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出国留学是什么体验？

7萬元人民幣，這是我踏上日本留學之路時的全部啟動資金。

如今，約一年半過去了，我依然在這個陌生的國家努力生存，沒有餓死，沒有負債，沒有成為家裡人的負擔，生活也算是穩定下來了。

——多圖預警，土豪隨意——

時間過得太快了，一眨眼2024都快結束了，來日本已經一年半有餘了，這一年半發生的事情太多。

想在2024結束之前，以這個問題為契機簡單地記錄一下自己來日本之後一年半的生活。

如果你在國內猶豫是否要來日本，在日本迷茫自己要升學還是找工作。我希望我的經歷，能為你的選擇增添一些啟發，或者是勇氣？

——來日本之前——

我可能需要先從我來日本之前的一些事情說起T_T……

——在日企——

去日本留學之前，我其實一直猶豫不決。沒錢、可能沒必要、不想離開家、不想離開父母……這些原因讓我無法下定決心。

但另一方面，我也希望能提升自己的學歷，覺得如果學歷高一點，爸爸可能會開心些。

而且我自己從初中時期就對日本抱有興趣，曾經想過「要是能在日本生活一段時間試試看就好了」。

在這樣的矛盾中，我猶豫了很久，既沒放棄留學的想法，也遲遲無法真正下定決心。

大學畢業後，我進了一家深圳的日企工作，月薪雖然不算高，但作為一家守法的外企，公司還是能給員工留出一定的業餘時間。

如果再利用業餘時間努力一些，每月還能賺一些外快，而且855，工作強度對我而言簡直小兒科。（題外話一句，公司甚至還有暑假⋯⋯）

然而，那段時間的新聞中已經頻頻傳出外資企業撤離中國的消息。雖然我所在的日企在深圳福田經營了二十多年，看上去很穩定（公司裡也確實有不少工齡超過20年的員工），但疫情前後的大環境變化讓我意識到，不能再依賴慣性思維。即便企業經營了20多年，面對突變的局勢，企業會撤的時候就會撤的，這讓我感到一定的危機感。

更讓我焦慮的，是日企內部那種一潭死水的氛圍。我入職第一天就感受到了這種僵化。工作本身也沒法讓我學到多少東西，而這家企業的職業發展上限更是清晰可見：十幾二十年的努力頂多也就那樣了。

我非常害怕自己在這裡混了四五年後，依然一事無成，一輩子困在日企的圈子裡。

事實上，我的很多同事也是如此，他們跳槽來跳槽去，還是在日企圈子裡面跳槽而已，因為離開了這個圈子後，他們幾乎失去了任何競爭力。

這才讓我覺得可怕。

一位畫了十年的畫師或是一位從醫十年的醫生，經過十年後都會有顯著的成長。而在日企待了十年，你仍然是原來那個剛入職沒多久的自己。

工資雖然每年都會漲兩次，但那一點漲幅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最重要的是，我對這份工作既沒有熱情，也沒有成就感，對公司也毫無歸屬感。

當時隱隱約約就想跳槽，換行業，但覺得以自己的能力很難實現，也想過到日本讀研來提升自己。

然而，奧密克戎出現了，那一年的事我也不贅述了，畢竟絕大部分城市的管理比深圳還變態。

那時，我連廣東都很難出去，更別說辦護照出國了。

——逃離日企——

後來，公司搬遷到離我家很遠的地方，我藉此機會辭職了。

之後靠親戚的介紹，艱難地轉行進入了一個完全不熟悉的金融行業，從實習生開始做起。那一年真的非常苦，也非常累。

我什麼都不懂，身邊的同事又都是行業大佬。只能每天晚上回家瘋狂補基礎知識，從最基本的證券從業資格、基金從業資格等各種雜七雜八的證書考起。

雖然當時還不確定自己的職業目標，但慢慢地，我發現自己對經濟越來越感興趣了，我還發現我好像很喜歡聽大佬們聊經濟⋯⋯

但是要和這些大佬們工作也好聊天也好，現在自己都學歷也知識都還遠遠不夠。

這些都堅定了我讀研的決心。（至於為何不在國內讀研，單純就是不喜歡）

如果去日本讀研，我希望能往經濟和金融相關的領域靠近。

後來，我拿到了證券從業資格，我就先在一個小券商的營業部找了份正式工作。

當時，我一邊在親戚工作的機構做實習，一邊在另一家券商的營業部掛名做正式員工。

營業部那邊其實我經常不去上班，為了避開考勤問題就申請自己外出跑業務（其實沒跑），偶爾抓幾個同學和朋友爆點業績，假裝自己很努力，其實我只是在擠牙膏⋯⋯

假如說有10個同學可以幫忙，我就不一下子在短時間內把10個同學的業績都爆了，分批次一點一點來。

每週都能拿出點東西，讓老總覺得我在幹活。

——準備留學——

同時，我也開始一邊了解日本留學的相關事宜。

心中有許多顧慮：自己工作了一年多，也就存了幾萬元，離開日企後收入更少。如果真的去了日本，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更別提能不能考上理想的學校了。

可能是因為覺得這樣亂七八糟的生活無法繼續下去，再拖下去，自己就會變老，爸媽也會變老。

害怕自己拖得太久，最終咬咬牙，不再管錢夠不夠用了，心想「到時候逼一逼自己就好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於是，諮詢一個在知乎的中介後，我覺得最終決定在2023年4月去日本的語校。

來日本之前的那段時間也特別艱難。雖然我支持一步一步放鬆對疫情的管控，但那時的急轉彎確實讓人精疲力竭。

周圍的人一批批病倒，我也為了照顧家中年長的長輩耗盡了心力，身心俱疲。這些經歷大家可能都感同身受，這裡就不多說了。

說來好笑，我本來打算在出國前好好學點考研的專業知識。

結果某家中介給我推薦了一所語言學校，還說「我們有經濟學課程」。

我一聽，覺得那就到日本再專心啃專業知識好了。

結果到了後來才發現，這完全是一場誤會。他說的「我們」其實是指他們合作的私塾，而當時我們一直在聊語校的事，他突然冒出一句「我們」，讓我以為是語校自帶的課程。

至於他是故意的還是說話本來就模糊，我也不清楚。這個中介在知乎活躍了很多年，到現在還是挺有名的。

我相信他的專業能力，但估計做到他那個程度，已經沒什麼精力和耐心細心對待每個人了，最後還是得靠自己。

——前往日本——

在疫情剛放開的那段混亂時期，我和整個社會一樣，處於一片迷茫和慌亂之中。

在這種狀態下，我離開了家，開始了我的留學生活。

出發去日本的前兩天，還在為核酸報告忙得焦頭爛額。當時要找檢測點開報告才能入境日本，報告的有效期只有三天，得精確計算時間，真的很折騰。

辦簽證也花了不少時間，總之，整個出國的過程手忙腳亂。

那天下午，我提前去了香港，準備搭第二天早上上午飛往日本的航班。因為剛通關沒多久，口岸的人並不多。

得了新冠沒多久的94歲（1929年生）的爺爺，也越來越虛弱了，要離開家的那天，我站在家門口，我忍不住想：以後是不是再也見不到爺爺了？交完語校學費後，我的存款所剩無幾。在日本能順利找到打工嗎？生活成本會不會太高？我能活下去嗎？能順利上岸嗎？……滿腦子都是擔憂和不安。

