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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2 1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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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十七岁那年,我被心上人送去北蛮和亲,他在都城迎娶世家女。

七年后,他成了皇帝,灭了北蛮,亡了发妻。

他远道而来,说,终于可以和我在一起了。

“孤听闻,太后风韵犹存。”

01

南唐的军队踏入北梁都城的时候,我在城头上眺望。

宫人轻柔地对我说,李清点名要见我。

我在北梁的黄金台下等他。

他敏捷地从高头大马上翻身而下,身上的南唐服饰还氤氲着江南的水汽,华贵的绸缎和北梁蛮人粗粝的布纱截然不同。

七年未见,昔日青涩已然褪去,他的眉宇间是少年帝王的意气风发和夺嫡中取胜的沉稳谋略,身遭是踏平六国铁骑的血腥气。

李清见到我的时候,眉宇间是强抑的兴奋。

直到看到我的衣着,眼中又飞快闪过一丝戾气。

他嘴角轻轻上扬,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喙。

“落月,这胡裙不适合你。”

“你更不应该穿这身孝服,这么粗的麻布,要磨坏你的皮肤。”

他的声音温柔又缱绻,仿佛七年未见的隔阂从未出现。

我身边的宫人早已跪下,头埋得低低的,身子抖若糠筛。

我看着李清深黑的眼瞳,他不避开,眼里是可见的,燃烧着的火焰。

我咬字清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夫君逝世了,我是他的妻子,当然要为他披麻戴孝。”

李清的眉头的戾气毫不掩饰,眼睛微眯,然后突然地笑了起来。

“其实,我早知道他会死。”

李清说话的时候,虽然是笑着,但是笑意根本没入眼底。

“只是我没想到,他七年才死。”

“我也没想到,我要花七年才能攻到北梁,明明是这么小的一个国。”

李清的声音中仿佛带着某种天真的遗憾,全然不顾我身边北梁宫人的想法。

我浑身气得发抖,李清还在说。

“没有关系,现在北梁没了,你丧偶,我也亡妻。”

“落月,我重新接你回南唐。”

02

南唐军驻入了北梁城,沿途没有任何抵抗。

进入北梁皇宫更是如入无主之地,宫门敞开,欢迎着李清。

北梁丞相侯景在宫殿门前夸张地跪着,对着李清谄媚地道:“北蛮夷之鄙人,今日见到真正的天子,万分荣幸。”

李清低头喝着北蛮的奶茶,醇香的奶味飘在宫里。

七八个衣着暴露的北梁女子,柔若无骨,媚眼如丝依次上前,给李清搅动着奶茶,李清却没有任何神情的改变。

侯景面不改色,忽然拍拍手,一排宫女后,缓缓走出一位面容清丽的女子,身姿秀美,着江南绣裙。

看到她的脸,我愣住了。

李清的神色也变了。

侯景露出得意的笑,掐着嗓子献媚道:“卑职听闻,陛下十分怀念亡妻,至今尚未有他人入主后宫。重金求得南唐画师昔日绘得的人像,在民间寻得此女子,特献与陛下。”

“此女唤月奴,是南唐人,在北梁生活。”

月奴一副南唐容貌,但大抵是北梁的风雨都带着豪爽,眉眼间竟有几分飒爽,极具风情。

柔柔地上前,答了一声“见陛下”。

侯景的头颅低下,但半晌也没等到李清的“赏”。

我看着那个与林风致面容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忽然有些出神。

侯景大概不知道,昔日,李清最讨厌的人,就是林风致。

但出乎我意料,李清竟似笑非笑,声音极轻地道:“是有几分相似。”

他的话语中,我竟听出了几丝怀念,还有……淡淡的遗憾,和愧疚。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他看的不是侯景,也不是月奴,而是我。

“侯景,你该赏。”

“月奴,你去李皇后身边,侍奉她吧。”

月奴的身子僵了僵,仿佛没听清,随后不太确定地踱到了我身后。

李清看着我,眉眼中是潋滟柔情。

“我与李皇后多年未见,今晚要好好叙旧情。”

李清拖长了“李皇后”三个字。

“皇后的夫君姓李,我也姓李,不知道皇后今晚,可否赏个脸,与我小聚一场?”

