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的一句话,信息量能大到什么程度?
「5000万找一个人。」
我依旧记得,表姨当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找工作找得魔障,出现幻觉了。
01
去年,我刚毕业的暑假,正是郁闷又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纪,真没有想到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
有一天,我上午面试完,中午顺路去远房表姨的办公室蹭空调加午休,她正一如往常地在办公室发呆,但是当时的我并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把背包一甩,拿出一叠刮刮乐,咔咔刮,她估计知道,这孩子今天面试又不顺利了。
看我一边刮一边叹气,她随口问了一句:「最高能中多少啊?」
「100W万吧……」我头也不抬回答道。
「那你现在去面试,工资要多少。」
「要多少还不是看对方的意思,我想要八千一万,人家还能给我二三万不成。」
「刚毕业就能要一万,你也够厉害的。」表姨也不知道是真夸奖还是感叹。
「也不是我想要的好吧,别说把留学的钱赚回来,能养活自己都难。就像今天这家,招聘简历上写一万到一万五,最后只能给我5000底薪+提成。我租房子都不够,还要倒贴,那哪成啊。」
「大不了你以后可以来我家住,合适就答应呗。」
「不行不行,我已经够打扰你了,我妈说了你也挺忙的。」
其实我当时想的是,和合租的朋友一起可以晚上出门玩乐的事情,肯定不会跑去亲戚家住那么拘束。
远房表姨只是见过两三次,吃过一顿饭,找工作不顺利又顺路的时候过来吐个槽而已。
表姨想了想,没有说话。
她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你要是有100万,不,如果你有5000万,会怎么花。」
「嘿,怎么花,我轮流给那些拒绝我的公司寄——」
「寄钱?」
「那咋可能嘛~」
「寄我的存款余额复印单。哈哈哈。」
「这孩子,」表姨年纪辈分摆在那,说这个倒没什么,但口吻却莫名像个老人。
她大概觉得现在年轻人脑洞蛮有趣的吧,然后随口问道:「小聂,你是从澳洲回来的对吧。」
「是啊,表姨。你不是早知道嘛。」切,又没中。又废掉了一张。
「如果光知道名字,能在澳洲找什么类似像警察局这种机构寻人不。」
我从彩票废纸里抬起头来,好像听了什么天大荒唐的事情。
「这可干不了吧,你说的是私家侦探什么的吧。」
「那要是那人是罪犯呢?」
「也得看在哪犯的罪,是不是被抓过有没有案底指纹,嗨,我就看电视剧乱说的,我一个学经济的,哪懂这些。」
「对对,你是学经济的。」表姨脸上的表情有点怪怪的。
「你不是说,你准备要一万月薪吗,那你算过没有,要打工多少年,才能赚到5000万。」表姨问我。
「这有什么难的,答案就是四个字——一辈子不可能。」
「这不是六个字么?」
「嗨,简称‘白日做梦’呗。」我大剌剌的回了一句。
「哦,那我问你,如果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打比方,让你找一个人,找到他就能给5000万,你干吗?」
我大叫一声:「啊啊,中了50,哈哈,50!!」喊完以后我脑袋一懵:「哎,姨你说啥?」
「我说,让你找一个人,找到他就能给5000万,你干吗。」
「不干,第一我肯定干不来;第二,这好像也不是女孩子能干的活吧;第三,什么人值这么多钱,那肯定抢着干的人多了去,搞不好,我没找到他,先被别的竞争者给灭口了呢。」
我翘起二郎腿熟练的一边继续刮,一边瞎乱回答。
表姨用手指背轻轻敲了敲桌子,沉声说道:「没有竞争者。」
我不知道怎地,背后一阵发寒,这个刚认识不到两周的表姨,突然显得如此陌生。
「刮完没,刮完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我我,行行,先那个那个听吧,留一点做个念想。明天再再~再刮。」我感觉说话都不利索了。
表姨从桌子背后站起身来,走到屋中央踱起步来。说是踱步,其实走得很急,仿佛有股力气要穿墙而出似的。
她平时慢慢走看不出端倪,但是一着急,就显出有点瘸的感觉,看得出左脚和右脚比起来,明显不那么利索,而且她只是上身比较长,坐在办公桌后显高,一站起来,反而好像矮了一截。
「你是不是从来也没有问过我你表姨父的事。」
「呃。。没啊。」
「你妈也没说过?」
「呃。。妹啊。。啊不不,没啊。我妈就说别烦你,找到了工作赶紧去工作。」
「那你也发现没,为什么你每次中午来办公室找我,我从来都没在办公。」
「这这,这可真没发现。中午不是休息么。」
「呵呵,一看你就是没有上过班的小孩。哪有一点儿没事的午休啊。」
表姨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么说吧,这公司其实大部分算是我的。」
「那外面那些人都是你的员工?」我不是很明白。
「不是的,他们以为公司是另一个老总开的,我只是这里的挂职顾问,所以一般只有老板找我,别人都没有事情跟我对接。」
「那老板也没见找你啊。」
「因为我现在根本不需要她。」
「我糊涂了,姨,你跟我说故事呢。看我没找着工作,逗我开心是不。那你跟老板那么熟,你招我得了呗。」我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
我以为这个表阿姨只是个办公室中层,没有想到似乎还有点能耐,不干活还有办公室,老板捧着,挺爽的呀。
「来这干啥,没出息。这公司就是空壳子,都是各个子公司的账目来回倒腾。」
「啊~~~」我有点失望又有点不甘。跑招聘这两周,倒是对公司运作多少有了些了解。这里地段也不偏啊,空壳子干嘛找个还不算小的好地段,弄些人在这玩呢。
表姨似乎开始完全不在意我,靠在办公桌前出神。
终于她开口了:「我在等一个机会。」
接下来就几乎没有我插话的份了。
「你觉得5000万一辈子挣不着是吧。最早我公司业务好的时候,每年趴在账上的实钱起码有4、5个亿,是实打实的储备现金流,那些过账数有时候更大。
你曾经有过的那个表姨父是跟我一起白手起家的。他看着比较老实,谈业务没我熟,我就让他主管账。
呵,没想到。
细枝末节的事情我也懒得说。他不是经常要和银行打交道么,一来二去的就跟柜台里的小姑娘勾搭上了。
你说他在我这挺老实的,在外面摇身一变可会帮人开路了,小姑娘靠着我们公司的业务不知怎么的,也一路升级,当了那个支行的副经理,专管批贷款的业务。
那一年金融危机,那个混蛋是这么跟我说,本来银行是不想正常给我们走贷款的,让我们用自己的现金流撑一撑,但是因为他跟银行关系好,能拿到内部的批额,就是利息比平时略高一点,只要找有额度剩余的代理公司转转账经手操作一下就行。
我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就陆陆续续在他拿的那一堆资料里签字了。我的时间要花在谈客户上,还有保证产品上,反正他总是有各种东西要我签的,一直以来也没有出事。
直到有一天财务经理跟我说,咱们账上一毛钱也没有了,银行直接冻结了我们的资产。那时候我在工厂忙的脚朝天,许久都没有回家,给那个混蛋打电话也没有人接。
到家一看,家里他的东西都没有了,一些值钱的手表什么的,也都不见了。我一开始不敢相信,宁可以为家里进了贼。
结果报完警,警察反而把我给拘了,说有人告我拖欠大额债务未还。我一问,是他拿的钱,但担保人签名栏上是我。
我没办法,只好耐心等警方调查,调查的结果,真的是,无异于天打五雷轰。那个混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那个女人一起办了移民,大部分钱都转移到境外。
而我,居然什么时候签的离婚协议书都不知道。
后来警察调查监控才告诉我,是他找了一个跟我很像的人去的现场。」
「那,那后来呢。」我终于小心翼翼的插了一句嘴。
「我只知道他们在澳洲,前几年我身上信用不好,被限制出境,所以一直没法去找他们。」
「那,这个公司的老板又是谁?你说的机会又是什么?」我脱口而出发出一连串提问,好像要是不问,之后就什么都不敢问了。