總之，帶著極大的不安與不捨，我離開了大陸。先到香港（途中還鬧了個大烏龍，因為不習慣用行李箱，下車時居然忘了拿行李箱！

更倒楣的是，我沒換港幣，搭不了的士，又聯繫不上大巴司機，加上時間緊迫，在香港真的經歷了一場大冒險 T_T 後面遇見個香港路人大叔，人很好，給了我500港幣，還帶我去的士站打的）。

然後準備飛向日本了。

很早以前就一直想來日本看看，終於有機會了……

澀谷、新宿，還有那些在ACG作品中耳熟能詳的東京地名，對我來說，東京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由於平時就喜歡薅羊毛，這次香港飛東京也薅了羊毛。通過信用卡的福利，我在香港機場的貴賓廳，可以隨便休息、隨便吃自助餐，還花了520人民幣買到福岡的商務艙機票，再從福岡轉機到東京。

人生第一次進貴賓廳、第一次搭商務艙，結果根本沒辦法好好享受，因為前一天晚上緊張得過度，幾乎只睡了一個小時。

以前想像過，等有錢有時間了，我要帶著興奮與期待，好好地在日本的各個地方聖地巡禮一番，然後狠狠體驗一把日本當地的人文風情。現在，終於有機會來日本了，我卻緊張得不行。畢竟這不是旅行，是自己一個人出國去打拼。

落地福岡時，看見日本的風景和滿街的日語，沒有一絲興奮或期待，反而只有深深的恐懼和想快點回家的念頭。

剛到日本的晚上也發生了不少事，手機沒信號（中國移動開得早沒給我全球通，我一直以為是手機在港澳能用的話在外國也能用），沒提前定酒店（當晚下雨，我以為隨便找個地方就有房間，結果到處滿房），身上沒有換日元，唯一的日元是國泰航空把我的行李箱輪胎搞爆了賠了我3k日元（其中買交通卡花了我1500左右），因為前一日只睡了一小時，身體已疲憊不堪⋯⋯

那天還下著大雨⋯⋯總之，開局就有點像地獄模式。

後面也是想盡各種穩定下來，在朋友的幫忙下，成功用信用卡刷了個酒店住了進去。在酒店隨便洗了下澡，我就睡了……當然也不是立刻就睡了，整個精神一直很緊繃，等了不知多久才終於入睡。

第二日一起床聽見酒店外面有幾個人在用日語聊天，當時我有點不敢接受我人真的在日本……然後一陣恐懼感湧上心頭，只想快點回家。（聽起來很好笑但是是真的）

由於酒店比較貴，語言學校的宿舍週末沒人接待，所以我週末得自己找其他地方先住著。第二日早上急急忙忙想辦法用Airbnb訂了個民宿，才稍微舒了口氣。= =（在國內隨便一個美團和大眾點評就可以解決的事，到了日本就變得很難，連日本人普遍用甚麼軟件訂房都得查）

因為還沒裝Google導航（我不是iPhone用戶），只能一路問人找路。不過沒有導航也還好，感覺只是回到了10年前的生活方式而已。

後來，總算順利抵達了位於千川的一間民宿。那是一個小而精緻的一戶建，和我想像中的日本完全一樣。

剛到東京後的第一個週末，我也沒想好去哪，星期六總之先去了新宿，澀谷，想著週末去一些著名的地方看看，後面就靜心備考。

雖然備考的未來對我來說依然是一片黑暗，但就算如此，走在那些耳熟能詳的地方，還是能感受到一絲絲開心與興奮。

「原來日本是這樣的啊⋯⋯」

和深圳、廣州這些街邊種滿樹的城市不同，在東京的街道上可以一眼望到很遠的地方。走過那些大街小巷，五顏六色且充滿設計感的燈牌掛滿了每個角落，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但現實還是要面對的，身上沒有多少現金，車站的工作人員告訴我，Pasmo卡無法用信用卡充值，這讓我沒多少現金的我必須精打細算。

如果自己一個不小心去太多地方了，就沒法搭車回民宿。

在澀谷閒逛時，偶然看到很有名的目黑川站離澀谷很近。

目黑川因為河兩岸的櫻花而聞名。我搭了地鐵過去，但由於超出了預算，出站的話我可能就回不去民宿了哈哈，最後並沒有出站，只是在月台上遠遠地欣賞了一下櫻花。

不知運氣是好是壞，剛來東京的時候東京遍地都是櫻花，但是我真的沒有甚麼心情去欣賞。

心情複雜，內心的不安始終揮之不去，因為這不是短暫的旅行，過陣子就可以回到溫暖的家，而是要一個人在這樣陌生的地方獨自生存下去⋯⋯

除了對備考的不安之外，就是剛才提到的物價了。

我給自己定了一個規矩：每餐控制在15人民幣（約300日元）以下，不能多吃。

這是逼自己去思考如何用300日元吃飽。當然，我並不是完全身無分文。交完語言學校的學費後還有一些剩餘，加點預算吃飯也可以，但因為對日本的物價和生活成本不了解，也不確定自己能否順利找到打工，未來的收入和支出都是未知數，所以當時只能硬逼自己壓縮消費，感覺順著性子去消費的話是不可持續的。

第一天中午，我在便利店買了飯糰，約100日元一個。吃完後一開始不餓，但沒走幾步又餓了。

我想起中午剛到民宿時，接待我的工作人員（看起來是高中生，真的超級矮，1米4幾？）提的百圓店。

跟她聊了一下我昨晚剛到日本，並且是打算來日本讀研什麼的⋯⋯我們聊了挺多的，她提到我要買性價比高的東西的話要去百圓店。

於是晚上從目黑川回民宿時，我就在車站附近找了一家百圓店，買了100日元的杯麵，再去便利店買了飯糰，靠碳水充飢。

第二天，我去秋葉原逛了一天（還遇見三個男的過來跟我聊動畫，聊著聊著發現這群人是邪教團體的），後面在民宿附近的便利店發現了昨晚沒見到的可樂餅，也是大約100日元一個。我買了飯糰+可樂餅。

