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什么好看的古言小说?

发布时间:
2024-08-24 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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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

上一世,我与新帝大婚不过三日就被打入冷宫。

连带云氏一族满门抄斩。

弥留之际,我看见曾经最讨厌的竹马背着染血的长枪踉跄着撞开殿门,摔倒在地。

他将我揽在怀里,声嘶力竭的发出悲鸣

「婉舟!」

我最后淡淡的略过那抹熟悉的红色。

无奈的心想。

怎么死之前,老天爷也不给我造个好点的梦啊。

1


再次睁眼,我回到了与新帝相识的前一晚。


北朝十五年,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冷,屋外大雪如棉絮一般扑棱着从红砖瓦檐上垂落,室内馥郁着的花香茶气,朦胧着遮住了我的眼睛。


我定睛发了几秒的呆愣,还没有弄清状况,就听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扎着羊角丸子身着粉色袄挂的女孩转身而入。


看见我的瞬间,莽莽撞撞的端着托盘,也不顾里面的碗碟,叮叮当当的跑到我的身前。


眼里蓄满了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要喷涌而出。


「小姐,你终于醒了,老爷和夫人都快担心死你了!」


看着面前女孩稚嫩的脸,我怔住了片刻,是佩儿,我的贴身女使。


她性情喜人,年岁又小,我一直把她当做半个妹妹来养着。


我本想将来要给她指一门好的亲事,风风光光的把她嫁出去。


可天不遂人愿,在我当太子妃时,因着斗不过那群莺莺燕燕,终究是把她赔了进去。


我心下微沉,不去纠结如今是怎么一回事,只坚定了保护云家所有人的念头。


「怎么了小姐?」


佩儿见我瞧着她不说话,更加焦急,以为我是想见父亲和母亲。


「小姐别担心,小姐这风寒来势汹汹,两日老爷和夫人几乎寸步不离,这会子老爷去上朝来,那花朝会夫人正要进宫帮你回绝呢」


我身躯一震,总算弄清楚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献成帝开始病重的那年。


2


北朝先皇裕文帝薛城不至四十暴毙而亡,无子嗣,过继宗亲之子薛逞仓促继位,史称献成帝。


献成帝早年治国有方,一上位就制订了一系列包括重用武将,兴修水利,发展贸易等政策。


短短数年内就确定了其不可撼动的地位,连琳琅街坊间都流传着关于他的童谣。


「献成帝,仙衣佩,执掌天下开太平,功业传承万世荣。」


可惜好景不长,献成帝身染重病,从盛世明君到如今整日寻仙问药也不过短短十几年,闹的朝野上下鸡犬不宁。


或许在清醒之际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又或是逞着为自己唯一的独子薛文考虑,总之皇后那边为太子薛叙相看太子妃的进程是逐渐加快了。


这花朝宴,名义上是皇后想要亲近各大官眷举办的宴会,实际上的心思也没人不晓得——为了那太子妃的位置。


皇帝病重,太子辅政,说是太子妃,其实和选一国之后也没什么区别,不少人削尖脑袋想往里面挤。


天子既成,这怎么不算半份从龙之功呢。


一想到薛叙,我指尖泛白的挖进了掌心,恨意滔天,又含着尚未完全逝去的痛苦,一时间心绪不宁。


我想不通那样温润如玉的翩翩儿郎,如何就成了那副模样。我甩了甩脑袋,对上佩儿的目光。


「母亲现下还在府内么?让母亲等我半晌,我简单梳妆了就来。」


3

佩儿捧着我的脸颊左瞧瞧右瞧瞧,确认了我的风寒确实没有大碍。


便将手里漆黑的药盏递过,又就着盘里的蜜饯塞到了我嘴里便弯着眼起身要走。


「那我去告诉夫人,再让繁芝帮小姐梳妆。」


我点点头,目光追着她离开。


重来一世我倒也不至于犯蠢,可对很多事情还是不够明晰。


上一世缘着感染风寒,我并未参加花朝宴,而是在花朝宴过后几个日在和母亲去谢恩的时候,在皇后宫殿撞见了太子。


薛叙那时一身锦衣团纹刺绣长袍,头戴玉簪。


瞧见我的一瞬,眉眼好似星河般绽放起来。


那一眼,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以至于后来我不顾父亲劝阻,执意要父亲去求陛下为我们赐婚。


或许从那一眼开始,所有的事情都是错的。


我若没猜错,花朝宴应当是为薛叙定下了太子妃的,只是还没等下旨就被我的事情扰乱了轨迹。


皇帝乐见其成,正愁着没有理由让云家大权旁落,如今这杯酒释兵权的机会反而自己落到他手中。


于是大笔一挥,圣旨即下,消息如雪花般洋洋洒洒传遍了整个京城。


云家小姐和太子要成婚啦!


