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什么女主超级超级温柔的文啊!!!?
我是国公府不受宠的嫡女。
大婚前夕,却被那自幼订下的小将军家退了婚。
我本以为,往后将是步步难行。
不曾想,当夜,当朝首辅大人的聘礼却摆满了整个院子。
事后人人议论:「这就算是国公爷的嫡女,也真当是攀了高枝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嫡女,哪里配得上那位圣眷正浓的。」
素来稳重自持的首辅大人却少有的变了脸色。
「诸位夫人难道不知,是本官亲自登门求亲,贴着脸求着我家娘子来攀我的吗?」
1
「啪——」
「你说!你究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马上就要大婚了,周家却来退婚。
「你这般,往后还有什么前途。当真是丢尽了我们国公府的脸面。」
家中祠堂回荡着不堪入耳的责骂。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可我的心中却平静异常。
这样的责骂,早已不是一回两回了。
自小到大,便不是我的错,那挨打的也依旧是我。
在这国公府中,唯一真心疼爱我的母亲,却早已不在了。
母亲在时,我还有三分脸面,如今,我也只有忍着受着,才能在这国公府中生存下来。
「女儿不知,也未曾……」
「啪——」这一巴掌着实是厉害,我被彻底打偏了头,就连耳朵都有那么一刻失聪。
「你给我在这好好反省,明日,去周家登门请罪!」
话音落下,祠堂的大门便被狠狠关上。
诺大的祠堂,吹来的冷风让人不由打着冷颤。
烛火明灭,幼时,我不知被这样的灯影吓哭了多少回。
如今,却是早已习惯了。
这门亲事,是母亲在我刚刚出生时就订下的,镇远候家的小将军。
那时,母亲虽在家中不得宠,但毕竟是名门出身的正头大娘子,周家也是乐意的。
可如今母亲离世,外祖家的势力也逐渐衰弱。
我也从一开始金尊玉贵养着的高门嫡女,到如今上京人人口中议论的不备才德的恶劣女子。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同父亲争辩,寻外祖撑腰。
可换来的,不过是更深的厌恶,更难的生活罢了。
更何况,我那位继母,将父亲的心握得牢牢的。
与其多费口舌再给她挑拨的机会,还不如安安稳稳的随遇而安。
在这世道,三言两语便足以毁掉一个女子的一生。
2
母亲是个眼光极好的,除了在选了父亲这个夫婿这件事情上走了眼,几乎没失算过。
周家我去过多会,就连那周家小将军我也与他相谈甚欢。
旁的不说,但我能看出来,周怀风对我,是有情谊在的。
否则,也不会在那些个偏方阴阳怪气的敲打我时,说出此生非我不娶这样的话。
这周家,并不像是会背信弃义之人,可如今却在大婚前夕退婚,也不知究竟是母亲与我算错了,还是另有变故。
其实,我对周怀风虽说算不上什么深爱,可对于他对我的维护,也是有几分心动的。
只是,往后,这路怕是步步难行了。
我的名声早被那继母毁了个彻底,如今周家退婚,外头少不了要怎么猜测。
我那继母,也绝不会放过这个能将我拖入谷底的机会。
想到这,我不禁有些头疼。
若是困在这宅院中还好说,就只怕,她是想将我糟践个彻底。
「姑娘,大人唤您去前厅。」
小丫鬟的禀报打断了我的思绪,听着她的话,我一时未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
「国公爷唤您去前厅。」
不应该呀,这连半柱香的时间都没到,父亲方才对我可是恨极了,又怎会这样轻易放过我?
难不成,是我那继母,今日就忍不住动手了?
走在路上,我只觉得脑子乱成了一团。
越靠近那前厅,我就觉得心跳的跟个打鼓一样。
若是我连今夜都逃不过,往后又该如何?
「女儿拜见父亲。」
只是,与以往不同,那位不久前还删了我两个耳光的国公爷,如今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握着我的手,将我扶起。
「你我父女之间,哪里还计较这些虚礼。」
「是啊,旁日里,国公爷是最疼姑娘的了。」
我听着这夫妻俩一唱一和的言语,不禁眉梢微挑,这两人在这演哪一出。
「是吗?那怎么大姑娘的脸跟被人打了似的呢?」
3
屋内响起这不熟悉的男声,我这才惊觉,原来竟是还有一人在此。
只是,他一开口,这屋内却是静默得出奇了。
我不好多打量那人,只得匆匆瞥了他一眼。
他端坐在高位,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桌面。
旁的不说,只坐在那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这样出彩的人物,各家的宴会上我却不曾见过。
可望着他身上佩戴的玉饰和父亲对他的态度,想来绝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枝意,还不快向首辅大人见礼!」
首辅?靳道桉?
他与国公府素来无私交,怎么会在这个点到这儿来。
不对,我听周怀风与我说过,这位首辅大人,是一步步在这官场上闯荡出来的。
为人更是心狠手辣,自视甚高,如今更是圣眷正浓,哪怕他那是个龙潭虎穴,却也总有人想巴结他。
他不是与我国公府无私交,而是除了当今圣上意外,其余人都不曾放在眼中。
「拜见大人。」
我依着礼数向他行礼,还未拜下,就听见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国公大人还未告诉我,这沈小姐脸上的伤,是谁打的呢?」
「这……」父亲尬笑着,少有的吃了瘪。
我在一旁默默看着,并不作声。
我不知靳道桉究竟有什么目的,是敌是友尚不清楚,我不易冒头。
「能打国公府嫡女的,想来也就只有国公爷一人了。」
「做儿女的,总有惹父母生气的时候,这不,国公爷也是一时动怒,下手没了轻重。」继母在一旁打着圆场,本是想将此事推诿过去。
「国公夫人这话说得道对,可惜,我是个无父无母的,这般的舐犊情深,我是没机会体验了。」
事到如今,我若我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也就枉受这些年的憋屈了。
这靳道桉今日兴师动众来此,难不成就是为了专门为了给这两人找茬的?