我一開始看見可樂餅時還以為是肉餅，大約100日元一個以為很良心，結果只是薯餅裡面混點點肉沫。牛肉味我真的吃不出來。

在秋葉原逛了沒多久就又餓了，於是晚上稍微加了點預算到350日元，買了個257日元的三文治和一個可樂餅。

結果，三文治裡的「肉餅」居然也是薯餅，感覺又被騙了……！！在國內真的沒見過這樣的三文治。

——正式開始留學生活——

——解決生存問題——

到了星期一，語言學校開始上班，我退掉民宿，準備前往千葉靠近東京的宿舍。

坐著電車，看著窗外的東京景色，心裡覺得一切都很不真實。

到了宿舍之後，我就逼自己多出去逛。

我去了附近的超市，想看看有沒有什麼便宜的東西可以節省飲食成本。

一開始是在伊藤洋華堂逛，但感覺價格並沒有便宜多少，後來偶然發現家附近有堂吉訶德，價格相對友好一些。

而且還有個比較驚喜的發現，日本實體店的飲料比起國內實體店的飲料是真的便宜，100日元1L的飲料非常多⋯⋯

果然超市的東西就是比便利店的便宜，比起剛來日本的那2天，我讓自己用300日元左右可以吃到更多東西了……

但是總的來說還是餓著肚子的。

為了想辦法把生活成本壓下來，也為了適應新環境，我每天都出門步行探索。

到晚上睡覺前肚子餓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這是我20多年來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什麼是餓肚子。

以前在國內，餓了只需要回家吃家裡人做的飯，或者點外賣就好。如今卻是邊餓著肚子邊走，在外面有時甚至會走到腿都發軟。

如果只是飯錢的話，說實話我覺得我只要願意開口，我其實可以從親朋好友那要到不少，但是我就是做不到去開口吧⋯⋯

尤其是家人。自己也出社會一年多了，之前工作時每個月都會給爸媽生活費，去日本之後因為各種原因沒法再給他們錢了，但是希望自己至少不要成為家裡的累贅。而且，我覺得只有靠自己想辦法解決這些收支問題，才能「可持續發展」。

後面，我決定自己DIY一些簡單的料理，在百圓店或者堂吉訶德買一些料，再自己用麵包片簡單疊一下，很快可以做一個能稍微吃飽的三文治。

後來又發現堂吉訶德的便當經常打折，於是還花了好幾天的時間去研究打折時間的規律（並不是固定時間的），通常一份便當折後200到250日元，再搭配一些速凍肉菜，既簡單又能吃飽。

在百圓店，100日元可以買5個速凍可樂餅，或者買3個炸肉沫扒，或者買2個小漢堡肉餅，也可以買一顆生菜，也可以買一袋速凍西蘭花⋯⋯（總之真的感謝百圓店）

當然，省錢還不夠，我也開始找打工機會。安頓下來沒幾天，我就投了幾份簡歷，去了7-11、麥當勞和一家壽喜鍋自助餐店面試。感謝自己之前學過日語，面試官對我剛到日本就能流利溝通感到很驚訝，所以我面試都非常順利。

7-11和壽喜鍋都需要走一些流程，面試完等幾天才確定合格。麥當勞則當場告知可以準備入職材料。

那天從麥當勞面完回來，我決定去薩利亞好好犒勞一下自己。

我在國內薩利亞一般就是吃50人民幣，所以想著去日本薩利亞也吃個1000日元犒勞下自己（會吃薩利亞犒勞自己什麼的，感覺夢回高中了= =）。

那天晚上，我在薩利亞點了個300日元的焗飯，300日元的煎雞翅（4個），還點了個400日元的漢堡肉扒，剛好1000日元。

那時距離我來日本已經差不多2週，我終於飽飽地吃了一頓飯，感謝薩利亞。

而且薩利亞有可以打包的焗飯，1份330日元，丟微波爐熱就可以。

確定到自己的日語水平可以讓自己很輕鬆地找到家附近的打工之後，我稍微提高了一點自己的飲食預算。但一般情況還是不會超過400日元/餐（20人民幣）。

靠堂吉訶德的便當以及速凍的肉菜，已經不像一開始那樣連飯都吃不飽了。而且想犒勞下自己，想改善伙食的話，家離薩利亞也不遠。

為了方便去打工，也買了部堂吉訶德的最便宜的單車（這種破設計放國內估計沒人買，太90年代了，然還得差不多1k人民幣）。

為了節省房租，我和一個跟我同時期來日本的四川人一起住了。他才18歲，在國內上的大專，姐姐在日本，好像是他姐姐覺得他在國內繼續混下去的話人生就完了，就把他丟來日本讓他在日本上學發展了。

——關於學習——

同時，我也在研究日本考研的事。

當時得知語言學校無法提供專業考研知識的輔導時，感覺天都要塌了。這跟中介一開始說的完全不一樣⋯⋯而且別說專業知識了，這個語言學校難度最高的班級也只是N3水平，大部分學生的日語程度更是介於N5到N3之間。

原以為在日本待久了的學生日語都應該很好，但沒想到，剛來日本的我居然成了語校裡日語最好的那個？？

入學時，學校給我們新生安排了一場筆試和面試分班。我只用了不到10分鐘就完成了試卷，感覺不敢說滿分，但高分應該是沒問題的。

交卷後心裡卻沒有絲毫成就感，因為在這種地方考得好根本沒有意義。我根本不是來這學這些基礎日語的。

總之語言學校在升學方面和在提高日語水平方面，根本無法給我提供任何作用。

後面我去問中介要說法，不說「教經濟學」吧，說好的「升學輔導」呢？

中介卻說所有語言學校都不會提供這些，想要幫助的話得自己去找私塾，然後推薦了一家叫「育英學堂」的私塾給我，但光是網課就要一萬多人民幣，實在太貴了，我也沒去報名。

反正，這中介⋯⋯我還是不懷疑他的能力，只是他能幫的和我要的不匹配而已。

不過這個中介無心插柳柳成蔭的地方就是把我介紹到了這個偏僻鄉下地方，這裡房租便宜，讓我可以少打工，留出更多時間備考。

當我意識到學習計畫完全被打亂時，只能逼著自己調整心態。雖然很多留學生說選中介或私塾是為了「彌補信息差」，但冷靜下來想，其實日本考研也沒甚麼信息差？與國內統考不同，日本的每所學校都有各自的招生要求，只要去官網下載招生簡章，查一下真題，就能掌握基本信息了吧？