4


云家本身随着重用武将的政策,地位就在朝野水涨船高,如今和符家同为武将之首。


「符家...」


我又想起上一世最后看见符铭闯进冷宫的那末绛红身影,意味不明。


符家和云家本是世交,如今因着献成帝猜忌,两家在朝堂上总要装出政见不合的样子,每天上朝免不了一番鸡飞狗跳。


上一世云家覆灭,或许符家也没好到哪去,这权谋运算就像一张密密麻麻的蛛网,一切的利益都紧密相连又让人琢磨不透。


如今想来,当下边关稳定,海清宴明。


我的父亲昭武将军云威或许早就成了献成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我被封为太子妃,似乎就是最后一把插进云家的利刃。


好在,如今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想,想要改变事情的轨迹,一切的一切全部不能按照从前来走。


那第一步,这个花朝宴,我就必须去参加。


思绪纷扰,没瞧见一抹娇弱身影翩然而至床榻边,低眉盈盈一拜。


「小姐,繁芝帮你梳妆。」


我听见这耳熟的声音,懒懒抬眼,还是那股熟悉的娇弱模样。


5


繁芝也算是跟了我久的女使,我敢说自己待她不薄。


她年岁比佩儿稍大,虽不是府上的家生子,我却也用心帮她择选了婚事,想将她许给父亲麾下老实又正直的百夫长。


她听闻消息跪下求我,说她有个表哥在京城一个饭庄做了个小管事,两人早已情愫暗生,求我收回成命。


我本意想成人之美,就派人调查了一番,若是那所谓的表哥人品过得去,我哪怕多给她补些嫁妆也是好的。


可那表哥吃喝嫖赌样样均沾,还喜欢动手。


派出去的小厮正巧撞见他被飘香院一群小厮扔了出来,围着他拳打脚踢。


直到打累了才停下,为首的小厮气喘吁吁的指着他的鼻子。


「我呸,个穷鬼还敢在我们楼里玩花样,再敢动我们姑娘下次打死你。」


繁芝不信,认为我是为了给父亲巩固军心才骗她。


我气急,却也不愿她嫁过去受苦,于是攥着她的身契索性暂时先不让她出嫁。


没成想那个表哥以为哄骗不到她,转头就迎了个相好入门。


现在细想想,应当是从那时起,她就记恨上了我。


6


我嫁到东宫后面对那群狂蝶纷扰都是她给我出主意,后来经常撺掇我给怀孕的姬妾们下毒。


我上一世虽然头脑简单了些,却也不愿意做害人之事。


而薛叙不说宠爱我,与我没撕破脸时至少还相敬如宾。


太子登基前夕,她被薛叙身边的宠妃姚姬夫人收买,将姚姬失子之事赖到我的头上。


于是,离薛叙登基没几日之时,我就已经被他厌弃软禁。


而她呢,摇身一变,和妖姬一个阵营,也成了太子的侍妾,经常柔弱无骨的来我寝殿示威。


仿佛不当心似的展示着自己身上留下的点点红痕,然后再快活的看我发疯。


想到这,我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隐藏好情绪,现在应该正是我打算拿身契不让她嫁出去的时间点。


既然你这么喜欢表哥,那我就成全你。


我顺着上一世的思路淡淡开口,手腕一转给她指了指塌边的椅子。


「你和我这么多礼做甚么,坐吧。」


她似乎有些惊讶我的态度,却也扭捏着听话的坐了下来,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还想开口。


没等她说话,我先发制人,面上佯装难过。


「我想了想,你是我亲近的女使,我从小是独女,拿你和佩儿一直当姊妹看待,之前之事,或许是过于武断,你那表哥与你情投意合的话,我便应了这事吧。」


7


繁芝本来听见我那她当姊妹那话还有些感动,可就着后面的话语,这点子情绪也全扔在脑后了。


她一边震惊于我的转变,一边又喜不自胜的起来跪下。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奴婢就算嫁出去,也会想着小姐的好!」


我最后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堵,却还是移开了眼睛。


「梳妆吧。」


繁芝利落的帮我梳好发髻,插上一支白玉簪子,又帮我挑了一身淡青色的织花绒袄穿上。


我坐在矮凳上,看了眼铜镜,镜子里的我着装并不繁杂,眉眼间掺杂着些许倦怠,却也难掩美人的姿色。


我想冷笑,却又憋了回去,她是会打扮的。


可上一世在东宫,繁芝恨不得每天都劝我穿金带银。


要不是佩儿拦着,我日日怕是活像个暴发户。


将插曲抛却脑后,我披上披风,行至已被大雪覆盖的青石小路。


我沉默的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空伴着细碎的大雪。


半晌,坚定的踏出了步子。


未至正厅,就见一飒爽妇人行色匆匆的朝这边赶来。


我鼻头一酸差点落泪,是母亲。


自从上一世嫁进东宫,我再不曾见过亲人,最终的最终等到的也是全族的噩耗。


母亲急匆匆来到我身前,连个披风都未来得及穿戴,头上的白发被大雪覆盖,整个人更显沧桑,眉头紧皱着担忧的攥住我的手。


「作甚么非要去那个劳什子宴会,身体刚才好了一些!」


8


我听到母亲久违的声音心下欢喜,吸溜了一下鼻子,眼中酸涩,整理好心情抬头笑眯眯的回握住她的手。


「我大好了母亲,这些左右躲不过去的,还不如去了礼数周全些。」


母亲也是将门出生,名为景云,和父亲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父亲一生未曾纳妾,再加上母亲看不惯做作之人的强硬性子。

京中那些世家夫人背后嚼的舌头不知有多少,能推的宴会想来也是总推。


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上一世这竟也成了一条藐视皇室的罪状。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思及此处,我心里也有些打鼓。