「是我原来的下属,她后来出去单干的时候,我给过她一笔投资,她把那笔钱算成了我的参股。前几年疫情的时候,她恰好投了口罩机和呼吸机的生产线,一下子火了,其中一个子公司还上了创业板。总之,是她救了我,不然我早就撑不下去了。」
我看了看眼前这个略带疲态,却莫名混杂着凌厉气息的陌生亲戚,连第二个问题都不敢继续追问了。只好换个了话题。
「那个,姨,你不会真的要去找他吧,把他找回来,就能要回5000万?」
「哼,他拿走的何止5000万,光跟我那些老客户打的借条就起码两倍这个数了,谁找到他,肯定能分5000万的,我又不说虚的。」
嚯。我张张口,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作为一个卑微的想要个一万月薪还被人嘲笑的大学生,我和那些数字隔的不止百十来个万丈深渊。
「哈哈。」表姨突然大笑了一声。吓我一跳。
「找不着啰。除非他自己回来自投罗网。我这个局才有用。」表姨没有再具体说下去,也许是在国外大海捞人很难吧。
在那一瞬间,钱和事一结合,我猛的发现,自己还真的在脑中盘算了那么一圈自己在澳洲到底认识谁有些能力,有没有可能接这个活的,合法的?地下的?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浑身打了个寒颤,似乎人生被一个看不见的钩子,狠狠的钩了一下,不见血但疼得很。
我赶紧甩甩头,站起来,猛地对表姨大鞠一躬:「姨,我我下午还有个面试呢,我先走了哇。」
「哦哦,那你快去吧。祝你顺利。」表姨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回想中。
我快步离开办公室,连那两张没有刮的宝贝刮刮乐都忘记拿了。我脑海中无意识地想到,下午这个工作,给多少钱都要先干着了。
推开门出了办公室,我忍不住回头看去,玻璃门后的表姨又回到桌后,淡定的坐下来,拿起那张她应该从来没有玩过的彩票,学我那样刮起来。
不同的是,她一点也不在意上面的数字,是否中奖,只是仔仔细细的把那层银色的灰都尽力刮下来,然后全部都倒在她办公室桌边上一直放着的一个方方正正的白色瓦罐里。
……总之在我的回忆里,那天的对话和场景大致就是如此。
02
巧合的是,我那天下午也确实得到了一份OFFER。就是我现在工作了一年的画廊。
我给表姨发了一条我找到工作的微信后,她没有回复我。出于某种不知道何来的缘由,我也就没有再联系表姨,自那以后的一年,她也一直再无消息。
你们也许奇怪,为什么学经济的会去画廊。
我其实一直对艺术这块挺感兴趣,选修课选过艺术文化经济学和艺术史课。这家画廊的老板是一对夫妻,男的长期在纽约,女老板聂姐居然和我同姓,跟我见面之后特聊得来,说建议我其实可以考虑这个行业。
最最重要的一点,薪资跟我想的差不多。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档次是老板娘硬加上去的。
我之前投了很多大公司管培生的简历,也有金融机构,但是说实话我骨子里不太喜欢,那些面试的总能很轻易的看出来,我和他们不是一类人。所以那时候顺手也投一些跟文化和艺术相关的岗位。更没想到后来会有那么多巧合。
当然,画廊也没有外面看上去那么光鲜亮丽。
总之,之所以一年后这个时间点我又「想起」表姨,个中经历的事件是有那么一点命中注定的味道。
不过不是那种感情的命中注定。哎,也不能说跟感情无关。大概几乎可以肯定说,就是我想多了。
先从半年前发生的事说起,我记得那天正好是春分,老板那个星期回国了,正抓着我和老板娘一起在二楼复盘上半年的几个展览情况。 我正记着笔记呢,老板娘接了个电话就让我下楼去接待个客户,说就是来看看画。
我正巴不得出去透个气,这次老板回国的很突然,会开得我总觉得老板娘和老板之间有点各自憋着一股劲的感觉。
我算是工作中表现出的敏感型I人,画廊销售好几个,还有前台,一般也轮不到我去。
今天恰好前台跟着业务去海关那边办事了,说是有个啥清单类目没有处理好,前台妹子德语专业的,就给拽着去帮忙了。是的,我们这里都是一个人当好几个人乱用,也算是我对画廊祛魅的其中一个原因。
老板娘又补充了一句:「别担心,是个小美女,咱们女生看了都觉得好看得很。」
老板在那不合时宜地尴尬大笑了一下,老板娘瞪了他一眼。我的确心里放松了很多,赶紧跑下楼去。
老板娘是个爽快人,果然诚不欺我。那何止是个小美女,简直是个精致超级美人胚子,不过年纪的确不大,也就22、3岁的样子。
我看她眼眸微微闪烁着浅蓝色,大概能猜出她的混血身份。后续老板娘八卦以后才知道,她妈妈是中德混血,她算是继承了外公那部分一点点血脉。妈呀,这一点点就不得了,全继承还得了。
那天她见了我,也很有礼貌地表示,是帮她哥来看他买的一幅画。当时在展的应该是德国新生代的一批十二人展,那一天是展期最后一天,撤展以后卖掉的画就要陆续打包寄走了。
小美女,额,还是叫她小N吧,说是来看画,但并不是对艺术很感冒的样子,她大概扫了几眼那幅抽象画,目光很冷静,看不出是不是欣赏。
只是可能带点抱怨,但是在旁人看来完全是撒娇的语调说:「又是看个目录就能瞎买。」我没有接待客户的经验,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接话,就在旁边干站着。
这时候,楼上对着展厅的窗户里传来老板一声怒吼:「我tm就爱你这一个女人好嘛!」
我被吓了一跳,小N居然没有被吓到,反而挑了挑眉,对我说:「听起来感情很好哦。」
我心里呵呵了两声。女人嘛,应该是只爱老板娘这个共同创业的好伙伴女强人没错。其他的,嗯,就不好展开说了。
小N仿佛是为了缓解我的尴尬,说去确认下邮寄地址对不对吧,买主刚搬了新家。我带她到前台电脑那,一边搜索表格,一边心里叹息:这个哥也太幸福了,能差使这么漂亮的天仙来干这种查物流的事。
我还忍不住脑补了一下,对方也是个混血大帅哥的模样,这样大概就能说得通了。
不过没想到的是,小N给我看的地址居然在土澳,我之前的大学附近。
我忍不住跟小N说了,她依旧平静如水,但又能让觉得她是带着笑意的(有段时间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这要怎么才能做到的)说:「哎呀,那我们的学校离那也不远的。」
我就不该后面多嘴问了一下,一问就是比我的破学校高了好多个排名的名校,物理距离和心理距离都并非不远那么简单。
我感觉我已经不能再和她聊下去了,不然我就要脑补出一个世家绝美子女骨科文了。但是没有想到我当时飞速旋转又有点宕机的小脑袋,还真的捕捉到了一点真相的火花呢。
前台的电脑文档加了密码,我不好意思上楼去问老板娘,只好又给前台打电话,她那边和那个有点情商不高的业务应该是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得罪了清关的,正在那焦头烂额给人解释呢,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打通。
许是琐事太多,让小N终于流露出了她那种阶层固有的不耐烦情绪。但是你能感觉得到她控制的很好,哪怕这件事很小又不是她本人的事情,只要是她答应做的,她都要尽力做个平稳收尾的人。
这不是出于性情,而是出于她们那个圈层人的自觉,我后来见得多了,也就慢慢悟出来了一点,千万不能把他们摆在面上的当真了。大家都客客气气相处是最好的。
不过她虽然脾气控制的好,但是毕竟是小姑娘嘛,有微信打过来是朋友约她去逛街,她似乎就马上找到可以走的一个理由,加了我的微信,把她哥的号直接推给我,说和本人确认更好。
等我终于打通前台电话,老板娘也从楼上下来了。因为以前我也做过帮忙确认寄送地址的事情,她并没有说什么,但是知道我加了他们微信的时候,出人意料的说了一句:「嗯,你也可以积累下自己的人脉了。」
我大概知道老板娘的意思,但是最早我来应聘的时候,她明确说过不会让我做销售,说那是消耗人的活。不过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也就当不是一件正式的说法。
自然,出于人人都会有的好奇心,我也很快就去看了小N她哥的朋友圈。
以后就简称他为抽象哥好了,虽然最早联系的时候,我都是称呼他为M先生。一看之下,首先就是小小的失望,此人既不是混血也不算大帅哥,只是个子较高,晒得略微黝黑,显得很精干的样子。
我猜应该不是亲哥,可能是堂哥表哥之类的,又或者是有什么血缘相关的?