於是我開始去看學校的信息。

但說實話，光是這一步對當時的我而言都很難。一看到大學官網上的那些資訊，我就會感到焦慮，甚至想逃避。

我才意識到我自己真的很弱，只是去搜集點信息都能搜集得那麼累，明明根本不是甚麼難事。

那時候我甚至還找AI聊天吐槽，AI安慰我說，搜集好信息後可以適當獎勵自己。就這樣，我才硬著頭皮去做信息搜集。儘管查學校的報考要求和考試時間很簡單，但看到那些完全不會做的真題，還是讓我感到十分慌張。

搜集好信息之後，我買了課本，啃專業知識。

但是，生活并没有就此安定下来。

——備考中——

我還得平衡打工的時間。

壽喜鍋自助餐店我後面還是沒有去，在店裡需要大聲地招呼客人，我聲音不大，實在很難做到用很元氣的聲音喊「歡迎光臨」⋯⋯

而且我皮膚不太好，偶爾還好，手掌如果經常接觸到那些很油膩的，或者是洗潔精這種鹼性很強的東西我就會脫皮（可能是濕疹），這是我沒去壽喜鍋店打工的原因。這也是我不自己煮飯的原因之一。

最後，我選擇在麥當勞和便利店打工。麥當勞每週上1天晚班（晚上9點到凌晨1點），便利店每週上3天班（下午5點到晚上10點）。

我選擇麥當勞晚班，是因為客人少一些，而且晚上10點後時薪還能提升到普通時薪的1.5倍。

在麥當勞的工作初期還算輕鬆，主要是在廚房做一小時漢堡，接著清潔店內環境。清潔工作節奏自定，擦桌子、倒垃圾之類的，還挺自由的。

便利店的工資稍低，但工作負擔也更輕，下班後還有精力學習。然而，一週打工4天，再加上每週5天上午要去語言學校「坐牢」，感覺學習和休息的時間還是有點不夠用。

後來我開始考慮要不要從麥當勞辭職，把重心放在學業上。正當我思考何時發郵件辭職時，那天晚上帶我的前輩突然拉我去廚房，開始教我清洗廚具。廚房裡的器具又燙又油，清洗起來非常辛苦⋯⋯

那個前輩的肘部還有點燙傷的痕跡，我就問了一下她那個要不要緊，是最近受傷的嗎，她說是之前洗這些器具時被燙傷的。

雖然很心疼前輩吧，但是不好意思了，妳堅定了我跑路的決心。

後面就只幹1週3日（15小時）的便利店了。

雖然時間慢慢找到了平衡，但收入還是捉襟見肘。

一週15小時便利店的工資根本不夠花銷，只能從網絡上做點其他兼職補貼，不過收入也很有限。

學習上，更是一片混亂。

自己一個人啃教材真的很累，很多時候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智商不夠。

有些知識點需要反覆看好幾遍，而且還不是看一本書就能解決的問題，得交叉對比幾本書，才能慢慢理清思路。

整個過程非常費力。

當時有問GPT，不過嘛，當時的他還沒那麼聰明，很多時候，它的解釋讓我更加混亂，而且也無法確認它說的是不是正確，所以在學習專業知識方面，它並沒有幫上我太多。

除了啃書，還有一堆材料需要準備。

例如大學時期的成績證明書，需要麻煩以前的老師幫忙開好，再寄到我家裡，然後讓家人轉寄給我。

更麻煩的是，在專業知識還沒學明白的情況下，還得開始準備研究計畫書（幾乎所有大學入學都要求提交研究計畫書）。

此外，還得刷托業的英語分數……

總之，事情繁瑣得讓人崩潰，每一天的心基本上都很沉。

過一天就少一天的準備時間了，但自己卻根本沒學明白多少東西。與此同時，還得抽時間去打工。焦慮是不可避免的，只能盡量調整心態，降低焦慮的程度。

前面提到，我剛入學語言學校不久後，就和一個四川小弟合租了。

剛開始還挺好的，他晚上回家會看日語書，雖然經常來問我一些日語問題，但整體來說對我影響不大。當時還以為，他考本科，我考研究生，大家可以互相監督，結果後來發現自己想多了。

一起住了一個月左右的時候吧，他開始想買台式電腦⋯⋯但是沒錢⋯⋯還找我借錢了，我還真的就借了他大約8萬日元（約4k人民幣）。

因為他家境也一般，可能比我還一般，我覺得我靠人脈還是輕鬆地要到不少錢的，只是不想這麼做而已。他比我好一點的就是他姐姐在日本結婚生子了，有時可以接濟或者照應一下，但是他要買電腦的話他姐是不會願意給他錢去買的，所以他就來找我借了⋯⋯= =

有一次，他拉著我去秋葉原看電腦，因為日語不好，還非得我陪著去。我不想去，但拗不過他，只能浪費一個寶貴的週六陪他去選電腦。

在秋葉原吃薩利亞時tm還是我付的款，我現在想想我真是大善人。

後面他拿著找親戚借的錢，我借的錢，東拼西湊一萬多人民幣，買了一部台式電腦。

然而，他根本也沒拿電腦去學習，天天玩遊戲，還非常吵，不是敲鍵盤的吵，是大喊大叫被人投訴過有警察上門的那種吵。

說實話，很多時候，真的很影響我的學習。

他偶爾也是有照顧到我的，他平時主要還是自己煮飯吃，一開始還是會煮點東西給我吃。不過我覺得不合我口味，而且得等他煮完太浪費時間，就不吃了。（而且他洗餐具的頻率不高，一般是要用的時候才洗一下）

而且，來日本一個多月後，我聽家裡人說，爺爺好像得了腦梗還是什麼，反正身體越來越虛弱。他不再待在深圳，而是回了老家⋯⋯

爺爺在深圳住了幾十年，這次居然突然主動說想一直待在老家生活。說實話，即使我不願意那麼想，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肯定是覺得自己時日不多了，想落葉歸根，讓自己的人生在故鄉畫上句號吧。

如果我不早點回去，可能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見到他了⋯⋯

知道這消息的那天晚上，我坐在浴缸裡發呆。忍不住想：我是不是不應該選擇出國留學？我真的有點累了，這幾年都活得好累⋯⋯雖然說和爺爺不是一起生活的，但是一想到那些熟悉的人和事離自己越來越遠，自己還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迷茫著，眼淚不自覺地滴進了浴缸裡。

