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杨绛先生的一生,你怎么评价?
多数人不晓得,杨绛在单位的外号,就叫“笑面虎”,哪是善茬。世人对杨滤镜太深,殊不知她是精明绝顶的,所以熟人都颇防范,敬而远之的多。
钱锺书先生固然嘴巴臭,说话刻薄,皮里阳秋起来让人受不了,但为人到底是憨厚的,书生气是真重,倒无须去防他,所以同事间有矛盾也是直来直去(比如跟素来不对付的卞之琳、冯至、吴晓玲等);至于杨绛,见人三分笑,何其温煦好相处,可知道她为人底细的,就绝不敢造次。
这也是我一再说的,钱先生一生,如此疏于设防,却能在八方风雨中安然无恙,最后还全身而退安富尊荣,绝对得多亏家里那位“贤内助”,否则大概率就是另一个吴兴华。
钱锺书晚年,有好事者编排他的“名言”,杨绛出面回怼,说的是“我绝对不容许他说这种话”,这个“他”就是钱先生。而“绝对不容许”5字透露很多信息。
虽然杨绛一辈子也没做过什么不为已甚的亏心事,可和她打过交道的人都会晓得,这位雍容大雅的江浙女子那一个大巧若拙见精识精,可不是好摆布好糊弄的主,是很利害的。大概也正因此,杨绛在其高知“朋友圈”内,风评也素难说佳。
起码我们现在可知,在其供职单位社科院内,她至少有两个外号:一为“鬼子姜”,戏曲史大家吴晓铃就是这么叫她的;另一则更难听,是“笑面虎”,卞之琳传出来的(见范旭仑《钱锺书的性格》,页155)。
无论“鬼子姜”还是“笑面虎”,这俩绰号都不太恭敬,肯定不怀好意。其意思也很明白,就是说她精明过人,有那么一点“当面输心背后笑”,并非能坦诚交心那种,带有一点怨怼和嘲弄。
虽说评价很负面,难说完全客观,可应该也透露出了一点杨真实的性格与为人老底,毕竟都是相处数十年的老同事的看法,也还都是文人顶流,不大可能都张口就来诋毁一通。
所以,当年那位欺负她年老的女邻居肖凤,写文讥讽她是“极有心机”,这个论断当是没有错的。
杨绛晚年,一位后辈与之过从甚密,谈及印象时说,相比丈夫女儿,杨老太为人“更为周到细腻,观人于微”,实际也隐晦说出了一种事实。
杨自己,也肯承认自身脾气不太好。她在回忆录里说过,她娘家的那些女佣们,私下都说她这位“四小姐最难伺候”。丙午丁未之际,那些刺头要搞垮“老九”,几乎所有人都怂的一笔,惟低头嗫嚅认罚而已,连钱先生也是“尚未足以概莫能外”,可杨绛就霸气敢撄其锋,整的那些人都怕了。
日后,替夫君老钱疏凿关系,打通重要关节,从而远害全身,杨绛无疑也是最重要“谋士”,钱先生能活到89岁,成就“一代博学鸿儒”,杨绛居功至伟。
杨这个人,是有勇有谋,是极有心计城府又能果敢决断的“奇女子”。只是她常年身居幕后,推美于丈夫,而世人所闻见的她又从来都是一派笑容可掬岁月静好形象,所以真会相信她就是那种与世无争胸无宿物的“柔弱小女子”或“江南名媛”范。
要我说句不太正确的话,杨绛其人,倒颇像《知否》里面那位盛家姨娘,精心打造的人设,就是“柔弱小白花”,坏事都是别人弄的,我可什么都没做,温良恭俭楚楚可怜,总是低吟着向世人述说“我和谁都不争”,我最单纯最善良。
这种人设,不能说不符合其言行,只是遮蔽性是很强的,最容易误导。
可以说,杨绛低调、洁身自好、落落寡合,这些都没差池,但她这人绝对不是好惹的,至少不似表面上那般“恬淡”。
比如她在家中就是很强势的,钱先生剪了头发,想留个胡须,杨绛都要骂他,讥讽他是“妆模做样”,搞得钱先生很郁闷但也不敢违逆,不得已只好顺从,只敢在日记中偷偷抱怨一二,完全是典型“妻管严”,以至于某钱学大佬都说杨绛是“捍妻”,是“牛脾气”,还细思“毛骨悚然”云云。诸如此类,实际都与杨绛要给予外界的形象出入颇大。
杨绛之为人,精明、圆滑、强势、人情练达,城府颇深,甚至工于心计,应该都没说错。
一个人的性格,是什么就是什么,往往与生俱来,是很难改的。但我想说的是,杨绛最可贵的一点,就在于她有城府而不用城府,知世故而不世故,绝非佛口蛇心的小人。
她是那样聪明的人,一切都看得透透的,啥小动作都洞若观火,但她一辈子都未曾加害于人,从不做不堪的事,所有出发点都无非自保而已,真是难得。
反正,我自己是通过阅读,自觉愈了解她之后,反倒愈敬重她的。社会复杂,人心险恶,她这样的段位,加上那样的地位,本可以很轻松就拿捏,至少足以让欺负她的那些人吃不完兜着走的(包括肖凤林非宗璞),但她没有。
她一直选择了宽容,无声不息不言不语,“不响”到底,但求无愧于心。她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坚守住了内心的光”。她能活106岁,不是没有道理的。
要说她生平真“鬼子姜”的一面,对人过苛的“污点”,大概就是对待后辈学人范旭仑那个事,下手稍微重了点,分寸没掌握好,但也确实仅是过分了一点点。
至于说范先生从此“粉转黑”,不惜各种人身讪谤,似乎以“黑杨”为能事,实际是更过分的报复,且伎俩low了点。
就算要黑,也不能脏了咱自家的手呀,自贬身价和肖林们一个鼻孔出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