我死死地盯着李清那张脸。

我还没有说话,侯景已然跪拜上前。

“卑臣这就下去吩咐,为陛下备好美酒佳肴,臣告退。”

李清慢悠悠地道:“陈年美酒,至少七年。今夜,皇后当与我把酒话桑麻。”

“皇后娘娘,会不醉不归的。”

03

夜晚的北梁宫格外静谧与美丽。

穿梭的宫人来来往往,替我沐浴更衣。自李玉死后,我在这宫中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

我是个在这宫中行走的傀儡,连死也做不到。身边,我甚至找不到任何尖锐的刀具。我被侯景的人盯得死死的,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

侯景上了菊花酒,醇香的酒气在庭院里氤氲。桌上珍馐美味摆满,我看了却有些反胃。

李清在我对面,低头大口喝着酒。

良久,他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攻破西北诸国的时候,最爱喝菊花酒。”

“菊花是那么柔弱的花,但是生长在苦寒之地,酿出来的美酒,刀客最爱。”

“你离开之后,我开始使刀,怡然恬淡的秋菊和让人心寒的金弯刀,你不觉得很有美感吗?”

他说的那把金弯刀就放在身侧,刀锋露出凛凛的寒光,在菊花酒中愈发显眼,一股血腥气几乎扑面而来。

想到就是眼前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男人踏灭西北诸国,北上平夷,南下收琼,生生闯出“人屠”之名。

那把据说割下数百敌人首级的刀就在那儿。我胸腔起伏不定,一阵阵反胃。

李清给我倒了一杯酒。

清澈的酒水和高浓的酒气扑上来,我终于忍不住,眉头一皱,干呕起来。

身旁的宫女想要上前,李清忽然抬手示意退后。他薄唇紧抿,目色忽然阴骛,眼角变得猩红。

我下意识地轻护着小腹。

他看着我,语气如冰,极其肯定。

“梁落月,你怀孕了。”

那个没上前的宫女,我身边的近婢,手上端着茶盏,此刻打翻了,瓷盏打落在地上,响声清脆。她脸色煞白。

我们没有瞒住。

我脸色苍白,看着李清,惨淡一笑。

“对啊,”我轻轻抚着小腹,“我和李玉的孩子。”

李清听了我的话,仿佛愣住了一样,脸色也有些苍白,似乎不敢相信。

我看着他惨然道:“你会杀了我的孩子吗?以及杀了我吗?”

李清的脸色变得更煞,我竟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一丝苦涩。

“落月,你为何会这样想我?”

我瞧着他,不回应。

李清收敛了表情,掩去眉心中的复杂,挥了挥手让人撤了酒。

“我不知道你怀孕了,”他的语气甚至有些无力,“孕妇,大抵不能沾酒。”

他的目光飘到了我的小腹,我下意识地用手护住,李清看到我的动作一愣。

“……罢了,唤月奴来吧。”

月奴来的时候,面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微微笑意,路过我时,眉梢上扬,还带着得意。

她盈盈地经过我身侧,一阵馥郁的香气挥散不去。

04

我做了个梦。

梦里是七八岁的男孩女孩,是南唐,是皇宫。

李清少年时候很不得宠,是深宫大院里冷宫妃嫔的孩子。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六皇子在捉弄他。

那一年他八岁。

六皇子和伴读在御花园里捉知了误了时辰,逃了课,太傅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于是随手指认路过的李清。

“就是他,他说要我们一起出来玩,说太傅先生您今日有事耽误了,不会来给我们授课!”