備考那段時間，哪怕是一件小事都能讓我有些崩潰。

來日本後一個多月，由於平時沒有維護好，眼鏡框斷掉了（我高度近視）。

那天晚上剛好不用去打工，本來想洗完澡後靜下心來好好學習，但沒了眼鏡，別說學習了，連日常生活都變得困難。

如果在深圳，我只需要坐地鐵去龍崗找同學家開的眼鏡店，就能用幾乎是成本價的價格買到新鏡框，還能和同學的家人聊聊天。如果不方便出門，直接微信告訴同學，讓他幫我寄一副過來就行。

可是在日本，晚上8點剛過，家附近的店基本都關了。而且就算眼鏡店開著，也只能用高價格買這些低質量的日本鏡框。

後面，我等到第二天語校下課後，中午去鏡框店配了個新鏡框。一下子復活了。但是，僅僅是這種小事，對當時的我而言也足夠讓我心情小崩潰⋯⋯（手機在6月底還壞掉了）

那時候躺在床上，我經常會回憶過去的事情：二十年前的，十幾年前的，幾年前的，各種熟悉的日常生活不斷浮現在腦海中，在上初中以前的自己，每天都無憂無慮的，好幸福啊⋯⋯可一睜眼，發現自己現在的生活狀態這麼差，並且身處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心裡真的很難受。

也許正因為這些美好的回憶，還有不少人在支持我，等著我，我才能咬牙堅持下來吧。

總之，無論情況多糟糕，我都只能逼著自己調整好心態，向前進了。

在備考期間，也是有好事發生的。

在便利店工作沒幾週，我發現我好像有辦法去順便利店的廢棄食品。

一開始是一點點，後面就越來越多了⋯⋯

一週只去便利店打工三次，已經足夠拿到我一週的伙食，有時甚至吃不完。如果不是因為冰箱塞不下，我還能拿⋯⋯

實在吃不完的，我還會分一些給那個經常打擾我學習、還找我借錢的舍友。

一開始，我原本計劃每餐控制在300多日元，但後來竟然靠著便利店順來的廢棄食物，硬是把每月的餐飲費壓到了接近0元⋯⋯

雖然每週打工時間還是15小時，但已經不僅能吃飽，甚至還能吃撐了⋯⋯= =

總之，通過不斷調整，我終於找到了學習與打工養活自己的平衡點。

——改變備考目標——

後來，我決定調整目標院校。一開始，我的目標是風景優美且房租便宜的北海道，想著去北海道大學讀書。

然而，冷靜下來考慮到自己的留學生活必定像牛馬一樣瘋狂工作，在北海道那邊就業可能會不太方便。

而且，光是筆試面試就需要從東京坐飛機到北海道，雖然聽起來只是幾天的事，但對當時精神高度緊繃的我來說，光想這件事就覺得壓力很大，心累。

於是，我把目標放回到了東京。

東京的國公立大學中，我想到的只有東京大學和一橋大學，但這兩所學校我根本考不上。

當初學經濟學時，我有看過一橋大學的真題，自己幾斤幾兩我知道，我根本不敢碰。

於是就看向私立了。我也考慮過考早稻田大學，但最終放棄了。

原因是早稻田位於東京市區，房租非常高；但是更重要的是，早稻田的考試時間是在第四季度⋯⋯說實話，這樣疲倦的備考生活，我不清楚我能不能堅持到那個時候，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速戰速決，早點考完後回家看爺爺最後一眼，還能早點加強打工存下研究生學費。

最後決定考中央大學。理由主要是：

1.學校位於東京郊區，房租便宜，但往市區交通方便，將來找工作也便利。

2.考試時間在9月初，不會太晚也不會太早。太晚的話，我可能撐不住，爺爺也撐不住；太早的話，準備不足可能考不過

3.中央大學因法律專業聞名，在日本的名聲還不錯

4.我其實很喜歡新海誠，而新海誠是中央大學的校友。

綜合考慮入學後的房租、找工作的便利程度、考試的時間安排，以及我對這所學校的好感度⋯⋯最終，我選擇了中央大學。

不少網友可能覺得不少東大一橋以下的大學都沒有存在的必要吧，但是說實話中央對我來說已經是當時我能選的最優解。

除了更換目標院校之外，研究計畫書方面，我還決定偷懶了。不想像其他人一樣，用什麼計量模型來搞那些「XX對XX的影響」的研究，再去學那些計量手法，實在學不動了。
後來，我選擇寫中日比較研究相關的題目。這類研究不太需要用到計量模型，簡單易懂，還有研究意義。

就這樣，順著「偷懶」的思路，我很快就寫好了研究計畫書。

辛苦了幾個月，到了7月，我終於把報考資料寄給了中央大學。

可能有的人說，報多幾個學校會穩妥一點，我也清楚，但是我真的累了，光是準備一個學校需要的報考材料就很麻煩了，而且考慮到性價比，我真的覺得只有中央大學適合我。

再說了，一所學校的報考費平均是35000日元（1750人民幣），我當時養自己都很累了，真的不想做這些燒錢操作讓自己心累。

運氣還算不錯的是，我之前看過的北海道大學的題型和中央大學的題型差不多，而這些學校的真題都能在官網上申請到，非常方便。

到了8月，完全感覺不到暑假的氣氛。基本就是便利店打工和學習，循環往復。

唯一比較地獄的就是我的舍友，這傢伙⋯⋯這傢伙一開始規劃得很好，說暑假要怎麼努力打工，結果工沒打，遊戲倒是打得飛起。更要命的是，他打遊戲吵得要命不說，作息時間也亂得沒邏輯——不是簡單的日夜顛倒，而是完全沒有規律。遊戲打累了就睡，睡醒了接著打，有時早上起，有時傍晚起，有時凌晨起，簡直跟三体的運動軌跡一樣莫名其妙。

這樣的作息嚴重影響了我的生活。

他傍晚或晚上六七點睡覺時，我總是戴著耳機，點個小夜燈自己看書，輕手輕腳地不去打擾他。但反過來，他在我學習或休息時卻非常吵。

我忍了很久，實在受不了了，才跟他說我在準備考試，請他別再影響我休息，他後來稍微收斂了一些……

我感覺他是那種「雖然我知道我做錯了，但對方沒說，那就當作默許吧」的心態。對這種人，靠他自覺基本不可能，只能經常提醒才有效。不過，好在他不是那種「憑甚麼我在家玩遊戲還不能大喊大叫」的類型，我算是稍微能接受了。

總之，就是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我硬是堅持學習了幾個月。

8月，有一次稍微像暑假的感覺，是某天晚上我去寄「給付金」申請表格的路上（感謝政府給的7萬日元了），偶然在單車上看到了煙花。到了夏天，真的像動畫或漫畫裡的一樣，日本各地都會舉辦煙花大會。
本來打算寄完表格就回家的，但最後我還是騎車往煙花的方向去了。

