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女子,怎样才能靠自己闯出一片天?
雪夜。
下嫁北境和亲的韶华公主死在了儋州驿馆的院中,赤身裸体,下身血肉模糊,死前惨遭凌辱。
和亲队伍一夜之间惨遭屠杀,十四具尸身整整齐齐地码在院中。更为诡异的是,所有尸体右腿全部消失,切口整整齐齐,血铺了一地。
陛下龙颜大怒,儋州刺史连夜把自己的后事安排好,接着命人找到了我。
我,本朝第一神探,大理寺少卿,言无拙。
刺史跪在我面前:「言大人,陛下只给了七日,此案七日不破,便要诛我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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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驿馆已经被翻来覆去查了很多遍,那几日雪下得太大,所有走动痕迹丝毫不剩,只有公主的尸身上留下了些许线索。
韶华公主的尸身静静地躺在那里,面容姣好,神色平静,下身却血肉模糊。
我将尸身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除了下身碎裂外,并无其余外伤,也无中毒痕迹,只能暂且推定为失血过多而死。
只是有一点奇怪,若死于外伤,必经历碎骨之痛,她的表情怎会如此平静?
这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个疑问。
此外,公主的指甲缝里残留了一些泥土,那些泥土并不来自于本地,观其色泽和质地,是西南山区的红泥,定是凶手留下的。
到底是什么人,敢对本朝公主下手。
韶华公主刚满十六岁,她并不是陛下最喜爱的女儿,但却承担了与北境和亲的任务。
我朝与北境多年来战火不断,经多方撮合促成了此次和亲,和亲若成,定能换来边境几十年的和平。
可是和亲的公主尚未走出国境便离奇惨死,此事足以引起朝野震怒。如果从动机上看,首先可以锁定的,便是青天教余孽了。青天教是前朝灭亡后,残余旧部集结而成的一股势力。因其藏于西南山区,行踪隐蔽,故而一直没有被彻底剿灭。
当今天下,最不希望和亲顺利完成的,便是这些想让边境战火重燃,国无宁日,从而借机造反的人了吧。
可为何要切下那些尸身的右腿?
也许,这场屠杀中唯一的幸存者身上会有线索。
和亲的使团,都是优中选优的少年少女,领头的侍卫长是个刚满二十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叫张鹤,出身金吾卫,此时正被吊在地牢中审问,已是半个死人了。
只他一人活着,他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大人,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东西。」
我在一堆物件中,翻出了一枚绢帕。
绢帕上绣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药。
我突然回想起方才验尸的所见,一些事情,便了然于心。
「张鹤,你不会杀韶华公主的,你爱慕她。」
听到这话,那垂死的囚犯微微抬了抬头,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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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不敢承认。
但在他身上搜出的绢帕质地华贵,是特供宫中的流光丝绢,必然是身份尊贵之人所赠。上面的芍药花却绣工粗糙,女红的水平很差,应当是公主亲手所绣。更何况,这花的笔触,与我在公主贴身衣物上所见一模一样,我过目不忘,不会有错。
证物摆在面前,张鹤无言以对,方才绷紧的身体松散下来,好像憋了许久的一口气突然畅通了。
「韶华公主,她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十岁那年,我被担任京城守卫的父亲带到宫门边,误打误撞闯进了后宫,被值守的太监抓住,不分青红皂白,吊起来就是一顿打。就在我快要被打死的时候,是韶华公主救了我。」
