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大家族庶子庶女真的比下人的待遇都不如吗?
【全文完】
孩子出生后,庶出的我被父亲以不知自爱,有辱门庭之名逐出苏府,不忍孩子颠沛流离的我将他抚养长大。
他考取功名,却自称无父无母,自幼跟着一位老妪长大,老妪年迈体衰,不久前已经离世。
蒙在鼓里的我被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派人送往岭南。
他说,他与公主情投意合,不能让人知道他母亲不洁。
我心力交瘁,路上感染风寒,已命不久矣。临终前我闭上眼,为自己感到不值。
再睁眼,我回到了孩子还未出生的时候。
1
我母亲是父亲的妾室,听闻我嫡姐有恙,便让我前去探望。
“我嫡姐没病。”我捏起一块茶点填进嘴里,嘟嘟囔囔地说。
我醒来前还在去岭南路上呢,一路穷山恶水,真的饿坏了,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先填饱肚子。
母亲皱了皱眉:“你嫡姐茶饭不思三月有余,你又如何说她没病?”
有没有病我还不清楚么?
这明显是身怀六甲的征兆啊!
没错,怀孕的是我嫡姐苏韵。
苏韵与进京赶考的书生有染,上一世被发现时已怀胎五月。
揭榜后书生名落孙山,又恐尚书府责难,不告而别,不知所踪。
我知道母亲性子懦弱,即使知道了嫡姐有孕在身也绝对会闭口不提,毕竟礼部尚书家的嫡女,还未出阁就怀有身孕,传出去整个苏家都无法在京城立足。
“我在你幼时便教你尊卑有别,长幼有序,你嫡姐身体不适,你却说她身体无恙,怎么如此不懂事!”
我看母亲抄起团扇作势要打,连忙起身:“我这就去!”临走前还不忘再拿两粒蜜饯果子。
穿过连廊,我走到苏韵的门前,两粒果子下肚,整个人都有力气了许多。
我叩门而入,发现父亲和嫡母也在。
苏韵病殃殃地斜倚在床上,不时拿小帕擦嘴。
看见是我,苏韵眼睛抬也没抬,有气无力地说:“父亲、母亲,我没事,卧床修养一下就好了,你们不必劳心。”
嫡母一副心疼的样子:“你这几个月每天都只喝点白粥,如何让我们不心疼啊!”
父亲眉头紧皱:“是不是膳夫的手艺不合胃口?不行就换一位。”
我自觉没趣,轻咳一声说:“父亲、嫡母,我来看看嫡姐。”
父亲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来到苏韵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佯装关切地说道:“嫡姐,几日不见,你消瘦了许多。”
苏韵白了我一眼:“无妨,胃口不佳而已。”
“前两日我患了呕吐之症,请了南城门附近济世堂的大夫来瞧病,只一副药下去就全好了,我差下人把大夫请来给嫡姐瞧瞧?”
苏韵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坐起身子,气冲冲地对我说:“我说了我没病,你少在这儿假慈悲!”
于情于理,我都没有任何过错。
可是父亲和嫡母偏袒苏韵,愣是没为我说一句话。
想起我上一世拜苏韵所赐的悲惨命运,我悲愤交加,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儿。
父亲终于看不下去了,拍了拍我的肩膀:“流云,你先回去。”
出了苏韵的房门,她的婢女喜儿快步走来:“二小姐请留步。”
我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脸上的窃喜转瞬即逝,回过头时又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何事?”
“夫人差我问您,您说的大夫开的方子,当真有奇效?”
“你回禀夫人,世人体质无一相同,若想药到病除,应请大夫到府上为我嫡姐诊脉。”
2
我一路哼着时下风靡京城的小曲回房,母亲还坐在厅内并未离去。
“韵儿身体如何?”
我捂嘴打了个哈欠:“嫡姐说她无恙,只是胃口不佳。”
“可能是天气热了,我去差膳房准备点酸梅汤,给韵儿消暑。想来日她嫁入了将军府,不会太为难我母女。”
“骠骑将军已经来提亲了?”我随口问道。
“骠骑将军人在关外,是他的父亲亲自来提的亲。”母亲话音落地,意识到了不对,接着问我:“你如何知道?”