除了煙花大會，夏天還有不少祭典。之前在便利店打工的時候，店裡的一個高中生還告訴我8月x號某處有祭典甚麼的⋯⋯她當時跟說我難得來日本了還是去看看吧，有沒有打算和誰去，我直接很悲哀地說了句「我暑假可能要學習」⋯⋯

——考試——

8月結束，暑假結束。到了9月上旬，雖然心裡還是很慌張，但我迎來了筆試的日子。

可能是考前用力過猛的緣故，筆試的時候還算順利，一氣呵成地把題目完成了。

唯一讓我稍微糾結的是有一道計算題，當時不確定自己算得對不對，但考試結束後我也懶得去驗算了。

我一向是那種考完試就不會再去對答案的人。只是隱隱有點擔心，那一題如果算錯了，可能會和滿分失之交臂。（之前有個經濟學私塾說如果中央這類學校筆試不滿分的話有可能就會掛）

好在一週多後（等成績這段期間有初中同學來玩了，和他玩了好幾天），筆試成績公佈了，我合格了！

然而沒時間多慶祝，因為幾天後就要準備面試了。說實話，知道筆試刷掉了一半的人，還是讓我大吃一驚。既然筆試過了，我絕對不想在面試這一關功虧一簣。

於是我開始準備面試，翻遍網絡搜集那些「可能會被問到的面試問題」。

把所有問題整理成一個大清單，逐一寫出答案，還背誦了一遍。

對了，中央大學有個好處是，雖然筆試必須線下考，但面試可以在線上進行。

比較麻煩的就是一大早要讓舍友起床讓他出門，面試時室內只能有自己一個人。

9月13日，面試。

我因為沒買西裝，直接找人借了個上衣外套，就去參加線上面試了，不買西裝，又省了一筆！

然而，面試我覺得面得並不好⋯⋯網絡上問的問題，教授們根本問都沒問，已經寫在報考材料裡面的東西，他們根本不會重複再問，而是在那基礎上繼續延伸其他問題。

總之就是準備了幾天的面試問題，一個都沒碰上，全部都是臨時發揮的，面試的30分鐘跟坐牢一樣⋯⋯

面完後我覺得自己可能涼了，答是都答上了，但是可能答得一般，有的問題我也不知道怎麼答，我就是現場亂編。

說出來的話沒什麼邏輯我自己也很清楚，就和我現在敲這篇玩意一樣，想到哪就說到哪，沒有邏輯。

面試結束後，我覺得自己大概無了。

上午面試完，我直接倒在床上動彈不得，一個人躺了幾個小時，小小哭了一下。

後來可能餓得胃痛了，我才爬起來，去了家附近的薩利亞，想吃點喜歡的東西來改善心情。

但是吃著吃著還是因為太傷心了，忍不住掉了幾滴眼淚下來。可能還有點嚇到服務員小姐姐了，我本來想跟她說句不好意思，但是那時自己好像有點說不出話了。

吃完飯後，我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幹嘛，沒有考完的喜悅去玩，也不想再繼續學習了，也不用去打工。晚上，舍友又回家打遊戲了，他知道我考完了，又準備肆無忌憚地在家為遊戲而大喊大叫了。

我自己一個人出去外面散步了。

走在路上，想起了好多人⋯⋯

爸爸媽媽他們對我總是很溫柔，從小到大這20多年，從來不過問我學習，從來不給我任何壓力，一直給我非常自由的人生，他們只是希望我平安健康地成長，只關心我有沒有吃飽飯，有沒有睡夠，平時會不會太累。但是反而是這樣，我會想讓自己早點成長，然後去照顧他們回報他們，結果自己連考個破研都可能要失敗了⋯⋯一想到他們的溫柔，就開始自責。

還想起不少同學朋友，都帶著笑容跟我說甚麼來日本找我玩，以後等你讀完研了，我們一起做xx事業，大家都太高看我了，我分分鐘可能會留學失敗，滾回國的⋯⋯那時可就丟臉了。

而且在備考期間也有不少人關心過我⋯⋯我真的覺得我不配⋯⋯

然後還想起爺爺，還躺在病床上，會不會突然想起他還有一個孫子沒去看他一眼。想起來在日企的前同事，之前拉我去家裡作客在我去日本前給我做大餐說是送我一程，然後實習時也認識到一些同事，他們都對我很好，很多照顧⋯⋯

反正⋯⋯當時面試完，覺得自己要不合格的那天晚上，我的思緒已經完全混亂了，想起來好多好多人對我的好，對我的信任⋯⋯然後我覺得自己跟個小丑一樣，根本不配得到那麼多的善意。

於是，開始一個人一邊走路一邊狂哭⋯⋯

還好千葉這種鄉下小地方，晚上很暗，路上也沒什麼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了好幾個小時吧，哭得有點胃部+牙齒發麻了⋯⋯

原來人哭久了還會這樣⋯⋯我也是第一次體驗到。

哭到沒力氣，我就倒在家裡附近的一個公園的滑滑梯上，看著天空，任憑眼淚控制不住地掉。

當時還和幾個有一段時間沒聯繫的高中同學聯繫，他們當中有不少人也有考研經歷⋯⋯

還有一個同學也考研失敗過2次⋯⋯

他安慰了我不少，反正就是後面想開了，覺得人生有很多選項，人生還很長，努力了就已經足夠了什麼的⋯⋯

雖然這些我也懂，只是當時選擇去日本，我犧牲了好多東西，而且自己存的那幾萬塊也都砸進去了= =⋯⋯，真的很心疼，這次如果失敗的代價實在太大了。

反正，就是道理都懂，但是真的就是，我實在太累了⋯⋯我真的就是想好好哭一下。

面試是9月13日，結果在9月15日公佈。這幾天，我基本上都在思考人生，慢慢地想通了：考不上也沒什麼，大不了回國。

雖然「留學失敗」這件事聽起來很丟人，但丟人就丟人吧，無所謂了⋯⋯因為我真的累了，不想再繼續堅持下去了。

我甚至下載了國內的招聘軟件，發現其實還是有不少工作可以做。要是真的失敗了，那就回國找工作，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仔細想想，這二十多年的人生裡，我幾乎沒有和爸爸媽媽認真商量過什麼事情。一般做決定的時候，都是我一個人決定的。

當初決定來日本也是如此，我只是簡單地跟他們說了一句：「我要去日本讀研，過幾年就回來。」然後拼命解釋說日本和中國的時差很小，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之類的，讓他們放心。