李清身上干干净净,六皇子几个人身上都是泥点子。

可一个是六皇子,一个是冷宫妃嫔的孩子。

太傅训斥李清,李清喃喃辩解,太傅先生脸上挂不住,一副老夫子的口吻。

“皇子不教,母妃之过,也不知母妃有没有教导过你!你这耽误六皇子的功课,贪玩成性,怎么可以?”

甚至拿了戒尺,对着李清的掌心就要打下,李清的眼眶都湿了。

我看不下眼,连手上的画本还没丢,从假山后走出来,将李清往我身后一拉,对着老太傅就吵。

“先生不辨事实真相,听信一方谗言,是公正吗?是君子所为?”

六皇子看到我,气的脸都红了。

“梁落月,又是你这个家伙!”

我毫不客气,上来就怼:“你这讨厌鬼,哪里都有你,我要叫我爹和皇上进谏,说六皇子课业太少,竟在此信口雌黄!”

六皇子脸涨得通红,被太傅先生拉下,嘟嘟囔囔地走了。

那是我和李清初识。

我躲在假山后看画本,其实本不打算关心这件事。因为太傅训到了李清的母亲头上,我实在听不下去,便挺身而出。

因为我母亲也早逝,小时候顽劣,书院里的老师也有这样训斥我的。

他们骂我是没人管的野孩子。

当下听到李清如此被骂,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李清的眼角还带着一滴晶莹的泪,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我手上还拿着画本,没办法给他找手帕。

李清朝我道谢,我犹豫了一会儿说:“我叫梁落月。我爹是礼部尚书,如果六皇子还欺负你,你和我说。”

李清听完,露出一个很浅很浅的微笑,然后有些犹豫地给我递了个织绢包着的东西。

我打开一看,居然是海棠糕。

宫里的海棠糕,我的最爱!

“这个,是给我的吗?”我强压着兴奋。

老爹那个可恶的家伙,说女孩子要少吃糕点,才能苗条如宫里的大美女。上次吃到海棠糕,都是上个月的事情了!

“嗯,”李清的声音很好听,“谢谢你,梁落月。”

我狼吞虎咽地吃了,嘴角留下了糕点渣。

“那,这个,就算你交的保护费了!我以后会罩着你的!”

我讨厌六皇子。

他对狸猫毛发过敏,来过一次我家,我家的狸猫被迫全部丢掉。

李清轻轻地点了头,说好。

但是我第二次见到他,他还是在被六皇子欺负。

六皇子背不出书,被罚抄,揪着李清叫他代抄。

三十遍诗经。

天气燥热的盛夏。

李清的额头沁出汗,脸颊通红,身边是叠起的高高罚抄。烈日照着大地,李清几乎有些摇摇欲坠。

六皇子躺在贵妃椅子上看画本,还不时吃糕点,渣滓落在画本上,沁出薄薄的油脂。

六皇子不时嚷嚷着:“你抄快点,待会儿我要交上去检查呢!”

我走上前去,抽掉六皇子眼前的画本,“哟,这不是六皇子吗?现在太学的惩罚措施都是看画本了吗?那改日我也要去读太学。”

六皇子眼睛一眯,瞅见我就说:“你这秃头丫头,大字也不会认几个,就你还考得上太学?”

“总之比你好,也就好个十万八千里!”

指着李清,我朝六皇子道:“我要罩着他,你少欺负他!”

六皇子额头拧成一个“川”字,愤怒地道:“梁落月,你就会欺负我!”

我不屑地撇撇嘴:“你就会欺负小猫咪!”

“我不准你再欺负别人,我讨厌你!”

我拉着李清跑开,直到跑到清凉房里才停下。

皇宫里的清凉房里储着冰块,很是凉快。

“诶,我看你在那里抄书,太热了,这里比较凉快。”

李清绯红的脸颊和灼热的呼吸在清凉房里热腾腾的,喘息稍有平复后,轻轻地对我说:“谢谢。”

“六皇子平时也这样欺负你吗?”

