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甜得掉牙的古言甜宠文?
阿姐被抬入谢府没几天,谢家就被抄了。
无人敢收留他们,阿姐只好带着谢府老小回了娘家。
阿爹气得直摇头,却不忍心见死不救。
谢家人性情好,唯有这三郎在城中名声极差。
平日里我总有些怕他,好在没过多久他就跑去从军了。
果不其然,听闻其在战场上杀人如麻,手段狠戾,似夺命阎王。
待他功成名就,来接谢家老小时,我正准备出门游历一番。
从尸山血海修罗场中走出来的铁血将军拦下了我的毛驴,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正是娶妻的年纪,你嫁我可好?」
1
在我十四岁那年,阿姐坐着一顶小轿子,摇摇晃晃地被抬进了谢家侧门。
她原是替爹爹去给谢老夫人送药的,没想到撞上了谢家大郎,一下子就看对眼儿了。
谢家是汴京最有脸面的人家,谢家大姑娘又是皇妃,说是皇亲国戚也不为过。
阿姐只是一个郎中的女儿,能给谢家大郎做妾已经是天大的福气。
可她被抬走那日,阿爹还是气黑了脸。
他也算是个读书人,宁呈刀让世人杀他,也不肯让人非议他。
我和阿姐虽早早没了阿娘,可阿爹也是格外用心地教养我们。
这千算万算,却算不到阿姐以死相逼。
阿爹无奈甩袖离开,阿姐如愿成了高门贵妾。
许是心中有愧阿爹多年教导,阿姐嫁去不过半年,谢家便以各种名义给我们送了不少东西。
只是都被丢进了杂物房里,就连阿姐特意为我挑选的簪子阿爹也不肯给我。
「三七,莫要学她那般爱慕虚荣,学好一门手艺比什么都重要。」
我点了点头,乖乖巧巧地守着院子里那一排小药炉。
心里寻思着入了夜高低要去将那簪子透出来,那上头的珍珠比前日春竹儿戴着的还要大......
阿姐惹阿爹生气是不对,可簪子又做错了什么呢?
不过说起阿姐,我还怪想她的。
原来她还在时,每次从药堂回来还能吃上热乎的饭,如今是洗衣做饭样样都要自己来。
偶尔挑灯看书之时,我也会想着,若是阿姐回来该有多好。
阿爹可就不能再逮着我一个人薅了。
没想到阿姐真的回来了,还带着一大帮谢家人......
那日我刚到药堂便听说了谢家被抄的消息。
和这消息一起传来的还有谢家大郎——阿姐的夫君。
听说是在赶回汴京的路上落下了山崖,如今生死未卜。
我一刻都不敢停地折返回家。
阿爹今日起的晚,约莫还在用饭,定是还不知晓此事。
日头高挂,青池巷中药香袅袅。
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这天都塌一半了,阿爹怎还睡得着觉?
我气喘吁吁地推开门,满院子的人都看了过来。
「我......走错了?」
阿姐从人堆中走了出来,大概是刚哭完,眼眶通红:「三七......你没走错。」
阿爹还端着碗,碗里的粥一口未动,脸色差到我宁愿是自己走错了。
我懂事地搬出了家里所有的凳子,连秋千都算上了,好歹是让谢家人有了坐的地方。
阿爹睇了我一眼,冷声道:「家里拼拼凑凑也才这么几张凳子,更别说住上这么多人了。」
阿姐又开始落泪了,帕子掩着嘴呜咽了两声,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三七,你可有办法?」
饶是我反应再迟钝,也知是阿姐带着落难的谢家人投奔我们来了。
我一本正经地指着西边的两间屋子:「若是两人一间,那边可住下四人。我可以去睡药堂,那我屋子里还可以睡两人,阿爹起的晚,总是让病人等在药堂,不如和我一起去药堂住着,那就又空出了一间......」
「陆三七!二十文的诊费你是一点都算不清,倒是把你爹我算计得明明白白!」
我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堆杂物的屋子里还有许多阿姐送来的东西,收拾了还能住一人。」
「你......你马上给我滚回药堂!」
我麻利地关上门,站在巷子里松了口气。
谢家在汴京赠药施粥,名声极好。
阿姐虽为妾,谢家却也不曾亏待过她。
除了那个不安分的谢家三郎,日日与一帮纨绔在街上惹事生非,想来是年少轻狂。
总之我是不能见死不救的。
阿爹虽气不过,却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谢家人到底还是在家中住下来了。
如我安排的那样,谢老夫人年事已高,需要人照顾,与谢夫人同住一屋。
谢家大郎如今下落不明,明媒正娶的妻早就拿了和离书跑回娘家了,阿姐就先和谢小姑娘同住一屋。
谢老爷住进了阿爹的屋子,我的屋子......被那谢家三郎占了。
阿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将手中的包袱丢给我:「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多少孽才会遇上你们这些讨债的?」
我慢吞吞地从阿爹的包袱里摸出了个钱袋子。
鼓鼓的。
「阿爹,你为何背着我藏私房钱?你不是说好你挣来的银子都要给我添妆的,怎么我就不知道你攒了这么多银子——」
「陆三七!」
......