我总不能说是上辈子知道的吧?
情急之下,我装模作样分析一通:“您说我嫡姐来日会嫁入将军府,我朝数得上的将军只有骠骑将军许可安尚未婚配,其余年轻的杂号将军也难入我父亲和嫡母的眼,可不就没别人了嘛!”
母亲笑着说:“你这聪明劲儿,也嫁个将军给旁人瞧瞧。”
嫁人?上一世,世人皆知尚书家的二小姐轻浮浪荡,还未婚嫁就怀孕生子,我背负骂名把嫡姐的儿子养大,从没想过婚配。
想起那段遭遇,我心里像针扎刀剜般难受,却还是强颜欢笑:“母亲,嫁就嫁独一无二的大将军嘛!”
母亲一愣,旋即怒道:“我们母女受了多少欺负,我不许你再做妾。”
眼看母亲就要伤心落泪,我连忙安慰:“女儿口不择言,母亲莫要当真。”
母亲点了点头,出门前又回过头叮嘱我:“我不要你嫁什么将军,但一定要是明媒正娶。”
可是苏韵这个祸害不除,我哪有什么心思嫁人呢?
府上传闻,嫡母从济世堂请了刘神医来给苏韵瞧病,但刚进门就被苏韵用盛满热水的茶盏泼了一脸。刘神医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却又得罪不起尚书府,只能摆摆袖子,把脸擦干净后离开,自此在济世堂立下规矩,再不去济世堂的大夫踏入尚书府半步。
倒是我母亲嘱咐膳房做的酸梅汤起了作用,几天过去,苏韵虽不说胃口大开,起码能吃的进去饭了。
母亲问我父亲赏的金钗好不好看时,我忙说好看。
父亲惧内的事情鲜有人知,我自幼在府里长大,若不是这次母亲的酸梅汤,别说金钗了,哪怕是个木钗,嫡母都不许父亲送出去。
也算是歪打正着,毕竟酸儿辣女,苏韵的厌食之症一祛,也除了父亲和嫡母的心病。
苏韵的胃口越来越好,肚子也越来越大了。
中秋节那天,苏府上下聚在庭院赏月。
我和苏韵坐在一起,各怀心事。
经过上一世的教训,我不愿再背负相同的命运,只是需要恰当的时机去改变。
我一边想着,一边伸手去拿白瓷盘中的月饼,却没想到和苏韵的手碰到了一起。
苏韵露出厌恶的神色,嘲讽道:“膳房可是亏待了妹妹,怎么一副饿死鬼的样子?胃口不小,还是一副面黄肌瘦的穷酸相。”
父亲面露不悦,却没说什么,应该是想到了苏韵与骠骑将军的婚约。
我心里一喜,这送上门的机会,我再放走的话就太对不起我的好姐姐了。
3
我从苏韵手中硬生生地掰下来一块月饼,不慌不忙地说:“妹妹身份不及姐姐,自然没有什么贵相。比不了姐姐,虽然胃口不佳,身材却越发丰腴富态。”
说着,我伸出手去摸苏韵的小腹。
苏韵连忙站起身,警惕地护住自己的肚子,恶狠狠地问我:“你做什么!”
