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偏心到底有多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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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08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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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

拆迁通知下来那天,爸妈给我拿了三万块钱。

「你工作这些年,我们也没有要你的钱,以后也不需要你给我们养老送终。」

「家里的房子跟钱都是你弟的,你也别惦记了。」

后来,我爸失业下岗,我妈病重在床,弟媳把他们赶出家门自生自灭。

爸妈哭着求我收留。

我把当初的那三万块连本带息还给他们:「欠你们的,我还清了。」

1.

我看着茶几上摆着的三万块钱。

妈妈的声音依旧不断地传进耳朵里,却又遥远得仿佛我的幻觉。

她说:「我们这边地方小,人家说只能赔偿给我们一套房子。」

「这三万块是我跟你爸从积蓄里拿出来的,你拿着,就当是我们给你的人头补偿。」

「要知道别人家拆迁,闺女可是一分钱也拿不到。」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里甚至带了丝自豪与得意。

就像是这一切都是她高高在上的恩典。

我扫了一眼这套虽然老旧,但面积不小的房子,轻轻笑了一声:「真的只赔一套房子吗?」

原本坐在一旁安静抽烟的爸爸,听到我这话后,瞬间脸色一变。

他猛地拍了下桌子:「陆遥!你什么意思?」

「我告诉你,不管赔了多少房子多少钱,那也跟你没关系!」

「以后你是要嫁人的,都给了你,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妈妈也颇为不满的看着我:「是。赔偿不止一套房,还有五十万。」

「但你也不想想,你弟刚毕业,找工作是不是要打点打点关系?」

「他以后还要结婚娶媳妇,你总不能让你弟打一辈子光棍吧?那五十万是准备给他在市里买房子用的。」

「再说了,从小到大,我们少过你吃少过你穿吗?你这孩子怎么还跟家里计较这些?」

你瞧。

明明我只是轻轻问一句「只赔一套房子吗」。

在他们的眼中,瞬间变成了我要贪图他们的家产。

可明明,当年县里刚传出这一片可能会拆迁的消息时,是他们笑得一脸开心,在外人面前口口声声说,我跟弟弟都是他们掌心的宝,最好能赔两套房子,我跟弟弟一人一套,谁也不偏袒。

而他们所谓的不缺我吃不缺我穿,就是我独自在外十年,每次回来都有一口饭吃,每次妈妈都会给我准备她穿腻了、不喜欢了的旧衣服。

我看着口口声声说爱我的父母,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所以,赔偿的那套房子,写的是谁的名字?」

爸妈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了。

最后,爸爸恼羞成怒:「反正是我陆家人的名字!」

陆家人。

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就将我排除在外。

2.

我出生那年,正是管控最严的时候,爸妈求神拜佛,甚至找了黑诊所特意去查了婴儿性别,就希望能够一举得男。

不知是神佛不佑,还是黑诊所的医生技术不到家。

我一个黄毛丫头硬生生被老眼昏花的医生看成了男孩儿。

在得知我的「性别」后,爸妈四处串门儿,恨不得宣告全世界自己后继有人,就连一直看我妈不顺眼的奶奶也难得有了好脸色,隔三差五就给她蒸鱼炖鸡精心伺候着。

可随着我呱呱落地,十月怀胎期间所有的炫耀与耀武扬威都变成了一场荒诞的笑话。

奶奶当场黑脸走人,连带着拿走了病房里精心准备的鸡汤跟坐月子需要的一应物件。

妈妈醒来后,接受不了现实,险些把我摔死。

爸爸甚至还在医院大闹了一场,怒骂医护调包新生儿。

直到医院拿出实证,证明了我与他之间实打实的血缘关系,才彻底堵住了他的嘴。

而那股以为我是男孩儿的意气风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眉间的愁锁。

我妈生完我第二天,就被奶奶赶回家洗衣做饭。

当初那些被炫耀了一脸的邻居亲戚们,纷纷上门看热闹,少不得那三言两语的冷嘲热讽,阴阳怪气。

妈妈丢了脸,转身就把这些委屈全部发泄在了我身上。

从我记事起,身上的青紫就没有消下去过。

幼时的我不懂,只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才总会惹他们不开心。

所以,在别的小朋友跟父母撒娇耍赖,闹着要漂亮衣服,好玩的玩具时,我就已经学着打扫卫生,学着洗衣服,学着做饭,学着如何讨好他们。

只是为了在爸爸妈妈下班回家后,能夸我一句「遥遥真懂事。」

可我至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过他们的一句夸赞。

角落里没有注意到的灰尘,领口没有搓干净的污渍,夹生的米饭。

换来的只是咒骂跟鞭打。

他们骂我浪费水,浪费粮食,浪费他们的时间跟精力。

却看不到我那双长时间泡在水里发皱发白的手,看不到我被蒸汽烫伤的手腕。

我在一鞭又一鞭的抽打下,哭嚎着认错,卑微而又小心翼翼地祈求他们不要生气。

心里却在暗暗决定下次要做的更好,做到他们能够对我露出满意的笑容。

不多。

只要一句夸赞,一个笑容,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以为这就是父母,就像课本上写的那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父母永远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哪怕他们打你,骂你,可心里依旧最爱你。

可当我能够熟练的将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独自上学放学,将晚饭准备好,能够在期末考试拿到双百分,得到老师奖励的大红花。

当我以为自己做得足够好,离目标足够近的时候,妈妈再次怀孕了。

管控已经没有那么严了。

爸妈从县城回了乡下,奶奶托人找了靠谱的医生,查出了婴儿的性别。

那是我第一次从妈妈的脸上看到笑容。

就像是阴霾了多年的天空,终于从乌云间透出一丝光亮,接着便是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她声音愉悦,眉眼弯弯的对我说:「陆遥,你就要有弟弟了。」

「你是姐姐,以后要好好照顾弟弟,知道吗?」

那时,我不懂。

眼里只有妈妈明媚而又灿烂的笑容,是那样的难得、耀眼。

为了留住这难得的光芒。

所以,我乖巧地点头:「好的。妈妈。」

而如今,我看着妈妈那张逐渐被皱纹爬满的脸,看着她与爸爸的脸上再次露出那种我熟悉的,明明厌恶却又甩不掉,仿佛在看着一坨垃圾的表情。

如同多年前那般,乖巧地在他们为我准备的那份《自愿放弃继承陆家一切家产》的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顺从地没有一丝反抗,没有一丝不满的表情。

「好的,爸爸。妈妈。」

3.