阿爹揪着我的耳朵骂骂咧咧地走出了青池巷。
这陆家院子到底还是变成了谢家的避难所。
2
才过了两三天安生日子,谢家又出事了。
谢寻似乎还是改不了惹事生非的毛病,以为自己是当初那个谢家三少爷。
阿姐来唤我回家时,药堂才刚消停下来。
她做贼似的贴在我耳边,与我说是谢老夫人身体不适。
我随她匆匆忙忙赶了回去,看到的是谢家三郎浑身是血坐在秋千上,死死攥着秋千两边的麻绳,盯着脚下的青石板,眼神漆黑一团。
老天奶,我这秋千算是废了。
「三......三七,你帮他收拾下伤口吧。」
阿姐为难地看着我。
我忍着气,小心翼翼地替他擦了脸上的血渍泥巴,第一次看清了他的样貌。
原以为谢家大郎已是汴京数一数二的长相,却没想到这谢家三郎才是人间极品。
少年剑眉斜飞,意气风发,和最受追捧的那些文墨阁书生不同。
他生的棱角分明,薄唇抿成直线,眼眸凛然,一脸肆意桀骜。
给他上药时,我习惯地鼓起嘴,一边吹着他脸上的伤口,一边擦着药膏。
他的唇抿的更紧了,脸色极不自然。
我以为是弄疼他了,低声道:「你要是疼可以与我说。」
虽然我下手已是极轻,说了也没用。
可我没想到他身上有伤却也不告诉我,当晚就发起了热。
我又是忙忙碌碌一整夜,端着汤药站在他的床边,进门前还不忘去厨房取了块阿姐从集市上买的栗子糕。
毕竟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指不定多怕苦。
他半倚在床上,面色惨白,一脸生冷。
是了。
哪家男儿盖着姑娘家大红大绿的花被子还能喜笑颜开呢?
可家中当真没有其他被褥了。
我把药碗递到了他手边,见他皱着眉头,又赶紧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糕点:「良药苦口,就着这栗子糕许会好入口一些。」
他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眸间映着桌案上的烛火,明晃晃的一小簇。
我把栗子糕塞到他手中,自顾自地念叨:「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谢家落难,你定是不能像以前那般......随心所欲。
「不过你该说还是要说,你身上的伤若是救治不及时,落下病根怎么办?那谢家岂不是又少了一些盼头?」
谢家大郎生死未卜,二郎又走的早,这谢三郎虽然不长进,可到底是谢家的命根子了。
他的后背绷得很直,唇抿得更紧了。
3
次日药堂开门,周家婶子来替婆母抓药,知道谢家如今住在我家中便提了几嘴。
原来谢三郎这几日早出晚归,是在寻谢大郎的踪迹。
到底是落下山崖的人,有几分活下去的可能,自是不必多说。
谢三郎本就担心兄长,日夜盼着谢大郎能平安归来。
可偏偏有人不长眼,触了他的逆鳞。
往日与谢三郎不对付的那些公子少爷竟那谢大郎的性命开玩笑,非要当着谢三郎的面说那些话。
周家婶子「啧」了一声,掩着嘴凑到我耳边:「可别说多难听了,什么被崖底的豺狼咬碎,连骨头都不剩......