他的朋友圈倒是并不会给人距离感,有打高尔夫的,也有去各地小馆子的,原谅我当时见识浅,那些世界各地的偏僻小餐馆,也是另外一种彰显品味的做法。只是觉得那种有日常但又淡淡的感觉仿佛是在分享,又仿佛距离很遥远。
抽象哥一直是很有礼貌的,他那幅画也出了点小小波折,海运时和别人拼的集装箱进了水,差点被一家不专业的货运公司代理整个报损,还好他的画在最上层,找了人去当场确认,才把画保了下来。
虽说有保险,但是对于他们这类人来说,没有得到一些东西,或者出现残缺,总归是让人沮丧的。只是不知道被派去澳洲那边确认的人是不是也是像他堂妹那般的美人。我隐约记得最早联想的多半是这些不靠谱的东西。
但是因为那次保画事件,我在各种确认事宜上的认真,让抽象哥对我表示了好几次感谢,能感到是真心的,不是那种面上的。
这件事过了大概不到一个月吧,老板娘就找我谈话,正式跟我说做艺术顾问的事。嗯呐,就是销售。
虽然我的储备管理岗职能不变,但是每周要分去一半时间去维护客户。老板娘说她心情不好,要去海外玩两三个月。顺便挖掘挖掘艺术家。
按道理说,原有工资加上提成,一般人应该高兴才对。只是画廊销售虽然不多,也有竞争。这大半年,我也不是没见识过有人使招数挤人出去。
我本是那种熟人局的E人,留学这几年性子已经磨的偏内向敏感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销售,可聂姐让我试试,说她看好我。那我就试试吧。
老板娘的性格我是蛮喜欢的啦,毕竟一开始就被她的人格魅力吸引了一番。日子久了就知道画廊就是生意场,房租、艺术家买家维护推广、布展撤展内部管理、资金周转等等都是事,谁也不能当个美好幻想家。
她出国前给我交接了三个手中的客户,包括抽象哥,我知道她说看好我的意思,无非就是我还算老实,不会轻易把她的客户撬走。
她去海外的真实原因,也真是被老板伤了。老板在纽约玩的太过分,被别人摆了一道仙人跳,差点把画廊的根基都给毁了。
我听前台他们八卦说,老板本来还以为遇到两情相悦的人呢,在那纠结感情付出还够不够多的时候,对方直接请了律师就找到老板娘要股份。
事情捅到老板那去的时候他还蒙在鼓里,想着和新情人在纽约开艺廊的事情呢。
小N来的那天,老板回来就是处理这事来着。
这些都是题外话了,不过画廊的客户和我后面要说的事情,有着莫名其妙千丝万缕的联系,只好杂七杂八都先写下来了。
再说回抽象哥吧,我正式接手老板娘的客户以后,按照画廊的话术给三位买家都发送了一封说明邮件。抽象哥和另外一位大佬都回复知道了,但还有一个人一直没有回复。
老板娘说不用管她,那是她父辈转过来的朋友,年纪比较大,一般不会那么快查邮件。还说她可是家里连毕加索的真迹都有的人。「这么厉害啊,」我当时也就是咂咂舌,完全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样的人。
话说老板也是个狠人,经历了情伤以后,居然化悲愤为动力,连着捆绑某对有名的策展人夫妻开了好几个展,把下半年几乎都覆盖了。估计是本来是打算给新艺廊预热的都拿过来了。
所以我们也就比上半年更忙了。但是管理画廊事务的忙碌和销售的忙碌还不一样,虽然老板娘没有给我定指标,但要是所谓的手里握有三个客户,但是一单不开,也不知道会怎么被人编排。
说起来抽象哥是很够意思的,新展一开,他就买了一幅画。另一个回复邮件的人,后来也在五月中旬来展厅定了一副画,说是要送人的。这样,我虽然不算什么成绩喜人,但是在月度报告上起码不用呈现零蛋了。
但是另一个方面,这种销售的压力慢慢地浸入人的心理,一旦沾染了就只会愈来愈重。
我内心敏感的抗拒性开始出现,最把我自己吓一跳的是,就连看贾玲的电影,居然我都能代入昊坤的视角,合租的室友都说我分裂了。我心里一边告诉自己不行,一边也不知道前路该如何。
那段时间,我老在朋友圈发一些大面积色块的插画,是用电脑画的,毕竟看得多了,虽然技巧什么的还不大熟练,配色我觉得还比较大胆能看得过去。
奇怪的是,每次发插画的内容,抽象哥都会点赞。
过完五一返回上班前那一天,我心里莫名压抑的厉害,不仅发的图颜色特别黑暗,配文也很emo,抽象哥难得的在下方留了言。是萨特的一句话:对于过去我无能为力,但我永远可以改变未来。
他回复的时间应该是澳洲的早上。我早上睡眼惺忪的看到那条留言的时候,似乎被一种远方共鸣击中了。
我想,有时候,人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想什么。总之,我是觉得我和抽象哥超越了比简单客户更高一点的「友谊」了。但我忘记了,我们最初认识的关系始终是建立在交易的基础上。
过了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老板娘所说的「消耗」究竟是什么。
03
好了,我不会花太多篇幅描述自己犯的心魔,因为很快就被一则显而易见的事情切断了。
之所以要把这些细节写下来,才能说明为什么我看到小N(大家还记得她吧)7月在朋友圈发出那张戴着戒指双手紧握的照片时候,才会那么震惊。
话说新展的时候,为了给抽象哥远程介绍展陈的画作,我和他有通过视频把展厅转了一圈。
视频那边看到抽象哥的客厅里几幅画,一看就价值不菲,我本着「学习」的精神(大概那时候潜意识就莫名有了竞争的意识)截图给老板娘看,老板娘说知道是哪家画廊出的,大概给我说了一下抽象哥他们家藏品的脉络,让我可以多了解一下几个方面的画家流派。
小N晒的虽然是手的照片,但是沙发后的背景是抽象哥家的画,这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我当时只觉得三观炸裂了,也有点要暴走的感觉。按道理说起来,其实他们和我现实生活/真实生活一点交集也没有。也不知道我在期待个啥。
我看到老板娘点赞以后,实在忍不住,就去办公室旁敲侧听了一下。老板娘以为我要了解客户信息,知己知彼,大致简略说了一下,但是信息都很关键。
就是小N和M先生两家是世交,小时候小N因为家里的变故在M家寄居了三年。
有如我所见到时的惊为天人,年幼的小N更加可爱更美,因为外貌的绝美被人狂夸和家中争夺战被害怕抛弃的恐惧集合在一起,让她从小就有另类的隔绝型情感障碍(老板娘说的比较通俗),就是对任何人都不能投入感情,唯有从小认识的M先生,是她唯一能够信任的人。
感情也不是对爱人的感情,更像是对兄长的感情,当然,他们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反正后来她的父母拿到国内家族掌权后,花了大量金钱也治不好女儿,就和M家定下了亲家,给她一个保障。不过听老板娘的意思,M先生家在澳大利亚那边背景虽然够,但麻烦事也不算少,要是能和小N家联姻,也算是个助力。
从老板娘那里,我第一次听到她对抽象哥的一句箴言:「M归根到底和N是一种人。」