“嗯。”

我撇嘴,“那个讨厌的家伙,我不是说了,有我罩着你吗?你以后和我告状,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我说的斩钉截铁。

李清耳边还没消去的红晕似乎又浓了几分,微不可闻地说了句“好”。

我犹犹豫豫,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今天,身上还有海棠糕吗?”

李清听到这个,有些愣住了,然后唇角上扬,笑起来时露出了很小的梨涡。

“你,很喜欢吗?”

我点了点头。

李清眉眼弯弯,“那我现在去给你拿?每个皇子,每天下午都会有海棠糕,当日制作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这,这,这不好吧!”

李清说:“没关系。”

他有些迟疑地道,脸上居然飞起霞红,“你,你不是说我,我就是你的人了吗?那,给你带海棠糕,是我应该做的吧!”

好像没问题。

我坚定地点点头,“那你去拿啊,我在这里等你。”

李清小跑回来后,带回香甜软糯的海棠糕。

我的手上还拿着刚刚从六皇子那里摸来的画本。

六皇子拿到的最新画本,我还没买到呢!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啊?”我问李清。

“这个很好看的!”

我吃着海棠糕,李清笑了笑,点点头。

我们一起躲在清凉房里,外面是盛夏蝉鸣和烈日,屋内是冰块的淡淡冷气。嘴里是甜甜的海棠糕点,我们凑的很近,一起读画本。

李清身上散着淡淡的茶香,迷迷糊糊中我心想,这个味道真好闻,感觉比海棠糕还要好闻几分。

也许莫名的情愫是从那天开始的。那时的李清,单纯、善良,爱笑。还没有后来白衣君子的风度翩翩,没有羽扇纶巾的从容冷漠,更没有后来送我和亲的狠心。

如果时间一直停在那里就好了。

05

梦里的画面如此美好,醒来时我的唇角还带着淡淡的笑。

天光亮了,北梁的宫人进房的声音吵醒了我。

宫人上前给我端了早膳,清淡的菜粥与河鲜。

我的近婢上前告诉我,这是李清指定的。

我轻轻摸着小腹。

李玉驾崩还不到一个月,我的孩子,也才两三个月。

清淡的食物让我罕见地没有孕吐。

吃完后,我走在宫内御花园。

我听到婢女的窃窃私语。

昨天我被李清送回宫,月奴被召,已经传开了。

有些婢子看我的眼神中十分复杂,其中混着嘲笑,也可能有可怜。

李玉还活着的时候,我是宫内最有权势的女人。我喜欢南唐的柳树,李玉便从南唐移栽无数青柳,种满皇宫。

青柳不适应北梁的气候,年年死去。李玉便年年移栽,年年种。

他死了还不到一个月,今年的青柳枯死,没有人再给我种了。

我被南唐的皇帝折辱,在所有人面前唤我夜入寝殿,所有人都看到了。没有人为我出头。

我在御花园里碰到了月奴。

她刚刚才从寝殿中出来,看见我的神色也带着几分复杂,但眉梢间也有掩饰不住的得意和魅态。

她柔柔弱弱地给我请安。

我瞧着她的眉眼。

和林风致真的很像。

但是神情却截然不同。

林下风致。

那么飒气的名字,眼里没有媚,没有妖,是全然的铮铮。

她性格真是决绝。明明那么怕痛,但却选择以上吊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感受着白绫一点点将自己窒息,结束自己的生命的时候,她会想起我吗?

那日,在她知道她要和李清成亲的时候,她哭着来找我。

眼眶红红的,她看着我流泪。

“对不起,对不起,落月,对不起 ,我爹对不起你……”

我相顾无言,心如刀绞,泪滴也在无情地流下。

“不怪你,风致。这一切,不怪你。都不是你的错。”

她是宰相的女儿,需要这样一个强有力的连接,宰相才心甘情愿、坚定不移地和李清站在一起。

宰相主动提起缔结良缘,支持李清。朝堂中真正欣赏李清的宰相如此下放身份,剖心掏肺。李清怎么能够拒绝呢?