眼见我签下自己的大名。

妈妈脸上瞬间露出了笑容。

她小心翼翼的收起那张协议,就连语气也柔和了许多:「遥遥还没吃饭呢吧?晚上留在这边吃个饭明天再回去。」

听到她这话,我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

这里哪还有我住的地方?

早在十年前,我开始住校的时候,那个本该属于我的房间,就已经被他们收拾出来当作弟弟的游戏间。

我还记得那年寒假,当我为了省两块钱的公交费,拖着笨重的行李箱硬生生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

当我汗流浃背地回到家。

打开房门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时,入目的却是完全陌生的摆设。

那张我睡了多年的一米二的床,以及旁边那张早就要垮掉的木桌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足足占据了三分之一房间的火车轨道。

九岁的弟弟坐在铺满软垫的地上,看着小火车在轨道上「呜呜」疾驰。

而他的身边,散落着一堆我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汽车模型、飞机模型、机器人,还有玩偶。

该怎么形容我当时的心情呢?

就像是冬日里我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美好的梦,却被人突然拽出来,扔进了冷冽的寒风中。

寒冷因子在一瞬间席卷了我全身的毛孔。

让我骤然失温。

当我问妈妈,我的床呢?

她不以为然道:「光耀喜欢小火车,那玩意儿太占地方,反正你一年到头也在家里住不了几天,我就让楼下捡垃圾的爷爷把床给拖走卖了。」

「别看那床跟桌子又破又旧,算上里面的那些破烂书,还卖了一百多块钱呢。」

说到最后,她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得意的仿佛占了别人天大便宜的模样。

一百多块钱。

我的床,我的桌子,连带着里面我偷偷珍藏了许多年的书,就这样被卖了。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的嵌入了肉里。

整个人绷成了一条直线。

「你把我的床卖了,把我的房间给了弟弟当游戏间。」

「那我呢?」

「我晚上睡在哪里呢?妈妈。」

似乎我的语气过于冷硬,妈妈两条好看的细眉紧紧皱了起来,没好气道:「家里那么大,又不是没有你睡的地方!」

她指了指沙发,又指了指挂满全家人衣服的阳台,「你要是不想睡客厅,阳台搭个简易床也能凑几天。」

「反正你过几天还要回学校,睡哪里不是睡。」

那一年,我在阳台上度过了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自那以后,每年的寒暑假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留在学校,或是找各种兼职。

哪怕是没钱,没吃的,只能蜷缩在黑网吧的椅子上,我也不再回家。

如今,我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无助的少女,自然不必勉强自己。

既然事情已经办妥,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必了,我订了今晚回去的车票。」

说完,我拎起包就要起身离开。

大门突然被打开,一男一女有说有笑地走进来。

看到我后,两人的脸上都闪过一丝诧异。

陆光耀赶紧看了一眼爸爸妈妈。

在看到他们微微点头后,顿时松了口气,笑道:「陆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车站接你。」

说着,他把旁边的女生拉到面前,介绍道:「这是我女朋友琳琳,以后就是你弟媳啦。」

「她现在在你们公司实习,你可得多照顾照顾她啊。」

郝琳琳在听到陆光耀对我的称呼后,脸上的红润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惨白一片。

我扫了眼旁边一无所觉的爸爸妈妈,还有弟弟。

朝着郝琳琳伸出手,笑道:「琳琳啊,好久不见。」

4.

听到我的话,爸爸妈妈跟陆光耀都愣了。

陆光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郝琳琳:「琳琳,你认识我姐啊?」

郝琳琳眼神闪躲着不敢看我,强行勾起一抹笑:「嗯……以前见过几次。」

妈妈更加激动了:「这感情好啊,以后琳琳工作上有任何问题,随时都可以找遥遥解决。」

说着,妈妈看向我,眼神中颇有暗示,「遥遥,这是你未来的弟媳,你可不能藏私啊。」

我轻笑一声,没有回应。

我看着眼前这个描眉画眼,妆容精致,衣着华丽的女生,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当年她双眼猩红,恶狠狠地威胁我的模样。

她说:「陆遥,你要是敢把这些事说出去,你就给我等着。」

「未满十四岁,杀人不犯法,你最好掂量清楚。」

初三毕业那年,我考上了省重点高中。

省重点高中,漓江这个小县城的录取名额总共也不过八个,而我有幸成为了这其中的八分之一。

我不聪明,脑子也不灵活。

初中三年,老师每次讲题的时候,都会拿着我的卷子,指名道姓的骂我死脑筋,笨得跟猪一样。

所以我就疯狂刷题,死命背书,把每一本书翻烂,把每一道习题都牢牢记在脑子里。

哪怕做家务,帮忙照顾弟弟的空隙,我也在不停地背着老师在课上画下的重点。

能够成为那八分之一,是我早起晚睡,拼命努力的结果。

我满心欢喜地冲到家里,想要跟父母分享我的喜悦。

我想让父母知道我也可以成为他们的骄傲。

我也想看到爸爸妈妈对我露出像对弟弟那样温暖的笑容。

可当我喜滋滋的告诉父母这个消息时,他们的脸上不仅没有我期待的自豪,反而愁眉苦脸的计算着我的学费住宿费以及平日里的花销。

他们嘴里嘟囔着,「就算考上了省重点高中又怎么样?多得是考不上大学的落榜生。」

「尤其女孩子上了高中后,学习起来会比男生更加吃力。」

「与其浪费那个钱,不如早点出去打工给你弟弟挣彩礼钱。」

说到最后,妈妈指着隔壁那家女儿为例:「你看看人家,念完初中就出门打工了,不仅包吃包住,每个月还能拿三千块钱工资,要是肯加班肯干活,五千块都不在话下。」

「现在人家一年能给家里寄好几万块钱,他们家都打算把县里的房子卖了,去市里买房呢。」

「你比人家年轻又勤快,只要好好做,说不定咱家过几年也能搬到市里,到时候你弟不仅能在市里读书,以后还能找个城里姑娘结婚呢。」

弟弟。

弟弟。

哪里都是弟弟。

无论我多么努力,爸爸妈妈的眼里只有弟弟。

就像是我存在的所有意义,都只是为了成就「陆光耀」一样。

那是我第一次向他们哭闹,哀嚎着,甚至跪下来求他们。

求他们让我继续读书。

只要他们点头,我可以写欠条,写承诺书,以后工作了绝对会双倍十倍的偿还他们的恩情。

可与弟弟不同的是。

我的哭闹换来的不是他们的心疼,而是狠狠地一巴掌。

爸爸指着我,大骂我白眼狼:「我把你养这么大,让你出门打工给家里挣点钱怎么了?」

「读读读,就你那个猪脑子读了也考不上大学。」

「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点,体谅一下我们,让我们少操点心?!」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是被人厌弃,狠狠砸碎的玻璃杯,遍地都是玻璃渣。