老板娘以为我想听八卦,所以侧重了一下故事性描述。但她最后总结说的这句话让我有了醍醐灌顶之感。
我想我大概知道了抽象哥那次为什么会留言,应该是他对我没有防备,那个时辰那幅画和那些我实在不吐不快的彻底宣泄情感的语言终于稍微刺到了他一点外壳,仅此而已。
那句话也不是写给我的,而是写给他自己的。在他们这种人的眼里,是看不到别人的。
我虽然有点庆幸,但也有点后怕。这件事情让我彻底决定要离开这个行业。
我意识到我自己的内心既不强大也不稳定,我还需要更稳定的环境来巩固磨炼,艺术行业是百分百不适合的。
好了,马上要写到我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虽说我心里想清楚了,但是总觉得有些什么没有割舍似的。所以小N发出订婚宴那天的精修九宫格朋友圈的时候,我还是隐隐的有些说不出的怪情绪。
不过这个情绪还没有生发多久,就被另外一个发现给彻底抹掉了。那是老板娘发的朋友圈,她也去了澳洲参加订婚宴。本来我要是不提离职的话,作为相关的客户联络人,我也是可以申请一起去的,何况墨尔本我也并不陌生。
让我震惊的,也是好像冥冥之中必然会发生的,正是因为在意整件事,我下意识地把老板娘发的那些订婚宴现场图和视频仔细看着,想知道所谓小说中的名门联姻到底是个什么细节氛围,说不定以后能成为素材呢(心里是这么欺骗自己的)。
老板娘发的很随意也很开心,宾客合照不同角落都有拍到。
草坪很大,在一个海湾上方,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海面,那个世界在柔美的光线下,是真的有些梦幻和不真实,和我待过四年的地方不是一种滤镜。
可是就在放大到第三张,我的心跳仿佛瞬间停止了,有一个穿紫色连衣裙的女子,俨然就是许久未联络的表姨。
其实第一反应我是不相信的,以至于后来我还试图骗自己看错人了,可是偏偏老板娘发的是视频,不至于脸那么像,走路的微瘸姿势也那么像吧。
我也不好意思拿着这个去问老板娘,「表姨」毕竟是在那几个贵妇合照旁边的餐台旁走动偶然入镜,不像是她们认识的人。
问抽象哥或者小N?
那好像也很奇怪,而且我要怎么解释,毕竟大家也不是那么熟悉。我想了想,还是打开手机,找到表姨的微信,思考了很久,发过去了一条:表姨,你最近还好么?
等了大概10多分钟、1小时、1天、3天……都没有人回应。
有天中午,我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心,借口不想吃饭,打了个车去到表姨当时的办公室。
意料之中又有点惊讶地看到,办公室明显是换了一家租户,正在室内拆装,一屋子灰头土脸的尘气纷纷扬扬,让我感觉一年前来的场景恍如梦境,不曾发生过。
因为毕竟对表姨的脸记得有些模糊了,我找老妈要了一下照片,结果她给我发了N年前她去参加表姨婚礼的那种合照,虽然手机扫描功能挺好,但是毕竟时光痕迹太重。
我这个脸盲费劲核对了半天,终于百分之九十确定,那个人就是表姨。
确认这一点以后,我竟然一时间也不知道有什么可做的了。只是在想,她是怎么去的墨尔本,到底找到了那个骗她钱的渣男前夫没有。以至于离职前的那一个月我都过得恍恍惚惚的。
我跟老板娘提的理由是要回家准备考经济法学的研究生,我也的确往这个方向去准备了。
老板娘「哦」了一声,我能看得出她没有什么遗憾的感觉,自她从海外旅游一圈回来,感觉好像看开了很多,也佛系了很多。
她和老板就像秤砣上的两端,一端发力,另一端就懈怠。也不知算不算是命里注定的姻缘。离职那天,老板娘说过段时间发提成了可能还需要我过来签字,我答应了。
回到家里母慈子孝了两个星期,我就觉得家里的氛围不适合备考,固然吃的穿的不愁,也不用再担心房租的事情。
爸妈也挺支持我考研,毕竟艺术圈什么的,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也不知道以后是个什么前途。
但就是哪里都不对劲,我好像又缩回到一个安全但是没有透气窗的壳里,只是这个壳不算小,我还没有完全窒息的。
最刺激到我的是,有次我听到我妈拒绝了一个亲戚借钱的由头是我出国把钱都花光了,现在家里蹲都回不了本。
我当然知道她半真半假这么说,因为那笔钱来的容易,是他们当年搞农蔬副业的时候,盘的一个郊区的地拆迁了。
其实没有多大面积,但是知道的不管是亲戚还是什么,都多少有来借钱的,没想到我都毕业了,还有这种事。
最初爸妈也不是没借过,后来发现几乎没有还回来的,也就不能再当冤大头了。
看他们两个人按部就班地去上着不算太累的班,我却每天在家捧着书看不下去,那种离职后的虚无感还是渐渐地袭击了我的身心。以至于那天看到前公司财务发来的微信,我都以为自己是幻视了。
打开那个核算表格的时候,我发现提成比我想象的多多了,也多了几幅好像不是我经手的画。
正好我也想出门透透气,还是去问老板娘确认清楚吧。
那天,回到那个我莫名其妙工作了一年的地方,不知怎么还有点怀念的味道,大概脑袋最近不灵光了很多,模糊了上班的痛苦感。
前台小姑娘也换了,以前那位天天被人拉去处理杂事,多少也都干不下去了吧。
我在VIP区等老板娘忙完,未曾想却见到了抽象哥。他回国来处理一些事务,比照片里显得还要高一点,但是左右胳膊看着明显不对称。我那种没有伪装过的表情太容易被看穿,估计他也解释过很多回了,说:「以前打架骨折过,没有接好就这样了。」
我讪讪的笑了笑,心想,这种表面功夫太难了。抽象哥本来在仓库选画,听老板娘说我今天过来,特意过来打个招呼。
他的由头还是说感谢之前我帮忙他那些客套话。我可能真的是那几个星期在家里复习晕了头,或者是被他外表天衣无缝的客气给信服了。我竟然又想起「表姨」那件事,觉得这倒是个机会问一问。
我先征询他的同意,然后把妈妈给我发的那张结婚照给抽象哥看,特意放大了表姨那部分,不过新婚夫妇几乎头挨着头,为了怕太模糊,所以大致就停留在表姨和那个前表姨夫同框那个大小。
我指着那个位置问抽象哥,是否见过照片中的人。
抽象哥一开始也是很礼貌的样子要帮我看,突然眉头皱了皱,微微摇摇头,总之之前看过他很多朋友圈的照片淡然的表情,这种瞬息多变的样子还真是有点陌生。
他似乎脑中转过了很多话语组织,最后输送出来对我说的一字一句,虽然很慢,但是能感觉已经在尽量减轻这张照片对他的冲击了:「唔,这个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应该在我父亲东南区的园子里当过一段时间管家。好像是一年前的样子。本人比照片要显得老一些,但是他眉心这颗痣还是挺显眼的。」
我脑子嗡嗡的,一年前,表姨还在国内啊,怎么可能。
幸好我还没有全傻,时间不对的因素被排除掉后,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说的是表姨身边那个人。
我这回明确的点着那个男人的头像问:「你是说的他?」
「对的。」