「别说是谢三郎,要有人对你婶子我满嘴喷粪,巴掌定是少不了他的。
「三七你说说这谢家在汴京,也是做了不少好事的,怎就落得如此下场呢?」
......
我微微一怔,这才知自己错怪他了。
昨日还以为他是像以前那般受不得一点气,一言不合便与人争执打斗,这才落了一身的伤回来。
人的成见果然是一座大山。
我寻了借口回了趟青池巷,谢家小姑娘谢铃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哇哇大哭,看到我的时候哭得更厉害了。
「这是怎么了?」
我小跑了几步,走近了才发现院门大开。
若不是看到谢三郎蹲在院中,我还以为家里遭贼了呢。
他脊背挺直,蹲在一小块四四方方的地里,手上全是泥土,故作镇定地整理着被连根拔起的药草,却又显得手足无措。
一时之间,我都拿不准这人是不是传闻中那个霸道野蛮的谢三郎。
我看了眼满手泥巴又嚎啕大哭的谢铃,心下了然,叹了口气走进院子:「我来吧。」
谢三郎回过头,往日幽深的眼中闪过片刻的慌乱,却很快掩了下去。
「好。」
这是他第一次与我说话,声线低且沉。
地里的草药大多都不行了。
小姑娘好动贪玩,多是从根部折断,索性就将这片地都清理了,留给阿姐她们种菜。
「为何都拔掉?」
谢三郎身形颀长,饶是站着我都需仰头看他,更别说我蹲着了。
我抬起头,正好看清他棱角分明的脸,眼中还带着几分疏离的审视。
「如今正是种些瓜果蔬菜的好时机,到时候让阿姐种上点。
「等到了秋天结果了,谢小姑娘还能解解馋。
「还可以种一些野菜,下面时摘几株丢到锅里,那味道可不比樊阁的差。」
樊阁是长宁最大的酒楼。
我没去过,可还未落魄时的谢家人应该是常常去的。
谢三郎沉默了片刻,喉头似被卡着了,半晌才应了我一声:「多谢。」
我蓦地抬起头,刚刚我的话怎变得这么多?
我赶紧起身,把阿爹柜中偷来的舒痕膏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你脸上的伤口还需要再上几日药,不然可是要留疤的。
「一日两次,用之前记得净脸。」
门口的小姑娘还在哼哼唧唧,我又从布袋里取了一小块方糖,那是我哄骗来问诊的孩童准备的。
「你可要吃糖?可甜了。」
谢铃止了哭声,点点头:「吃。」
「那我们先去净手吧。」
我牵着她往井边走,细细地擦去她脸上的涕泪,才将糖递给她。
见她吃的开心,我摸了摸她的头:「好吃不?」
「好吃好吃。」
我笑得温和:「那下次你若是再将地里的东西摘了拔了,我就把糖全部都给隔壁的狗蛋。」
谢小姑娘突然不笑了。
许是它们谢家人天生不爱笑吧。
谢三郎站在不远处,薄唇轻抿,眼眸黝黑,不知在想什么。
4
自那日后,我便一直在药堂中忙得脚不沾地。
再见到阿姐时,她同我说谢三郎走了。
留下了一封信,去投军了。
我本就想不出他寻一门活计,在这市井中讨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更何况谢家之罪断绝了他的科考之路,如今他去从军打仗,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谢家上下倒是没有我想象中那般哭得昏天地暗。
半月过去,谢夫人还是如往常一样。
一大早将谢老夫人安顿好后便会去被封的谢府门口守着,怕谢大郎回来寻不到他们。
长宁虽大,但谢大郎不至于打听不到谢家的去处。
倒是谢三郎,我好似从未见过谢夫人将他放在心上。
夏去秋来,阿姐手上的伤口就没有愈合过,若不是那日她与人发生争执,我都不知道她在樊阁的厨房里打下手。
那日我去领她回家,她捂着脸在巷子口哭了许久:「三七,你说他还活着么?他会回来么?」
我心里清楚阿姐说的是谁。
她一直不敢说,不敢问。
她不过是假装谢大郎还在,自己便能带着谢家人活下去。
她不敢问。
我轻轻地拥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他一定会回来的。」
离开前,我留了一瓶膏药给她,还有我这两年的积蓄。
阿姐红着眼,张了张嘴,又落下泪来。
我扬起眉眼,故作得意:「这就当我借给阿姐的,等谢家那两个儿子回来,定是要加倍还我的,这可都是我的嫁妆钱。」
一个娘胎生不出两种人,阿姐自然知道我的心思,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秋去冬来,北方早已白雪皑皑。
这几日来药堂取药的人尤其多,防风寒的,治咳疾的......