「我永远记得,她语气和善地劝说那个太监,说我是她召进宫的玩伴,请求他放了我。那一年,她只有六岁,扎着双丫髻,鬓边簪着一朵粉色的芍药花。」
「可昨夜,我只是略喝了点酒,便不省人事,醒来之时,所有人都死了。罢了,既然公主已经没了,我怎样都已经无所谓了。」
张鹤闭上眼睛,一副生死看淡的表情。
「你如此爱慕公主,为何不想找出真凶?公主尸身发现的线索指向了青天教,可那些逆贼终年藏于深山,怎么能准确得知和亲队伍的行踪并设下埋伏?」
「你与公主相熟,告诉我谁的动机最大。」
张鹤闭上眼睛,似乎挣扎了很久,最后给出了一个我没想到的答案。
「昭远公主。」
昭远公主是陛下最喜欢的女儿,她出生那年,刚好收复了北边的一座城池,陛下认为她为自己带来了好运,亲自为她赐名昭远。
她的生母是当今最受宠的贵妃,昭远出生便身份尊贵,备受恩宠。
这也使得她性格乖张,蛮横跋扈。但韶华与她似乎总是形影不离,
坊间还流传,这次和亲原本昭远公主有意为陛下分忧,主动要求前去,奈何韶华公主不忍长姐外嫁塞外,主动要求替嫁。
昭远公主大为感动,还将自己的嫁妆分了一半给韶华,这对皇家姊妹情深,一时之间传为佳话。
「两位公主自小亲密,大人想必是知道的,可大人不知道,昭远公主自小就对韶华公主非打即骂,肆意虐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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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公主的生母是个普通的宫女,因偶然被陛下宠幸才生下了她,虽然封了个魏昭仪,但也因此得罪了贵妃。
韶华自幼便不受宠,陛下都不大记得有这个女儿,她母女二人在深宫别院过着安宁而清贫的日子。
直到一日,陛下不知怎么想起了这个女儿,说要来看看她,留宿一晚,魏昭仪便又怀上了龙子。那时候,恰逢司天台观测到天有异象,祥瑞降临,众人便流传昭仪这一胎是龙子,且是天命之人,陛下龙心大悦,将魏昭仪升为瑞嫔。
几月之后,眼看着瑞嫔即将临盆,怎料宫内突然走水,瑞嫔身体迟缓,未能逃出,活活烧死在了宫内,一尸两命。
贵妃怜惜韶华没了母亲,自那时起便将她放在身边抚养,陛下因此盛赞贵妃仁厚。
自此,韶华便在贵妃宫内与昭远朝夕相伴。
在张鹤口中,尊贵的韶华公主,从母妃死的那一年起便过着非人的生活。
贵妃表面待她和善,背地里恨她入骨,打骂是常有的事,只是讲究技巧,总能打的她疼痛无比,又不留疤痕。
直到有一回,她不小心打翻了昭远的点心,昭远一个巴掌扇过来,不疼,但她被扇了个踉跄,贵妃在一旁笑地花枝乱颤。
「我们昭远就是有公主的气派,小小年纪打起人来都这么利落!」
从此以后,贵妃就把折磨这个小女孩的机会留给了自己的女儿。韶华小心翼翼哄着这个比自己大一岁的姐姐,只为了少挨几顿打。可十年过去了,昭远依旧处处看她不顺眼。
据张鹤所说,这次和亲本是安排了昭远,可她嫌北境苦寒,就让韶华替他,陛下怜爱韶华年纪小,便多给了一些嫁妆,还给韶华赐了封号。
昭远公主一直耿耿于怀,在内庭大闹了几次,宫里都传,她说要杀了韶华。
如此说来,昭远公主确有嫌疑,可这都是张鹤一面之词,不足为信,要想查明真相,唯有面见昭远公主。
皇家内庭之事,本不是外臣可以窥探,可如今兹事体大,我当即写了奏折,向陛下请命,昭远公主与韶华公主姊妹情深,为查明韶华公主死因,需与昭远公主一见。
很快,陛下准了我的奏折。
内庭的偏殿内,我见到了昭远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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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殿中,公主坐在帘子后面。
传闻中的昭远公主,骄横跋扈,还有着和性格一样霸道的美貌。
「韶华真的死了?」公主突然问我。
「回公主殿下,臣亲自验的尸。」
「哈哈哈哈,哈哈哈!」
帘后的公主突然发出尖锐的笑声,那声音回荡在空荡的殿中,凄凉而诡异。
「你们都被她骗了!她不会死的!」
帘子被掀开,公主走到我面前,挑起我的下巴。
我这才发现,她脸上戴着面纱,面纱后隐隐约约是狰狞的疤痕。
「看见了吗?这就是我那好妹妹赠与我的礼物。」她靠的太近,我忙向后跪了一些,方能显得不那么失礼。
「呵,连见多识广的言大人,都被我这张脸吓到了?」
在昭远公主口中,我听到了另外一个版本的往事。