抽象哥又斟酌了一下,试探地问我:「你不是问他?这人你认识?」
「不不,不认识。」我赶紧摆摆手,又指了指表姨。「我认识的这个人,但是最近没找到她,不过有看到她在你们订婚宴上出现了。」
这句话说出口,我能看到抽象哥脸上的表情又多出了好几种。
我突然意识到,完蛋了,好像我在进行什么秘密阴谋的感觉。这种直觉准没错。
抽象哥从那种和比较熟悉的画廊对接人交谈的语气,变成一种特别官方的冷淡语调。
「那天宴会人太多,这位女士原谅我真的没有印象。但是这位男士,是园子里的副管家,应该没错,他在园子里偷东西被主管家发现,逃跑的时候从楼上摔下来,摔断了腿,因为没有造成实际的财务损失,后来我们没有追究,只是辞退了他。在警察局应该都有记录,可以调档案看。」
抽象哥说完这些话,表情恢复了淡然,背却绷起来挺的很直,一副防范的姿态。
我心里大叹了口气,心想,还好是离职以后才问他这些。
也是因为离开职场,脑袋里绷紧的那根社交弦意外松散了。对他们这些背后有家族的人来说,明争暗斗是从小就身不由己要学习的,我可能是没有一点恶意,就好像找到一个可能帮我厘清线索的人,想问一问。
但是如果牵扯到案子什么偷窃啊失踪啊,那对方就要筑起好几道防线不可。
我一时无语。只简单点点头,回了个:「这样啊。」
抽象哥又试探地问了一句:「听说你离职了,是去那里高就了吗?」
「不是不是,我是回家准备考研了。」
抽象哥表情没有变,我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又有了别的想法。要是他从老板娘那里知道我要读什么经济法学,是不是又有得想了。
总之谈话肯定是进行不下去,他礼貌地勉强再聊了几句话,就说老板娘找他,离开了VIP室。
过了半小时以后,老板娘才把我叫到了她的办公室,能看得出她比以前更多打量了我几眼,却没有说什么评价的话。
我先问了她多出来那几幅画的事情,她又看了我一眼,似乎不相信我不知情的样子,淡淡地说:「你不记得之前给那位老太太发的邮件了,她这次选了几个新人的作品,都各自订了一件。」
老板娘又顿了顿说:「还指定说佣金要给你结算。」
这后面这句话的语气倒是有了明显的波动,好像我瞒着她和客户有什么交易似的。
可是明明客户是她转交给我的,我也只是尽了义务发邮件,私下里并没有什么像可能有的销售顾问那样去舔客户或者硬推销什么的。只不过她下单日期正好是我离职后一周,说实话不算我的,也是可以的,如果没有客户这句话,老板娘不说谁也不知道。
那下子,我刚回画廊时的一点小感慨也彻底清空了,加上之前抽象哥的事情,按道理得到一点线索我应该感谢他才是。
但是我心里清楚,他恐怕应该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尽力不要和有疑虑的人扯上联系了,果然,后来他也再也没有给我的朋友圈点赞或者留言。
我一边带着一点情绪在表格上签字,一边终于问出了那个我疑惑很久的问题:「当初为什么要招我进来?」
老板娘倒是可能没意料到我会问这个,看起来这段时间她可能应该真把我往那些投机取巧的形象去想了,我问这句话,似乎又把她拉回到了一年前。
老板娘抱着胳膊,看了看窗外,再看我的时候,脸上表情已经恢复了柔和和过往的精干(好的方面)气质。
她站起来,在屋内走了几步。又停在窗边,扭过头来对我说:「那天,我验了孕。发现自己没有怀孕,我很高兴。」
「哈?」我脑子又宕机了,逻辑合在?不是应该怀了才开心嘛。
「没有,是好事,懂吗?傻孩子。」老板娘这语气让我终于恍过神来。
是不是那时候老板娘就想和老板分开,没有孩子自然可进可退。啊说不定,我的姓也有加分,让她高兴之余随手给一个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本家的刚留学毕业的小孩满足了薪水要求。每个月多那么一点,其实对他们并不算事,只是在于想不想给。
反正我的脑回路只能想到这些,至于为什么老板娘在老板闹出那样大的事情之后还选择和他在一起,可能就不止是感情上的考量,而是商业上的事情了。
在回家的高铁上,我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头靠着窗户也横竖睡不着。
这时听到有个老太太的声音问:「这有人坐吗?」前排靠过道的那个人摇摇头,给老太太让了一个空间进去。
我猛地想起,提了离职后大概两个星期。有一天前台又被拉去干别的杂活,她让我顶替一个小时。
那天是雨天,没有什么人来,我就在柜台下面收拾一些展览物料,柜台有点高,那位老太太进来的时候可能以为屋里没人,就高声喊了一句:「这有人接待吗?」我赶紧说有的。
我先打算把她往常规展那边指引一下,没有想到老太太指着导览手册要去看另一个偏黑暗先锋的展,我心想这倒挺难得的。
按道理,老客户来之前都会先和自己的艺术顾问联系,这种散客多半是来我们这个中型艺术园区参观时顺路过来的,我有点摸不清楚这位老太太的套路,加上也不想说什么销售话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跟着她逛了半圈。
那期间她好像问过我,我最喜欢的一幅画是什么。我当时也不知道脑子抽了还是什么,指了当中一幅看上去最混乱最有些尖锐表达的,老太太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问我为什么。
我好像说,从乱中能看到有序的部分。她又问:「是什么有序。」
我想到的合适表达,反正就随心解释说:「不是那种一笔一划的顺序,而是好像是一株树的有序,它在画布上伸展,有主体,有枝干,有自然而然的生长节奏。」
老太太也没有说什么就走了,整个过程进行得太快,我真的都忘记了这回事。
我又确认了一下表格里售出去的幅画,真的有我那天说的最喜欢的,还有同系列的几幅。我敢肯定我没有用推荐的语气说的,只是描述了一番而已。
我们的工服上有铭牌,如果真是她,能知道我的名字也不奇怪。我内心暗暗的感谢了她的认可。
03
因为有了这笔多出来的提成,回家后研究了两天,我选了一家报考学校的同专业学姐开的一个考研全程集训班,跟爸妈打好招呼就去了。
离开家的头一月还是挺充实的,但是我的确准备的时间晚了,很多专业课的书仿佛一座完全背不完的大山,那段时间又有了一点轻度的焦躁。
有天晚上睡不着,躺在床上刷手机,为了减轻自己的罪恶感,找的都是考研成功的经验文看,似乎这样就不是在瞎耗时间。
看着看着又想,要不再看看考研失败的,毕竟知道哪里会踩坑也是应该的。
结果不小心刷到一篇情绪过于负面的,就是一边自责一边总结,有种狂流着眼泪打字的既视感,害得我心里也堵得慌,却又舍不得放下手机,把下面好几百条留言和回复都翻来看,看到有情绪共鸣的自己也受不了想哭。
眼泪就在将流未流之际,微信一条新信息提示吓了我一跳,一看手机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是谁?