我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姐姐这是怎么了,我只是想与姐姐开个玩笑。”
嫡母的眼神紧紧地盯住苏韵的小腹,表情越来越不自然。
父亲看看苏韵,又看看我,不耐烦地摆摆手:“韵儿,你虽然已有婚约在身,毕竟尚未出嫁,还是要多注意。这几日再做几身合体的衣裳。流云,今天朱雀街上有诗会,京城的青年才俊都会到场,让下人陪你四处转转,如果遇到中意的也算是一桩美事。”
嫡出和庶出果然还是不同。
我默不作声地离席,准备和贴身婢女青儿到朱雀街上闲逛。
临走前我又看了看嫡母,她的面色更加难看了,想是察觉到了什么。
中秋的街面上熙熙攘攘,我无心去看什么狗屁诗会。
想来苏韵失身,也是在什么诗会灯会上被某个穷酸书生迷了心窍。
我只想寻一处安静的地方,却在这繁华的闹市遍寻不着。
青儿还在痴迷于诗会上的文人骚客,我不忍打扰,悄然离开。
不知不觉,走到了大慈悲寺附近。
大慈悲寺建成已有百年,本朝又素有礼佛的传统。饶是诗会吸引了绝大多数的人,寺庙附近也绝对算不上僻静。
我远远看见一群人围在寺前的黄柏下,走近一瞧,是一位儒生打扮的白须老者在说书。
“话说那骠骑将军许可安与蛮子一碰面,便策马扬鞭只身上前,大吼一声‘拿命来’,那蛮子无一不心惊胆战,带头的先锋竟直接跌落马下,立时气绝,其余兵马转身便逃。”
我觉着无趣,嗤笑一声:“那骠骑将军才二十三岁,教你说得好像长坂坡上的张翼德。”
“小姐可见过那骠骑将军?”
不知何时,我身边站了一位皂衣男子。
我扭头看看,不禁失神。
只见一双深邃有神的眼睛下面鼻梁高挺,嘴角泛着略带轻佻的笑。
虽然感觉像是世家的纨绔,却让人不自然地想要顺着他的话聊下去。
我稳了稳心神:“不曾。”
真要说起来,我要叫这位骠骑将军一声“姐夫”,只是苏韵出嫁时我已被逐出苏家,未曾谋面。
“我倒是有过一面之缘,这骠骑将军啊,”纨绔故意顿了顿,接着说:“活脱脱张翼德转世,不但神勇,连相貌也有八九成相似。”
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想那苏韵与那书生翻云覆雨,不知道面对满面虬髯的“小张飞”是什么感觉。
“你说的可是真的?”
“如假包换。你想啊,如不是面目可怖,如何让蛮子见之丧胆?明明已经战功赫赫,为何又孑然一身?哪家的姑娘见了他,怕是避之不及呢!”
“听说这骠骑将军,已经和尚书府的苏大小姐订了婚约了呢。”
“什么?你这消息哪里来的?”纨绔明显吃了一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不由自主地用手抓住了我的小臂。
不等我回答,只见青儿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来:“小姐,您让我一顿好找!”
青儿看见我被一个听书的青年缠着,想起刚刚丢了主子的失职,便冲着纨绔撒气:“你是哪里的浪荡子弟,也敢缠着我家小姐?”
纨绔面露尴尬之色,把手松开后抱拳说道:“多有得罪。”
我欠身行礼:“公子,有缘再见。”
“敢问您是哪家小姐?”
青儿看他不依不饶,不等我回话,双手掐腰气冲冲地说:“我苏家二小姐也是你该打听的?”
我:?
青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吐了吐舌头,拉着我离开了。
纨绔看着我们离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二小姐么?”
4
许可安打了胜仗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
父亲满是皱纹的老脸罕见地显出几分轻快。
苏韵和嫡母却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喜儿被嫡母许给了给尚书府送菜的小斯,嫡母以苏韵郁郁寡欢为由贴身照料。
父亲几次想去探望,都被嫡母婉言拒绝。
尚书府里都知道,大小姐染了风寒,虽不严重,却需要长期的调理。
母亲又遣我问候,我不忍告诉她,上一世她被苏府逼得与我断绝关系,相思成疾,不过两年便抱憾而终,后来我听青儿说,母亲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是:“都怪我,让流云受苦了。”
不等我叩门,苏韵的房间便“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昔日沉稳的嫡母深色不安地探出头来问:“谁?”
看到是我以后,嫡母面色凝重地说:“你嫡姐染了风寒,难为你有着一份心,只怕会传染给你,等你嫡姐好了再来吧。”
说着,嫡母就准备顺势把门关上。
我用手拦住,看着嫡母吃惊的表情,浅笑说道:“可为嫡姐请了大夫?”