我趁着算账的间隙问了一句,原来每三月就会有人将长宁的东西带去北边,只要家中有人从军,皆可让人转交到他们手中。
「可军中不是有军医么?你们为何还要从这儿拿药?」
那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我一眼:「也就这么几个军医,哪能大病小病都给你顾上,那可是上战场啊,身子有一点不适便有可能丢了小命......」
我握紧了手中的瓷瓶,莫名有些不安。
谢家见过的世面可比我们小老百姓多得多,这些事情应该早就了然于心。
更何况他有亲娘,再不济还有我阿姐。
正想着呢,谢夫人又一次从药堂前经过了,她还是日日去守着荒废的谢府。
她如今已经瘦脱了相,连头发都花白了。
前几日阿姐和我说起过一些。
谢家本是有三个儿子。
有一年天气热,谢三郎贪玩下了水。
他那二哥为了救他就再也没有爬上来了。
从那以后,谢夫人便再未理会过这谢三郎,一直将大郎视为眼珠子。
现在谢大郎跌下山崖,连她的魂都一起带走了。
5
如今看来这谢夫人怕是指望不上了,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阿姐,青池巷就出事了。
家里的谢老夫人无人看顾,不知怎的竟倒在了房门口。
这一摔可当真是将人摔傻了。
等我赶到之时,屋里已经吵成一片了。
谢老爷如今在文墨轩帮人抄书挣些铜板,这才坐下就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得知谢夫人又丢下家里的老人小孩去谢府门口呆坐着之后,忍不住发了一通脾气。
「把活着的人照顾好,比什么都强。
「若是大郎还活着,自是会到处寻人问路来找我们,若是......」
谢夫人听不得后半句,捂着耳朵哭得撕心裂肺。
「你个没良心的!你怎么能咒你儿子呢?你个没良心的——」
良久,谢老爷才开口:「夫人,大郎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一定会的。」
「我的大郎啊——」
阿姐站在谢老夫人床边,愣是一句话都不敢讲,一直抹着眼泪。
屋里又吵又闷,我突然有些难受。
这一屋子人竟没有一个提起谢三郎。
当真是爹不疼娘不爱,往日那些纨绔的做派不知是天生的还是为了故意引人注意。
谢铃站在我身旁,轻轻拽着我的袖子:「以后你可以给我两块糖么?」
我闻言低下头,有些不解:「为何?」
小姑娘皱着眉头,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手里刚熬好的药:「药苦,糖甜,祖母能喝得下。」
我:「......」
见我不说话,她垂着头小声道:「没有也没关系,我把我的那块给祖母。
「我长大了跟你去看病,再买糖。」
我叹了口气,转身往门外走去。
若是等他们彼此安慰好,谢三郎怕是已经冻死病死在外头了。
夜色愈发浓重,我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满脑子全是军差马车上的大包小包。
长宁阴冷,潮气侵体,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也罢,也罢。
幼时阿爹让我和阿姐去挖草药,阿姐尽寻些野菜野笋回家煮着吃。
她那篓子药草,皆是我一人挖回来的。
阿爹只需看到两篓药草便满意了,从未问起过是谁挖的。
如今也一样,不过是替阿姐多做些罢了。
可我不会缝衣物,只能去市集上买一些现成的。
次日一早,我将准备好的衣物和瓶瓶罐罐送到了邮驿。
还往包袱里装了一些梨膏糖和姜糖。
大病吃药,小病吃糖。
谢三郎你虽爹不疼娘不爱,但有我你就偷着笑吧。
「三七姑娘可有留了信?」
一旁的邮驿接过包袱,多问了我一句。
我闻言赶紧摇头:「我不知道,我替我阿姐拿来的,应该......留了吧。」
这要是被人知晓是我准备的,阿爹非把我打死不可。
明年等谢家消停了些,就让阿姐她自己操心。
6.
