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长寿真的不能靠运动?
我爷爷,每天晚上准时九点半睡觉,天蒙蒙亮时四点就起床,出去慢跑一小时,再溜达一小时。
除非那种台风暴雨天,不然即使飘个小雪什么的都雷打不动,没有节假日休息这么一说,大年初一的早上都照跑不误。
等时间到了六点钟,早餐摊陆陆续续的出来了,正好买两小包草莓奶,加一份蛋肠double的软蛋饼,到我家喊我起床。
不晓得老爷子究竟有什么神奇的保温方法,每次我吃的时候,饼子往往都还热气腾腾的舒服。
他也不像我妈那样老催我,反而强调饭要慢慢吃,烫伤了食道对身体不好。
接着会送我去上学,上学路上,也不会像别的家长那样帮小孩拎书包,而是让我自己背着,和他一路小跑过去,说是血脉通了,念书念得更快。
等我放学回家下午三四点的功夫,就能看到他在屋外的走廊上,像个舞蹈生那样把腿架在栏杆上,头下压紧贴着的大腿,在那边拉筋。
嗯,老一辈信一个话,“筋长一寸,命多十年。”
老爷子每只腿要压半个小时,所以这一个小时就成了他专注的心流时间,我无论偷偷干啥都不会引起他的注意力;
可以肆无忌惮从小火慢炖的锅里扒拉出个鸡腿啃,
面红耳赤的打开VCD看我老爹私藏在冰箱后的小光盘,
甚至还会带着隔壁楼的好看小丫头叶叶来家里过家家,用我妈的口红当指甲油,在她藕断般的小脚上胡乱涂着。
这就是我爷爷充实的一天,除去上面说的,白天我上学时如果饭菜烧的不忙,他还会自己去公园搞搞运动器材。
怎么说呢,在那个年纪,一天能保证2.5-3小时的运动量,可以说是非常牛逼且精力旺盛了。
事实也是如此,他身体素质好的惊人,直到8岁时,老爷子都可以单臂把我抱起来。
50岁时,把抽了半辈子的烟戒了,60岁时,把喝了一辈子的酒也戒了。
他那会经常和我说,他之前那么多年,其实一点不怕死。
年轻的时候在朝鲜和美国佬干仗,弹片炸到身体里取不出来,想着反正特娘的不亏了,没怕过死;
快四十岁遇到我奶奶,她那会才二十出头,提亲时家里人不同意,他护在我奶身上被人叔伯一通死揍,想着要是娶不到,今儿躺人丫头面前也算值了,也没怕过死;
后来在钢厂,从二层楼高的椅子上后脑着地的摔下来,想着自己反正也给儿子送进厂没啥遗憾了,也没怕过死。
但他从62岁那年开始,突然就开始怕死了。
因为那年我出生了。
他说他要活。
他第一次觉得活着,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情啊。
要活到我念大学,见证下家族里的第一个大学生;
活到我工作,就不再戒酒,到时候不嫌他这个老家伙烦的话,没事提两瓶好酒来看看他;
如果运气再好点的话,活到我结婚,他就把那么多年的退休金全交给我老婆,让小丫头以后能对我好点,
“我家这大孙子没吃过苦,娇气,以后多担待咯。”
他走的时候72岁,那会我四年级。
离考大学,工作,结婚,都遥遥无期。
这个岁数有些尴尬,不能说英年早逝,也不能讲是长寿喜丧。
但按理说,以他的饮食习惯,运动状况,都应该再久一点。
多少都应该再久一点啊。
胰腺癌,没法治的,前后大半年,病来如山倒,那么精瘦有力的一个人,说垮就垮,说走就走了。
所以我不晓得,运动到底对长寿有没有作用。
但时至今日,我仍然保留着慢跑的习惯,失恋心碎时,鸡飞狗跳时,创业落魄时,
我一直在跑。
我相信自己以后也会跑下去,
因为风一吹,发一飘,云一动,汗一冒,
仿佛就能感受到整个城市呼吸的声音,那种棉柔奇特的安全感,
让人又回到了小时候那年隆冬薄雾的清晨——,
老的提着保温瓶,时不时交替着左右手;小的背着书包,晃荡着一肚子刚喝的暖暖草莓奶,
一老一小两个身影啊,
就那么慢跑着,融汇在车水马龙的喧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