上一世知道的信息量太少,这次花朝宴世家女孩纷涌而至,不知道又会出些什么乱子。


马车在风雪中缓缓行走,风霜徐徐。


我撩开半幅车帘朝外看去,积雪不深。


但今日两侧的摊贩还是少了许多,行至宫内比往日要晚了一些。


皇后把宴会地点定在了瑞梅园,现下大半官眷基本上都在场了。


「云家到——」


9

我和母亲朝皇后拜礼。


太监通报的尖细嗓音在刚才还热闹的交谈声中不大不小的炸开。


几道不善的目光刹那间纷纷向我和母亲投了过来。


倒不是我想无视这些目光,只是一入园我就被满目的琳琅珠翠晃的眼睛生疼。


定睛一看,只瞧见约莫数十个少女,各个明眸皓齿,肤白脂嫩,身穿云纹华服,头戴珠帛金簪。


眼瞧氛围不对,皇后上前虚扶了母亲一把笑着开口解围。


「云夫人快起,早听婉舟这些日子染了风寒,现下可好了?」


上一世我与皇后接触不多,只知道皇后表面总是大度的,便也徐徐应来。


「回娘娘,已大好了,知晓娘娘办宴,正巧也想出来走走呢。」


皇后点头叫人给我换了手炉,此刻园里梅花倚雪绽的正艳。


皇后身边的女使借口想让年轻的小姐们玩的尽兴些,便携了各家夫人们进了侧面的园子。


10


果不其然,皇后刚走不消片刻,就有人出来找茬了。


「哟,这宴席开了半天云姐姐才贵人驾到了,平日里推三阻四的不来…」


声调被故意拉长又停了片刻。


「咱们还以为是看不上大家,原来是娘娘的面子也不给呀。」


我心下无语,面色不善的扭头对上那道张扬的声音。


本来散着各自赏梅的人,如今也都瞧向这边。


经历了那么多勾心斗角,再看这低劣的话语真是不够玩。


面前两道身影,左边那个身穿桃红色如意云纹袄褂,扎着高发髻的是符家独女,符烟。


她和她兄长符铭与我都是自幼相识。


从小就因为符铭追着我跑所以经常满大街说我是小狐狸精。


但据我看来,好在她人蠢但是心不至于那么坏。


声音是来自右边那个柔软身条的少女。


她是户部侍郎家的二小姐,姜雁。


她穿着青色宝花披肩,发髻被仔细的扎成这京中时下最流行的流云样式。


打扮的相比符烟来说低调许多,但仍然看出是极其细心准备的


我拿着帕子嫌弃的对着空气扇了扇,朝姜雁展颜一笑。


「不好意思,太失礼了,姜小姐是需要我给你推荐我府上的大夫吗?」


瞧她又张嘴想说些什么,我佯装抱歉的捂住嘴巴,后又犹豫的张口。


「姜小姐,你这口臭…还是早点看吧,免得耽误你议亲呀。」


11


话音刚落,只见被落雪影响视线的周围,影影绰绰的都传来了压抑的笑声。


姜雁哪里见过这种说法,睁大眼睛,指着我语无伦次。


「你!你…好没教养!」


我有些惊讶的捂住胸口连连摆手。


「呀,姜小姐可不要乱泼脏水,我一个武将的女儿确实有些心直口快了,可哪里值得你这句没教养?」


可顿了顿我语气又陡然严肃,步步紧逼。


「还是你是说陛下重用的将门没教养?」


明显听着周围倒吸凉气的声音,符烟皱眉挡在姜雁面前拉开了她与我的距离。


「哪有这么严重,你别小题大做了,明明是你先出言不逊…」


姜雁顶着白了又白的脸一把推开符烟。


符烟虽不高兴,但没再说话。


而姜雁又重新变回了端庄的姿态。


「因为嫉妒我所以出言不逊,也能理解。」


她露出一抹不屑一顾的微笑,审视的目光紧盯,提起裙边绕着我走了一圈。


「不过…你也配觊觎太子妃的位子?如今真是什么癞蛤蟆都能往东宫…」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


一个雪团不偏不倚的砸到了她的脸上四散开来。


所有人都震惊的回头,只见是一个只着单衣珠圆玉润的奶娃娃。


脑袋上胡乱扎了两个团子,脸蛋冻的通红。


手里还紧紧攥着另一个雪球,开心的跳了起来。


「哈哈,癞蛤蟆,砸癞蛤蟆咯!」


12


我皱了皱眉头,当今陛下只有太子一个独子。


太子也未曾生下皇孙,那这孩子是谁?


还没等我从记忆里搜罗明白他的信息,姜雁就已经开始发飙。


她这次本是精心准备面见皇后一举拿下太子妃的位子的。如今反倒被羞辱了数次。


还哪里顾的了淑女不淑女!


姜雁从园子里的地上抠了几块石头就挨个朝他砸了过去。


「你个小太监也敢砸我?你知道我是谁吗?去死吧!」


等到我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那小孩左躲右躲。


可那石子速度太快,还是有一个砸到了他的眼皮上。


霎时间血流涌柱,他好像也被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


「哎!」


伴随着一群人的惊呼,他身体朝后重重砸向了还没完全结冰的湖水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此刻皇后把人都带到了侧园,留下的都是站在园外的洒扫宫女。


连喊人都没时间。


我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把披风解开快跑几步一头扎进了湖面里。


又惹得一阵惊呼。


13


还是有人先反应过来,几个身影匆匆朝侧园赶。


姜雁也傻了,但半刻又强装镇定。


「一个小太监,至于如此吗?」


符烟也没想到我会直接跳下去,把披风塞到姜雁手里。


临走前看了她一眼有些心直口快的埋怨。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太监?」


后半句谁也没说出口,是太监…当着所有人在皇后眼皮子下闹了一通,也免不了责罚。


若不是太监…不是太监还能是谁?