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年的立夏。
不过长宁的春秋两季本就短。
阿爹丢给我一袋银钱给我,沉声道:「给你姐姐拿去,娘家人还活着呢,何必去求其他人?」
我默默地接过钱袋子,心想着阿姐怕是又过不下去了。
哪怕老夫人出了事,谢夫人还是如以前那般,旁人都说她疯怔了。
照顾老小的事就落在了阿姐身上。
她本就挣不了几个钱,现在就剩谢老爷一人靠着抄书糊口。
我若有所思地往青池巷走,经过石板桥时看到了一家卖汤面的食肆。
这才未到晌午就已经食客满门了,店小二忙得前脚踩后脚,就连掌柜的都在收拾碗筷。
只是天气渐热,汴京夏季又长,不少人都吃得大汗淋漓。
若是能做出些凉爽点的面食,定是能招揽一波生意。
阿姐本就做的一手好饭,又在樊楼的后厨帮过忙,让她做些吃食不难。
只是这汴京营生的商铺众多,各色吃食小店数不胜数。
东市的炊饼蒸糕,西市的捞饭素面,连河上的船娘都做起了活鱼鲜虾的生意。
只怕还需我花点心思,泄露点秘密。
八年前我魂穿到此处,刚想学着小说里的穿越女那样,坐实才女身份,企图一步登天,名扬天下。
结果先我一步在文墨阁大放异彩的林员外家庶女,凭借着一句左拼右凑的「我命由我由天,千金散尽还复来」名满长宁城。
当晚回家就被她的嫡母毒哑了,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
我心里一咯噔,有些怕了。
但条条大路通罗马,身为穿越女岂能毫无作为?
可我打起精神还没三日,爹爹带我去王府看诊。
府上的十七姨娘讲话那式与我一模一样,就是口音差的有些大。
看她跪在王夫人床边侍疾时,那一口一句尊卑有序,嫡庶有别......
这不是封建愚昧是什么?
那日我见四下无人,多嘴问了一句,你接受了现代社会的教育,怎么还能给人当十七姨娘?
她双眉一拧,拿着帕子气急败坏地指着我:「现代余孽你这现代余孽,竟敢企图扰乱三纲五常,我这就抓你去见官!」
吓得我从王府的狗洞里钻出去了。
洞外趴着两只狗,一只是大黄狗,另一只也是大黄狗。
六目相对。
不过好在我现在长开了,上次见她也未认出我。
七年了,她终于从十七姨娘熬成了十姨娘。
离正室之位还差九年。
那日之后,我求着阿姐带我去城外最灵验的普济寺求了支签。
寺里的师傅看了我一眼,面色沉重:「施主,既来之则安之,莫要弄巧成拙丢了性命。」
穿越女还会丢了命?
我立即决定做一个如假包换的八岁小姑娘。
毕竟以前我也是个在上班和上进之间选择了上香的人。
上天都这般指点我了,我定是要好好照着他说的活着。
至于穿来前那二十多年记忆,说埋就埋。
只是今日亲人举步维艰,不得不挖出一点了。
7
城东平安巷的王婆,平生最爱做两件事,其中一件便是吃。
可这段时间她连自己最爱的葱油鲳鱼都难以下咽,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
这几日更是郁郁寡欢,连家门都不肯出。
她家媳妇儿心急如焚地跑来寻我,生怕别人说她对婆母不孝。
一摸脉,不过是苦夏罢了。
这下王婆心里的石头可就放下了,拽着我非要给我说亲。
这是她爱做的第二件事。
依稀记得她给药堂隔壁的赵家姑娘说媒的时候,声称对方一眼就看上她了。
七夕那日一瞧,原来是人家瞎了一只眼。
赵家姑娘一路哭着跑回了家。
众目睽睽之下,王婆双手一摊,无奈道:「一只眼怎么了?人张公子之前还是吃官府的饭呢!」
结果一打听,一年前被抓进去关过,刚放出来。
从古至今,这最长的路还是媒婆的套路啊。
我头都不回地跑走了。
青池巷中炊烟袅袅,不时传来几声狗吠鸡鸣。
夕阳西下之际,正是人间烟火坠落之时。
谢铃满脸西瓜汁水,坐在秋千上边晃边吃。
一旁的谢老夫人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乖孙,该我吃了。」
「祖母,我们说好的,你嘴巴大我嘴巴小,我三口你一口,多公平。」
「我数了,你刚刚都吃四口了。」
「你数错了,我才吃了两口呢。」
......
