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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当朝五公主。
意外失明三月后,突然恢复了视力。
却发现我活泼俏丽的侍女,变成了皮肉糜烂,眼神麻木的模样。
奶嬷嬷温柔和善的面容被一道骇人的刀疤斜着贯穿。
我害怕地跑向最爱我的侍卫阿照。
他脸色一下变得阴沉,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公主,您能看见了?”
……
01
失明三月,
我终于重新得见光明。
梨花木雕床,软烟纱垂珠帐。
门口是春芽坐在小凳上的背影。
这丫头,恐怕一边抱着针线篮子,一边想着顺福楼的肘子呢。
等会儿要好好捏捏她圆嘟嘟的小胖脸。
我睁大眼睛,贪婪地看着公主府熟悉的陈设。
撑手坐起来,欢欣地喊:
“春芽!春芽!”
这时,我才发现手中竟捏着张纸条。
将其展开,露出一行朱红的字:“不要让人知道你看得见!”
窗外惊雷炸响,
噼里啪啦的雨珠砸落在砖瓦上。
“公主您醒了,可要伺候您更衣?”春芽挂起珠帐。
我扭头,一张皮肉糜烂、眼眶凹陷的脸撞进眼中。
“啊!”
我满面惊恐,尖叫着往后退。
“公主怎么了?”
王嬷嬷听到我的叫声,也跟着进来。
只见她和善的面容被一道恐怖的刀疤斜着贯穿,表情一动,那狰狞的疤痕也跟着移动。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我颤抖着缩在床角。
“应该是刚刚那个雷吓到了。”春芽说,脸上皮肉却丝毫不动。
我哆嗦着张了张嘴,想到纸条上的话。
停住。
又一道惊雷炸开。
心脏狂跳,我装作仍看不见的样子,用被子遮掩着将纸条塞进袖中道,
“打雷,我害怕。”
“别怕别怕啊,我和王嬷嬷守着您呢。”春芽温声说着,俯身来拍我的背。
她的脸实在太过骇人,我下意识身子一偏,躲开她的手。
霎时,春芽麻木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
02
我头皮发麻。
不敢轻举妄动,低着头,慢慢挪下床。
“阿照呢?”我小心地问。
阿照虽然只是个侍卫,却是我见过最好看,最聪明的人。
以前我听得糊里糊涂的功课,他在上书房门口听一遍就能全部听懂。
二公主纳兰雪为了报复我,诬陷春芽偷东西,要将她打死。也是阿照找出证据,救了人,还让纳兰雪被关了禁闭。
如果是阿照,他肯定能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甚至怀疑,那纸条会不会就是他留的?
“公主,您这记性,今天先生又不休沐,徐侍卫自然是去学宫了上课了。”
“臭丫头,公主也是你编排的。”赵嬷嬷笑骂着。
“嘻嘻,公主,您都不知道,听说王大人又被夫人半夜赶出家门了,这回被子枕头都扔了出去……”
春芽扶着我,和王嬷嬷一起为我更衣梳妆。
闭上眼,只听着声音。
春芽就还是那个从小跟在我身边的活泼丫头,肉肉的脸蛋,弯着眼,跟我说着京城的各种八卦。
王嬷嬷不时佯怒着骂她,说我就是太惯着这臭丫头了。
一旦睁开眼,
所有温馨便会如泡影般散去……
只有两个面目可怖、毫无表情的人在说着话。
诡异得叫人毛骨悚然。
阿照,你快回来吧!
我好害怕。
外面的雨下得非常大,
我不顾阻挠叫人将摇椅搬到廊下,看着雨幕,凝重地期盼着。
终于,到了下午,阿照撑着伞,提着书匣从雨幕中走来。
“阿照!”
我大声叫他,仿佛看到了救星。
阿照还是和我记忆中一样好看,身姿挺拔,面冠如玉,没有什么狰狞恐怖的疤痕。
我提着的心稍微放下。
他的脸色却一下变得阴沉,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公主,您能看见了?”
03
雨幕遮得天灰蒙蒙的。
风卷着浓重的水汽,吹过檐廊,掠过我的脖子。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一刻的阿照。
陌生得让我害怕。
【不要让人知道你看得见。】
想到纸条上的字,我本能地将目光涣散。
在空中抓了两下,才抓住他的手。
说,“我老远就听到那边雨打在伞上的声音,这个时间,一准儿就是你。”
他又仔细看了看我,温柔地笑着扶我进去,“今天下着雨,怪凉的,跑外面来容易染风寒。”
“不听不听,阿照念经。”我像往常一样轻松地说着,笼在袖子里的那只手指甲却紧紧掐在了手心——
桌子底下钻出了一条蛇,正吐着信子无声地朝我这边爬来。
阿照却像是没发现一样,对我说着,“吃饭吃饭,今天给您做顺福楼的肘子怎么样?”