她虽骄横,却并未真正伤害过韶华,相反,她一直把韶华当做自己的亲妹妹。她暴躁,韶华温和,二人朝夕相伴,韶华整天长姐长姐的叫着,久而久之,她对韶华十分依赖。
她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陛下从未想过要将她嫁去北境和亲,更何况,她的母亲贵妃也绝不会同意。
可就在一个月前,她的母亲,当朝贵妃被秘密打入了冷宫。
这个消息被严格封锁,原因竟是贵妃与自己的表哥,当朝一品大员私通。
二人私通的证据,是贵妃亲手所写的书信,那书信藏在香囊中,本是要送出宫去的,不知为何到了昭远公主手中,她觉得香囊精巧便随身带着。而那天恰好陛下来看昭远,她就这么把香囊塞给了陛下,亲手将自己的母亲送上了绝路。
陛下当夜便将贵妃送进了冷宫,准备秘密处死。
昭远想为母亲求情,她在宫门口跪了三天三夜,陛下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父皇,儿臣愿去北境和亲,只求换母妃一命!」
陛下没有理她,她就这么一直喊一直喊,终于在她力竭倒下之前,御前大太监出来宣了口谕,准她去和亲。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是韶华在照顾她。
「长姐,你真的要去和亲?北境苦寒,你身娇体弱哪里受得了?」
昭远铁了心要去,她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将母亲害到如此田地,只有这样,才能赎罪。
等昭远身体好些,韶华便摆了一桌酒菜,说是要为她践行。
两杯热酒下肚,昭远晕晕乎乎睡了过去,依稀能听见韶华在唤自己。
「长姐,长姐!」
再次醒来,便是漫天的大火。
宫人们呼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她的脸被火灼的生疼,而韶华早已不见踪迹。
连日昏沉的她,这才突然记起,好像那一日,是韶华拉住她。
「长姐,你看这地上有个香囊,看着好精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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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火虽没有把昭远烧死,却给她留下了满脸可怖的疤痕,自然是不能再去和亲了。
陛下很快敲定了与她年纪相仿的韶华,给了韶华长公主的荣耀,风风光光送她出嫁。
而出嫁的那一天,冷宫之中,贵妃已被秘密处死。
「从那以后,父皇再也没有来看过我。」
昭远公主的脸上,划过了些许失落。
「我是个坏女儿,我不忠不孝,害死了自己的母亲,但这一切都是因为韶华,你相信我,她没有死,她一定还没有死!」
公主脸上的表情逐渐癫狂起来,我赶紧逃离了内殿。
昭远公主与张鹤,这二人说了截然相反的故事,我到底该相信谁?
我把他们的供词写在纸上,细细比对着,试图找出其中的一些破绽。
韶华公主,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还没等我抽丝剥茧,又出了新的状况。
北市的探子,发现了鬼鬼祟祟的可疑人物。
城门早已被封锁,凶手无法出城,大理寺又在挨家挨户地排查,如果凶手没有出城,最有可能藏匿在人迹混乱的市场。
儋州只有南北两个市集,我早已在那里布下了暗桩。
暗桩来报,发现有可疑之人神神秘秘地卖鼓。那鼓的样式一看就不是中原之人所做,皮质也很奇怪,卖鼓的是个干巴的老头,被抓住不过片刻,便咬开嘴里早已藏好的毒药,毒发身亡。
大理寺中有经验丰富的巡捕检查了一下鼓,发现那竟然是人皮所制。我摸了摸那皮,虽经火烤风干,但看弹性和色泽,是新制的无疑了。
我想起了那些消失的右腿,后背一阵凉意。
虽然没有抓住活口,但可以确定杀害公主一行人的凶手还在城中,做困兽之斗。
夜里,我再次验尸,试图找到一些新的线索。
如果昭远公主所说是真,韶华公主意图报复,再利用和亲远走高飞,那么害死她的除了青天教,就是昭远公主的嫌疑最大,但她又坚持认为韶华没有死,这一点很是奇怪。
为了证明尸身的真假,我命人找来了韶华公主的画像进行比对。
近日依旧天寒地冻,韶华公主的尸身保存的很完好,瘦削苍白,五官柔和,我端详许久,怎么看都和画像中一模一样。
画像上的公主,面颊上有一颗明显的小痣,尸身上的痣位置完全相符,这世上怎可能有如此年龄相仿又相似之人呢?