点出去一看,是一条链接,再看发消息的人,居然是表姨的号。
额,不是被盗号了吧。我也来不及多想,再一看那个时间点了,想到明天还有早读课,我终于困意来袭,丢下手机睡觉去了。
白天被各种课程群信息刷屏,加上下午有个阶段小考,我到了吃完晚饭之后才想起表姨那条奇怪的消息。
我仔细看了下那条链接,应该就是个常用的网盘地址的链接。我试着把它复制到装了杀毒软件的电脑浏览器里,点开居然要密码。
我立刻就不想继续了。但还是小心翼翼的回了那微信一句话:「这是什么?」我甚至都不敢喊表姨,生怕那边有个什么连环骗术等着我似的。
没有回应。
没有回应,没有后续骗术话语是不是反而证明是安全的?还是表姨遇到什么事情了?
我想了想,赶紧发消息我妈知道不知道表姨的生日数字。哪知正撞到她心情不佳,给我发了一连串语音轰炸,说我一天天的不好好复习看书,老问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还被她夸张到升级至人身攻击,说别和那个表姨走太近,不要以后像她一样,老公跑掉之类的。
哎,明明当初不是她好声好气跟我说要对人家客气点,尊重长辈多学习工作经验什么的。她甚至都不知道表姨可能都不在国内了,就一通发泄,我真想给自己一嘴巴。
表姨设置的密码应该不会是她的生日,我怎么会知道她的生日。我和她的交集只有办公室见过的那几次。对了,我输入了她的办公室门牌的数字。
链接打开了。
里面是个文件夹,文件夹里面有几个电子文档,和一些杂七杂八的照片和信息。文档写的有些乱又很长,我花了一番功夫才整理清楚脉络线,人称还是用表姨本人的,但可能有些语气是我的,总之第一个文档大致内容是这样的:
小聂,那天知道你找到一份好工作,我为你感到高兴,你是一个优秀的孩子,一定能闯出一片天地,不会像我一样那么悲惨。但是我悲惨的生活还是有个信念,就是要把之前受到的屈辱加倍报复回去。
你也是一个幸运的孩子,我记得那天你刮中了彩票,虽然不多,也是个好兆头,也让表姨等到了终于等到的时刻。
你好像有点不清楚我那个公司的运作是为何存在。现在我可以跟你透露一点。你那个前表姨夫,我们就叫他Y吧,打下这个称呼都让我觉得恶心。但为了叙述整个事情,也没有办法,就当做祂已经是个无生命体吧。实际上,也的确是事实。后面我都会写到。
Y的事情刚出的时候,我虽然报了警,也恨他,但是忍不住有时候心里还是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平时对他太凶,有压力的时候也常骂他是没用的东西之类的狠话。
是不是我太顾及事业,没有做一个好妻子,是不是因为我们没有子女后代,让他心里没有了寄托。我反反复复想和他相处的这些年,他是怎么从一步步变成一个那么会算计的人。会不会大家都有责任。
可是他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人又去了国外销声匿迹,责任撇得干干净净,我连报警都找不到罪名,又哪有机会再和他对质和拉扯呢。
直到那一天,我因为失眠,昏昏沉沉去拿药箱的时候,里面装药粉的盒子打翻在地上,我实在是懒得收拾,就另外在抽屉里开了新的包装吃了。
第二天醒来,我只看到打翻的盒子,地上的药粉却几乎被舔没了,我心想糟糕,估计是被我家的小狗luck给误食了。
等我找到它的时候,它在庭院的一个角落里四脚朝天,身体硬邦邦的,我打车送它到宠物医院,这回没有幸运光顾,它也丢下我走了。
我虽然伤心,心里却奇怪,那个剂量不大,就算是luck吃了,有些症状,也不至于死掉。我让医生化验了它胃里的药物成分,医生看我的表情有点为难,我让她告诉我,她说里面有某种违禁药物的成分。还好那是一家私立宠物医院,不想介入客户隐私,也没有造成人命,不然我真又要百口莫辩。
我把luck火化以后的骨灰装在一个方罐子里,我紧紧抱着那个罐子,那个在我遭受重大打击后唯一能抚慰我的胜似亲人的luck,没了。
我再傻也知道那个药是为了害我投放的,为什么他要了钱还不够,还想要我的命,我想不通,也不想再想了,一个那么狠心的人不会是十几年间蜕变的,只有可能一直是这么坏。
我又把债务和公司的各种账本梳理了一下,正式申请了破产。申请破产前我做了一件事,就是把公司最核心的一项专利转卖了出去。
后来经过多层包装以后,专利归属权落到了你上次去见我的那家公司的上游公司,只是转让的流程中会在我们这里走一圈过审,所以任何蛛丝马迹我都要筛查一遍。
我不是百分百肯定Y以后还会想用到这个生意路径,我只是想到他们的钱总有一天会花光,Y的能力我还是很清楚的,如果他心里投机的意识比勤勤恳恳的意识更深一筹,这样是很难把资产稳固住,钱生钱的,等到想要做什么更靠谱的行当的时候,他说不定还是会想到以往了解的行业。
我不能未卜先知,我只能等。等他落魄,等他觉得这项专利跟我没有任何一点关系的时候。
等的时候,我也有撑不住的时候,也有以为自己异想天开,别人凭什么就要过得不好呢,坏人都不要过得太好好嘛。
但是我一看到眼前luck骨灰罐,我就清醒了,就算我等再久又怎么样,如果我真的了解那个人,他必然会走到我预测的轨道上,那样对我自己恢复自信也有好处,我为什么要被一个害我破产更想要谋害我的人击溃到心灵都失去复原的能力,这太不公平了。
为什么他就不能付出相应的代价。
再说那一天吧,法务下午给我转来一个越南方面的询价单,就很奇怪。
在那个地区用我们这个专利的话不会有价格竞争优势,更何况除了越南地区,还询问了其他几个国家的费用,其中就有澳大利亚。不太符合常理。
但是偏偏这个专利条款里面是针对澳大利亚是有额外限制的。我希望报复也是光明正大的,如果他对生意谨慎一点,找一个懂行的专利律师,一定能够发现那么多条款里面的那一点点小小限制;如果他想省钱,那不好意思了,一般的审合同法的并不会觉得那点有什么问题。
我这是阳谋,也是一种所谓的,如果他还是回头来走我打下的基础的老路,那么就算他看到了合同限制,也会意识到是因为他的缘故,
如果他真想做这方面的生意,哪怕换个国家也行。其实也是一种输赢较量吧,毕竟我不可能真的放下,但也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如果自己不是那个彻彻底底的输家,那么我余生也能好过些。
我让法务指示报了两个价格,一个正常市场价;一个是低了15%的价格,但是有对赌协议。
报价出去以后,过了一个星期还没有反应,我有点着急,也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预判错了。但是另一个封来自新西兰的询价单则彻底做实了我的想法,这个专利很少有人这么密集的询价,我让报出去的价格也和上一个一致。但是对赌协议的赔偿金额提高了1%。