顺福楼的肘子是京城的一绝,香气四溢,软糯不腻。
以前我难得出宫,吃了一次就惦记得厉害,可惜御厨做不出来。
阿照什么也没说,闷在小厨房里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就吃到了和顺福楼一模一样的肘子,他的手却被烫了好几个泡。
那时候,我就好喜欢阿照啊。
“阿照真好。”我开心地笑着,手却快掐出血来。
直到那条蛇擦着我的裙边而过,向门外爬去。
04
“母后,我怕鬼。”
小时候,宫里闹鬼,一个有孕的妃嫔被吓得流产,另一个同行的妃嫔被吓疯。
我怕得要命,每晚睡不着,就去赖在母后那里。
母后抱着我说,“曦儿,你记住,这宫里啊没有鬼,只有比鬼更可怕的人。”
后来,赵太后病逝,父皇逐渐拿回朝政权利,赵贵妃做的恶事被一件件翻出来。
人们才知道,所谓的鬼,都是她宫里的人扮的。
这世上,没有鬼。
阿照、春芽和王嬷嬷的手都是温热的,他们都是人。
我空洞的目光扫过屋里的每个人。
那现在,又是谁在捣鬼呢?
“我想父皇母后了,明日进宫转转。”吃饭时,我随口说。
阿照为我盛汤的动作一顿。
春芽和王嬷嬷也猛地抬头,紧张地看着我。
短暂安静后。
阿照笑着问道,“前天陛下和娘娘不是才来看过您吗?”
是啊,从我三个月前骑马摔伤了脑袋,失明之后。
父皇母后就经常抽空来看我。
前天来的时候,父皇还考教了阿照的学问。
说他没辜负我为他求来的读书机会。
凭他的能力,下月科举至少能中个探花。
可是。
他们来看到的公主府,和我现在看到的。
一样吗?
“我还想去捏捏皇弟的小胖脸呢,好几个月没见,小家伙不知道长高多少了。”
我接过阿照递来的汤,小口喝着,盘算着他们会想什么办法阻拦我。
却见他神色轻松,“那正好,明早我先跟着马车送您到宫门口,再去学宫上课。”
“好啊。”我垂眸,遮住眼中的惊异。
晚膳过后便该喝药了。
这三个月来,为了能治好眼睛,我喝了无数碗苦药。
“老远就闻到了这味儿,天天喝也不见好。”我捂着鼻子嫌弃道。
“良药苦口,给您准备了梅子,喝完药就含一颗。”
阿照从怀中拿出一小包药粉,倒入药碗中搅匀。
我身体不自觉绷紧。
之前可从没听他们提起过,我的药碗中还要放别的药粉。
而春芽和王嬷嬷的样子,却好像早已习惯。
“来,公主,喝药。”阿照将药碗递到我嘴边。
他温柔笑着,好看的桃花眼中蕴着和以往一般无二的爱意。
一瞬间,我脑海里闪过各种办法,失手打翻、闹脾气不喝、喝了再吐掉……
最后,我缓缓张开嘴,大口地将整碗药喝完。
“快快快,梅子拿来。”
含着梅子,我仰头大口喘着气,鬓边的冷汗顺着头发流下。
就算是打翻了又如何,以我如今的处境,他们大可将我迷晕后再把药灌进去。
等明天进宫。
有了父皇母后的支持,我便要将一切弄个清楚明白。
05
第二日醒来。
窗外日头高悬。
我居然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慌忙摸了一下袖子,里面的那张纸条竟然不见了!
王嬷嬷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公主,徐侍卫走时您还在熟睡,也不忍叫醒您,说您不如好好休息,明日再陪您进宫。”
我咬牙,冷声道,“更衣吧,没有他同路,本宫也能进宫。”
王嬷嬷没再多说什么。
梳妆时,春芽今天罕见地没有说外面的故事,而是呆呆地看着我,冷不丁冒出一句。
“要是公主您现在能看见就好了。”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王嬷嬷急忙拍了她一下,拿过她手中的梳子,接替她替我梳头。
春芽此刻也不知怎么,瘦到凹陷的眼眶里蓄满泪水,扑簌簌滚落下。
她张着嘴巴,无声地痛哭着。
明明好像已经痛到极点,委屈到极点,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我眼眶有些酸涩。
在我看不见的那些时候,她也是这样哭的吗?