冬日的湖水极其刺骨,更不用说整个湖水都遍布锋利的碎冰碴。


那孩子沉了又沉。


等被我捞起来,我们两个已经离岸边远了不少。


他虽然整个小人冻的面色发紫,但留着一丝力气扑腾又挣扎。


「你别乱动我才能救你上去!」


他年岁小,被那几口水呛得又惊惧不已,哪里肯听。


我本就大病初愈,拖着他往回游的速度越来越慢。


符烟动作迅速,没多久就游到了我面前。


我看她也面色发涨,嘴唇哆嗦,索性把这孩子往她怀里一推。


「先带他上去!」


14


她看着我凌乱的发丝和强忍的表情有些犹豫。


「你还有力气吗?你再坚持下,我马上找人来接你。」


我点了点头,她费力的从我怀里接过男孩往回游。


说是可以。


可我被他折腾的了一通,把气力还是耗了个七七八八。


不禁感慨,年轻真好。


离岸边还有些距离,我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保持清醒。


可没游几下就发现我鞋子上的玉珠勾住了池下的枯枝。


「好运气…」


我尝试闭气潜下去解开缠绕的死结,可尝试了几次无果。


渐渐的上身袄褂吸足了水,整个带着我往下沉。


又是在我意识逐渐朦胧之际。


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红色身影扑通一声毫不犹豫的跳进了水里。


我没有力气抬头,脑袋栽着靠在他身上。


大家都说人的五感最后消散的就是听觉。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


最后只能听见他震耳欲聋的心跳。


和一遍遍呼唤的。


「婉舟…」


15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是年少时的我和符铭。


其实我一开始没有那么讨厌他。


在裕文帝还在位时,我们算是青梅竹马。


那时的云家和符家,关系很好。


我从小就不甘愿屈在闺阁当个所有人称赞的佳丽。


云家家风清明,未启蒙前,父亲每天带着我策马,游山,射箭。


母亲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的童年可以说是过的快乐极了。


这种情况持续到符家进京,符家原是江州的总督,如今上任京官才举家搬迁。


符家一来,父亲瞧着与我年岁相仿的符烟早已识文断字,便不再放任我胡乱玩闹。


于是和符家商量着在家开了个小的族学,把我们几个统统都塞了进去。


我很难用怨气极大形容,简直是怨气冲天。


连带着对符铭符烟也没有好脸色。


符烟性格别扭,人又自傲,我们两个简直凑在一起就像冤家一般。


而符铭小时候病病歪歪的,三天两头的发烧喝药。


在我看来,符家这两个,就是一个自大狂,一个病秧子。


我一点也不想和他们玩。


可符铭每天都跟在我后面,撵都撵不走。


16


一次,我翻墙逃学,符铭在檐下羡慕的看着我。


我一瞬间玩心四起,朝他扔了个树枝。


「喂,要不要上来!」


符铭眼睛发亮,可不消片刻又黯淡了下去。


「我爬不上去…」


我恨铁不成钢的翻了个白眼。


「符将军好威武一个武将,你怎么一点也没遗传他!」


符铭笑嘻嘻的,好似不知道我在嘲讽他,真诚的抬头看着我。


「可是你遗传了云将军,厉害极了!」


我一瞬间不知道是羞得还是臊的,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我翻出墙外从廊下找了几块石砖让符铭起开,一块块的扔了进去。


符铭听话的摞起石砖踩了上去,我攥住他的手腕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拽了上来,累的气喘吁吁。


符铭那张本就好看的脸,现在更是激动的通红。


「婉舟,你太厉害了,下次还能带我出来吗?」

17


再次睁眼,我还沉浸在梦里有些发愣。


只见父亲和母亲一个穿着未曾换下的衣裙在我的床边假寐。


另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缩在桌子旁撑着脑袋不住的点头。


我心中酸涩,声音嘶哑,拍了拍母亲想让他回去休息。


母亲惊醒后看见我又是抱住震耳欲聋的喊了一嗓子。


「我的女儿啊…」


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喊醒了,父亲也凑到我床边。


他脸上一道贯穿的骇人长疤配上担忧的表情。


让母亲嫌弃的把他推到一边。


我眼眶有些发热的看着这求之不得的温馨一刻。


「小姐!你还难受吗?」

「婉舟!还有哪里不舒服!」

总之,半刻之后我才理清楚信息量有些巨大的内容。


原来那个被姜雁打中的男孩是长公主的独子。


我这才反应过来。


长公主确实和驸马有个儿子,名叫江崇。


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


不过巧的是,献成帝驾崩那晚,那个小孩说是也染了急病去世了。


以至于我没想起来。


18


长公主这个人,不大好相处。


在宫里横着走,看不惯的人从不给半分好脸色。


她是裕文帝的嫡出公主,外祖是三朝元老文官之首。


上到朝臣下到百姓,无数双眼睛盯着献成帝看他能否善待先皇遗孤。


听说,这次直接上奏要处姜雁以剜目之刑。


户部尚书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抖着胡子吓得又去金銮殿外面长跪不起。


姜雁是和太子妃无缘了,可我没想到,皇后最后竟选了符烟当太子妃。


照母亲的说法,皇后认为符烟品行善良,未来堪当一国之母。


我心里冷笑,符烟和我都救了世子。


不过是我这儿还病怏怏的,不好讲理。


在宫里出的事,天子脚下,皇后眼前。


云家上下哪会给她好脸色?


符家的兵权与势力相比云家只多不少。


可符烟能否全身而退?