倒像是,专门来此,为我鸣不平,撑腰的。
一番敲打,原本热闹的场子,如今却是冷得异常。
靳道桉摆着一张脸,那两人陪着笑,实在是滑稽。
「国公大人,那本官所言之事……」靳道桉有意拖长的尾音,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能与国公大人结亲自是我家的福气,选定个吉日,早日……」
「什么?」就算是不识礼数,我也不得不开口了。
「长辈说话,岂有你……」
「诶……国公大人此言差矣,沈小姐往后便是我的妻子,哪有不开口的道理。」
「大人……要娶谁?」
……
「自然是成国公府嫡女,沈枝意,沈小姐。」
靳道桉一改先前冷漠的模样,勾着嘴角含笑望向我。
他的眼睛生的好看,只那样定定地望着你,就好像蕴藏着无限的深情。
只是,我看着他,却止不住地心头发寒。
他,究竟布了什么局,我又是其中哪一环,这样的权臣,又如何会要娶我一个不受宠的嫡女?
4
「大人留步。」
匆匆追出来,我才发现这聘礼竟然是堆了满满一院子。
「沈小姐有事要同靳某说?」靳道桉对着我那父亲也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曾有半分的低头,可如今对着我,反倒是收敛了一身的凌厉,每每望向我都带着笑意。
只是,这样的特殊,可不见得是好事。
「我先前订过亲。」
「我知道。」
「我在京中并不被人所喜,大人与我结亲,怕是会落得口舌。」
「正巧,在下的名声也并不出众,恰恰配得上沈小姐。」
我不愿嫁给靳道桉,他的心思深沉,我看不透,也不想嫁给一个毫无交集之人。
可如今,我说一句,他便堵回来一句,饶是我有再多的理由,他怕是也要将我挡回来。
「靳大人身居高位,圣眷正浓,我怕是配不上大人,也不配攀大人这高枝,大人还是另寻良缘的好。」
我这话说得决绝,拒绝的意思已然十分明显。我若真不愿嫁,他难道还真要强娶不成。
这一回,靳道桉倒是没有立刻开口。
他微微蹙着眉,思量了一阵。
我眼见着他俯下身子,那脸凑得离我越发近,就连他脸上的绒毛好似都能借着月光数清。
我忍不住想要后撤,却被他骤然搂住了腰。
「大人这是做什么!」
「若是……我偏要你攀我这根高枝呢?」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不免慌了神,下意识便开始推拒他。
可我的手还没使劲儿,刚刚那个侵占意味满满的人倒是松了手,极有分寸地后撤了一步。
我下意识往四周看了一眼,心中稍有不安,可更多的,还是对眼前人的愤恨。
靳道桉朝我弓腰作揖,全然看不出先前那霸道模样。
「我是当真诚心实意地想要聘娶沈小姐为妻,虽说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若是沈小姐不愿,谢某也绝不敢强娶。
「一切都依着小姐心愿。」
他这……分明就是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尽哄人呢。
可事到如今,我又可还有退路呢。
与先前那静谧的院落不同,四周响起下人们零碎的脚步声。
这其中,大多不过是我那好父母派来的耳目。
再看看眼前人,我不允,他也便不起身。
叫这周围的人看了去,那素来行事霸道的首辅大人如今对着我这般俯首恭敬的模样,怕是少不得要怎么议论呢。
不过,他倒是为我充足了脸面。
这婚嫁之事本就是身不由己,先前被退婚,往后我那名义上的母亲怕是也就更有由头祸害我了。
既然处处都是刀山火海,去哪儿,又有何惧呢。
「往后,就劳烦大人多多照看了。」
5
靳道桉惊喜于我的答应,开怀的笑声爽朗异常,看得我不禁羞红了脸。
「沈小姐既是答应了,我也向沈小姐做个保证。
「成婚后,我只愿与沈小姐一双人,绝不纳妾。」
我看着院中堆满的聘礼,靳道桉对我的承诺似是还在我耳边回荡。
可我却丝毫没有欣喜的感觉,当年父亲求娶母亲时又何尝不是海誓山盟,可最终呢,还不是落得了一个相看两厌的结果。
往后和他,能相敬如宾那便已是不易了。
「有些人当真是好本事啊,走了个周将军,还有位首辅大人,哪户人家看了,不要说我们沈家好福气。」
我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话,淡漠地瞥了她一眼,「母亲若是觉得这是好福气,可以让姝意嫁过去,反正都是沈家女,也都是一样的。」
卢棠显然是被我这话气得不清,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手指着我面色铁青。
若真如她所说,这样好的姻缘,她又怎么能不替自己女儿留着。
不过是外界对于靳道桉的议论太多,他一个寒门之子,虽说现如今正得圣宠,但在世家大族面前终究是不入眼的。
再者,他性子古怪阴翳,曾有传闻,有个下人弄丢了他的一块帕子,便被他施以重罚。
在短时间内,能爬到如此地位,绝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才华,还有他的心狠手辣。
这样的人,她又怎么会放心自己的宝贝女儿嫁过去呢。
「怎么同你母亲说话呢!你真以为你订了亲就在沈家就能无法无天了!」
我看着那即将落下来的掌心,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挨打了,我早习惯了。
「沈大人!」可这一次,巴掌却未落下。
原本应该离开的靳道桉不知为何,又折了回来,他拦着沈言的手,眼中是不容忽视的戾气。
「咳……靳大人怎么回来了?」沈言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意。
先前我脸上的印子被他们搪塞了过去,如今却被靳道桉当场抓包,他这张脸自是丢尽了。
毕竟,就算是有错责罚,在世家大族中也有专门的规矩,从没有动不动就对嫡女扇脸的道理。
「还有一些聘礼的细节还未与沈大人商议清楚,这才又回头来叨扰了,沈大人不会介意吧?」靳道桉没有松开手,甚至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像是恨不得将沈言的手骨捏碎。
「不会,那自是不会的。」沈言痛得脸色苍白,却又无力反抗,赶忙将手放了下来,陪笑着打圆场。
官大一级压死人,就是这个道理。
「时候不早了,天气寒凉,沈小姐还是尽早回去休息的好。」
靳道桉没回沈言的话,却将视线转向了我。
他发了话,卢棠他们自是不敢再说什么,慌忙说道:「是啊,枝意,快回去休息吧。」
我知道,他这是在替我解围。
我依着礼数向他拜别,却在走过他身边时,暗暗道了一句:「多谢。」
不论他听没听到,话总是要说的。
6
回到房后,我呆楞地坐在床榻之上,细细回想着今日的变故,脑子却越想越乱。
「啪嗒——」
「谁?」我抬高了声音。