韶华公主的确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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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仔细查验了尸身的下体,新的疑点出现了。
整个尸身从腰部以下惨不忍睹,倘若青天教意在破坏和亲,又何必如此凌辱公主的尸身?这是向陛下蓄意挑衅?
可他们蜗居西南山中多年,韬光养晦,此举恰好给了陛下充分的理由,将他们一举剿灭。两日前,陛下就已派出精锐部队赴西南,这一次,势必要将青天教斩草除根。
我隐隐觉得,这桩案件背后比我想的更为复杂。
我再次提审了张鹤。
这一次,我不再仁慈,言行拷打之下,他透露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青天教的首领高山仰,也在城中。
若他人在儋州,那么西南山中必然群龙无首,这是全盘歼灭青天教的大好时机,我立刻上奏了陛下。
奏折刚刚发出,又有探子来报,南市出了乱子。
我赶到南市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街道上却已是人声鼎沸。
百姓们都在口口相传:「免费的羊肉烧饼,快去领啊!」
不知何人,在派发羊肉烧饼。
整条街上都是羊肉烧饼的香气,在凛冽的寒风中,让人食欲大开。
儋州本就是苦寒之地,经济并不富裕,老百姓们一听说有这样的好事,转眼之间一传十十传百,转眼之间道路被挤得水泄不通。
「你凭什么领这么多?」
不知是谁多拿了两个,旁边的人便怒喝一声,接着大打出手,一时间,打架声、吆喝声、孩子的哭闹声不绝于耳,一片混乱。
我站在高处,顺着人群搜寻,很快看见了一个不同寻常的身影。
那男子瘦瘦高高,步履矫健,他低着头将脸藏在暗处,旁边的三四个人却左顾右盼地护着他,十分警觉。他们混在人群中左右穿梭,走的很快。
直觉告诉我,这就是高山仰。
难怪大理寺把北市的地翻过来了都没找到人,原来是藏在了南市。
我一声令下,巡捕们带着人冲了过去。
他们好像察觉到了有人在追踪,往人最多的地方钻,片刻之间就消失了踪迹。抢烧饼的人占据在道路上,根本无法及时抓捕。
此时造成骚乱,他们只有一个目的,想出城。
我给巡捕下令,分四路,抄近道直奔城门,只要抓到他,一切便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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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剑拔弩张。
巡捕们速度很快,他们果然在城门内拦住了那几人,拔刀将他们团团围住,随时准备一拥而上。
「你们不知道这几日城中有大案,城门封了吗?还想出城?」我开口问道。
为首的瘦高男子忽然站出来,客客气气地回答。
「大人,我几人是兄弟,因母亲在家乡病重,想赶回去见老母最后一面,望几位大人通融一下,行个方便。」
说着,拿着钱袋子往前凑,似是要给巡捕行贿。
刚刚凑近,却突然往前一扔,不好!
是火药!那钱袋砰然炸开,将最近的巡捕炸的血肉模糊,其余巡捕们忙一拥而上。
浓烟还未散去,几人便混战起来。
我言无拙手下不养废物,今日带来的都是大理寺的精兵强将。酣战之中,那几人很快就挂了彩。众人七手八脚把他们按住,这才发现,为首那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实在狡猾!