这是权倾朝堂的丞相,也是对李清有知遇之恩的老师。

林风致不过是我最好的朋友而已。

他不过是迎娶了我最好的朋友。

在我们相爱的时候。

06

晚上是宫宴。

北梁宫晚宴,庆贺南唐的帝皇入主。

我唇角露出讥讽的笑容。

这样的朝廷,是不值得李玉为之神伤的。

满堂衣冠,无一人有骨气。

侯景吩咐了人来伺候我更衣化妆,宫人粗暴地更换我的衣衫,我在其中提线木偶,没有机会和能力反抗。

近婢红雪眼里的急色和无奈我都看得清楚,我们俩只能苦涩对视。

到了晚上,北梁宫殿内灯火通明,红烛罗帐,美酒飘香。

月奴也来了,柔若无骨地站在李清身侧。我和李清的位置遥遥对望。

宾客觥筹交错,北梁的官员用蹩脚的南唐话取悦李清。无人在意我这个名义上是北梁地位最高的人。

李清的表情在灯火中忽明忽暗,让我看不真切。

忽然其中一个亮嗓响起,一个白袍银铠的年轻将领清了清嗓子,将酒杯朝我举起。

“我是陛下麾下的将领,听闻北梁的歌乐是大陆一绝。李皇后被誉为北梁塞上最美的金花,不知皇后可否为我们陛下奏乐一曲?”

那人的声音含笑,语气中充满轻蔑,是一个年轻而且陌生的南唐面孔,声音摇摇晃晃,仿佛带着酒气。

我是北梁人,是北梁的皇后。在宴会上如此发言,不过是想借我,让北梁名誉尽失。

场上的北梁人安静了下来,南唐人面上则带着看戏的神色。

李清看着那个说话的人,忽然笑了起来,提着弯刀和美酒走了下来。

“我也听说,北梁的歌乐,琵琶弹唱是一绝。”

李清说的话暧昧不明,其中似乎蕴着真心实意的夸奖。

那年轻的将领喝了酒,听到帝王的赞许,醉醺醺地笑着说:“听说,北梁最近逝去的帝王,最爱皇后娘娘的琵琶乐,但是不准旁人听,只准他自己一个人欣赏……”

我在高台上看着听着这一切,眼里空空的,任是折辱也没有任何表情。

李清端着酒杯走下来的脚步停了,酒水洒在地上一部分。

他不紧不慢地说:“是吗?”

这声音中仿佛蕴着冰意。

场面安静了下来。

那个醉醺醺的将领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气氛的变化,看着我的目光充满了情欲,热辣辣而毫不掩饰,手上端着酒杯,一边喝一边醉着放肆道:“是啊,听说皇后弹奏琵琶乐的时候,着冰袖薄纱,因而北梁的皇帝不允许别人看呢——”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李清的弯刀已经刺出,将那个将领手中的酒杯打落。

金属掉落在地面,碰撞出清脆刺耳的响声。

那将领的酒仿佛瞬间醒了。

李清的刀尖,从将领手边,沿着他的皮肤逐渐上移,直到停在了脖颈儿一侧。

冰凉的冷意冲没了那人的放荡,豆大的汗水瞬间从额头中落下。

“不知原来北梁皇后如此会弹琵琶乐啊,”李清慢慢地说,“昔日她可是我们南唐的世家女子。”

年轻将领瞬间脸色煞白,跪下谢罪:“罪臣知错,臣不知皇后竟是我们南唐和亲千金,为我南唐牺牲如此之多,罪臣言语不当,有所冲撞,罪该万死!”

李清的刀尖随着他跪下,悬到了他头顶之处。

他带着笑意转头看向高台上的我。

“冲撞了娘娘,娘娘看如何处置他?”