门这才被推开了一道小缝,一张纯真的脸蛋露了出来。
「阿姊。」
她与我有三分相像,性子却截然不同。
父母的宠爱将她养成了不谙世事的模样。
「你来做什么?」我对她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可她好似丝毫未察觉到我的冷漠,蹙着眉头担忧地握住了我的手:「阿姊,你不想嫁给那个什么靳道桉对不对,是父亲母亲逼你的对不对。
「我去和父亲说,他怎么能将你嫁给那样的人呢。」
看来靳道桉的名声,的确是坏得可以了,养在深闺的小姐,都对他避之如蛇蝎。
看着她为我抱不平的模样,有时候,我也很好奇,像沈言与卢棠他们这样的人,怎么能养出一个像沈姝意这样一个单纯的女儿来。
后来我就明白了,不论是沈言还是卢棠,都是真心待她的,将他们性格中最为温柔的一面都给了沈姝意,就连一点点世间的肮脏,都不舍得让她见着。
她是这个家中,唯一一个对我算是真心的人。
我不愿意理她,将她推得远远的,她就跟在我身后一声声阿姊的叫。
我被父母责罚,她就悄悄地跑来给我送吃食,送药。
卢棠指着她的脑袋让她少跟我接触,她嘴上硬着,转头做了个鬼脸又照样跟着我跑。
「我若不嫁,你嫁吗?」我嘲讽地看着她。
「靳道桉是圣上宠臣,得罪他,你以为这已经是西风残照的沈家,还能在这京城立足?你还能做这高高在上的沈家小姐?」
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话,被我吓得眼中含泪,连眼睛都忘了眨。
沈姝意咬着嘴唇,似是不甘:「可不管怎么样,阿姊你也不能嫁给他这样一个恶人。
「我会帮你的,阿姊!」她像是决定了什么,匆匆朝着门外跑去。
我仰躺在床上,再无力去思考其他。
梦中,似是又回到了今夜廊下,靳道桉将我逼得退无可退,像是一只要吞人的野兽。
可我尚且未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就被一道强有力的力量从床榻上拖了下去。
「贱人!你跟姝意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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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丝被牵扯着,卢棠的声音分外刺耳。
「姝意和你父亲说,她替你去嫁!还闹着绝食,你说,你究竟和她说了什么?」
我好不容易才听清楚了她所说的话,想到昨夜对沈姝意说的那句嘲讽,不由一愣,她还真是够傻的。
「我说了什么?说不定是你女儿自己看中了靳道桉的权势滔天……」
「啪——」
「我告诉你,那个虎狼窝,注定是你入的。你就会和你的母亲一样,落得一个……」
我什么都能忍,唯独这个,忍不了。
我猛然扑了上去,狠狠拽着她的发丝,周围的婆子惊呼着来拉扯我,可这一回我下了死守,他们越拽我,我手上的力道便也越紧。
一时间,尖叫声在整个沈府回荡。
「都在闹什么!还不都滚出来!宫里来人了!」
沈言皱着眉头,眼中是对我止不住的嫌弃。
但,他的出现总算是暂停了这一场闹剧。
卢棠的发丝被我扯下来不少,她恶狠狠地看着我,威胁道:「你给我等着。」
我无所谓她的威胁,毕竟,我已经没什么可再被她拿捏的了。
简单地梳妆后,我便急匆匆地朝着前厅赶去,皇宫里突然来人,怕不是小事,事关自身安危,我不能不重视。
可出乎我意料的事,那位连沈言都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公公,在看见我的时候,却躬下了腰:「拜见沈小姐。」
在场的人都不由一愣,「公公快请起。」
见人都差不多到齐了,那位公公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
「咱家今日来,是有两份圣旨要宣读。
「沈氏嫡长女沈枝意,人品贵重,品貌端庄……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兹特以指婚首辅靳道桉,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我接过圣旨的时候都还没反应过来,圣上赐婚?靳道桉这也太夸张了。
「还有一道圣旨是给夫人的。」卢棠闻之,眉眼含笑。
可那公公却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沈小姐,还请您听旨。」
「梁国公嫡长女谢映出,宅心仁厚,宽慈济人……特此追封其为一品诰命夫人。」
7
我看着圣旨,眼中的泪在瞬时夺眶而出,母亲在世时,行医坐诊,却被人说成抛头露面,罔顾大家闺秀之仪,也因此与沈言更加相看两厌。
如今,这曾被人侮辱的旧事,竟被还以清白,只可惜……母亲看不见了。
「沈小姐,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该笑才是。
「圣上特意看过了,十日后是个极好的日子,老奴今日来传旨,可就当沾沾沈小姐的喜气了。」
我感激地看向那位公公,慌忙抹去泪珠:「公公说的是,多谢公公了。」
这封圣旨,未将母亲冠以沈氏之名,是只属于母亲一人的。
我将圣旨紧紧搂在了怀中,耳边却传来一道讥讽:「哼,果然是攀上了高枝了,连带着那个死人都……」
「母亲在说圣上新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吗?」我冷眼看向她,将手上的圣旨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就算再不甘,也只有闭嘴的分。
「我母亲悬壶济世,在瘟疫时,舍己救人,这封诏书,不是因为任何旁人,是靠我母亲自己得来的。」
我看向那个应该被称为父亲的男人,他前半生背靠家族荫封,后又靠岳家权势,可如今的沈家却依旧门庭冷落。
他若再贪心下去,怕是整个沈家都要遭难。
为臣,他一事无成,为夫,他朝三暮四,为父,他厚此薄彼。
听到我的话,他除了握紧拳头,再说不出任何的话。
他一直以来的自卑,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愿母亲行医的原因,在母亲的光环下,他这位空有其名的国公爷就成了一个笑话。
往日,这份不堪被他所掩藏,可今日被这张圣旨揭露。
「沈枝意,你别忘了,你还是姓沈的。」或许感受到我嘲讽的目光,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姓氏而已,父亲若是愿意,我也可以不姓沈。」
8
「阿姊,对不起,我没想到的……我是真的想要帮你,我替母亲向你赔罪。」
