷放走了我。
第七世,我的主人是个山村夫子,他总是跟我念叨着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听不懂。后来有一天,很多官兵来搜家,说是他反抗朝廷,要抄家。我不明白什么叫抄家,但是我猜,他也死了。
第八世的时候,我开始担心自己的修行了。我的每一任主人都不能善终,而我也杀了好几个人,这样下去,我没法修成正果的,我拿什么去见天上的主人呢?
我命好,这一世的主人是个道士,他有点本事,能听懂我在说什么。他的道观好破,荒凉到老鼠都没几只,他下去给人算命要饭的时候,会给我带一口吃的。
有一天道士回来,脸上都是血,我喵喵叫,问他怎么了。
道士说,山下来了很多日本人,他们杀光了山下的村民。我不明白,什么是日本人?什么是杀光?
道士没理会我的问题,道士端出一碗水,在黄纸上画了一个符,他将符纸沾了水,洒在我的身上。
道士跟我说「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猫,今天这符烧了之后,我不再是你的主人,我死了之后也不会影响你的修行。」
说完,他就点燃了符纸,我扑过去想灭火,可是道士把手举得高高的,胳膊都被挠破了也不肯放下。
符纸烧光了,我不再是道士的猫了。
我跳下桌子,出门就走。不是道士抛弃了我,是我抛弃了道士。
后来,我偷偷跟着道士好几次,他每次都忙着躲躲藏藏。
直到那一天,我看见道士被人绑起来,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那些人叽里哇啦不知道在说什么鬼话,我听不明白,但我觉得大概意思是:「再敢反抗,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我沉住气,我还是有点本事的,只要在枪响前扑过去堵住枪口,道士就不会死。
我被一只狗按住了。
很威武的灰色大狗,他的爪子很大,我被他按在石头上根本起不来。
道士死了,枪声响了之后,他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深红色的血洞,眼睛睁得大大的。
拿枪的人走了之后,我跑到道士身边。他的身上好多伤痕,鞭伤,烙铁的伤。
我大哭,哭得停不下来。
大狗走到我的身边,说道「他每次都发现你了。他说他还有一点修为,帮你最后一世预定了个好去处,希望你能修行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