像是细小的扎进身体里的刺,轻轻一碰,都会遍体鳞伤。

他们把我锁进房间里,不给我吃,不给我喝,放言只要我不低头,就别想出房门半步。

我不甘心。

我不愿意屈服。

我的人生呐,我的未来呐。

我拼命努力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绝不是为了成为谁的垫脚石,谁手中的提线木偶,任劳任怨的牲畜。

那是我十四年的岁月中,第一次产生了对父母的逆反心理。

于是,那个夜晚。

我用螺丝刀撬开了窗户上的铁条,爬出了四楼的窗户,借着漆黑的夜色爬出了那个禁锢住我的牢笼。

既然他们不愿意掏钱让我继续读书,那我就靠自己的双手挣钱。

只要我能在开学前攒够学费,就没人能够阻挡我读书的脚步。

5.

白天,我穿梭在大街小巷,不断寻找能够接纳我,让我打工挣钱的店铺。

饿了就翻垃圾桶,翻餐馆后门的泔水桶,渴了就喝公共厕所里的自来水。

等到晚上,我就躲在小公园里的滑滑梯里睡觉。

我憋着一股子儿气,执拗地想要证明自己,即便不依靠他们,我也能做到。

餐馆、美甲店、服装店,凡是我能找到的地方,我都尝试了一遍。

可没有人敢收一个未满十八岁,来路不明的女生。

直到那天,我来到一家小饭馆,恳求他们能够收我当服务员。

我不需要他们管吃管住,只要他们愿意在暑假结束后,给我八百五十元工资。

850元。

那是我一学期的学费。

收拾着客人吃剩的碗碟的老板不耐烦地把我挥开:「走开,没看到我正忙着呢吗?我这儿不缺人。」

连日的饥饿与睡眠不足,让我根本没有力气扛住他那用力的一推。

我猛地向后仰去,脑袋磕在桌角,倒在了地上。

片刻的寂静后,就是老板骂骂咧咧的声音:「哪来的晦气货,我看你就是来讹人的吧!」

「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尽学这些坑蒙拐骗的东西!」

「赶紧起来,别装死了!」

我想要站起来,想要张嘴解释。

我不是骗子,我没有讹人。

我只是想找一份工作,只是想挣够学费。

可我的脑子却嗡嗡的,就像是成千上万只苍蝇不停地扇动着翅膀。

我说不出来话,更动弹不得,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旁边一个老人看不下去,走上前,对老板说道:「这孩子那么小,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你赶紧把人送医院看看,别真出什么事了。」

说着,他弯下身子,「小姑娘,你没事儿吧?还站不站得起来?我扶你。」

在老人的搀扶下,我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周围已经开始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人。

老板不愿意事情闹大,扔给我五十块钱,没好气道:「算我倒霉,不就是想要钱吗?给你,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五十块钱。

不多。

却是我十天的饭钱了。

但我没有接。

我对老板说道:「叔叔,我只是想打暑假工给自己挣个学费,没有想讹人的意思。」

「既然你这里不需要,那我就走了。」

「抱歉耽误你做生意了。」

在向老人道过谢后,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家小饭店。

我虽然急需钱,但绝不想以这种类似乞讨的形式「挣钱」。

就当我满心失望,以为自己今天又是一无所获时,身后突然传来急切的呼喊。

回过头,是刚才那位帮我说话的老人。

他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小姑娘,你说自己是为了挣学费,你考上了哪所学校?需要多少钱?」

酷暑难耐的午后,汗珠从我的额头滚下,胸前背后全是被汗水浸湿的痕迹。

我却难得的,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像是从远方,从人群中涓涓而过的溪流,带着一缕清风,穿过了那年看似无望的夏日。

当晚,老人把我带去了他的住处。

那是一个破落的小院,纸箱、矿泉水瓶、废旧的电器、铜铁被罗列整齐,仔仔细细地堆满了整个院子。

老人自称罗老,无儿无女。

说的好听点,老人经营着一家废品回收站。

实际就是挨家挨户地上门收废品,然后再转卖出去。

他跟我说,只要我每天都愿意去大街小巷,将别人不要的纸箱、水瓶、电器等捡回来,他就会按照回收价格给我结算工钱。

他也愿意为我提供住所,但前提是,我同意给他的孙子补习。

这是第一次有人向我释放自己的善意。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立刻答应了。

于是,那一天。

我见到了我生命中的第一束光,以及亲手将那束光熄灭的郝琳琳。

6.

郝琳琳比我小四岁,比陆光耀大三岁。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与陆光耀走到一起,又是怎么让爸爸妈妈接受她的。

我只知道,我找了她这么多年。

找得我都快要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

没想到,老天待我不薄,兜兜转转,竟然直接将她送到了我的面前。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把回程的车票退了,转头跟妈妈说道:「妈妈,没想到光耀会突然带女朋友回家,我也没来得及准备见面礼。」

「不如我做东,今晚请你们出去吃饭吧。」

郝琳琳脸上闪过一丝紧张,张口就要拒绝:「不了……我等下还有……」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妈妈打断了:「你做姐姐的,是该请一顿。」

「就定豪泽酒店吧,那里的味道好。」

说着,她转头看向郝琳琳,语气十分热情:「琳琳啊,你把我们当成自己家人就好,千万别客气啊。」

豪泽是这里最大也是最贵的酒店,长这么大,我也只在爸妈给弟弟办百日宴的时候,去过一次。

后来哪怕我考上了帝京的学校,他们也没舍得出钱再去一次。

陆光耀见我如此「大方」,用胳膊肘悄悄顶了顶郝琳琳,笑道:「陆遥这些年没少挣钱,难得请客,你可不能不给面子啊。」

郝琳琳勉强地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只是看着我的眼神,明显带着防备与敌意。

我无视她,扫了眼陆家三人,心知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却懒得揭穿了。

自我毕业工作后,虽然明面上没有给家里拿钱,但实际每次只要出门吃饭、送礼,甚至家里后来需要布置、替换的大小家具,无一不是由我买单。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把我的工资占为己有。