嫡母侧身出来,顺手掩住房门:“大夫说需要静养。”
“我听管家说,近日未曾有大夫上门。”
嫡母眼神飘忽,却又强作十二分的气势:“多嘴!这尚书府,何时需要你一个庶出的女儿当家了?你母亲平日里怎么教你的!”
我冷冷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嫡母,一字一顿地说:“请了大夫,方可保嫡姐母子平安。”
嫡母一巴掌重重地打在我的脸上:“你在胡说什么?污你嫡姐清白,你居心何在!”
我拿小帕擦擦嘴角的血迹,继续说道:“望嫡母以姐姐和腹中胎儿的性命为重。”
嫡母犹豫片刻,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拉我进了苏韵的房间。
房门合上,苏韵见我进了房间,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厉声喝道:“你进来做什么?!”
嫡母无瑕顾我,掺着苏韵下床,母女俩双双跪在我的面前。
“嫡母,姐姐,这可使不得呀!”
我嘴上说着,却没有扶她母女二人起来的意思。
苏韵一脸愤恨和不解:“母亲,你迷了心窍啦!”
嫡母没有搭理苏韵,眼泪婆娑地看着我:“流云,你嫡姐灯会被宵小玷污了清白,苏家名声要紧,此事莫要外传。”
“母亲!”
“你住嘴!”
我心里不禁冷笑。以苏韵的性子,怎么会说是被人玷污清白,想是向嫡母说了实话,却被嫡母训斥一番,母女二人以此为借口,试图蒙混过关。
这一幕倒是有些熟悉。
当初我探望身体不适的苏韵,适逢喜儿准备饭菜,不小心撞见了嫡姐摸着肚子和腹中胎儿说话的样子。
苏韵恐我泄露秘密,跪下苦苦央求我瞒过父亲,却又不敢打了胎儿,眼看瞒不住后,才向父亲认错。
父亲为了苏家的颜面和自己的前程,本想待孩子出生后交给喜儿抚养,不料苏韵心思歹毒,偏说交给姨母照料她才放心,否则绝不嫁入将军府。
父亲以我母亲性命相逼,让我承认自己怀胎生子,坏了苏家门风,自此逐出尚书府。
“父亲可知道姐姐怀胎一事?”
苏韵眼神冰冷得看着我一言不发。
嫡母柔声说道:“若是你父亲知道,怕是你姐姐要丢了性命。”
我坐在桌前自己斟了杯茶水,一股浓烈的酸味钻入鼻腔。
我皱了皱眉,把杯子放回桌面:“嫡母多虑了。若是姐姐没有与骠骑将军订了亲,父亲多是要责罚姐姐的。现在尚书府上下均以姐姐为重,此事绝不会传出去,相反,父亲还要比平时更照顾姐姐才是。”
嫡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等我说别的就拉着苏韵站起身子。
“苏流云,你想什么我一清二楚!有其母必有其女,你把此事告知父亲,你就可以替我嫁给骠骑将军了,是不是?”苏韵的眼睛仿佛能喷出火来。
“姐姐,我是庶出,骠骑将军品阶比父亲还要高,我如何配得?”
苏韵听后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嫡母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沉声说道:“流云,这件事由我告知你父亲,若是被我知道你擅作主张,可不要怪嫡母不念你我母女情谊。”
我点头称是:“流云自然不敢。”
即便告诉视前程如性命般重要的父亲又如何?
我自己的未来,要我自己来争取。
5
“二小姐,门外有一稚童说您要的木芙蓉送到了。”
我从未向他人要过什么花,不由好奇。
出了府门,一个颜如朝霞般红润的小童叫道“二小姐!”
只见他穿着一件素净的蓝布小褂,黑亮的头发用一根红色丝带随意绑起,笑起来脸上有浅浅的酒窝。
“你认得我?”