她是傻了些,但我知道,在这家中,唯一一个希望我好的,大抵也就只有她了。
只是,沈家早已败落,若她还是这般,往后怕是少不得要吃苦。
「沈姝意,你不用如此,他们所做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也不用替你父母赔罪。
「往后也不可再自以为是,当你没有能力的时候,你所有的无心之举,都会成为压死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看着她那更像卢棠的脸,做不到什么好言相劝,她是看似无辜,可却因为她的存在,我实打实的受了不少的苦。
有的时候我宁可她坏的彻底一些,这样,我至少能够毫无保留地去恨她。
「我知道了,阿姊。」她抽噎着开口,却郑重地点了点头。
9
十日过得很快,初开始,我还担心着时间太仓促。
可不过第二日,宫里,靳道桉那儿便都派了嬷嬷过来,从上到下所有事情几乎没花沈家半点心力。
我不由想起他来提亲那一夜所说的话,心中却愈发不解,他这是为何呢?
以他的身份,原可以选一个家中和睦的,反倒不用费那般心力。
原先我嫁过去,只想和他相敬如宾,他这样一来,倒让我觉得自己亏欠了他许多。
「姑娘,你听,姑爷来了。」
外面锣鼓喧天,鞭炮的响声让我第一次那么真切的意识到,我……要嫁人了。
母亲曾说:「枝意,若母亲尚在,哪怕你一辈子都待在家里我都愿意,可母亲不在后,我怕你受委屈,这才为你订下了这门亲事,若往后过得不幸福,你便单出来自立门户。
「旁的我都不怕,我就怕你受委屈。」
这门早早订下的亲事,终究是落得了个无疾而终。
至于靳道桉……不像良配,却也不像个坏人。
罢了,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10
拜堂的时候,靳道桉的手在抖,我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他莫不是有什么病症?这才一直未成婚吧。
罢了,要真有什么隐疾,到时候他早死了,一个人过得反倒自在许多。
该有的仪式结束后,我便只能在屋里等着他到来。
头上的冠冕太重,压得人脑袋生疼,我悄然伸手想要替自己的脑袋减轻些负担,可还未等我触碰到那冠冕,脑袋上便骤然一轻。
「在自己家里,那么拘谨做什么,想要摘就摘,平白压了脑袋疼。」
我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没回过神来。
靳道桉和那夜所见到的模样好似截然不同了,那时候的他眉眼间都带着算计,周身阴翳的气息便是面带笑意都让人不由退却。
可如今他一身喜服,将他的身型衬得极为高大,再加上那遮掩不住的笑意,倒真像是一副陌上公子的形象。
「如何?夫君的容貌可还入得了夫人的眼?」我被他的话打趣得羞红了脸,慌忙低下了头。
「你……同外面所传的不一样。」
「外面传我是什么?吃人的老虎?还是……阴狠的毒蛇?」
他在我身边坐下,语气中好似满不在乎,我对上他的眸子,「差也差不多。」
大抵是我的话太直白,他倒是听得一愣。
我接着说道:「不过,我的名声也并不太好,我们俩凑在一起,倒也算相配。」
这话我是认真说的,哪只靳道桉听了却低声笑了起来,肩膀都微微地抖着。
「我母亲之事……多谢。」若不是因为他,我想圣上根本不会下这道圣旨。
「什么叫你母亲,那也是我母亲,沈枝意,你是不是还以为我娶你别有用心?」
不然呢?我思来想去,他大抵也只是想要娶一个世家女,刚刚好挑中了我罢了。
「况且那是母亲本就该得的,与我无关,顺嘴提一句的事罢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
我真心道谢,靳道桉的心情却好似反倒比刚刚要低落了些。
外人说他阴晴不定这一点,看来还真是没错的。
11
昨夜实在闹得太晚,可奈何这门婚事是圣上赐婚,一大早就得进宫谢恩去。
我靠在马车壁上,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厉害。
靳道桉想将我揽入怀中,我记着昨晚上他折腾我的事儿,下意识地推开他。
「怎得这么倔,脑袋再这么撞下去,迟早得撞出包来。」
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若不是他昨夜那般折腾我,我至于这样嘛。
他倒是好,前一秒还摆着脸,下一秒却又恬不知耻地凑到了我跟前来低语:「好夫人,我错了,往后,你说停,我就停,绝不让夫人再受累。」
一听这话,我忙捂住了他的嘴,面带羞恼:「你竟胡说些什么!」
这马车外便是侍从,哪有像他这般拿床榻之事这么明明白白地摆在明面上来讲的,被有心人听去了,怕是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笑话。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气,再靠着我睡一会儿。」
刚刚那一遭,我哪里还有什么睡意,端坐了身子,又好好地理了理衣着,手心不由攥紧。
毕竟是第一次面圣,哪里能不紧张呢。
靳道桉却像是看穿了我,握了握我的手以示安慰:「陛下待人宽和,不必紧张。」
12
「拜见陛下。」
「快起吧,再跪着,道桉怕是要心疼了。」
我被这话一惊,这话说的,倒像是寻常人家的长辈,与我印象中的圣上截然不同。
「圣上,你吓着她了。」靳道桉托住我的后腰,将我扶了起来。
「臣妇没有吓着。」他这话说的,倒像是在责怪圣上,我赶忙替靳道桉打圆场,我可不想新婚第一日就落得个不敬君上的罪名。
「朕这可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护起来了。
「不过,今日一见,当真是有当年梁国公的风范,不枉这小子惦念良久。」
惦念良久?我与他先前从未见过,若非他来提亲,我所能知道的也就只有与他相关的谣言罢了。
靳道桉轻咳了一声,上座的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赶忙转移了话题:「朕先前倒是见过你的母亲,医术高明,生得一颗悬壶济世之心,说来倒是不知你可有和你母亲学得些许医术啊。」
「圣上谬赞。」原本想照实而说,可细想了想,还是算了。
「臣妇……只学得些皮毛,不曾精通,愧对陛下期许了。」
我低垂着眉眼,未曾注意到靳道桉的情绪,只是我说完这些后,只感觉身旁的人似是静默了许多。
「这新婚第一日,朕就不留你们了。」
「臣告退。」
回去的路上,靳道桉走得极快,昨夜也是这样,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却又跟疯魔了似的。
这日日如此,谁受得了。