后续拉扯谈价格的事情就不多说了,新西兰那家假模假样的讨价还价的几次,就没有音讯了,反倒是越南那一家,似乎是不着急的模样,总是几天几天的吊着不回复,但是我们这边有经验的老手是能从很多迹象中发现这种过于套路的正代表着对方其实很着急。
不过我们的目的不是赚钱,而是让对方上套,所以在我们多次强调区域打包优惠上,给出一个前所未有的让步价格后,那边很快签约了,当中果然包含了澳大利亚,也没有人对那条限制条款提出异议,应该是没有发现。
上游公司通知收到专利预付款的那一天,我好像是在海水里挣扎了三天三夜的落难人,拼着命不敢合眼终于回到岸上的人。
我都不敢回想要是这件事没有发生,我还要在海里漂流多久,我会不会最终松开那个已经漏气到不行的救生圈。
最重要的事情完成以后,办公室就不用再待下去了,静待后续发展就好。
这么几年,我第一次出门旅游,从山西往南走,去了五台山、西安、武汉、三亚,但是到了夜里,变得不是失眠,是睡得不踏实。
我总是做噩梦,醒来以后又嗜睡,在三亚,我经常睡到中午才起来,在阳台看着海景,好像在看一层朦胧的雾气笼罩的深渊,里面有一头怪兽在等着吞噬我。
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三个月,下一个阶段的消息传来了。那边的厂子果然是在越南生产,那都没有问题,只是产品进澳洲的时候提交文件被审出来了,有很多专利限制。要销售也可以,但是产品要全部推翻重来,也很难有占有市场份额。
于是对方疯狂地电话邮件轰炸,也无济于事。这个套就是为他们设的,哪有把猎物从陷阱里解救出来的。就这么过了一个月,那边停止了骚扰,居然完全销声匿迹了。
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筋不对,夜里梦见有个人在大山上,背景模糊,后来山整个坍塌了,我也被垮掉的山石流给压到了。
于是我去了越南。
是的,我去了越南,好像想确认一切不是我的一场梦,不是药物副作用。
对方的地址在河内中心一家购物中心旁边的商业楼里,里面有各式各样的公司,我一开始不敢进去,在购物中心的咖啡馆玻璃窗前盯着那栋楼看着,后来我发现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不会东张西望。
我笑自己是个没有胆子的人,只敢在暗中算计。就算遇见了又怎么样,我不就是来亲眼见证的吗。
于是我下了决心进了那栋楼,按了5层的电梯,电梯有斑驳的撞击痕迹,这栋楼的历史并不是很新。5楼是一层多个的隔间办公室,只不过敞开的多,有搬运货物的,有在走廊通道上闲聊的,有的看我一眼都会让我紧张万分。
我几乎是憋着呼吸顺着那一溜门牌号走过去,那个我在脑子里记了无数次号码的房间是紧闭的,显然没人。我透过磨砂的半扇玻璃看到里面椅子翻倒在地,文件什么的洒落的到处都是。我终于一口气吐了出来,倚靠在玻璃门上。
显然公司出了什么问题,我在旁边简单吃了一碗牛肉米粉,真的很正宗,饱食一餐能让人头脑冷静下来。下一步只能去工厂看看了。
我研究了一下路线,决定还是打车过去。自从第一天下飞机打车被黑以后我也留心多了,这次还算顺利到了。
一眼望过去,那个区域厂房林立,虽然都不高,相互间隔却很远,显得大而空旷。厂房里很多是隔的高高的二层,堆满了货物和在手工干活的工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走在园区里反而没有去办公室紧张,可惜这种心情很快被证明是一种幻觉。
我把厂名找了个越南年轻人询问后,他看了我两眼,穿着拖鞋就跑远了,跑远了看我没有赶上来,还跟我招招手,我有点怀疑的跟过去,没想到刚走到那栋厂房前就被几个人围住了。
带头的老伯看着面相很凶的样子,跟他们用英语沟通几句以后才知道,他们是被那家公司拖欠了生产费和劳务费,以为我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赶紧说我也是来收债的,不过他们并不信,看着包围圈那么多人,嘴里不知道喊着什么,我慌乱中就报警了。
到了警察局我低血糖还犯了,在那边晕了好久,醒了跟警察大概说清楚后,看我虚弱的样子,也吓得他们不敢再闹了。
当然我跟警察说的是我代表公司来收专利费的尾款,没有提我和前夫的事情。警察用我提供的公司联系人的名字查了查,说早就出国了,目前没有返境记录。
我想了想,给他看了前夫的照片,问他是不是这个人,他先是比对了一下,摇摇头。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顿在键盘上操作。
后来我就被叫到里屋,刚开始来的警察还比较有礼貌,问我和照片上的男人有什么关系一堆问题,因为涉及到太复杂的询问内容,他们还安排了一个懂中文的男翻译过来,我看像是个中越的混血。
但是我觉得有点太郑重,更加不敢多说什么,只说是公司派我来的,就给了我这些资料。
那个翻译和警察说了几句以后,跟我说了一句这辈子最让我震惊的话:「如果你们公司联系的是这个人,他一周前在街头跟人斗殴,直接被钢管敲碎了脑门。」
其他的信息警方不能透露,但是他们低声用越南语聊的时候,我听到了高利贷的字眼。因为我们之前跟东南亚一些公司合作过,这些经济词汇是早就刻在脑子里的。
我应该是无神论者,被背叛事情发生以后,我破天荒埋怨过老天的不公平,而那天从警察局出来,我却神差鬼使的去了河内大教堂。
我坐在长凳上,眼睛出神地看着前方的彩绘玻璃,仿佛一片片拼凑成了一幅流动的影像:那个男人被一群人逼到小巷里,他的面容很模糊,他以前也曾经人模狗样的出席各种场合,进出银行的VIP大客户室,此时却被揍的很狼狈,他终于跪在地上,不停地向人求饶,说着根本无法兑现的还款承诺。
他突然转过头,面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简直覆盖了玻璃上巨大的彩色圣像,他在向我求饶,但眼神里还是不甘,终于一根从后方举起的钢管,清脆的一声打断了他的颈骨,他倒下去时仍然还是睁着眼睛,他大概是真的不甘心。
有个人的手抚上我的肩膀,我吓得一哆嗦,原来是一个红头发的外国大姐用关爱的眼神看着我,我大概在颤抖,停不下来的颤抖。她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我终于平静下来了,才有力气跟她道了一声谢,她摇摇头没有说什么,看我应该没有事,就转身离开了。
04