“不认得。从我这儿买木芙蓉的哥哥说,到了尚书府,面貌最似大慈悲寺壁画飞仙的就是二小姐!”
我想了想小童所指的壁画,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是什么形容!”
“花我收了,你说的哥哥还有什么别的交代吗?”
小童从小褂里掏出一页皱巴巴的纸张:“哥哥说,让我念给你听,你听完定会赏我二两银钱!”
我不明所以,只能说道:“你念吧!”
小童小心翼翼地展开那页纸,摇头晃脑地念道:“一思如隔山,一念如望川,呃。”
“怎么不念了?”
“不,不知该咋办,请你向左看。”
这些的什么玩意?
“就这?”我听完以后,面目逐渐狰狞。
“就,就这。”小童被我吓得一哆嗦。
我从荷包里掏出三两银钱,对小童说道:“你给你那位大哥哥说,他的信不值二两,这三两银子,其中二两算作你的辛苦钱,剩下的让他多买几本书看。”
小童接过银钱,怕我反悔似的揣进小褂跑开了。
远处笑容浪荡的纨绔拼命向我招手,我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回了府。
这几日嫡母像是中了邪,没事就差下人送来一些补品。
山参、鹿茸这些平日里我见都见不到的东西,整整齐齐地码在桌上。
饶是账房的人嘴巴严,遇见了这种稀罕事也免不了多嘴,府里上下都传着夫人转了性,照顾起平日里瞧不上的庶女来。
其实不难理解,这些东西既是维护与我之间的关系,必要时也是我养胎的铁证。
我来者不拒,统统让膳房炖了去,每次给我母亲也送去一碗。
我回房时,刚好与嫡母撞个正着。
“流云呀,这是从那边送来的燕窝,品质绝佳,你尝尝。”嫡母满面笑容,却让我不寒而栗。
“女儿身体安好,还是姐姐的身体需多照顾。”
嫡母不由分说闯进了我的房间,把东西放在桌上,似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和嫡母说。”
嫡母的态度,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下人,谁见了我都比平时要恭敬几分。
事出反常比有妖。我知道,这对母女要出手了。
6
天气转凉,尚书府里阴云密布。
父亲从嫡母口中听到了苏韵的好事,气得当场掀了桌子。
嫡母哭得梨花带雨,不停为苏韵辩解:“老爷,韵儿知书达礼,又对人无防备之心,为了维护苏家的名声隐忍不发,如今事已至此,只能尽快想个出路!”
“出路,哪还有什么出路?许可安的舅舅是大将军,现在除了这档子事,苏家有个活路都不错了,还要什么出路!”
苏韵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嫡母把苏韵扶起来,又擦擦眼角的泪珠,委屈巴巴地说:“离韵儿大婚还有些时日,不如让韵儿生产,再给这可怜的娃儿找一位娘亲。”
父亲斩钉截铁地一口回绝:“这孩子,留不得!”
苏韵“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父亲,我发现怀胎时,母亲已差喜儿问过大夫,大夫说过了时机,这孩子怕是不留也得留了。”
“喜儿如今在何处?”
嫡母脑子转得飞快,应声道:“喜儿嫁的小斯是我同乡,我花了点心思打点,她那儿出不了岔子。”
“无论如何,这孩子身上都留着我苏家的血。”苏韵小声说。
父亲怒不可遏,抬手抽了苏韵一巴掌:“你还有脸说!”
嫡母心疼地看着苏韵,接着对父亲说:“我苏家的血脉,真交给旁人,我和韵儿总归是不放心。流云是做姨母的,定不会亏待了孩子。”
我嘴角一抽,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父亲并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叹了一口气道:“只能委屈流云了。不可让此事影响了韵儿和许将军的大婚。”
我:?