她们都没错,错的是阿姐。
应该切两块。
阿姐在厨房里揉面,听到推门的声音才探出头来:「三七来啦,正好留下来一起用饭吧。」
看到我盯着她们二人在抢西瓜,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后一块了,若想吃你只能和她们一起分。」
......
院子里的菜长势不错,青嫩的黄瓜挂满了细竿子。
她准备下几碗面,择些新鲜的菜。
那天用完饭,我拉着阿姐在厨房里呆了好久。
她盯着清水中洗出满满一盆的面粉水,眼里闪过几分心疼:「这......这不是浪费么?」
盆里的水逐渐分层,我让她倒掉上面的黄水,在余下面浆中加入一勺盐。
锅里的水烧开后,阿姐往蒸盘上刷上一层油,舀一勺面浆薄薄铺满整个蒸盘,蒸熟后取出。
第一张凉皮现世了。
我用木筷拨弄了一下,叮嘱阿姐:「再薄些,太厚不好入味。」
阿姐是个有天赋的,虽然不知我在做什么,但之后的每一张凉皮,都与我想象中那般完美精确。
等谢老爷回来的时候,我让阿姐在切好的凉皮上加了点陈醋酱油,适量盐,再浇上一点香油。
她刚准备端出去,我正从外面择了两只黄瓜进来。
蒜末黄瓜丝,这一碗面食的点睛之笔。
阿姐端着空碗回来厨房时,脸上还有几分难以置信:「公爹近几日胃口不好,可这......凉皮他竟三两口就吃光了,说比宫里御厨做的还要好吃!」
她赶紧弄了一小份尝了尝味道,眼里的震惊不亚于刚刚。
「好吃是好吃,就是麻烦了些。」
「麻烦是麻烦了些,可若是能拿出去卖钱呢?」
8
汴京的东西两市人流最多,只是那些摊子的租金可不便宜。
纵是一大家子想法子将租金凑齐,若是生意不好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更何况现在世道不算好,听说南边很快就要打仗了。
刚上街叫卖的时候,我还有些忐忑。
还在家那会儿,阿姐虽不如大户人家的姑娘那般娇养,却也是不曾吃过什么苦。
平日里做饭洗衣也是轻松的。
阿姐很淡定地看了我一眼:「如今什么都在涨价,若是如此下去,再过半月又要问阿爹要钱了。」
烈日炎炎,地上的石块被晒得滚烫滚烫,几只黑褐色的大肚蟋蟀,安着弹簧似的在蹦来蹦去。
阿姐一次次地往返于青池巷和东西市之间,一而再地经过药堂门口。
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她没有固定的摊子,又不能一直站在一处地方。
只能从家里装上几碗,提着篮子走街串巷。
经过谢府时,还能给守在门口的谢夫人带上一份吃食。
慢慢的,阿姐手上的篮子变成了竹担子。
但她更累了,担子比篮子重多了。
可万事都抵不过阿姐愿意。
一个多月下来,她原本不算白的一张脸又黑了不少。
阿爹时而抬起头往外看一眼,心疼却嘴硬:「都是自己作的孽,怪不了谁。」
其实他的心啊,比隔壁摊头的豆腐还软。
逢人来看病就推荐阿姐的凉皮。
这日药堂来了位稀客,指名让我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