“嬷嬷,我想吃糖葫芦了,叫人给我拿两根来。”我吩咐道。
以前赵贵妃势大,我总是被纳兰雪欺负,春芽跟着我没少挨打。
每次被打得眼泪吧差时,只要有一串糖葫芦,她就能开心得什么都忘了。
“春芽,手给我。”我把一根糖葫芦放到她面前,“快吃,你以前说的,吃糖葫芦最开心了。”
王嬷嬷擦了擦眼角,拍着她的肩膀,“去把公主最喜欢的那件宫装拿来。”
……
“收拾好了,准备进宫吧。”我不容拒绝地说。
这时,门外传来父皇响亮的声音。
“曦儿,身体可好些了?”
“罗丞相那个老家伙三天没上朝,听说病得不行了,朕今日就去看了看,顺道和你母后来看看你。”
说话间,二人已经进了门,透过苏绣的屏风看到两道人影。
“父皇!”
我惊喜地站起来,往外跑去,慌乱间踩到宫装裙摆。
“嘭!”
屏风倒下,我重重摔在地上。
“公主!”王嬷嬷和春芽赶紧将我扶起。
“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这么毛躁。”父皇的声音心疼地骂道。
“曦儿,没摔疼吧,赶紧叫个太医来瞧瞧。”母后的声音关切道。
我却僵直了身体,浑身的血液却仿佛凝住。
眼前这两个人,穿着龙袍和凤袍。
一模一样的声音,
却根本不是我的父皇母后!
08
巨大的绝望将我包裹。
我就好像回到了十二岁的冬天。
纳兰雪把我推下冰冷的荷花池。
我在里面挣扎、沉浮,好像下一刻就会溺死在池中。
是阿照赶过来,他不会游泳,便用衣服将一块大石头捆在身上跳下池中。
沉到池底,劲瘦却有力手托着我的腿。
一步一步将我送到岸边。
那次他差点没了命。
我哭着问他为什么那么傻,他说:“我那时没想那么多,只想让您好好活着。”
而现在,本应在学宫读书的阿照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不发一言。
静静地看着这里。
心里吊着的某根弦彻底断裂。
我抱着头,崩溃大哭。
“曦儿,你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告诉母后。”穿着凤袍的女人上前抱住我,手掌轻轻在我后背顺着,语气和动作,都跟以前母后安慰我时一样。
这凤袍也是真的。
那特殊的印染方式和针法绣工,除了内宫制衣局,别的地方根本仿不出来。
我浑身发软,仿佛是一只被大网兜住的猎物,只等着猎人收网。
“我害怕,父皇,母后,曦儿好害怕。”
“你怕什么?”穿着龙袍的男人也走过来。
“我好怕自己再也看不见了,我怕黑,怕打雷,怕在我看不见的时候有虫子咬我。”我满面泪痕,哭得不能自已。
小时候我害怕打雷,哭着去找父皇母后,母后会把我抱在怀里,父皇会给我讲故事,哄我睡着。
可现在,我最害怕的是我可能没有父母了……
“咻!”
一支利箭飞来,射入屋内。
“有刺客!”
外面杀声顿起。
同时,屋顶陡然塌下一个大洞,几个黑衣人从上面鱼贯而入,手上冰刃闪着寒光。
阿照提剑上前与他们缠斗在一起。
“公主小心!”
春芽和王嬷嬷连忙架着我的胳膊把我往里拖。
那一男一女被吓得脸色惨白,一个躲到桌下,一个滚进了床底。
“杀!”
“今日必杀窃国狗贼!”
黑衣人越来越多。
另一批穿着黑色劲装的人也从屋外破窗而入,将黑衣杀手拦下。
阿照压力顿时一松,便退向我这边,将我护在身后。
为首的黑衣人红着眼,拼着不要命的打法,杀向这边。
“狗贼!今日誓杀你以报皇恩!”
他并不是阿照的对手,不过几招便出现败相。
他浑身挂伤,瞪着眼睛看向我,愤怒大吼,“公主,你清醒一点,在你身前的……”
“噗!”
长剑入喉,阿照以手臂中了一刀的代价,迅速将他杀死。
遮面的黑巾被长剑往下带了一截,露出半张脸来。
这人我认识。
是皇宫内卫副统领,邱允。
我瘫软在地,灵魂仿佛在向无边黑暗坠去。
大量脚步声接近,一队士兵赶来,很快将群龙无首的黑衣人解决殆尽。
“陛下,微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一个穿着内卫统领制服的陌生男人疾步而来。
我看见。
他跪的。
是阿照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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