但自打初三那年暑假,我靠着卖废品挣来了自己的学费,就跟爸爸妈妈签了一份协议。

只要往后我能凭自己的本事挣到学费生活费,他们就不能再阻拦我继续读书。

而我挣到的每一分钱,都只归我自己所有。

在爸爸妈妈的眼中,一个未满十八岁,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少女,迟早会被现实击溃,会缴械投降,乖乖的做他们手中的棋子,听从他们的安排走完自己的人生剧本。

所以,没有任何犹豫,他们自信满满地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找了人做证明。

可事实证明。

当一个人没有退路的时候,是会爆发出无限潜力的。

高中三年,我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在食堂打工。

给人盛菜、刷盘子、打扫卫生,换来免费的两餐。

假期找各种兼职,发传单、卖酸奶、给初中生补习,利用每一个休息的间隙收集别人不要的塑料瓶、旧书、废纸。

刚开始,同学笑我,老师骂我,说我不该将心思放在这些琐事上。

可随着第一次月考成绩下来。

所有人都闭嘴了。

我是班里的第十七名。

虽然名次不高,但足以证明我并没有因为挣钱耽误学业。

所有人都以为我聪明,以为我根本不需要费力学习,就能轻而易举地追上名次。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

在罗老家的那一个多月,我几乎快把高一的课本翻烂了。

住校之后,我更是每天四点多就起床,到宿舍走廊上借着手电筒的光背单词背课文背历史。

在食堂打工,做各种兼职的时候,我的手上、胳膊上写满了语法、各种公式。

我专门去求成绩好的学长学姐,咨询他们的学习技巧,收购他们不要的旧书、习题册,抄写他们的易错难题、重点考题汇总。

我脑子笨,不够聪明,只能靠着死记硬背,以及这种不要脸皮的方式努力追赶。

我没钱,没退路,只能咬着牙拼着命把每一分每一秒钟都利用到极致。

哪怕跌入深渊谷底,哪怕所有人都不相信。

只要信念不倒,只要咬着牙一直坚持下去,往后的每一步都是在向上攀登。

我是如此的坚信不移。

我也是如此做的。

事实证明,这是有用的。

如今,我依靠着自己走了出来,来到了山顶,有了说「不」的底气。

爸爸妈妈还有陆光耀,反而成了山脚的路人。

为了偿还父母前十四年的生养之恩。

但凡他们需要的,我都会二话不说直接买单。

除此之外,再无交集。

7.

饭桌上,妈妈一直对郝琳琳嘘寒问暖,我也从中得知了郝琳琳的「现状」。

一个凭借自己本事考上重本的城里姑娘,家境优渥,毕业后以优异的面试成绩,进入了「百盛」这家近年来异军突起的科技公司,最终被创意总监相中,留在身边担任助理。

几乎可以说是爸妈眼中最符合「儿媳」标准的人设了。

郝琳琳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试探:「刚才听叔叔阿姨说,姐姐也在百盛工作,不知道是在哪个部门呀?」

我放下茶盏,笑了笑:「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文员。」

妈妈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亏我刚才还以为你能帮帮琳琳,结果在外面混了那么多年,你居然还只是个普通文员?!」

爸爸也是满脸不屑:「就算是条狗,干了这么多年,不升职也涨薪了,就你一直在原地踏步,也不嫌丢人!」

陆光耀看着热闹,喝酒的间隙,不冷不热地接了句:「哎呀,爸妈,你们要知道人跟人之间是有区别的,毕竟不是谁都能像我家琳琳那么优秀。」

这话得到了爸妈的一致认同。

他们将注意力再次转移到了郝琳琳身上,笑得眼睛几乎都要看不见了。

而郝琳琳,在大家看不到的角度,悄悄松了口气。

她握着妈妈的手,假惺惺道:「阿姨,你们放心,我们总监可厉害了,公司几百号人,就她一个女性总监。」

「而且,她对我可看重了,第一次见就夸我是个好苗子,打算把我当成心腹培养。」

「等我工作稳定后,肯定会想办法把光耀也招进去。」

转头看向我时,眼神里充满了让人无法忽视的轻蔑与怜悯:「姐姐,你也不要灰心。」

「虽然你没有什么能力,但只要我跟总监说说好话,以后争取给你加个薪什么的,还是有机会的。」

我还没说什么。

妈妈的眼睛几乎都要放光了,恨不得把郝琳琳当成祖宗供着:「那感情好啊,琳琳,你要是能把光耀安排进公司,陆家儿媳这个位置就非你莫属啦。」

「房子跟车,你别担心,家里都准备好了。」

「等以后你跟光耀生了儿子,我们两口子就帮你们带,不耽误你们挣钱。」

说着,她就迫不及待地跟爸爸商量起以后要给陆光耀安排什么职位,仿佛只要他们想,任何职位都能像菜场的大白菜任他们挑选似的。

看着爸爸妈妈激动的模样,我默默闭上了嘴。

他们毫无保留的用自己能想到的所有优美词汇,不断地赞扬郝琳琳,连带着夸赞陆光耀的好眼光。

一到我身上,那些声音全部变成了恶毒的咒骂。

就好像郝琳琳才是那个能够给他们带来荣光,带来荣耀的好女儿,而我只会让他们丢人。

可明明,当年我也曾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国内顶尖的学府。

我也曾是别人努力追赶却始终追不上,足以成为他们的骄傲的存在。

我也曾通宵达旦,赶出一个又一个方案,获得上司一次次的认可。

喝到胃出血,仍紧紧抓着合同,赔笑道歉,像个狗皮膏药般缠着对方在合同上签字。

好不容易获得一点儿成绩,也因为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不敢有一丁点儿松懈。

生怕哪天一不小心跌倒了,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了他人嘴里出卖色相换来的短暂光辉。

我孤军奋战,用一份又一份合同,一次又一次成绩,打脸了所有对我冷嘲热讽,等着看戏的人。

我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职员,拼尽全力,一步步,终于走到了现在。

可至始至终,都不曾入过爸妈的眼。

在我异地求学,在职场打拼的那些年,他们甚至连一句关心,一通电话都懒得给我。

自然也就不知道,郝琳琳口中那个对她有知遇之恩,将她当作重点心腹培养,百盛唯一一个女性创意总监,正是我本人。

8.