我管不是一个愿意将事情藏着憋着的人,可毕竟先前的事情我算欠了他人情,所以还是尽量小心翼翼地开口:「可是我方才做了什么,冒犯了圣上?你……不开心吗?」
「你明明精通医术,为何不敢在陛下面前直言?」
「沈枝意,你觉得我同你那个父亲一样,是个害怕妻子威胁自己声望,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是不是。」
听着他的质问,我没开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我总不能说,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想着相信你吧。
在刚刚得知母亲会医术时,沈言也是满目欢喜的,可越到后面,每每出行,大家的目光都放在母亲身上时,就不一样了。
在一开始如此浓情蜜意的感情都尚且如此,我又如何期盼一个这大婚之日才不过是我们第二面相见之人。
我低着头,默默想着,不过才第二日便吵了两回,这婚事怕是长久不了,只是毕竟是圣上赐婚,到时候怕是有些难办。
「沈枝意……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同我和离?」耳畔被他呼出的气吹得发痒,可这话却是让我心中一惊,他怎么知道的。
「我告诉你,想也别想。」
13
「这是什么?」刚到家,靳道桉就递了张纸给我。
我嘀咕着想,莫不是和离书?
可打开一看,却愣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手中明晃晃的,是一张医馆的地契。
他眉梢微挑,作势要将东西收回去,「不要?那就还我。」
我赶忙将地契藏到了身后,脸上带着不自觉的笑意:「要!」
「要可以,咱们约法三章。」
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但为了这医馆,拼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你说。」
「第一,不准同我道谢。
「第二,不准同我道歉。
「第三,不准同我说和离。
「你答应这三点,在医馆不论你坐诊也好,经营也罢,我都不管。」
其他两点还行,唯独这第三点……我好似有点亏。
他的指尖在桌上轻点,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好似在敲打着我的心。
「行,我答应你。」
我看着那张地契,喜不自胜,这好像是我自母亲离开后,第一次看到了盼头,一种能将自己的日子过好的盼头。
有了这张地契后,我和靳道桉之间的关系简直融洽到了极致。
每日他上朝,我出诊,回来后再谈谈遇到的恼人事,这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但我和他之间的相处却越发自然。
我的名声越传越大,不少人来找我看诊,原本,我以为迟早靳道桉也会同我那位父亲一样,一点点将我疏远。
他却夜夜拉着我在我耳边恬不知耻地说道:「我家夫人当真是名医胜手,不若医医你夫君的病。」
我掐着他的脉把了把:「除了有些上火,无恙啊,你哪里不舒服。」
他却带着我的手下移,「夫人说,这是不是生病了。」
靳道桉这人,和外界传的全然不一样,他就是个流氓头子。
「你这病……不然我去宫里为你寻一位刀子匠看看?」
靳道桉脸色铁青,但我却被折腾得更惨。
只是,人不可能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哪怕靳道桉权倾朝野,也总有需要应酬的宴会,而有不少的夫人在卢棠的挑拨之下,大多是极看不上我的。
按她们的话说,就是我每日抛头露面,丢了沈、靳两家的脸。
哦,还说靳道桉迟早得把我休了。
14
原本今日这宴会我是不想来的,昨夜我问靳道桉:「明日的宴会很重要吗?」
他将脑袋埋在我的颈间,声音含糊,「不去。」
可我每日坐诊的时候,听得最多的便是那朝堂八卦。
哪位官场上的大人同他最不对付,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若不去,他又得遭人话柄,就算他再得圣宠,也不能总因为这些小事分神。
衣服被他挑开,唇齿间的呻吟难以抑制,我拍了他一掌:「登徒子。」
「什么登徒子,你我是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有婚书的,我这至多叫情难自抑。」
他挑着眉纠正着我的话,一边却含着坏笑逗弄我。
额间冒汗,眼神迷蒙,算了,看在他如此卖力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委屈一下自己,去会会那群老妖婆。
只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遇见周怀风。
「枝意。」他消瘦了许多,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松松垮垮的,眼中蕴藏着我看不懂深意。
「周将军。」我看着他一步步靠近,脚步不由后撤,眼中也带着戒备。
他似乎看出了我对他的疏离,脚步顿了顿,整个人都晃了几下,似乎只要有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对于周家的退婚,我有过不解,有过怨恨,但对于周怀风我一直是抱有感激的。
我在沈家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他帮过我许多。
可如今,这些早已过去,我也早已释怀。
我梳着妇人的发髻,他依旧是周家的小将军,几个月的功夫,关系却变了太多。
「我晚了一步,是不是,枝意。」周怀风苦笑着开口,向来坚毅的他此刻竟是要落下泪来。
「我未曾想退婚的,父亲母亲也未曾想退婚的,我们是被逼……」
「周将军。」原本应该在朝堂上的靳道桉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过来。
他大手一挥,将我揽进了怀中。
成婚那么多日,我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如此狠戾的脸色,这一刻,外人对他的形容似乎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而周怀风,看着靳道桉的目光,显然是愤恨,恨不得杀了他的那种恨意。
这两人,指定有些什么。
再联系到周怀风方才未说完的话,进宫面圣时的那句惦念已久在脑中恰到好处地冒了出来。
靳道桉揽着我的手在不断收紧,隐隐地发着颤。
他在害怕?害怕我发现什么?