我在高台上浅浅一笑。

“被折辱,被冷落,被轻贱,是和亲者被误解的宿命。”

我冲着李清露出得体的笑容。

“陛下,这是我当年被送往和亲就知道的。”

李清脸色煞白。

07

南唐在南,江南水乡,温润如玉。

北梁在北,大漠孤烟,粗粝如沙。

南唐生长的女子,如娇贵的青花瓷,经不起北方风沙的蹂躏。住惯了高粱的砖瓦房,要去蛮荒的帐子里,忍蛮夷无礼节的文化,在北方的沙漠里一碰就碎。

早几朝送去和亲的女子,皆为早逝,无一例外。

画本里写,那里的民族,丈夫死去,儿子会继承父亲的妻子。哥哥死去,弟弟会占有嫂嫂。那里礼崩乐坏,与南唐截然不同。

我被选作和亲者的时候,父亲仿佛老了十岁。

他直圣命难违,不得质疑,却为了我接连上疏三天,惹得龙颜大怒,自那后失了圣上的欢心。

可是他不想让我知晓,忍着心痛抚摸我的发梢,强颜欢笑。

“月儿,往好的想,去和亲了,去见和南唐不一样的景色。”

“你缺少什么,爹就让人给你带去,带你永远用不完的东西……”

我看着眼前为我操劳半生的父亲,泪如雨下。

我是独女,唯一的女儿。

母亲早逝,父亲再无续弦。

他那一日起,再不禁我任何打闹。我可以随便出府邸,随意上街,后厨每日变着花样给我制南唐的糕点,我可以在家里一整天不读书写字,沉迷于画本。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从那天开始,我也不觉得海棠糕美味,也不觉得那些画本精彩了。

唯想每日与阿爹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多。

父亲也想,但是不敢陪我。

因为他害怕在离开前陪伴我的时间越长,他会越心痛。

我们父女,往往隔着墙壁,知道彼此在对面,却不发一眼。

我也养成了每日在父亲回家后,在他的房外站一会儿,不交谈,只是听他声音的习惯。

也是因此,我才能知道,之所以是我被选中和亲,竟是李清的功劳。

北梁使臣前,李清道貌岸然。

他说礼部尚书的女儿,知书达理,温文尔雅。

他说我去了北梁,一定可以带给北梁先进的南唐诗书文化,一定可以让北梁皇宫有南唐礼节的滋润。

他在圣上面前说:“儿臣建议,此番和亲人选,不如礼部尚书女儿,梁落月。”

那一日我在父亲的门外,听到了此事的缘由。

雪中站了一夜。

昔日李清说我是南唐的娇花,经不起风吹雨打。后来他送我去漠北,不在乎一路风沙漫天。

落月满屋梁,不是旧时颜色。

08

宫宴在一片诡异的氛围中结束了,散场时人人各心怀鬼胎。

我回到自己的寝宫,准备歇息了。窗外的月光洒在房内,很美。

北梁的天很高,云不多,月光很美,很清亮。

李玉曾经和我一起在漠北的黄沙中看月亮,他眼底是清晖月光。

他说:“你叫落月,你还姓梁。”

“是上天派你来北梁的吗,来到我身边?我实在太幸运了。”

他的语气天真地就像个孩子。

“遇到你真好啊,阿月!”

那时的笑和乐都来的很容易。

我正准备睡下的时候,侯景的人来了。

李清醉酒了,醉中拒绝了所有人的服侍,醉中喃喃喊我的名字。

来人笑眯眯的,话语中带着敬词,但是全无敬意,也没有给我拒绝的权力。

我只能去。

李清的寝宫是当年李玉的寝宫。真是礼节到位,李清这个破国者,住进帝王塌。

熟悉的房间内,不是熟悉的人。

李清醉得厉害,衣冠散乱,脸颊绯红,没有平日煞气,竟显了几分真实。

其他人知趣地退下。

李清倒在桌上,喃喃地喊我的名字。

“落月,你在哪里?你来了吗,我好难受……”

我轻轻摸着他的额头,没有发烧。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淡淡地应了他一声。

“我在这里,给你倒了醒酒茶,你喝一些吧。”

李清听到我的声音,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一下子直起身子,看着我笑。

“落月,你在这里啊,你,你好美啊,和以前一样!”