但城门紧闭,一只碍眼的苍蝇都飞不出去,他只能依旧蛰伏城中。
突然,城内一阵骚乱,许多百姓惊叫着跑过来。
「杀人啦,烧饼是人肉做的!」
「吃了人肉,城里要闹瘟疫啦!」
「快跑啊!」
这消息不知真假,却足以令百姓们惶恐,他们显然受到了惊吓,一大群人乱哄哄过来,朝着城门冲过去。
无论是驻城的守军还是我手下的捕快,面对青天教的敌人可以尽情杀戮,可面对城中的百姓却无计可施。打不得,杀不得,巡捕们出面安抚,可百姓们什么也听不进去。
慌乱之间,城门被挤出了一条缝隙,惶恐的百姓鱼贯而出。
我缓过神来,这才是高山仰真正的计谋,谋定而后动,难怪能蛰伏西南多年,的确是个将才。
「大人,要不要去把跑的那些人都抓回来审?」巡捕问我。
我叹了口气:「不必了,方才虽然混乱,但人群中我们丝毫看不到高山仰的影子,说明他乔装的技术一流,出了这门,就再也别想找到他了。」
「现在怎么办?」
线索又断了,我只能回去继续审张鹤。
地牢内,血腥气弥漫。
我又来晚了一步,张鹤死了。
这是我这些年来审过的犯人中,死相最离奇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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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鹤被单独关押在一件偏僻的牢房中,狱卒发现他的时候,已经身首异处,整个牢房内都是喷洒的血迹,腥味扑鼻。尸体颈部的切口整齐光滑,像是被极其锋利的兵器一刀斩下。
据狱卒说,因为张鹤供出了高山仰,算是立了功,便放松了对他的警惕。谁知道今日给他送饭来,便眼见这血腥的一幕。
大理寺的牢狱看管严格,今日并无人员提审、探监,也就是说,张鹤一直自己待在牢房内。
环顾四周,并无打斗痕迹,到底是什么人,能穿过大理寺的重重监控,冲进这封闭的牢房内,采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杀人呢?
张鹤死了,唯一的线索便断了,至此,和亲使团的所有人,无一生还,他的死绝不是这么简单。
我将现场细细勘察了一遍,在断了首级的尸身上,发现了一封信,是张鹤写的认罪书。
「卿卿韶华吾爱,犹记年幼之时,蒙卿恩泽,常伴左右。每每为卿搜罗天南海北趣事,博卿一笑,余心满意足矣。
卿独爱民间小食,常念北市蜂蜜桂花糕,南市羊肉烧饼,东市肉包,西市凉面。曾几何,余信誓旦旦,带卿出宫尝遍天下美食。
今余与逆贼勾结,铸下大错,愧对于卿,亦愧对于圣上所托。
冬雪漫漫,卿鬓边芍药尚在,九泉之下,盼卿谅解。」
昨日给他笔墨让他将想到的线索写出来,谁知写了这么一封肉麻的信,这哪是什么认罪书,这分明就是他写给韶华公主的情书,真是一片痴心的疯子。
我凝视着这封信,羊肉烧饼,我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只是毫无证据。
这时,一旁的仵作唤我。
「大人,您看!」
仵作手中,是一根极细的丝线,地牢黑暗,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线的一端绕在牢房的门上,另一端散落在地,闪着些许寒光。
我伸手摸去,那线触感冰凉,极为坚韧,显然不是普通丝线。很像是西域的一种邪门兵器,夺命丝。
传闻中,夺命丝削铁如泥,常被用做暗器,安置于不易察觉之处,利用惯性夺人性命。倘若速度够快,一头牛也可瞬间被切开。
难道青天教的人,还与西域有所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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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查看了尸体的位置,以及血迹喷射的方向。
这牢房是绝无可能有外人闯入的,关押犯人的也均都是大理寺多年的狱卒,身家性命都捏在我们手中,没有背叛的可能。
既然如此,还有一种可能。
我问仵作:「验尸的结果,有无可能是自杀?」
仵作脸上一怔,似乎是觉得我的推测过于大胆,思考了片刻,回答:「回大人,是有可能的。若他将这锋利的丝线一端固定于门上,另一端绕于自己颈部,在反方向施加一个力量,或者是以极快的速度坠落,的确可将头颅削下,且尸体与血迹所呈现的状态,与现在完全一致。」
仵作所说,与我所想完全符合,只是他为何偏偏要在此时自我了断?
这一切,好像背后有一位下棋的高手,在布一个缜密的棋局。
是高山仰?