我掏出手机,给人事发了条消息。

确定他们没有在我出差的这段时间,给我招什么乱七八糟的助理后,我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郝琳琳丝毫不知自己的谎言在出口的那一刻,就已经将自己的把柄亲手送到了我的面前。

我笑眯眯地看着她表演,听着她夸夸其谈,说「我」多么欣赏她,看重她,却并不打算揭穿。

当年陆光耀没考上高中,又到处吆喝着学习无用论,死活不肯去读爸妈好不容易给他联系的私立高中。

无奈之下,最后爸妈只能给他送去了一所三加二的学校,混了张大专的文凭。

以他的学历,连去「百盛」面试的资格都没有。

郝琳琳不可能不知道。

但她仍向爸妈做出了这个承诺,甚至丝毫不担心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只能说明一件事。

——郝琳琳真正想要的,并非陆家儿媳的身份。而是,更加现实,直接的东西。

于是,当爸妈开始规划郝琳琳与陆光耀的婚礼时,我适时说道:「爸妈,房子跟车都是光耀的婚前财产,就算加了名字,琳琳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既然人家都承诺了要帮光耀解决工作问题,看来也是真心想跟光耀好好过日子的。」

「像琳琳这么优秀,有本事又有前景的女孩,不说多,至少也得五十万彩礼吧。」

郝琳琳没想到我会帮她说话,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而爸妈就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喉咙,瞬间消声了。

包厢里的空气仿佛都在一刹那凝固了。

只剩下陆光耀吨吨喝酒的声音。

喝得尽兴了,他把酒杯一放,满脸通红:「不就是五十万吗?放心,咱家赔偿款可不止……」

妈妈吓得赶紧给陆光耀夹了一筷子菜:「光耀啊,你别光喝酒,吃点菜啊。」

这一举动,直接踩到了陆光耀的雷区。

他猛地将桌上的碗碟砸到地上,破口大骂:「卧槽!你脏不脏,恶不恶心啊?!」

「用沾了你口水的筷子给我夹菜,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干嘛?给我媳妇儿五十万怎么了?肉疼了?」

「我告诉你们!家里的钱都是我的!琳琳就是想要一百万,老子也给得起!」

「再敢对着老子逼逼叨叨,老子弄死你们!」

平日里还能装得人模狗样的陆光耀,在喝了酒之后,就像是从人变成野兽一样,双眼通红,浑身煞气。

爸爸妈妈被他这么一顿输出,却连一个屁都不敢放。

只是小声的道着歉,顺从的点头连连称「好」。

人呐。

无论嘴上说的多么好听,但只有当触及到自己的核心利益时,表现出来的才是内心真实的想法。

而所有的心不甘情不愿,在绝对的武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尤其对方还是自己的软肋。

我太了解在座的几人了。

爸妈不会将家产分给我这个他们眼里会嫁给别人的亲生女儿,更不可能拱手让给郝琳琳这个连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外姓人。

陆光耀,这个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啃老的巨婴,越是爸妈不同意的事情,就越要争到他们妥协。

至于郝琳琳……

我看着她眼中闪过的算计,笑着将单买了后,果断离席。

9.

郝琳琳的家庭并不像她说的那样,父慈母善,家庭和睦。

在我与她初识的那一年,她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

罗老跟我说过,我与郝琳琳,以及那个他收养的患有自闭症的孙子罗平安,都是苦命的孩子,自小就没有爹妈的疼爱。

但郝琳琳是其中最苦的那个。

家暴的爸爸,烂赌的妈妈。

明明已经是该上学的年纪,却被关在家里,吃不饱,穿不暖。

最后甚至沦落到要靠在街上打架斗殴捡垃圾吃。

罗老心软,在收废品的间隙,时不时会给郝琳琳送一些吃的。

时间久了,郝琳琳就会趁着父母不在家的时候,跑到罗老的小院里跟罗平安一起玩耍。

再之后,就是我的出现。

住在罗老家的那些日子,我除了每天去大街小巷翻垃圾桶,捡塑料瓶、铁钉、纸箱,抢占别人不要的旧家具。

剩下的时间就是教郝琳琳跟罗平安读书识字。

罗老不仅负责我们的一日三餐,有时候还会带回来一些零嘴。

糖果、棒冰、还有好喝的橘子汽水。

看着我们三个放光的眼睛,他就会笑得十分满足。

他会跟我们讲很多故事,他听说的,他经历的。

那些生命中的遗憾,那些世事的不公,那些明明有转圜的余地,却因为不懂法理导致结局惨烈的故事,还有那些因为一念之差,被彻底改写的人生轨迹。

自他低沉而沧桑的声音里缓缓道来。

每一个故事的结尾,他总是提醒我们,一定要读书,好好读书。

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他会把自己回收来的那些课本单独整理起来。

小学的,初中的,甚至高中的。

然后全部送给我。

六岁还不会说话的罗平安,十岁还没有去过学堂的郝琳琳,十四岁为了高中学费而跑出来捡废品的我。

就在那个破落的小院里,点着夜灯,抱着书本,孜孜不倦地汲取着书本里的知识。

每每这时,我都在想,如果时间能够就此停止多好。

如果罗老是我的爸爸该多好。

至少在罗老的眼里,我跟郝琳琳,以及罗平安并无区别。

至少,他一视同仁的对待着我们三个无处可归的灵魂。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在我乐不思蜀,妄想以后能像现在这样一直跟罗老几人生活在小院里时,爸爸妈妈突然找上了门。

他们大骂罗老是拐卖人口的人贩子,将他扭打带去警察局。

平安张大嘴巴,拼命阻拦,却被爸爸一把推倒在地。

郝琳琳躲在人群后,默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而我,看着院子里那些被推倒的纸箱,散落一地的塑料瓶,以及面目狰狞的爸爸妈妈。