我把醒酒茶端给他,“你喝醉了,很难受的话,喝一些醒酒茶。”

李清将醒酒茶撇开,急急地摆手:“我没有喝醉,没有,我没有。”

“我只喝了一点酒,只有一点!”

他笑着摇头,然而马上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容突然淡了下去。

“但是,你是不是不能闻?你,你怀孕了。”

他的眼角突然耷拉下去,笑容也消失了,却用故作轻松的声音说:“啊,你怀孕了!”

他突然站起身,往后退。

“那你离我远点,你不要靠近我,我身上,有酒气。”

“虽然我真的没喝多少,但是,落月,你别靠近我,对孩子不好,对你不好……”李清朝后退,离我远远的,一副想要靠近但却不得不离开的样子。

醒酒茶在我的手上,我感受着它渐渐冷却。

我看着李清。

“那你还要我在你身边吗?夜很晚了。”

李清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我的意思。

“那,那你离开吧,你走吧……”

话尾是淡淡的委屈和心酸。

我看着他,将醒酒茶放在桌上,离开房间。

离开前,我吩咐人将月奴叫来。

我刚要踏离寝宫,李清忽然在背后叫我。

他飞快地朝我跑来,往我手里塞了个绢布包着地东西。

然后又飞快后退,隔着好几米对我说话。

“我,我给你带的——”

“你早些休息,落月。”

我打开绢布一看,里面是干掉的海棠糕。

仍有甜香。但大抵是舟车劳顿的时间太长,从南唐到北梁,海棠糕已经不再湿润,变为干干的糕点了。

李清的脸上很期待,仿佛在等着我夸他。

我朝着他淡淡笑。

“谢谢,但它应该已经不能吃了。

“过期的东西,我不喜欢。”

当着,我将海棠糕丢进竹篓里。

我早就不喜欢吃了。

在父亲允许我每日可以随意吃糕点的时候,就不喜欢了。

李清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喃喃道:“你是不喜欢了,你应该不喜欢了……”

09

我回到了寝殿,唤了月奴去照顾他。

月亮清清亮亮的,和南唐很不一样。

但是我都快忘记南唐的月亮是什么样的了。

七年,物是人非了。

南唐换了新帝,李清被称为千古一帝,首次统一大陆,少年帝王,戎马征程,意气风发。

年纪轻轻,成就了从未有人达到的成就。

谁能想到他当初是宫里最不起眼的那个呢?

我在宫里疯疯癫癫,李清跟在我后面当小跑腿。

再不受宠,也是皇子。也不知那时我何来的胆子,居然让皇子成为我的小跟班。

我恶劣顽皮,爱爬树大枣,气得我掌管礼部的爹吹胡子瞪眼。

我在皇帝的御花园里摘月季,被月季的刺刺得手指出血,转头叫李清。

他是我在宫中最熟悉的玩伴,与我厮混久了,身上都开始随身带着金创药了。

他轻轻柔柔地用帕子给我擦拭,在伤口处轻轻吹气。

那时候我十二三岁,已经是京城有名的小美人了。

娉娉袅袅,恰近十三余,春未透。

那个从小和我不对付的六皇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见到我居然目光躲闪,被我一瞪,脸颊绯红。