「夫人,宴会快开始了,走吧。」
我几乎是被靳道桉推着走的,身后却传来周怀风不甘的喊声:「靳大人,你走得如此之急,是害怕枝意发现了什么吗?」
15
我拽了拽靳道桉的袖子,「你别推我了,我和他说句话。」
一时间,靳道桉整个人都阴沉了下来,紧咬着牙关,极不愿意。
可自成婚后,他向来拗不过我。
感受到腰间手掌的放松,我知道,他妥协了。
我转身走向周怀风的时候,靳道桉就在一旁看着,一句话都没说,唯独那双眼睛,一点点耷拉了下去,眼底的光都在消散。
「枝意!」周怀风见我回头,欣喜万分,想要握住我的手。
身后的视线格外灼热,我连后撤了几步,周怀风的手也滞在了空中。
「周将军。」
「枝意,我们是被逼迫的,是靳道桉他……」
他话尚未说完,我便厉声打断了他:「周将军,既已成过往,又何必念念不忘。
「事已成定局,周将军该往前看才是。」
「可我忘不掉,枝意,我们青梅竹马,我是当真心悦于你的。你对我,难道未曾有过半分情意吗?」
其实我想说,有的,只是,那又如何呢?世上不能终成眷属之人多了去了,难不成分开了就都要成为一对怨偶吗?
可看着他为情所困的样子,我还是心有不忍,他应该是战场上叱咤风云之人,而不是在此抑郁度日。
「周将军,您是聪明人,我送您一句算道个别可好?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16
「喂,靳道桉,你不高兴啊。」我戳了戳他的肚子,他却仍然别扭着不愿看我。
我有些恼,他气什么,他算计了我,我还没气他呢。
但我毕竟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可以再哄他一遍。
只是,我还没开口,就有人把他拖走了,说是有要事相商。
他呢,竟然连一眼都没看我,好了,这下我不想哄他了。
「哟,这不是靳夫人,怎得一个人在这?莫不是被你家靳大人抛弃了?」
我见过这位夫人,同我那继母分外交好,而卢棠也正抱着臂,站在不远处,显然是将方才我与靳道桉闹别扭的一幕又添油加醋了几分。
「靳夫人每日抛头露面的,可别到时候真惹恼了靳大人,没了这高枝,又过起了凄苦日子。」
「是啊,女子就安安生生地待在家中,非得学你那什么亡母,尽干些丢了女子脸面的事。」
她们说的话,我原本并不在意的,唯独最后这句,没法忍。
我面带微笑地看向那几个出头鸟。
「李夫人,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回了家就受了亏待一样,沈家的日子好似也未到凄苦的地步。
「王夫人,前几日你家下人来找我拿药,我记得好似是……求子药?」
「还有伍夫人……」
话还没说完,那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人终究是坐不住了:「枝意!怎么同长辈们说话呢!」
「是啊,不过是攀了高枝,靳夫人还是应该识趣,知礼数些。」
我冷眼看着这群装腔作势的人,憋屈了多年的怒火在此刻有些冒头,可想着不好搅了人家的宴席,终究还是憋下了。
可下一瞬,伴随着拢住我肩膀的手掌,一道强有力的质问也随之响起:「诸位夫人难道不知,是本官亲自登门求亲,贴着脸求着我家娘子来攀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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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着他的侧脸,有些疑惑,他不是方才和人议事去了。
「夫人们要是不信,大可以问问我岳母大人,我当时,可是上门求娶了好几回,我家夫人才愿意嫁给我的。」
这些人原先在卢棠的烘托下都以为沈枝意并不受靳道桉待见,可如今人家这正主一开口,看向卢棠的眼神自然带着几分审视。
可两方盯着,卢棠自然没有驳靳道桉的胆子:「是……贤婿说得对。」
说来也是巧,这几位大人是和靳道桉一起过来的,我方才说的话,大抵是都入了他们耳中,少有地见这些人老脸通红,低着头恨不得立刻逃窜。
「马上开席了,我等就带夫人入席了,靳大人我们席面上见。」
靳道桉面上带笑,看人走得说远不远的时候,扯了一嗓子,恰好让一整个院子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王夫人!您若是求药下次可直说,看在王大人的面子上,我不收您银子。」
这下好了,这群大人们跑得更快了,险些被门槛绊了脚,生怕靳道桉下一个就点了他们的名。
我憋着笑,刚想和靳道桉说些什么,他倒好,一摆脸,又不理我了。
切,谁怕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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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是没脾气的人,三番两次地想找他好好谈谈,结果呢,人家闭门不见。
原本夜夜夫人长,夫人短的,现在,睡书房去了。
想和离就直说,何必和我用这招。
他既不想谈,那我还能逼着他不成。
不过是又回到了从前相敬如宾的日子,每日看看诊,倒也落得清闲,至少晚上还能多睡几个安生觉。
「枝意!枝意!你要救救沈家!」
只是,这日子,注定安生不了。
卢棠少有叫我枝意的时候,一般这么叫我的时候,就说明有事了。
她哭得很凄惨,「枝意,你父亲要被流放了!」
「所以呢?」的确,此时我一早就知道,靳道桉没瞒着我。
我知道沈言为官甚贪,走到这一步是迟早的事,只是流放不是斩首,已经算是极好的结果了。
他这次贪的,是黄河水患的赈灾款,没人能救得了他。
她似是反应了过来,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一早就知道!你就看着沈家这么落败!你还是不是人!」