符家…会不会也步上云家的老路呢。


我陡然间想起来那抹红色的身影,睫毛垂下,有些黯然。


19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转眼就到了嫩芽初成的季节。


京城不比江南柳绿飘摇,但仍是春光大好。


因着此次太子妃失选的事情,我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


借口病弱,我也顺势劝诫父亲暂时择出朝堂一段时间。


其实也不是借口,月前留下的咳症一直未好全,一到夜半若天气不好,咳的就越发厉害。


父亲这段时间也是忙着为我寻医问药。


母亲在我的首肯下也开始慢慢相看京中合适的公子。


我虽对感情不再抱希望,可也希望这辈子能过的舒心。


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曾经从不敢想。


可如今还是期盼着的,我知道人生并非要囿于情爱之中。


所以顺其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却也绝不会再将就了。


不管怎么说,我总算能够暂时轻松些了。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很多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


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段时间闲下来,我拖着恹恹的身体办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将繁芝嫁了出去。


我给她准备了还算丰厚的嫁妆,算是圆了两世的主仆情分。


送她出门的那天,繁芝兴奋的头也未回。


佩儿陪我站在廊下目送着迎亲队伍,悄声道。


「“姑娘…你说繁芝会幸福吗?」


幸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我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20


在回去的路上,刚踏上花园的青石小路,我就听见房檐上传来异响。


秉持着常年习武的经验,我飞快的抽出袖剑朝声源射去。


「咚」的一声,一个穿着玄色云纹劲装长袍的人噗噜噜的滚到了我的脚下。


我定睛辨认了一下,惊讶道。


「符铭?」


他爬了起来,不在意的将被袖剑蹭破的脸颊上的灰尘擦掉。


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脑袋扯出一个诚挚的笑。


「我一直担心你,然后吧……那个…我进不来…总之…。」


他前言不搭后语,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内心五味杂陈。


他简直和儿时不是一个模样,小时候瘦瘦矮矮。


现下整个人抽条的比我高了一个头不止,剑眉星目,棱角分明。


自从儿时那件事之后,不知道是愧疚还是什么,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上一世的我简单的将这种感觉归结于讨厌。


可现在想想似乎不是这样。


21


我和符铭逃课出来后,我带着他满京城的瞎逛。


从城南好吃的包子铺到城西老黄家出名的老陈醋。


因为身体原因符母基本不让他出府。


所以路上碰见一只狗符铭都觉得新鲜。


他的崇拜已经不能用语言形容,我当时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在大街上他应该快给我跪下了。


于是在这种飘飘然下,我又带着他轻车熟路的偷偷钻进一个运货车,去了父亲之前带我练骑射的山林。


连那片林子绝对不能自己去的告诫也抛之脑后。


我的运气一向是有些好的。


正巧撞上了土匪杀人越货,我和符铭被当成了人质绑了起来。


夜深露重,我们被关进了一个四处漏风的破茅屋。


我又害怕又生气,一直在尝试解开绳子,没有注意到符铭的表情。


直到我努力了半晌发现没有作用才泄气的看他。


这时才发现他整个人面色发青,我吓得使劲喊他。


「符铭!符铭!」


他有气无力的强撑着应了一声。


要不是绑着手,我真的想扇自己一巴掌。


「你这人难受怎么不吭声啊!」


我完完全全忘了这个病秧子每天晚上都必须要喝药。


我的喊声把外面值班的土匪骂骂咧咧的喊了进来。


「奶奶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22


我缩了缩脖子,努力指了指被绑着的符铭,努力稳住声音。


「大哥,他快不行了,你把我们放开,让我照看他吧。」


领头的刀疤脸男人粗暴的拧过他的脸蛋仔细查看,片刻恶狠狠的让另一个人把我们解开。


「别想着耍花样,他到底怎么了?」


我跑到符铭跟前尝试照顾符铭,给他擦汗,可一点用也没有。


我发现他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又害怕又急得冷汗直流。


旁边的土匪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整个人暴起,把同伙踹翻在地。


「奶奶个哨子,玩我呢,你怎么带回来个病秧子!」


同伙被踹翻也不敢生气,站起来低眉哈腰的解释。


「我也不知道啊,这…来的时候明明好好的…」


刀疤脸思考片刻,面露凶相,拿了刀递给同伙。


「算了,当老子倒霉,全撕了吧…」


又顿了顿,眼神在我身上流连了一番,不怀好意的走近把符铭一把从我旁边推开。


「反正也要撕票,这细皮嫩肉的我还没尝过呢!哈哈哈哈哈哈」


我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整个人吓都吓傻了,只能一个劲的后退。


符铭撑着脑袋用胳膊使力又挡在我面前,却又被轻松踹开。


「滚一边去小兔崽子,你也得死,着什么急。」


刀疤脸抓住我的衣领就要撕开,我心一横张嘴就咬住了他的手指,死活也不撒口。


23


「你大爷的!」


同伙眼见拽不开我,刀疤脸又在惨叫,拿起刀就要对着我砍下去。


符铭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拿手臂横在了我的前面。


那利刃直直的砍破皮肉,镶嵌在了骨缝里。


我眼泪直流,符铭整个人不高,却像一堵墙一样僵直着,一动也不动。


好在这巨大的吵闹声终于把在找我们的人引了过来。


父亲气急打了我一巴掌,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挨打。


我却一点感觉也没有,我让他快救符铭。


符铭的一只胳膊虽然没断,但也完全废了。


若是说之前他期骥体弱可能治好,那么这次他习武的愿望彻底破灭了。


我不敢见他,符家也因为这个理由连带着把我请出了族学。


后来他痊愈之后偷偷找过我一次,我也没有见他。


就像我之前想的那样,我太愧疚了。


这份愧疚,让我不知所措,也掩盖住了其他的东西。


我怕再给他带来事端,索性破罐子破摔,把想见他的念头埋了起来。


告诉自己,是因为讨厌他,才再也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


24


我把符铭请到了我院子内厅的茶室里。


茶香袅袅,白雾隐约盖住了对坐的两个人。


我和他聊了聊才知道,他后面也算因祸得福。


符母带他南下去了临州想治疗手臂,没想到遇见了个隐世的老者医师。


手臂虽然治疗不好,但是身体都调理好了。


「这有什么,你看,我现在习武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怕我自责,又锤了锤自己的肩膀。