「大人,昭远公主命人送来的画卷到了。」
昭远公主始终坚信韶华没有死,她命人送来了她二人在去年贵妃生辰时,宫中画师为她们两位公主所绘制的人像。
这位画师出自民间,因画工精细而名噪一时,他的话讲究写实,笔触细腻,毫发毕现。
画卷中的两位公主笑容可人,彼时的昭远公主明媚而张扬,韶华依偎在她身侧,乖巧娴静。
我仔细端详画中的韶华公主,将细节与冰封的尸身一一比对。
不对,手不对。
按照画卷中的比例来看,尸身的手似乎大了些。虽说也是皮肤白皙手指修长,可怎么看都比画中的要大上许多。
别人或许会出错,这位画师绝对不会,他先前进过大理寺,因为闲的无聊画了一张银票,被下人拿去兑了,半月之后才被发现,因此赔了许多钱。这人的眼睛,比尺子还准。
电光火石之间,我萌生了一个新的想法,是我先前不敢想的。
我命人打开冰棺,找来了仵作中最优秀的缝合师。
「烦请你将韶华公主的伤口尽可能还原出来。」
公主下身的伤一片狼藉,仵作整整忙了一夜,也只缝合了大概。
缝好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哆哆嗦嗦地原地跪下。
「言大人,这,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虽然形状歪七扭八,但那缝合之处,分明是男子的下半身!
韶华公主的尸身,竟然是一名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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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只是替身,那么公主一定是被高山仰劫持了。我迅速将此事禀告陛下,韶华公主,她还活着!
与此同时,我派出的探子一直在紧锣密鼓地搜罗高山仰的踪迹,几日后,在与北境接壤的边境处,发现了他的踪迹。
可这人像泥鳅一样狡猾,等我们的人赶到时,早已不知踪迹。
我们正打算在边境布控,防止他逃出境外之时,意外打破了我们的计划。
和亲失败,北方的大汗极为愤怒,不知为何,韶华公主尚在人世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中,他认为我们的皇帝言而无信,不想把公主嫁去北境,一怒之下,重燃战火。
陛下连夜调重兵往边境而来,另一边,还有一个极为不利的消息。
先前派往西南剿灭青天教余孽的队伍,找遍了山头,也只找到空荡荡的寨子,既没有人,更没有兵器,早已人去楼空。
我又想起了那无形的棋局,总觉得这背后,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现如今陛下已经将大部分精锐的部队,都安排在了西南和边境,那此时的京城,便是一座无人防守的空城。
不好,这是调虎离山。
必须立刻禀告陛下,可这个中缘由复杂,也没有十足的证据,我找来最快的马赶赴京城,亲自向陛下禀报,立刻将派往西南的虎头军秘密召回。
我刚出城,一个熟悉的身影拦住了我。
高山仰。
「大人连夜出城,不抓我了?」
我心知中了他们的计,无论如何他也别想拦住我。
「放我走,暂且饶你性命。」我无心恋战。
他冷笑一声:「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就杀了你再走。」
话音未落,他的横刀已向我而来,我忙架起长枪格挡。
刀枪碰撞,火花四溅。
世人只知道我言无拙探案天下无敌,却鲜有人知道我的一杆长枪,亦是无人能敌。
几个回合下来,我与高山仰打成了平手。
他虽不能打赢我,可一直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高山仰的横刀再一次从我面前划过时,我使出了暗器。
月光下,银丝微闪,他手中的横刀悄无声息地断成两段,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高山仰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刀,下一刻,他持刀的手也齐刷刷地断了。
「夺命丝?」
血液喷溅,腥气扑鼻,高山仰徒劳地按着自己的伤口。
「而且是淬了毒的夺命丝,这暗器是你们的人留下的,我这算是原物奉还了。我还要进京,不与你废话了,你大约还有半个时辰的寿命,慢慢享受吧。」
我翻身上马,马儿却不听使唤地摇晃起来,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高山仰突然跪下,不顾自己的伤口,朝着我身后大喊。
「主人,您来了?我就知道您放不下我的。」
他脸上沾满鲜血,却笑得谄媚,看起来像疯了一般。
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
「算算时间,我也该会会言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