她的哭声将外面的病人都吸引了过来,脑袋都恨不得挤进门来看。
卢棠见有了看客,哭得越发凄惨:「好啊你!沈枝意,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沈家养你到这么大,你就眼真真看着你父亲去死啊!」
为了泼我脏水,她已经全然不顾什么贵妇人仪态了。
「第一,他只是被流放,不是死。
「第二,私吞赈灾款,他罪有应得。
「当然你也可以再闹下去……看看满京城还会有谁不知道沈家有你这样一位,在女儿这撒泼打滚,让她去违抗圣旨的主母。」
她听着我的话,终究是瘫坐在了地上,无助地开始哭了起来。
沈家完了,她也完了,她苦心经营的声誉在此刻毁于一旦。
「枝意,我知道我们愧对你,愧对你母亲,但……姝意她一直是……对你极用心的,不论如何,你救救姝意,好不好。」
人好像都是这样,只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她先前不知道吗?不,她太知道了,但那些又怎么会抵得过心中的恶念呢。
「只可惜……」我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看着她在我的话说出口后,彻底崩溃。
「沈姝意,是你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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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我没想过沈姝意会来,她抹着泪低低唤了我一声,又去扶她的母亲。
「沈枝意,你要我死是不是!我死了,你就救姝意好不好!」为了救自己的女儿,她几近癫狂。
「不好,你死了也没用,你死了,就可以抵过我这些年受的苦和罪吗?我没那么大方。
「母亲,你苛待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母亲,也会心疼我呢!」
我第一次失了态,泪含在眼中,我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阿姊,我带母亲回去了,你不用为难的,父亲本就做错了,这是沈家本应该受的。」
热闹散尽,人自是也散尽了,方才情绪波动太大,我只感觉眼前一阵发晕。
「枝意!」
熟悉的称呼带着几分焦急,我以为是靳道桉,可仔细一瞧,我慌忙推开了他扶着我的手。
「周将军。」
他还想上前来扶我,被我厉声喝住:「周将军!你若再上前,我是真的要摔了。」
「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
「多谢。」
原本想果断离开,可我又突然想起:「周将军,若是沈家人去找你,烦请你统统不见。」
他一愣,但很快应下。
出门前,他又叫住了我:「枝意,我们当真……再无可能了吗?」
我摸了摸自己的脉象,笑着说道:「周将军,等明年,请您喝喜酒。」
他看了看我的小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苦笑了一声,那声好说得分外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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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时候,那个最近分外冷漠的男人少有地踏入了卧房。
我瞥了他一眼,没理他,侍女为我准备了新炒好的瓜子,我忙着去嗑。
靳道桉坐到了我身边,开始碎碎念:「我错了。
「我恶毒,可耻,搅浑你的婚事,害你被世人讥讽。
「我不要脸,还跟你乱发脾气,说好不给你气受的,我还气你,不理你。」
原本是没什么的,可听着听着,我就觉得越发委屈了起来,或许是怀了孕的缘故,特别容易掉眼泪。
瓜子虽香,眼泪却不停。
靳道桉一见我哭,慌了手脚,「我真的错了,夫人,你要打要骂都行……就是,别跟我提……那两个字。」
他不理我的时候,我也气他,气得我晚上睡不着觉,躺在床上生闷气。
然后,就发现了这个夜闯卧房的登徒子,悄咪咪地爬上我的床,连被子都不敢掀,揪着我的几丝头发,在那嘀咕:「枝意,别跟我和离。」
一下子,我就懂了他对我避而不见的原因。
我抽噎着踹了他一脚:「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什么时候开始算计的。」
「你……和你母亲因为瘟疫,一同去行医施粥的时候。」
我猛锤了他一下,笑骂道:「你心眼子那么多!」
可虽说这样,心中却隐隐作痛着,他往日里也从不显露分毫,一个人究竟憋了多少心事。
我大约知道他的身世,却不知道他竟是从那时候开始认识我的。
他从最底层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
「多吗?慢了些,还让你吃了那么多苦。我若是再刻苦些,或许就能早点向你提亲了。」
说完,他眼神飘忽地看向我:「你……还要不要同我和离。」
「我若要,你肯?」
他摇了摇头,却又神色复杂地说道:「你要是觉得在我身边是不得已,我……便放你走。」
我「啪——」地给了他脑门一下,他现在到底哪里还有什么所谓权臣的模样,跟个木头差不多。
「行,那你把和离书给我,我带着孩子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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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嗯?什么孩子?你有喜了?」
他一边说着就要将脑袋往我肚子上凑,这才多大,能听得出什么。
我嫌弃地推了推他,「马上就不是你的孩子了,你犯不着这么亲近。」