初春的风还是有些凉,我迎风站了一会,又咳嗽半刻,让佩儿给他倒上了茶水。


他见我不说话有些手足无措,好看的眉毛弯曲的拧着。


直到听见了我的咳嗽声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赶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份药方。


「这份药方可能对你的咳疾,本来想交给云将军,可还是担心你,我就自己来了。」


我瞧着他的那副骄傲的模样,总觉得他头上写着快夸我三个字,不觉好笑。


「多谢你了。」


符铭还想在说些什么,可佩儿撩起帘子道云将军正过来了,便也不再留。


我看他利落的翻墙上檐,有些好笑。


「你比小时候熟练多了。」


25


朝堂最近要变天了。


病在床榻的献成帝突然组建了一个清政司。


这与上一世事情发展的轨迹并不一致,我一时想不到对策。


这些日子,符铭练兵结束后天天翻墙给我送东西。


送的东西…怎么说呢。


应该也是「惊」心挑选了的。


前日是一只烧鹅,他说瞧见我发髻上的珠花好像经常是鹅黄色的,觉得我应该会喜欢。


昨日是一盒子黄金豆,他说瞧见我耳朵上总挂着些珠帛,以为我喜欢圆润的东西。


今日…我还没打开。


这段时日,清政司打着肃清朝廷,整治君侧的旗号。


从兵部尚书开始,包括户部侍郎,一连三个位高权重的世家被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


一时间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可怜兵部尚书那老头一把年纪还要流放边疆,幼时我记得他虽然严肃,但也总是攥着胡子笑眯眯的。


我虽然让父亲借口我病重暂时远离朝堂,可如今也意识到只是权宜之计。


我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总觉得满城风雨欲来。


26


又过了一段时间,长公主听闻我病大好,给我下了个帖子。


我不好推辞,今日便携了佩儿准备进宫赴约。


路上却撞见了被关押在木制囚车上锁着锁链,正押往城外的姜家。


我半掀起帘子,有些沉默的注视着这一幕。


不可一世的姜雁如今披头散发,整个人目光呆滞的蹲在马车里。


听说符烟想去和薛叙求情,被淡淡的一句。


「太子妃还未进门,未免不要管的太宽。」堵了回来


半晌又补了一句。


「进门了后宫也不得干政。」


下了马车,一个侍从恭敬的将我们带到长公主所在的朱雀宫。


我只扫了一眼,便也觉得整个宫殿豪华异常。


宫内香炉里正燃着淡淡的木制熏香,长公主抬手掀开珠链。


我规矩的行礼问安,她笑的灿烂将我快速扶了起来拉到雕花软椅主位旁坐下。


她一身雀金织锦锻裙,腰间系着红色的珠玉缎带,身材勾勒极好。


云鬓上虽然插着过于华丽的金色流珠步摇,整个人却更显艳丽和恣意。


我沉浸在她的容颜里,或许只有眼角微微残留的细纹能显示出她的真实年纪。


「好孩子,今天叫你来就是说说话,若没有你,本宫这辈子怕是再没有活的指望了。」


我知晓她说的是什么,只是微微低头恭谨的回答。


「长公主谬赞了,世子无碍就好。」


27


长公主叫人把江崇从后殿喊了出来。


自从上次后,长公主不舍得罚他,却也觉后怕,看他看的更紧。


如今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身边呼啦啦围了一堆人。


看见我他高兴了一瞬,推开侍从跑到我身前。


「你是那个捞我的姐姐!」


我哭笑不得的点点头,看了看他肉嘟嘟的脸蛋有点心塞。


我病了一段时日,他倒是整个人又胖了两圈。


正想着,视线又瞟过他颈间戴的玛瑙银质的小锁头。


很是精致,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日救他时好像没有。


长公主拿起茶盏撇去浮沫轻抿一口,解释道。


「是皇后之前赏的,他出事那天正好没戴。」


我点了点头,附和了一声。


「很好看。」


我陪着长公主和江崇玩了一会儿才告退离开。


临走之前,长公主意味不明的将下人全部支走。


独留我下来,贴近我耳边却只说了一句话。


「明日之路,今日之步。」


说完将一块玉牌偷偷塞到了我的手里,摆手叫我离开。


我背过身,并没留意她脸上破碎的挣扎与疲乏。


我走之后,江崇脖子上的长命锁,被一把拽下。


28


回去的路上,于礼我也去拜见了皇后。


皇后整个人似乎为准备太子大婚心力憔悴,我有些不理解。


其实上一世我与薛叙的大婚也极其隆重,可进了东宫后。


我几乎半点前朝的消息都接触不到,薛叙对我也是淡淡的。


我低头想事,抬头差点撞上人。


是符烟,她行色匆匆,似乎并不开心。


她朝我点了点头。


我有些意外,但也和她简单打了个招呼。


今天的一切表面上似乎很正常,可一切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很不对劲。


我总想提醒她什么,最后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作罢。


我转身望着符烟的背影,那些年少时光从眼前闪过。


符家相比云家,更加恪守忠君爱国的思想。


世世代代,保家卫国。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符家,是死也想不到反的人。


可我更加担忧,思绪万千的念头从我脑海闪过。


却一个头绪也捋不出来,只觉心慌。


「明日之路,今日之步。」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拾起玉牌看了半晌,只能瞧见上面细微的裂痕。


这个玉牌又有什么用呢?