就像是一个漫长而甜蜜的美梦,终于走到了尽头,露出了现实残忍的真面目。

最后的最后。

警察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对罗老进行了简单的批评教育,罚款了事。

然后又将我的爸爸妈妈喊过去教育了整整三个小时,不断地跟他们解释学历的重要性,劝诫他们同意我前往省城继续读书。

同时,警察也提醒他们,像我这样未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人,任何一家工厂要是敢收我打工都是违法的。

也许是出于对警察的畏惧,爸爸妈妈终于点头答应了不再阻拦我读书。

但私下里他们却警告我,我要靠自己的本事挣学费跟生活费。

他们不会为我出一分钱。

他们自以为拿捏住了我,却不知道,罗老在分别前,曾悄悄地往我衣服里塞了个信封。

他说,「丫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记得,要好好念书。」

「希望以后有一天,你能站在自己理想的学府,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信封里,是5850元。

这笔钱远远超出了我捡回去的那些废品的价格,完全覆盖了我整个高中三年的学费。

我原本想把多出的那部分,拿回去还给罗老。

他仿佛早就猜到了般,在信封里还另外塞了一张纸。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丫头,三年后,我等着你高中的好消息。」

这就像一位老者跟一个追梦者,私下做的约定。

罗老将他所有的善意成全给了我。

而我,则带着他的这份期盼,独自前往了省城。

那时的我天真的以为,所有的约定,最终都会有兑现的那天。

可当高一暑假,我拿着期末考试的成绩单,以及自己辛苦攒下的钱,激动地回到罗老的小院时,只看到漫天的红光。

火苗顺着窗棂,引燃了院中的废纸壳。

顷刻间,点燃了整片天空。

10.

我拼命地跑过去,想要冲进去,却被周围的路人死死拦住。

我撕心裂肺地喊着罗老跟平安的名字,回应我的却只有房梁接连倒塌的坠落声。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曾经带给我美梦,带给我希望的小院一点点地被大火吞噬。

围观的路人说,有个小姑娘说院子里没有人,安慰我,让我不要担心,不要难过。

可等火警跟救护车赶到后,熊熊燃烧的大火,已经将院中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灰烬。

包括居住在里面,相依为命的那对爷孙。

警察最后的调查结论是,在周围大范围停电的情况下,年幼的罗平安碰倒了房内燃烧的蜡烛,引起的这场火灾。

加上房子年久失修,院中杂物太多,罗老又在不久前摔伤了腿,腿脚不便,来不及逃生,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至于那个说院子里没有人的小姑娘,谁也没有再见到过了。

只被当成是附近顽皮的孩子随口一说。

可我不信。

因为,平安最怕火了。

喜欢玩火的,是郝琳琳。

我曾亲眼看到过郝琳琳将一桶汽油泼到一个男生身上。

只因为那个男生当场抓到她偷窃,害她当众出丑,被父母领回家后又挨了一顿暴打。

那时的她,举着打火机,将对方逼到河边。

眼中是满满的恶意。

表情狰狞扭曲。

在发现我就在附近后,她愣了愣,立刻将打火机藏了起来,跌坐在地上。

眼睛里聚满了泪水,可怜兮兮的看着我。

一副男生恃强凌弱欺负她的模样。

变脸之快,我几乎都要以为刚才看到的都是错觉了。

而那个男生,则借着这个机会,赶紧跑走了。

那落荒而逃的身影,就像是身后有着一个索命的女鬼。

那是我第一次清晰的意识到,郝琳琳并非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

如果当时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以后将会发生的事情。

我一定会早早地提醒罗老,揭穿郝琳琳的真面目。

可那时候,我对后来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我对那些早已暗示过我的种种征兆视而不见。

天真而又愚蠢的以为,人性本善,我不应该毁了郝琳琳可能得到的救赎。

即便最后我发狂似的找到了郝琳琳,质问她,为什么她会在小院着火的时候出现在附近,为什么要撒谎说院子里没有人,那场火究竟跟她有没有关系?

她从一开始的连连否认,到后面洋洋得意地讲述着自己是如何忽悠平安将罗老藏钱的地方告诉自己,又是如何哄骗平安吃下安眠药。

如果不是罗老突然回来,她也不会在慌乱中打翻了床边的蜡烛。

更不会在着急救火的路人问起时,说院中没有人。

说到最后,她不仅不知悔改,甚至将罗老跟平安的死,全部归咎到罗老对我的偏心上。

只因为,罗老给了我五千多块钱,让我安心读书。

却不愿意借给她两百块,让她南下逃离这座小城。

她那副满不在乎,却又嫉恨我的表情,无一不在提醒我。

有些人,不配得到救赎。

我跑到警局,把她说的话一字一句全部转述给了警察。

可当警察上门询问时,郝琳琳利用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蛋,泫然欲泣的表情,以及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成功的骗过了所有人。

没有人证,没有物证。

一切都只是我单方面的说法。

最终,警方把我当成悬疑剧看多了的小孩子,以「意外」草草结案了。

而郝琳琳,在不久之后,就彻底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11.

回到公司后,我第一时间联系了家靠谱的私家侦探。

在我交了一笔丰厚的报酬后,很快,就收到了一大沓关于郝琳琳的资料。

里面清晰的记录着当年郝琳琳离开漓江这座小城后的生活,人际关系,以及她这次回来,与陆光耀意外认识,继而相恋的前因后果。

无非就是未成年少女跟一个混混乘坐了南下的火车,大江南北到处坑蒙拐骗,最后沦落风尘。

在得知故乡即将拆迁,又跑回来寻找目标想要大捞一笔的故事。

而之所以会瞄上陆光耀,不过是因为那个傻子到处炫耀自己即将成为拆二代,不仅有房有车,还会有上百万的拆迁款。

郝琳琳只是假装手机没电,楚楚可怜的向陆光耀借手机打电话,再加上她刻意透露出的优渥家境,前途无量的事业,就足以让他上钩。

对于一个没有脑子,被父母从小宠到大的废物来说。

来自高学历美女的崇拜与喜欢,绝对能让他们的虚荣心获得极大的满足。

许是我给的足够多,侦探在把资料交给我的同时,善意提醒道:「陆小姐,这女人来者不善,所求甚多,您多小心啊。」

我谢过他的忠告,内心却充满了期待。

我不怕郝琳琳来者不善,就怕她无所图。

掌握了这些资料后,我便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没有主动联系家里,更没有找过郝琳琳。

