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成为会讲故事的人？

店里烤鸭子的师傅是个北方老太太。

手艺绝顶。

六十多了，总是弓着个腰，脾气还不太好。

但你要是夸她鸭子烤得很好吃的话，她就会笑盈盈的看着你：

好吃在哪里？

真心无语。

你想，能舔个逼脸来后厨蹭这一片两片鸭肉的人，不是跑菜的就是打荷的，又不是什么专业厨师，谁TM知道这好吃的背后究竟是为什么？

大部分的人都会被这一句问得噎住。

我不一样，家里有传承，我妈是厨师，还开过饭店，所以，对美食有一定认知。

于是在别人还在尴尬的时候，我淡然开口：

这鸭子好吃就好吃在——特别有鸭味。

……

老太额头青筋暴起，捏着刀看着我双眼冒火。

我眼见形势不妙，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跑慢两步估计老太得片了我。

……

每天早上，老太都要骂街。

声音大还有穿透力。

骂鸭子，说鸭子这不好那不好，有次甚至说有只鸭子死得不是特别瞑目。

骂大葱，说葱产地不对，口味不好，发育不良。

骂大酱……

骂黄瓜……

骂煤气……

你没听错，老太骂煤气，说煤气没有香味。

老板低着头，不敢多话。

烤鸭已成为我们店里的招牌菜。

有北京来上海玩的游客，吃完后非常惊讶，非要来后厨看看老太。

北京客人很谦虚：老人家，你是哪里人啊。

老太一脸的淡定：河北。

……

生意好了以后老板问老太能不能在烤鸭子的同时顺带也烤点鸡。

老太看老板的眼神里全是看智障般的同情。

于是老板从市场，客人，经营的不同角度，最后在加两千块钱的工资后，老太开始烤鸡。

……

自从老太开始烤鸡后，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现在每天早上老太骂完鸭子后开始骂鸡。

整个饭店鸡飞鸭跳的。

……

烤鸭的生意依旧火爆，甚至到了需要预约的程度。

鸡却没人点。

没道理，没人性。

鸡烤出来样子还是很诱人的。

客人就是不爱点这道菜。

最后，老太烤出来的鸡全给大伙当员工餐了。

老板无奈，只能把这道烤鸡停了。

我吃过，味道还是不错的，但比起鸭子来差远了。

……

工资涨了，烤鸡却没人买，老板怎么肯吃亏。

涨上去的工资也不可能再降下来。

于是，老板一到中午就找老太聊人生。

比如，你信耶稣吗？

……

老太不搭理老板，我自心中定海针，任凭风浪起青平。

三天后，老板问老太，那么多片皮鸭的鸭架，放在冰箱也是浪费，想办法处理一下啊。

老太没办法，十元一个放在楼下卖。

大店的鸭架，很受周边居民的欢迎。

老太自己却是气得三尸炸雷。

明明中午可以休息的，被老板整过来卖鸭架。

这算哪门子事啊。

心情不好，对来买鸭架的顾客态度就很恶劣。

爱买买，不买走。

有顾客问，这东西买回去怎么吃。

老太扭头：切成小块，放葱姜蒜爆炒后可以喂狗。

……

一次卖完，我去帮忙收拾，老太神神秘秘的和我说，其实这鸭架，最好用来烧烤，很香的，但这边没人懂怎么弄。

……

就这样坚持了两周后，老太受不了，和老板谈判，答应除了烤鸭新增一个叉烧和蜜汁腊排。

老板乐了。

试菜那天后厨一帮小朋友眼睛都看直了。

那嗤嗤的热气，那红亮诱人的色泽，都反光了。

你都不用尝，光看就知道肯定非常好吃。

那油脂带果糖的香味感动得大伙眼泪顺嘴角哗哗的流。

果然，一周后，腊排和叉烧也需要预定了。

老板笑得眉飞色舞。

……

某次中午休息的时候，有人问老太，我们这的烤鸭比全聚德的怎么样？

老太笑得前仰后合，问大家会去城隍庙吃小笼包吗？

一个菜，好吃不好吃，看的是做菜的人，不是地名。

说完这句，老太还补了一句，她以前在北京就吃过一个安徽人做的生煎，味道比城隍庙那里的强一百倍。

有人还问，老太怎么不收个徒弟。

老太说，现在没有真东西了，教了也没用。

大家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老太说的什么意思。

我只是短期打工，没几天就走了。

直到今天，看见这个问题才又想起她。

对了，老太的老公是船员，一年回来一次，儿子大学在上海毕业，工作分配到了当地，老太也就过来了。

老太早就退休了，之所以工作是为了帮助儿子还房贷。

据说，老太以前在北京很大的店呆过，她师傅就是烤鸭子的，她负责剥葱，七年，一级葱师。

呵呵，有趣。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