李清也十二三岁,少年青涩,但坎坷的经历却让他眉间多几分不同于同龄人的沉稳。

他呼气的时候,热气透过指尖传导到我的胸腔,他额间的碎发落下,轻抚着我的掌心。

我感觉心里忽然有一只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砰地在心里炸开一朵烟花。

那只没受伤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李清的侧脸。

李清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呆呆地,仿佛我们按下了暂停键。

李清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脸颊滚烫。

我一片混沌的脑子轰地炸开。瞬间脑子空白。

情急之下,我语无伦次,涨红了脸,竟然什么都没说话,提起裙子跑了。

李清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手上还拿着帕子。

指尖留下的鲜血,在帕子上氤出一片浅浅的红。

宛若一朵鲜艳的梅花,绽在春日。

10

李清醉酒后,一连三四日都没有见我。

我听说他很忙。他要忙着了解北梁,了解这里的户籍制度,畜牧发展。治理一个国家,并不比征服它更容易。

但他日日传唤月奴,月奴每日晚出早归。

她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淡淡的得意的神色。

宫人们看向我时,脸上有时会带有浅浅的怜悯之色。

但是我不在乎。

我轻轻抚着小腹,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胸前的小葫芦吊坠。

这是李玉送给我的。

颓山上种着葫芦藤,他选了一个小小的葫芦,在阳光下曝晒了七七四十九日,然后在上面刻上了我俩的名字,字很小,用的是北梁的文字。

他那时眉眼弯弯,笑着对我说,这是他为我制作的第一个礼物。

李玉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和亲对象,是我从少女走向女人的那道坎。

李清说,他早知道李玉是个病秧子,命不久矣。

那年,爹送我去北梁的马车,在上车前抹着眼泪,眼里满是欲说还休。

李玉身体孱弱,所有人都知道,除了和亲的我。

直到我到了北梁,才知道此事。

因为我在北梁皇宫,连李玉的人也没见到。这门婚事,只是用来冲喜。

宫人难为情地对我说,李玉身体不好,在外休养生息,可能以后才会回皇宫。

那个以后是多久,当时的我不知道。也许那个人明天就回来,也许他永远都不会来。

我在北梁进行了荒诞的婚礼,只有我一个人成亲的婚礼。李玉甚至没出现。

这就是李清的计划。

他早知道李玉身体不好,送我去北梁和亲,名义上嫁给李玉为妻,但和一个久久不出面的病秧子,我能和他有什么感情呢?

他那时就定下了心里的宏远,知道自己终有一天回来到北梁迎接我。那么将我嫁给一个永远无夫妻之实的人,对他来说,是万全之计划。

如果我没去颓山,那么李清的计划就实现了。

但我毕竟去了,也在那里见到了练剑的少年,一袭白衣,眉眼如画,温润如玉。

他手里提剑,在颓山峰顶上练剑。

在一树白兰花之间,如新玉乍现,眼眸清澈澄净,如熠熠星辰。

不在皇宫的人,原来眼神是这样温暖干净的。

很久的后来,他和我神采飞扬讲述北梁的风土人情,我和他分享南唐的山山水水。他说他一生到过最南的地方,就是北梁的颓山。他想象不出,能听一夜春雨的小楼,能卖杏花的深巷,那个我生长的南唐。

我允诺他,以后一定带他见南唐的风情,南唐的山水。

他满心雀跃,期待满盈。

可是一直到死,我也没能回到南唐,我也没带他见过南唐的山水。

他病卧在床,形容枯槁,面色雪白。

李玉看着窗外,说:“外面下雪了。”

我哭得不能自已。

他却摸了摸我的头,问我南唐有雪吗。

我说:南唐没有雪,南唐要到春天了,春天到处莺飞草长,很美丽。

李玉艰难地牵扯着嘴角,说他也很想看到。

他眼里似乎无限憧憬。

仿佛是南唐的一片盛景。

他闭目前的最后一句话是:阿月,那你一定要替我感受南唐的温暖,然后告诉我。

李玉含笑而终。

我一定会回到南唐,带他去看一看南唐的风,南唐的雨,把他葬在南唐的梨花树下。

我一定会的。

11

北梁归附南唐的仪式,将在下月举行。

李清命人告诉我。

我们的婚期也是。

他会在同一日,与我成亲。

他笑着说这话,语气中没有一丝笑意,但也没有一丝戏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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