這次，在我想通「考不上就回國」之後，我第一次主動跟爸爸媽媽說了自己的近況。

我告訴他們，最近去考了研究生，但面試表現不太好，可能要回國。

媽媽一直安慰我，說沒事，日本也沒什麼特別好的，回深圳工作也很好之類的。

反正二十多歲的一個大男人，居然還因為考研去找媽媽求安慰了，很丟人吧。（笑）

——成績公布——

9月15日，成績公布的日子。

那天，這個鄉下地方和平時有點不同，一出門發現家門外面那條平時烏鴉比人多的道路，有很多人在準備，看起來是要準備祭典？如果是的話，不知道是甚麼時候開始祭典。

平時在語言學校，我都是自己看專業課的書，應該是學校裡唯一一個N1考了160分的學生。他們對我基本也不太管⋯⋯老師們對我還挺好的，我也很尊敬他們。

那天早上，我在語校並沒有緊張地學習，也沒有聽課，就只是坐在位置上發呆，等著成績公布。大概10點左右，我刷了幾次頁面，成績突然出來了。當時手有點抖，點了鏈接進去看⋯⋯

剛打開的一瞬間，心裡真的咯噔了一下——名單上的人又少了一半，走外國人入學的只有四個人合格。不過再仔細看，我的考號居然在上面⋯⋯= =

當時真的忍不住鬆了一口氣，整個人趴在桌子上了。有幾個中國同學問我怎麼了，我告訴他們我合格了，結果引起了一陣小騷動⋯⋯搞得老師還說了我們幾句⋯⋯

鬆了口氣之後，下課我跑去廁所給爸爸打電話，告訴他我合格了。

爸爸雖然不太懂日本的情況，也不懂研究生是怎麼回事，但看我像是完成了目標，就一直說「好好好，考上了就好」。

我和一個一直很關心我的語校老師說了這事，她也一直說「太好了太好了」。

後面我就去找語校的中國人事務老師說我可能要回國，我說我爺爺病危，想回去2週看看他。

我真的覺得那些來日本來得早的中國人吧，大部分都有點那啥，我覺得正常人聽見甚麼親人病危甚麼的，出於禮儀都會說一句「很遺憾聽見這種消息」之類的關心一下，但是這事務老師沒有做這些禮儀，然後就是叫我到時讓醫院開證明，接著還問我是不是確定要回去那麼長時間。

wctm就2週，長tm啊，讀個語校而已，又不是在甚麼500強企業搞甚麼大項目，回2週是會影響這個破語校甚麼了⋯⋯不過我也沒太理這些小細節了。

（這裡也提一嘴，這個語校一開始說入學的人如果高考520分以上可以給獎學金幾萬日元，我去提了這事，這老師說是針對還沒上本科的人的。不是不能理解，但是能不能說清楚？獎學金還說如果上了比較好的大學院的話也會給獎學金，一開始說可能給不了現金，只能給代金券，優惠券了，結果⋯⋯得了，優惠券都沒有。這些開語校做中介的，尤其是很早就來日本開語校的老華人，真的別指望他們有甚麼契約精神或者家國情懷，我們在他們眼裡只是韭菜而已。）

扯遠了，總之，收到成績之後，我在語校上課的時候，就直接買了第二天回國的票。

一想到自己有機會能回家，真的非常開心⋯⋯買完立馬就跟爸爸媽媽說「我明天就回家」。

中午回家後，也不用像以前那樣拿出課本學習經濟學了。因為知道自己第二天要回國，不少親朋好友紛紛丟來代購請求（笑）。下午，我興高采烈地坐車去了秋葉原逛街。

看著窗外的景色，「這就是東京啊」的想法再次湧上心頭。雖然以前也偶爾來東京，但當天心情特別好，覺得看什麼都不一樣——那一天，東京在我的眼中終於有了色彩。

我帶著極其放鬆的心情，在秋葉原幫親朋好友代購化妝品之類的東西。代購時比價、詢問產品花了不少時間，但那天心情真的好到不行，這麼悠閒地做事也覺得很開心。

買完東西回家後，發現家門口的街上一片熱鬧，原來那天正好有祭典。

感覺就像是專門為了慶祝我收到合格通知一樣，怎麼偏偏就在那天晚上，家門口的破街道居然辦祭典了⋯⋯

我回家放好東西後準備出去逛祭典，室友還在吵吵鬧鬧地打遊戲。現在聽到那些嘈雜聲，我已經完全無所謂了。

我問他為什麼不去外面逛祭典，他一臉懵地回我「什麼祭典」，我真是服了。他回家後一直戴著耳機打遊戲，家門口這麼熱鬧，他一點都不知道⋯⋯於是我就自己一個人出門逛了。

街上的攤位讓人感覺很新鮮。走著走著，居然有人喊我，一看，是和我一起在便利店打工的高中生。她居然和幾個同學穿著校服在逛祭典。聊了一會兒，我也提到自己合格了，以後不用再備考研究生了，心情真的特別開心。

聊了幾分鐘後，我又自己去逛了。

當時，覺得好神奇⋯⋯在祭典遇見認識的人什麼的，感覺是動漫裡面才有的情節。

不知不覺，我好像也在這個本應該很陌生的地方，和一些人建立了聯繫。

後來，我慢慢走到了打工的便利店，店就在祭典街道附近。本來那天是要上班的，但我提前以「收到合格通知後應該完全沒心情打工」為由請了假。

去到便利店之後，我直接笑了，還好我沒去，平時很清閒的鄉下便利店，碰上祭典後直接一堆人，大家忙飛了。

便利店的同事們見到我之後直接驚訝我怎麼來了。他們忙飛了，但是我今天卻請假了，下午去東京散步了～感覺自己賺翻了。

當然，我也和大家分享了自己合格的消息。得知後，同事們紛紛過來祝賀我：「你真的很努力了啊！」「太好了！」

還有一個高中生同事特別搞笑，說之前看到我在收銀台寫數學題。

確實，有時候學了一些新的模型，我會在店裡沒人的時候試著推導過程，隨手拿張收據在收銀台上理思路。我嚇得趕緊讓她小聲點，怕被店長聽到不太好。

店長還跑去跟老闆提了我合格這事。

平時很少露面的老闆，可能因為今天太忙了，也過來幫忙。

知道我合格後，他從辦公室裡走出來，對我鞠了一個躬，說了句「恭喜」。

老闆也五六十歲了，是個超昭和的死板男（所以不給拿廢棄食物，我都是偷偷拿的）。

老闆的舉動嚇了我一跳，嚇得我瘋狂鞠躬說自己也承蒙關照甚麼的，多虧了大家才能順利考上。這也確實不是假話，沒有便利店的廢棄⋯⋯我生理方面可能活不下去⋯⋯

而且在便利店能和同事們聊聊天甚麼的，對我的心理方面也是有益的。

後面給大家都買了飲料，犒勞了一下。

犒勞完之後過來和店長說自己要回國2週，想請假。店長也好，其他同事也好，知道我是因為爺爺，而且因為太累需要緊急回國時，都表示理解，請假一點難度沒有。跟那些在日的老中國人比起來真的差太多了⋯⋯