最后,反倒是郝琳琳按捺不住了。

她通过陆光耀,加了我好友,主动约我见面。

与此同时,妈妈也给我发来了一条消息。

我将手上的工作处理好,直接去了郝琳琳约的咖啡厅。

见到我,郝琳琳开门见山:「陆遥,我知道你父母对你不好,你对他们也没有什么感情。」

「只要你帮忙让你父母同意我跟光耀的婚事,事成之后,我给你五十万。」

我装糊涂:「琳琳,你在说什么?你这么优秀,我爸妈不是很喜欢你吗?怎么还需要我帮忙呢?」

郝琳琳咬牙:「你明知故问。」

「我的那些背景骗骗别人还行,骗你,还是算了吧。」

「我也不要求你做什么,只要你答应帮我隐瞒我过去的事情,顺便在你父母面前说说我的好话就行。」

我好笑的看着她:「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郝琳琳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你总不希望你那对重男轻女的父母知道你现在的职位吧?嗯?陆总监。」

哦豁。

原来是我掉马了。

当初为了防止被家人吸血,我特地跟公司申请不公开展示有关于我的任何照片,就连官方宣传中的名字也是用的企业花名「白青」。

只是几天时间,郝琳琳就能打听出我在百盛的真实岗位,想来还是有点脑子在身上的。

我整了整表情:「就算我帮了你,让你成功嫁给陆光耀,但学历、家世、工作,这些东西,你又能瞒得了多久呢?」

「郝琳琳,假的永远都是假的,就算你拼尽全力隐瞒,谎言也总有被揭穿的一天。」

这话,不仅说的是她编造的现在,更是指她曾经为了逃罪撒下的谎。

郝琳琳有些恼羞成怒:「陆遥,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是要五十万,还是你父母无休止的上门纠缠。你自己选吧!」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拎包走人。

我看着她怒气冲冲地走到马路对面,毫不犹豫地钻进一辆停在路边的银色奥迪。

待那辆车子驶离,我才慢悠悠地掏出手机,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妈,我帮你打听过了。」

「琳琳确实是我们总监最看重的助理,听说人家打算把她当成接班人一样培养呢。」

「您说,要是琳琳这么年轻就接手了总监的位置,以后再往上升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到时候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接着就爆发出仿佛中大奖般情不自禁的狂笑声。

我听着听着,也跟着笑了。

我知道,在这一通电话之后,郝琳琳即将离她的目的更进一步。

而我,也很快就会迎来自己最期待的最终幕。

12.

不出我所料。

郝琳琳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

即便是爸妈多方打听,郝琳琳的真实情况也没有泄露分毫。

在由我口中确定了郝琳琳的工作情况如她所说的那般,他们顿时放下了心,愈发地喜欢郝琳琳。

尤其这时候,郝琳琳的肚子又传出了喜讯。

二老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让两人早点结婚领证。

郝琳琳着了个借口,说父母在国外做生意,短期内没办法回来。

爸妈虽然有些不满,但当看到郝琳琳掏出一张黑金卡,说那是父母为了弥补自己的缺席,特地准备的嫁妆,他们也就完全不计较了。

为了牢牢抓住郝琳琳这棵摇钱树,爸妈顾不得再做详细的调查,就早早地准备起了婚礼相关事宜。

当一切都安排妥当,在酒店举行婚宴,请帖都已经发出去,宾客满座的婚礼当天,郝琳琳却突然反悔了。

她坐在酒店专门准备的化妆间里,妆容精致,嘴角微讽。

然后拿出一份协议,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为了防止日后的婚姻生活,以及生娃可能导致自己前途尽毁。

陆家必须在房产证上加上自己的名字,同时还要给自己一百万生育津贴。

否则她宁可把孩子打掉,也不愿意走上台跟新郎交换新婚戒指。

从来都是自己拿捏别人的爸妈,当场愣了。

反应过来后,哪里肯吃这个亏,破口大骂郝琳琳狮子大开口,未婚先孕不知羞耻!

郝琳琳没跟他们废话,在陆光耀闻讯赶来时,直接扔给他一张B超单。

扬着一张楚楚可怜的脸,泫然欲泣道:「光耀,不是我不愿意嫁你,实在是你爸妈欺人太甚。」

变脸之快,直接让爸妈懵逼了。

郝琳琳泪流满面的说自己都已经怀了他的儿子,还心心念念的想要找机会把他也带到总监手下做事。

她一心想要跟对方好好过日子,结果爸妈却防她像防贼一样。

她只是拿出一张协议试探公婆的态度,同时也是想给自己跟孩子的未来一个保障,没想到竟被公婆这样羞辱。

更甚者,在说完这些话后,郝琳琳直接冲上了顶楼,想要以死明志,证明自己对陆光耀的爱绝不是世俗的金钱能够玷污的。

从来都是被女生嫌丑嫌穷嫌学历低妈宝男的陆光耀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当即恋爱脑上头,又是发誓又是在协议上亲笔签字。

好不容易把郝琳琳劝下来,连婚礼都没有举办,就带着她去了公证处做了公证,将名下的房产全部转让给了郝琳琳。

不仅如此,他还将家里的银行卡偷了出来,告诉郝琳琳,赔偿款其实有两百万,以后全部都交给她保管。

郝琳琳顿时感动的眼泪哗哗直流。

回到家,就毫不犹豫地将爸妈的行李全部打包,赶出了家门。

其美名曰,想跟陆光耀过幸福的二人世界,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妈妈气得当场心脏病发作,被紧急送往了医院。

因为所有的卡都在郝琳琳的手里,爸爸没有钱交医药费,只好打电话给我。

我匆匆赶到,在补缴了医药费后,妈妈很快就恢复了意识。

我默默听着爸妈一字一句地向我哭诉郝琳琳的恶行。

说他们被郝琳琳之前表现出的假象蒙蔽了双眼,痛骂都是她这个狐狸精迷惑了自己的好儿子。

说到口干舌燥后,妈妈终于想起了我连饭都还没来得及吃,便使唤爸爸去外面给我买份套餐。

我一动不动,不说拒绝,也不说感谢,冷漠地看着他们努力表现出的「关心」戏码。

为了防止我从亲戚们的嘴里知道拆迁款的真实数额,陆光耀结婚的事情,爸妈压根儿就没有跟我提起过。

如果不是郝琳琳在婚礼之前,给我发了条「感谢」的消息。

我可能真的会错过这么一场「大戏」。

如今看着爸妈被郝琳琳赶出家门,连看病的钱都没有,我的内心不仅没有一丝心疼,反而有种报复的快感。

恶人自有恶人磨。

古人诚不欺我。

13.