似乎从太子妃人选改变的那一刻,一切的事情都如脱缰的野马,肆意奔驰,把控不住。


又亦或是,现在,我才逐渐接近曾经的真相。


我没有后退的余地,只能一步步走向深渊。


29


时光荏苒,转眼又到了闷热的夏季。


皇帝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段时间又偶尔能够上朝了。


太子和符烟的大婚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说薛叙拿半个国库出了嫁妆,符家没有足够量的陪嫁,只能直接交出了符家军的兵权。


我本来心里还咯噔一声,可转念一想。


退一步保一世平安也没什么不好。


似乎是为了安抚符家,皇帝转头又立刻安排了差事交给了符将军。


只是一次边境小国来犯,皇帝还专门从禁卫军拨了人。


算是表示虽然皇家杯酒释兵权了,但是依然不会放弃重用符家。


我摇着团扇,坐在花园里,连连叹气。


「什么事这么愁啊你。」


符铭一袭红色劲装,半弯着腰侧头想吓唬我。


我抬头,却差点撞到他饱满的嘴唇。


我心想,这下倒好。


30


果然不出所料,已经过了半刻钟,我还在喝茶等着他涨红的脸颊逐渐恢复原样。


他突然放下茶碗,眨了眨眼睛,冲我来了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


「今天是乞巧节,我们翻墙出去看灯会吧」


我这才意识到他今天打扮的有些骚包。


连带着束冠似乎也是细细挑选了的。


我愣了愣,却也就是一瞬,然后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好啊,不过,你…眼睛出问题了?」


符铭与我的关系,我一时半会理不清。


这段时间他几乎天天翻墙来找我,像儿时那般谈天说地。


我又怕他被清政司发现,参云家和符家一个私交过甚。


又怕…他不来。


我们一路披着斗篷混进人流,长街两侧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的玩意,我也有些稀奇。


他从来不会说话,只能紧盯着我。


看我多瞧了哪个摊子一眼,就把什么东西买下来。


就这么一会功夫,我抱着一堆东西有些无奈。


摊贩们瞧见金主驾到,毫不吝啬的夸赞。


他眼睛被越夸越弯,咧开嘴笑的不好意思。


31


这种情况截止到一个摊贩对他赞不绝口的说。


「郎君对娘子可真好。」


我又心想,这下可好。


趁着没再出什么乱子,我拽着同手同脚的符铭就走了。


夜色阑珊,微风轻抚。


今天天色想来是极好的,抬头满天银河。


我和他站在桥上,我扭头看着他好看的侧脸,盛满星河的双眼,突然默默发笑。


他注意到,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侧脸。


我正视自己对他的情感,却也看不清对他的情感。


我想,如果有一天一切都能安定下来。


如果能的话。


嫁给他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耳畔是江畔对面传来的缕缕丝竹声,抬手能够到烛火飘摇的飘散明灯。


在灯火通明的廊桥上伴随着吆喝声,我凑过去轻轻亲了他脸颊。


他只是愣了片刻,这次没有什么意外。


我等来的是炸裂的心跳和缠绵的唇齿相交。


32


这一世不知道是因为我刻意躲避,还是真的巧合。


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再见过薛叙一面。


我曾经以为他只是因为厌恶我所以才牵连了云家。


可事到如今。


我想,我其实一直都没弄清楚,帝王是什么样的人。


隆冬时节,新岁将至。


可等来的却没有好消息。


献成帝病重,危在旦夕。


符将军边境通敌,太子念在符家主动交出兵权,又世代为国效力。


所以只判符将军一人斩首,符家男丁流放边疆,女眷充入教坊司。


我听到消息时比想象中要平静许多。


佩儿担忧的团团转却又不知如何安慰我。


「别转了,佩儿,给我梳妆,我要进宫。」


佩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便自己拿起了梳子对着铜镜细致的梳发。


佩儿又立刻从我手上拿起了梳子,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出来。


我没有时间难过,我只需要时间做我的决策。


和去花朝宴的那天一样,大雪纷飞。


我进到宫中,长公主似乎等我很久一般,早早派了女使等待。


不知是有意无意,路过金銮殿。


我的指尖狠狠掐进了掌心。


33


我看见比记忆中苍老了非常多的符母身穿命妇服和符铭一起跪在殿前。


我知道没有用,献成帝早已醒不过来。


求薛叙?更没用。


我突然明白,我其实从未改变过什么。


只不过,上一世跪在这里的应该是我母亲。


我驻足瞧着符铭对着殿门一次又一次的叩首。


额头上血迹和雪染成一片。


我听他一次又一次的嘶喊着。


「陛下!符家世代忠君,我父绝不会做叛国之事!」


我看他一次又一次的磕在台阶上。


「求陛下明察!」


我收回了眼神跟着女使走向朱雀宫。


进殿就见长公主今天一身素衣,头扎白带,端坐在上位。


我没有行礼,只是定定看着她。


我们对视了很久,我展颜一笑。


「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她神色倦怠,眼下乌青,美目流转。


「你想救符铭,也想救云家。」


34


她叹气,带着护甲的手指抚在额头的白布上。


「若不是你那日救了崇儿,我也不会发现那长命锁…。」


她的情绪陡然变得激动,冲上前拉住我的手。


「薛逞这个老贼死了便算,可临死之前还想拉上我儿垫背,给他儿铺路!」


她胸膛剧烈起伏,我淡淡扫了她一眼,她松开我,继续自说自话。


「我在宫中多年,可心腹还是有几个的,这锁里的慢性毒药,最后也是能让人暴毙而亡!」


她向是找到了渠道倾诉,时而疯癫,时而哭泣。


「你来,我就知道你要这么做,可云家不成了,你入宫的这段时间,薛叙已经向你家动手了。」


我身形摇晃,深吸一口气,握住手中的物什。


到底是为什么?我明明重活一世,老天难道又给我这个结局么?