我甚至可以预想到几种结果,要不是和上一世一样孤独终老,要不就是离开苏家用不回来。即便苏韵肚中的胎儿遭遇什么意外,我也会成为众矢之的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这都不是我想要的。
小童依旧每天上午给我送来一簇木芙蓉。
纨绔每次都远远地看我,我也照单全收。
世事皆为难我,难得有人挂念,我不敢妄想与人相恋,当个乐子消遣也算是种慰藉。
他写的诗也越来越像样子了,感觉像是着呢用我的银子买了诗词歌赋来读。
我听小童念完,笑眯眯地递给他四两银子。
小童不解地看着我:“二小姐多付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不多不多。姐姐这儿有一首诗谣,你拿去和好友们唱着玩儿,多出的二两算是报酬。这是咱们的小秘密,不能告诉那位哥哥哦。”
我用手指向纨绔,小童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小童还是有些号召力的。
不出半个月功夫,京城里就传遍了这首诗谣。
一思如隔山,一年如望川。
唯愿长相守,流云亦可安。
小童再也没有出现过,偶尔出门也不见纨绔踪影。
我心里有些失落,却别无选择。
无心与人长相厮守,又何必误了他人。
纨绔自然听了这首诗谣,定会猜想知道我倾心于骠骑将军许可安。
旁人没见过纨绔写给我的几句歪诗,怕是更会浮想联翩。
既然要坏了名声,那就把这名声坏在该坏的人身上。
只是苦了这年纪轻轻的骠骑将军,没办法,我若想保全自身,难免会伤及无辜。
苏韵的肚子越来越瞒不住了。
依着父亲和嫡母安排,我不能再出府。
每日怀揣着一个小枕头在府里晃荡。
下人们看着我的眼神多了几分异样,我也不多做解释。
父亲倒是心思缜密,把我安排在了苏韵隔壁。
理由是“二小姐身体抱恙,夫人照顾起来方便。”
其实府里的下人都个顶个的聪明,你越是想遮掩着的事情,他们越是想看个明白。
大小姐染了风寒久病不愈,二小姐借着小童与他人书信传情,不知何时失了身子,产期将近。
父亲虽不明说,却将这种想法深深地扎在尚书府每个人的心里。
没有人明说,但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掌握了真相。
母亲心情烦闷,却别无他法,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我有心去安慰,却被母亲误解。
“母亲知道流云受了委屈,你莫要强忍,受不了了就到母亲床头哭一场。咱们母女命苦,如果有来生,母亲再不做小。”
命苦?我从来都不信命。
7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我在墙上生生开了个洞。
我与许可安私通的消息很快传进了尚书府,任凭母亲起誓作保,父亲依旧让我跪在他和嫡母面前。
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巧合,尤其是嫡母和苏韵。
“混账东西!你与许可安到底发生过什么?”
父亲怒目圆睁,我抬头直视他的目光,笑着说:“父亲当真要听?”
“孽子!该打!”
我站起身拍了拍两膝的尘土:“父亲忘了,流云有孕在身,经不起打。”
父亲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地仰倒在太师椅上。
“流云,你给我滚出去!你可以不满意我和你嫡姐,这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我笑了,他何时拿我当过亲生女儿呢?
既然苏韵硬要将腹中胎儿强加于我,我当然要充分利用这个“优势”。
苏韵依旧闭门不出,偶尔能听到她房里传来摔碎东西的声音。
我不能出府,闲着无聊,权当不花钱听个响。
入夜,嫡母和苏韵唯恐我听不到似的,指桑骂槐地说这家的小子为人轻浮,那家的小姐生性浪荡,干柴烈火,烧坏了家门口的牌匾。
府里人听着是说我,唯独我听着过瘾,怎么还会有人和自己的亲娘一起骂自己呢?
三更天了,母女俩终于消停。
我依稀能听到二人的鼾声。
屋外有布谷叫个不停,我睡不着觉,索性起身准备到院里坐坐。
刚一开门,就被一个蒙面人捂住了口鼻。
他身材中等,却力大无比。
我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乖乖跟着蒙面人退回房间。
“我松开,你若叫喊,立时结果了你的性命。”
我慌乱地连连点头。
蒙面人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抵在我的喉咙。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好。”
“你就是苏家二小姐?”