靳道桉瞬间一改方才那委屈巴巴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同我说道:「夫人,看在我也为孩子诞生出了一份力的份上,您再留我几日。」
「我若想,旁人也可以出力的……比如……唔……」
我猛拍着他的肩膀,好不容易才得了喘息的机会。
「沈枝意,这儿,只能我亲,这份力,也只能我出。」
得,咱首辅大人是真的阴沉不定,一转头,又霸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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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办满月酒的时候,恰巧第二家医馆开了。
两桩喜事凑到一起,靳府格外热闹。
「阿姊。」沈姝意笑意盈盈地提了贺礼来。她的日子过得比以前清苦许多,可人却还是一样的开朗。
圣上仁慈,沈言所犯的罪行,未曾殃及我与沈姝意,她便每日在医馆做工。
我问她想不想嫁人,她只摇了摇头,「我受了太多偏爱啦,总得替父母还清他们的债,这一世,大概是还不清的,还是别耽误别人了。」
她不再是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如今真的长大了许多。
「枝意!」周怀风带着他的妻子朝我招了招手,只是,他还没靠近,靳道桉就抱着孩子挡在了我跟前。
哪怕人家已经成婚了,他依旧对周怀风抱有着强烈的敌意。
「你做什么。」我示意他走开,靳道桉嘀嘀咕咕了几句,委屈巴巴地窝在我身边。
我有些尴尬地开口,「你们见谅。」
周怀风的妻子是将门之女,说起话来更是分外毒舌:「没事,我们都知道靳大人心眼小。」
靳道桉‘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还没发作,眼前的人就跑光了。
人家说得却是没错,他不知从哪儿听来了周怀风比他先知道我怀孕的消息,从知道那一刻开始,一直念叨到了现在,前几日还愤愤不平地和我说,若是周家娘子怀孕了,你第一个告诉我,这滋味得让他好好尝尝。
来得人越来越多,他却还是一副极为憋屈的模样,让人看了又不知道要给他编排出什么话来。
我环住他的手臂,逗弄着怀中孩子,「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一点都不小心眼,对不对。」
这下哄好了,靳道桉总算是又恢复了正经的样子。
「沈大夫,恭喜恭喜啊。这位是靳大人吧,恭喜恭喜!」
等人都来得差不多,招呼也打了一圈。
我戳了戳他,「走吧,你愣在这干什么。」
靳道桉却退了一步,走到了我身后,「走吧,沈大夫,今天我这位靳大人为您垫后。」
靳道桉视角:
幼时,家道中落,我落到了睡大街要饭的地步。
那场瘟疫,差点让我死在那儿。
每日来布粥的夫人小姐很多,可她们看向我们这种叫花子的眼神总是厌弃的。
唯独见到沈枝意的那一日,我吐了一身,她面上围着帕子,一双眸子却分外灵动,那眼中含着心疼。
她将帕子递给了我,带我去她母亲那看诊。
她不曾嫌弃过我身上的脏污,也从未害怕会因此染病,明明年岁不大,却像是个正经的大夫。
我想悄悄溜走,她就抓住我插着腰对我说教:「你是我第一个正经病人,怎么能半途而废。」
我贪恋她身上的温暖,甚至想着,若是这场病能生得再久些就好了。
可……总有分别的一日。
我知道她是国公府的小姐,我只想着,靠她近一些就好。
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往上爬,爬到至少能站在她身后的位置。
我未曾想过,原来高高在上的小姐,日子也会过得如此凄苦。
后来,我爬过后院的围墙,我看见那些婆子在欺辱她。
她眼中再无一丝光芒,麻木不仁的样子像个木头人。
那时,我权势未稳,除了打点一些下人想让她过得好些,几乎做不了任何事。
哪怕到了现在,我也止不住地想,若是当时我再拼命一些,是不是就能让她早些脱离那苦海。
我知道她有婚约,与那周小将军也算得上情投意合。
可那股子邪念,却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想娶她。
这个念头在听见周怀风母亲的不屑之言的时候彻底爆发。
这么好的沈枝意,不该再受一点的委屈。
所以,哪怕遭人非议,被圣上指着脑袋骂一顿,我也不管不顾地狠狠威胁了周家一顿。
他们家就连争取她的胆子都没有,她的聘礼我早就备下了,我派了人在沈府门口看着,退亲的人刚走,我便将聘礼抬了进去。
可还是晚了一步,她被打了一巴掌。
那一刻,我恨不能将沈言千刀万剐。
她看着我的眼神怯生生的,像是怕我吃了她。
沈枝意说,高攀不上我,我气笑了,明明是我千方百计地想要攀上她,怎得她就不信呢。
哪怕成亲了,她也不信我,时时刻刻都只想着早日与我和离,好自立门户。
我生不来她的气,她吃了太多的苦,所以才畏畏缩缩,是我没用,才让她多吃了这些苦。
我喜欢看到她因为治病救人而弯起的眉眼,蹙起的美,这样的她,鲜活又真实。
可后来,那该死的周怀风又出现了,还将我做的事捅了出去。
我不敢见她,我害怕她要与我和离,又害怕听到她说,与我在一起不过都是勉强。
这段幸福的日子,就像是我偷来的一般。
可我实在憋不住,只敢偷偷地抱抱她。
她总对别人心软,对她那个妹妹是这样,对周怀风也是这样。
好像唯独对我,心格外的硬。
怎得别人都能相信,唯独我在她眼中就是一个亘古不变的坏蛋。
可后来那个夜里,她搂着我说:「委屈你了,靳大人。」
我想,她好像早就对我心软了,否则怎么会愿意嫁给我。
我太迟钝了,又让她受了委屈。
「枝意,我所能及之事甚微,为人迟笨,得遇见你,已是幸事,不敢奢求其他,只愿与你常相伴。」
我抚平他眉间的忧虑,「靳道桉,君之所想,亦吾之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