我目光凌厉,如鹰钩般望向她。


「不会出错?」


她扶着把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然后又戛然而止。


「你还有选择吗?可若是符铭不干,你们两家,全完。」


符铭…我确实没有把握让他应下这件事。


可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扮成侍女,从宫殿暗门快步走出长公主的宫殿。


可没等两步,我就被从天而降的暗卫拦了下来。


「云姑娘,殿下有请。」


35


我被带到了薛叙面前,他正半伏在案上写着什么。


想象的滔天恨意,和紧张无措,全都没有。


薛叙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冷静自持,温润而泽。


我等了他半晌,他才终于放下了笔。


「坐吧。」


他指了指面前的软椅。


见我没有动作,他也不恼。


「我已经放了你一马,为什么还要和符家接触?」


他的话落在地上,仿佛一颗惊雷在我脑袋里绽开。


「你什么意思?」


他将拟好的奏章折好起身,扭头看着窗外飘扬的大雪,轻笑一声。


「我的意思是,你不想当太子妃,我没有强迫你。」


「你不想云家出事,我也满足了你。」


他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惋惜。


「可你偏偏蠢到喜欢符铭。」


「你以为,太子妃非你不可吗?符家、云家、姬家…这些位高权重的世家之女,都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帝王之道,有时就是这样,如今的朝野太过不平衡,如果不能互相制约,那么就要铲除。」


前世今生的记忆交织在我的脑海,我跌坐在地。


从一开始的无声笑,到后面的大笑。


我笑的眼泪直流的看着他。


「你也重活了一世。」


36


薛叙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符家和云家,只能保一个。」


「上一世,是你运气不好,你我夫妻一场…」


他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间,将那道刚拟的圣旨扔在我眼前。


「你我夫妻一场…我终究愧对你,云家、还是符家,选吧。」


他又顿了顿,却也没再张口。


我抬头毫不畏惧的对上他的视线。


「什么帝王之道,若世代帝王全都从你所从,那这天下,哪还有良臣!」


他有些遗憾的弯腰捡起圣旨。


我抬手扯住他的衣角,他没有挣脱。


「符烟呢?」


「你不应该最清楚吗?」


我有些绝望的松手,嗤笑着起身。


「你果然还是这么无情。」


他离开前轻飘飘留下一句话。


「帝王之道,只为治世。」


37


我望着他和上一世一样离开时决绝的背影。


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若是你悔过了,我还怕下不去手呢。


可以号令军队的玉牌我早就让长公主手下的心腹暗卫带去给了符铭。


是夜,我一直被关在不知道是哪的小宫殿里。


我焦躁不安的咬着手指,在殿内来回踱步。


直到殿外,乃至整个宫廷,都燃起了火把,将天空照的通明。


屋外打杀声不绝于耳,看守我的侍卫全都跑了出去。


我听见门口嘈杂异常,可没一会就安静了下来。


我摸索着走出宫殿,赤脚在长廊上奔跑。


躲开厮杀的士兵,一路跑到了东宫。


我终于看见了一身是血的符铭,正靠着长枪支撑起身体。


他的脸上,身上,连红色的袍子都被浸成了暗色。


他看见我,努力张开双臂。


我跑的很快,我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符铭倒在了我的怀里。


他嘴角溢血,如平常般深情的眨眼看我。


断断续续的想要表达着什么。


我的眼泪早已淹没了视线,我将耳朵靠近了他的嘴唇。


「我…符家…世代忠君…没…没有叛…国…」


我用力的点头,又见他笑的肆意。


他的声音像头顶那瓣逐渐飘落的梅花一样落在我的心上。


「真想…娶你。」


我像婴儿一般毫无章法的嚎啕大哭,嘶喊着流泪。


38


长公主的亲卫将薛叙一箭穿心。


这个顺利也得益于符烟。


薛叙总是认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


一切阻碍帝王之道的都应该舍弃。


可是他忘了,人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计算的东西。


比如符家兄妹,比如献成帝。


他受了两世的帝王教育,可他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谋害先帝。


没想到符铭会造反,没想到身居后宅的符烟会冒着冲出冷宫为军队领路,又拿起刀剑像小时候憧憬的那般变成将军。


人,是最不能驾驭的。


又是一年春好时。


新帝江崇登基,大赦天下,由于年岁较小。


尊长公主为太后,允垂帘听政。


39


我和符烟提着裙摆哼哧了半天才爬到了山顶。


「我说你给我哥选的什么破地方,这么偏。」


我指着远眺的美丽风景,累的摆手不想理她。


我学着他的样子,买了一堆东西,一样一样的介绍给他。


「喜欢鹅黄色呢,就送他一个颜色的玉冠或者衣服。」


「喜欢珠翠呢,你就送他又大又圆的宝石。」


我带来了那个他当时送给我还没有拆封的礼物。


轻轻的推开盒子,里面静静的躺着一个同心佩。


我盖上了盒子,吸了口气又吐出来。


「算了,烤鸭和金珠子也挺好的…」


我扭头看向山下逐渐亮起的阑珊灯火。


蜿蜒成了一条星河。


我拿着同心佩捂在胸口,也融进了这幅曾经共赏的美景。


如今的太平盛世,举目而望,处处璀璨闪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