之後我一個人帶著如負釋重的心情，悠悠閒閒地逛祭典，直到祭典結束。

——上岸之後——

總之，我的備考生活終於在9月15日那天劃上了句號。回想過去的半年，真的太累了……雖然只經歷了半年，但那段時間的苦痛，我想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初三也好高三也好，根本就沒有那麼痛苦過。

第二天，我迫不及待地早早來到羽田機場。在機場等候時，腦海中不停地回顧這半年來的備考經歷。

終於登上了凌晨的HK Express航班，機艙內的中英文告示、耳邊響起的廣東話，讓我感到無比親切。那一刻，我有一種「居然還能活著回國」的感慨（雖然有些誇張，但心情真的差不多如此）。

從香港到深圳，在深圳沒有待太久，抽空見了2個小學同學（被請吃飯了，濕炒牛河，感動死了，太好吃了），稍作休息後，我便匆匆趕回老家去探望爺爺。

同學也好，濕炒牛河也好，深圳北站也好，老家的方言也好，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地令我安心。感覺自己在日本備考的那半年跟夢一樣不真實。

前一天晚上人還在羽田機場，隔日晚上已經在老家鄉下的醫院看見爺爺了⋯⋯

爺爺他雖然已經無法說話，但顯然還是有意識的。當他看到我時，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些。因為病房裡還有其他人，我不想讓爺爺看到我掉眼淚，就只是微微笑著對他說了一句：「我回來了。」

雖然不知道他是否聽見，但我相信，他一定感受到點甚麼。

除此之外，還慶幸自己回來的一點是，爺爺隨時可能離開，最好24小時有人盯著他的身體情況，而且如果他醒了需要時不時給他喝喝水，拍拍背，翻翻身。還好我們家人口多，可以輪流接班，但是說實話這不是甚麼輕鬆的活。習慣熬夜的我就把凌晨的班接了。爸爸年紀也不小了，我希望他能稍微輕鬆點的，慶幸自己能回來分擔一點。

後面我還抽空去深圳待了幾天，每天的行程都塞得非常非常滿，朋友太多了，根本見不過來⋯⋯太幸福了⋯⋯

反正在深圳過著痛（行程實在太滿了所以有點痛）並快樂著的幾天之後，我又回老家去見爺爺了，同時和家裡人過中秋節。

那2週（9.17-10.2），雖然爺爺要離開了，但是能回到家，也確實很幸福⋯⋯和爺爺好好道別之後，我還是得回日本了。（唉，該死的語校）

再次前往香港坐飛機，這次的感受與第一次完全不同。第一次是帶著不安與恐懼，而這一次卻格外平靜了，上岸後踏實了不少。

——第1.5階段的留學生活——

至此，我的留學應該進入到了第1.5階段了，到開學之前，我就主要是想辦法賺學費了。

10月17日，中午收到爺爺去世的消息。本以為自己會平靜地接受這個事實，但知道這個消息後，還是忍不住在家哭了。當然，也沒能參加他的葬禮，缺席這種家族的大事讓我感到很遺憾。

不過，至少我還有機會見過他最後一面⋯⋯如果當初我選擇了另一所學校來備考，那我真的就無法見到他最後一面了。再次感謝中央大學願意收我。

關於從國內回語校等大學開學的這段期間，基本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便利店的工作還是繼續，不過後面我還去東京的高田馬場走了一圈準備找新兼職，高田馬場那邊有很多的針對中國留學生的補習班（私塾），我想著去私塾找事務類的工作輕鬆一點（餐飲店真的做不來），也能擴展一下自己的交際圈。

所以，我也藉此機會了解了不少私塾，無論大小的私塾，我都面試過幾個。

有一個是新成立的小私塾，老闆從育英那邊出來的（育英是當初把我拉到語校的中介曾經推薦我去的），聽說育英私塾後來出了問題，不少老師和合夥人離開了，但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感興趣，反正還好我當時沒報，也沒錢報。

這個小私塾真的很小，學生就二十多人，所以事務真的也很輕鬆⋯⋯學生也都很爽，因為學生很少，他們報班課跟一對一也沒差太多了。幾個學生經常過來和我們聊天、玩耍，這是我之後在其他私塾從來沒見過的。也很感謝這個小私塾的老闆願意接納我。

剛開始工作的第一天，我就遇到有學生來諮詢經濟學考研，老闆安排我和他聊⋯⋯那個學生聊了之後，直接要求我給他一對一輔導⋯⋯（我tm跪了，我是想來做輕鬆的事務工作的，教學甚麼的真沒想過，要備課我覺得很累，也很擔心自己會誤人子弟）

於是我就硬著頭皮上了⋯⋯在語校上課的時候，還是和之前一樣，基本不聽課，就看經濟學的課本。= = 個人感覺我教得「性價比」也挺高的，課上完全沒有水份，生怕浪費了學生的學費。

我知道學生交了很多錢給私塾，也知道私塾抽了很多，時薪只給我一點點，但是由於老闆我覺得人還不錯，幫他接住這個單子我也心甘情願。

所以我當時無論對那個小私塾還是對學生都很盡心盡責，感覺對我稍微好一點我就會變成優質的牛馬。

後面，我也去了一個大一點的私塾做打雜的崗位，幾百個學生，校區很大，結果還租了個更大的場地給學生當校區⋯⋯

說實話，因為自己備考時完全就是自己一個人啃書，才知道原來其他人民幣玩家是這麼備考的，設施好豪華⋯⋯

但我也覺得很多支出很浪費，畢竟私塾的開支最終還是由學生來承擔。

總之，我的留學第1.5階段……主要目標就是賺錢。最後決定在兩家私塾打工，因為離得很近，經常是打完這家，走三分鐘就到另一家上班去了。（笑）

由於留學生打工時間有限制，我後來把便利店的打工從一週三天改成了一週兩天。而且為了避免不小心超時，我並沒有把時間壓到最滿，還是留了一些餘地。

另外，小私塾那邊可以拿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