“是。”
“你可认识许可安?”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说话!”
“认得认得,许可安虎背熊腰,面似张飞。”
“你放屁!”
我愣了一下,你问话就问话,骂人做什么?
看我不作声,蒙面人接着问道:“你说与许可安有染,是何目的?”
我不清楚来人的底细,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我从未说过与他有染,都是坊间传言。”
“你腹中胎儿是谁的?”
“与你无关。”
“说!”
我本想将嫡姐的腌臜事和盘托出,可想到万一来人是我嫡母请的,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思索再三,我答道:“我错付于赶考的书生,只是那书生落榜,自知与我身份悬殊,黯然离京,我早就记不清他姓甚名谁了。”
蒙面人一句话也没说,可我感觉到了他眼里的怒火。
我心里一下清醒,来人应该是和那母女俩无关,兴许还与那骠骑将军有仇。
“与骠骑将军有婚约的是我嫡姐,你若想劫持人质,我给你带路!”
蒙面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抵在我喉咙的匕首被他收回腰间。
我长呼了一口气,轻声问道:“我们走吧?”
蒙面人白了我一眼,转身就要出门。
我紧跟在他的身后。
“滚回去睡觉!”
8
我等了一夜,终是没有听到什么杀人越货的动静,不免心生遗憾。
尽管父亲动用朝里的关系平息了关于我和许可安的流言,大将军还是亲自出面延迟了婚期。
这一点尚书府倒是挑不出来毛病,苏流云和许可安的流言传的沸沸扬扬,听说许可被禁足后耐不住性子,翻了墙前去面圣,自己请缨到蜀地平叛。
苏韵得到消息后,每天以泪洗面。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韵的产期终于到了。
嫡母花重金请了产婆,每日在我房间候着。
“老娘姨,快,快来!”
伏在桌子上休息的产婆听到了嫡母的声音,赶紧起身去了苏韵房间。
我眼睁睁地看着两位老妇人掺着面色苍白的苏韵进了我的房门。
“还不快腾地方!”嫡母看我还在床榻上躺着,怒气冲冲地说。
我把床榻让给苏韵,自己在一旁站着。
苏韵紧咬着小帕,用尽全身力气生产。
奈何近日心绪杂乱,难产了。
“快去叫大夫!”特殊情况,房间里产婆最大,一句话喊得嫡母哆嗦起来。
嫡母遣了身边的婢女去请大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婢女回来复命:“济世堂的学徒说师傅们都有要紧的病人,我自作主张许了三倍的诊金也没请来。再远就要去北城门附近了,我怕您着急,先回来禀报。”
嫡母一脚把婢女踹翻:“混账东西,还不快去!”
贴身婢女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离开时眼里满是恨意。
苏韵的孩子最终也没有保住。
托苏韵的福,我只能每日在府里喝着参汤度日,面目憔悴的苏韵却要强打精神做些女红。
当然,这些也只是做个府里的下人们看。
毕竟孩子都没了,苏家二小姐也就没必要再背未出阁就怀胎的锅。
这世上,时间就是良药。
这味药,好到能让所有的流言不攻自破。
大将军来府上时,父亲特意让我和苏韵同时露面请安,大将军神情恍惚,满脸歉意。
这两个女儿都活生生地在你面前站着,谁敢说我苏尚书的孩子不知自爱,身怀六甲?