妈妈从爸爸买回的套餐里,舀起一勺鸡蛋羹,递到我嘴边:「遥遥,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鸡蛋了,来,吃一口。」

我推开她手中的勺子:「说吧,你想要什么?」

妈妈脸上顿时挂上讨好的笑:「遥遥,你看,光耀正是对琳琳上头的时候,我们也不好说他什么……」

「你爸前不久刚下岗,我身体又不好,要不你给我俩找个房子,我们先住着。」

「生活费不需要多,每个月给我们三千,够我们花就行了……」

她话还没说完,我就忍不住笑了。

「妈,你忘记了吗?」

「就在半个月前,您可是让我在《自愿放弃继承陆家一切家产》的协议书签了字啊。」

「里面清清楚楚写明了,以后您二老的一切赡养及其所需,都与我无关。」

没想到我会突然提到这茬,爸妈的表情瞬间变了。

爸爸气得嘴角直抽抽:「我是你爸!她是你妈!你给我们花钱是天经地义的!」

我没有理会他的暴跳如雷,而是指着勺中那块粘着葱花的鸡蛋羹,笑着问妈妈:「妈妈,你说我小时候最喜欢吃鸡蛋,那你还记得后来我为什么再也不吃鸡蛋了吗?」

看着妈妈茫然的表情,我笑得更灿烂了:「因为有一次我捡起陆光耀掉在地上的鸡蛋黄塞进嘴里,被你看到后,误以为是我抢了他的鸡蛋,用电线抽了我十几鞭子。」

「还有,爸爸,妈妈,你们刚才差点儿杀死我呢,怎么还好意思说花我的钱,是天经地义?」

这看似轻飘飘的一句问句,瞬间让爸妈愣在原地。

早在很多年前,我就提醒过妈妈,我讨厌那些用作点缀的葱花,我讨厌菜里那些夹杂着的呛人的辛辣蒜味。

每一次误食后,我都会条件反射的作呕,会在洗手间里吐的昏天黑地,身上起满又红又痒的疹子。

可妈妈充耳不闻。

她一边不耐烦地说「知道了」,一边又会切上许多蒜片,在每一道菜里撒上大量葱花。

只因陆光耀喜欢。

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我在饭桌上,当场休克了。

当我无法呼吸,陷入昏迷的前一秒,我还在幻想着,爸爸妈妈是不是终于可以注意到我了。

就像巷口那间小卖铺里每天播放的那个电视剧,小女孩掉进水里差点儿淹死,她的爸爸妈妈就像疯了一样,哭嚎着哀求医生救救他们的女儿。

那种悲伤,绝望,以及在女儿苏醒过来后的狂喜与心疼。

我以为自己也能在爸爸妈妈的眼里看到,哪怕只有那么一丝丝,独属于我的关心。

可当我睁开眼,死里逃生的喜悦还没来得及传达到大脑。

我心心念念想着该怎么安慰他们,该如何回应他们炙热的爱意,告诉他们「我没事,不要担心」时,却看到了爸爸妈妈站在病床边,满脸厌恶的表情。

那一刻,我内心所有对母爱,以及父爱的期待与幻想,就像是阳光下的泡沫,瞬间破灭。

他们不顾医院禁止喧哗的标语,也不顾死里逃生的我虚弱的病体,破口大骂道:「吃个饭都能吃进医院,你怎么不去当千金大小姐?公主都没你那么娇贵!」

「你知不知道你进趟医院花了多少钱?把钱都花你身上了,以后你弟有个病痛感冒的怎么办?」

「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娇气的人,还能喘气就赶紧滚回家!」

人,不是在一夕之间就会对一件事情,一个人彻底死心的。

而是通过一件又一件小事。

那些琐碎的细枝末节,那些一次又一次的期待,又一次次的失望。

逐渐堆砌成铜墙铁壁,彻底把人心隔绝。

此刻,我看着爸爸妈妈,就像是看着陌生人:「抱歉。你们不配使用我辛苦挣来的钱。」

我从包里面,将当初他们给我的那三万块钱连本带息地放在病床前,「欠你们的,我还清了。」

然后,在他们气急败坏的咆哮声中,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接下来,我该去讨要别人欠我的了。

14.

在第二笔报酬打到私家侦探的卡上后,我要的资料连同所有的底片全部被装进资料袋里,被人送去了陆光耀常去的棋牌室。

我坐在车里,看着陆光耀怒气冲冲地冲进他与郝琳琳的新房。

下一秒,楼道里就传来了郝琳琳刺耳的尖叫声。

陆光耀一边咒骂着「婊子」「野种」,一边拖着郝琳琳朝楼上走去。

他将自己所有的戾气全部都发泄到郝琳琳身上。

拳拳到肉,脚脚踹骨。

几乎是瞬间,郝琳琳就已经鼻青脸肿,没有了人样。

她躺在地上,像块破抹布般被动地承受着来自陆光耀的暴力虐待,从一开始的惨叫到后来的哀嚎,最后连呻吟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周围有好奇的邻居打开房门,看到如此惨烈的场景,吓得想要制止。

然而陆光耀只是抬起猩红的眸子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就让那些人顿时愣在原地,不敢上前。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楼道里洒落的那些资料,从中得知了郝琳琳的所作所为,原本潜意识里偏向弱者的那份心思便不自觉的偏移了。

更有那些血气方刚的男人,在扫过那些内容后,忍不住唾了一口,骂道:「活该!」

也是。

有哪个男人在得知自己心心念念娶回家的「女神」实则是个风尘女郎,还能够保持理智的?

尤其对方在跟自己恋爱期间,还不忘到处接客勾搭。

就连肚子里那个所谓的孩子,指不定还是哪个恩客遗留下来的呢。

最后,在接连不断地争吵与打砸声中,在众人的尖叫与四处奔散中,一道重物坠地的闷响,将一切画上了句号。

我看着郝琳琳躺在地上不断抽搐的身体。

眼前闪过当年那个着火的小院。

在那场绚烂刺眼的红色中,我仿佛看到了罗老牵着平安缓缓地朝我走来,微笑道:「丫头,再见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