回国后,我总是醒的很早,噩梦要么不做,要么就是特别奇怪,有时候在攀援藤蔓和尖刺布满的崖壁,有时候是穿着夜行装在房屋顶部跳跃穿行。
后来,我还是克服了心理的各种不适给中介准备了材料,顺利递交了签证,这次在等待的过程中我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我甚至想过签证下不来也没什么的。
等到签证真的下来,一系列该做的事情都随之而来,好像进了一个流水线。
直到我下飞机踏上地面时,还觉得是不是出海关的时候会把我拦下来,问我那些在梦里反复背过的问题:「你来做什么的!」
这个问话的海关人员在梦里有时候是华人,有时候是红头发的外国人,他们的脸都无一例外的巨大,声音也无一例外的巨响,而我答不出来,梦就醒了。
也许梦真的是反的吧,排队的时候,那些挂着日常表情的工作人员迅速地把我们分成一堆堆,一排排,然后是一个个,我被那个安检大哥分到了直接通道,没有询问,只有冷冰冰程序化的机器,就这么入关了。
我后来在想,是他看到我的腿了么【这是表姨第一次提到她的腿】,可怜我还是真的就是随机事件。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想起你之前提到的私家侦探【突然在信中cue到我真是吓我一跳,我都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也忘了这事和我有什么干系,好像一直在看一个陌生人的奇怪自述】,于是就电话约了几位在酒店附近的餐吧里。
谈了几位后,确定了其中一个华裔女孩子Lily,可巧和我同姓李,她年纪和你差不多大,人很灵活,说她是打小就跟着父亲学的,还可以预付少一点,大头最后付,我本来还是有些怀疑,哪知道我把名字和资料告诉她不久,她就帮我查到一些消息了。
她能在警方处查到的记录就是四条:
1、移民入籍信息;
2、邻居报警,说听到Y家里有人打闹吵架声;
3、在一所庄园的雇主家中盗窃,事后调解案;
4、越南警方跨国确认身份,开设死亡证明。
【看到这里我有些累了,一看时间都已经快12点了。特别是第2条和抽象哥与我说的倒是吻合,但表姨没有写他逃跑时不慎摔断腿。我扫了一下后面页数,还有好一些没完。
我心情也很复杂,又想看到最后,又感觉自己都有点不舍得看完了,加上我还有今天的复习和明天的预习要做,还是先放一边吧。
那天晚上我也做梦了,只不过梦见的是考场最后一分钟我想停笔,但是好像被什么神秘力量捆绑住了,手握住笔一直动一直动,看到监考老师走过来,我就吓醒了。
第二天课上我也听得晕晕乎乎,看到英语题还稍微能有点精神,一看专业课就想打呵欠。实话说,我不是不喜欢专业课,而是越学越觉得这些知识能否告诉我生活的答案(当然是那时的无病呻吟,但是很容易陷入那种情绪)。
奇怪的是,我居然怀揣着困意在下午分组辩论的时候,赢了对面那组总是牛逼轰轰的所谓三战学长。
据说他连考了两年,都是高分被刷,也不知道是运气背还是怎么回事。也有人说就是他这个态度进了复试老师也会把他涮了的。
我并不是刻意针对他,只是迷迷糊糊间,觉得他的逻辑哪里有问题,就直说了。
晚上我回到宿舍,同屋的那几个还听说了我今天的「战绩」,我有点不好意思又小得意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高兴个啥)。
我一边吃外卖一边用平板看网课的时候,突然想到表姨信里最后写的。按道理Y摔断腿这件事,不是从一个报复者的心理角度是最值得记下的呢,为什么她根本没提呢,还是在后面会写呢?
想到这里,我赶紧给网课加了几个倍速,飞速看完以后又打开了表姨的信。】
我看到Lily给我的那几条记录,首先疑惑的是,他不是携带巨款来澳洲享福的吗,短短几年怎么会跑去打工,还会盗窃?
Lily却给我指出了另外一点,死亡证明上他并非已婚状态,说明他和那个女人来到澳洲后并未举办婚礼。
「那又怎么样呢?」我问Lily,也许移民局会通知Y在国内的家人?他那边的人我早就断联了,不躲着我就不错了,也不会有人联络我的。
Lily狡黠地笑了笑,点着第2条说:「我直觉这里有事。」
Lily是祖父祖母那一辈移民过来的,中文说得很好,而且她脑子真的很灵活,后来还帮了我很多很多。
当我穿着厚重的工服,戴着帽子口罩和Lily站在那栋房子的后院时,还觉得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她推着一个巨大的割草机站在乱草丛生的后庭院,示意我象征性的走动走动拔拔草,虽然这个社区间距比较大,但是邻居的眼睛总是最可怕的。
出乎意料的是,那栋房子也不是Y买的,只是租期很长。房东人在新西兰,所以现在房子暂时无人居住,真不知道他搞的投资移民到底投资到哪里去了。
Lily跟房东说,她是材料学院的学生,要测试一款割草机的新零件材质硬度,看到她家院子里的草长得很高,想问问能不能来做数据测试。有人来免费割草还不愿意,房东那边很快回邮件同意了。
Lily比我想象的专业多了,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割草的活看来她没有少干,还让我装模作样拿着本子记录,倒是我,感觉自己像做贼。
从早上工作到午饭时分,我们进展了大约四分之一的割草计划,把通向后门的那部分草坪基本上铲平了。她熟练的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打开了后门,带我去厨房里吃我们自己带来的三明治。
她看我面色怏怏不乐地,开玩笑地说:「莫非你还想院里挖出尸体不成?」
我吓得赶紧摆摆手,把她给逗乐了。
我知道我的情绪变化无非来自于,我在一个曾经我很熟悉很痛恨但永远都不可能再出现的这个人曾经住过的国外房子里。
我来这里想找寻什么,我自己都很茫然,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把我拉扯到这来的。我不想坐在餐桌旁,好像这个房间的主人还在某处盯着我看。
我拿着三明治坐在了木楼梯上,一口口嚼着,能看到楼梯上有几道深深的动物齿痕。
看来他们曾经也养过狗,应该不是像luck那样的萨摩耶,可能是体型更大的那种。只是不解那个年轻的女孩子为什么跟他来了澳大利亚,又不举行婚礼,图什么呢。
Lily不像我那么守规矩,吃完以后她就快速地把楼上楼下扫了一遍,只是她没有再和我开什么玩笑,表情有点严肃。
下午我和她围着庭院靠南边的那棵大树附近的草坪修剪了半天,那树很高,比这栋房子都高了两层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