可恨那许可安,请大将军再送一份聘礼,说是人言可畏,待两个月后回京,需纳了苏二小姐为妾,以堵悠悠之口。
母亲偷偷抹眼泪,我却觉得这样也好,毕竟能离苏韵近一些。
苏韵虽然还未过门,却像她母亲一样有了当家主母的气势,在尚书府里说一不二。
她让下人把我的东西搬到了略显偏僻的杂院,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偶尔会想起守在尚书府外的纨绔,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又何尝不想有一段姻缘。
只可惜,我只能到将军府,做妾。
我只道来日方长,复仇要紧。
那一天,苏韵乘着八抬大轿风光出嫁,嫡母准备的嫁妆不计其数。
我坐着小轿到了将军府偏门,只有一名管事的嬷嬷来迎。
我听将军府人声鼎沸,却还是蒙着红盖头独自等了一夜。
想必那许可安是在苏韵的房中,忘了我的存在。
陪嫁的婢女说小姐等了一夜,先用了膳吧。
我不吱声,刚进门就坏了规矩,岂不是给苏韵这个当家主母留了把柄。
又是一天过去,我体力不支,倒在了床榻之上。
醒来时,我的盖头已被揭去,一个熟悉的背影坐在厅里。
“我若一直不来,你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
我认得这个声音。
“许将军要看我饿死,我也别无他法。”
“你和那书生寻欢时,可不似如今这般守规矩。”
许可安没有回头,我却像是能看见他脸上的冷笑。
“那日的蒙面人,也是你?”
“是我。”
许可安临走前看了我一眼,一如尚书府外的纨绔。
“苏流云,等你知错了,来找我。”
我脸上泛起一丝苦涩,上赶的买卖不是买卖,求来的感情就是感情了么?
“请许将军休了我。”
原本我是要在许可安的府里和苏韵争个高低的,可是如今知道那个人就是许可安,我却想逃出将军府。
“我求了舅舅多少次,他才答应我再到尚书府送去聘礼,你让我休了你?妄想!”许可安停下脚步,冷冷说道。
“可是你本应该娶的,只有苏韵一人。”
“可是我遇见了你!”
许可安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冷笑一声:“你可知我为何请缨赴蜀?”我摇了摇头:“不知。”
“明日,便让你看个明白。”
我低头行礼,再抬头时他已不见踪影。
苏韵从我门前路过,似是不经意地对随行的婢女说道:“流云夫人入府前坏了将军名声,将军宅心仁厚,许她明日在祠堂思过,她是我庶妹,说起来我也有管教不严之过,你莫忘了提醒我过去。”
说完得意洋洋地瞥了我一眼。
这个眼神我从小看到大:苏流云,你拿什么和我斗?
9
我到祠堂时,许可安和苏韵已然站定。
“苏流云,你可知错?”
“我何错之有?”
苏韵怒目圆睁,冲我说道:“编造流言坏了将军名声,还不是错?”
许可安皱了皱眉:“流云夫人没有编造流言。”
“什么?!”苏韵一手拉着许可安的小臂,一手指着我,“这可是千真万确啊!这件事苏府上下全都知道!”
许可安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你自己说。”
见我没有反应,苏韵气愤地说了声:“该打!”
“将军,已经张生带回!”
许可安揉揉太阳穴:“带上来吧。”
我眼看着嫡姐的面色由晴转阴,心里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待到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衫书生被押解而来,苏韵的身体都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流云,你可认得他?”许可安语气不咸不淡。
我看看张生,张生看看我,我看看许可安,许可安再看看我。
“这个,真不认得。”
说话间,张生的眼睛瞟见了苏韵,整个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韵儿,救我!”
我用无辜的眼神看着许可安,委屈巴巴地说:“将军,我何错之有啊?”
那天夜里,许可安到了我的房间。
这个许将军虽然面容清秀,在床榻之上倒像极了猛张飞。
一番云雨之后,我抚摸着他厚实的胸膛。
“你去蜀地,是为了替我寻个公道啊?”
“我是准备宰了那小子。”
“那怎么把人带回来了?”
“我总不能当着他的家眷就把人屠了。”
“他已经婚配了?”
“孩子都能念四书了。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谁知道你是不是我嫡母派来的杀手。”
许可安轻轻点了点头:“你这么聪明,倒是应该做将军夫人。”
我来不及答复,嘴巴已经被许可安的双唇堵住。
礼部尚书苏远山,因贪墨入狱,苏韵品行不端,如将军府三日被休。
朱雀街上,一群幼童手拉手唱着:“一思如隔山,一念如望川。唯愿长相守,流云亦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