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很多家庭一到过年就吵架?
因为春节的核心基调就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但问题在于你能想象一个由精神病,神经质缺爱女人,大男子主义者所组成的家庭,在一年的最后努力从躯体里挤出和睦,试图营造出一种阖家欢乐氛围的场景吗。
那都不能叫魔幻了,那只能叫荒唐。
就好比我母亲认为春节的欢乐来自于陪伴,除了上厕所和洗澡之外,她认为其他时间点她的丈夫和儿子都应该陪着她。
陪着她爬山,陪着她聊天,陪着她发呆。
她同时还认为欢乐来自于细节,比方说一个橘子只掰给了她半个,亦或者打断了她兴致勃勃的讲述,她都能黯然神伤一整天。
她的脾气古怪至此,就仿佛她人到中年以后反而变成了一个极端幼稚的女孩儿。
但明明二十多年前她还是一个会在除夕揪着我头发骂我是野种的凶悍女人。
至于我父亲。
他的骨子里充斥着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大男子主义,他认为春节的欢乐就来自于故乡土地上所有的家庭成员都听从他的安排。
他为他是长子的身份而感到由衷的自豪,并认为自己的发号施令就是为了所有人好。
于是他开始计较饭要在什么时候吃,用什么样式的桌子,什么版型的筷子,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
甚至是亲戚家生了孩子取什么名儿吉利,别人家结婚选什么日子,以及后辈们的学业,工作,和相亲等等。
倘若其中有一个环节出了茬子,他便认为自己的权威遭受到了挑衅,开始宛如一头发怒的野狗那般冲着冷清的院子里狂吠。
他认为他是故乡这片土地的长子,是唯一真正深爱故乡的人。
但他所做出的贡献也仅仅只有每年除夕花几百块钱,给故乡增加点二氧化碳。
他的自尊连同他的自恋一样虚无缥缈,但偏偏还要所有人来帮他维护。
而我呢。
我除了是一个众人眼里被关进过成都精神病院的危险分子之外,什么也不是。
在乡下我和其他精神病患的唯一区别是,他们大多拴着脚链被锁在屋里头,而我还拥有着自我行动能力。
对于欢乐我没有任何感触。
那些噼里啪啦的烟花在我头顶炸响的时候,我多半都撅着腚在路边翻着石头。
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我会选择反反复复地发呆。
直到我爷婆的坟包长满了花花绿绿的野草。
而我扛着锄头镰刀去上坟的兴趣,远低于我躺在他俩坟包中间睡觉。
我也不知道该跟别人说什么样的话才显得足够喜庆,好像我天生就是个不讨喜的角色,那些灯火通明的房间里传出阖家团圆的碰杯声时,我顶多蜷缩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然后思考着晚上看什么片来打飞机。
仅有的集体活动只会是斗地主。
因为这玩意儿我还真没有咋输过。
我的表弟表妹随年龄的增长厌倦了我每年春节期间热衷于骑牛炸茅坑的幼稚行为,我的表姐生了三个女儿,家里人哭了大概有一整年。
舅舅舅妈拉着他们刚刚成年的女儿去相亲,那个我印象里还在学理发的怯生生的女孩儿,将来会成为所谓的妻子,又或者是母亲。
幺爷因为修房子和我们家起了冲突早就不来往了,姑父嬢嬢家包工程没收到钱,今年连那辆二手车都没有开回来。
我偶然搁山路上碰见了亲戚们,其实除了询问吃过没之外,其他的什么也不会说。
所以你看。
有时候阖家欢乐是一件不现实的事。
可我并不是在埋怨其他人的行径,就像我不会把自己摘出扫兴者的行列。
我只是觉得很多事就是这么碰巧,碰巧几个互不相爱的人组成了家庭,碰巧这个家庭不够富裕却也称不上贫瘠,碰巧一年到头大家还要以最窘迫的形式逼自己去欢乐起来。
碰巧你恨着我,我也怨着你。
假设把“家”这个字的牌匾摘下,那这四处漏风的房子里就只剩下满地鸡毛。
而在这样的房子里要想听到欢笑声,定要有人做出牺牲。
得有人放弃自己的欢乐然后去迎合其他人。
但很显然,没有人想做牺牲者。
我前两天偶尔叼着烟迈着步子走在山里的时候,会想起我先前写下的一篇关于开个精神病院的回答,而事实上也就这么搞笑。
你挑十个精神病凑一起过年,指不定还更有欢快的气氛。
大家一起光着脚,在烟花儿旁边发出怪叫。
懵懵懂懂中或许还有刹那幸福的幻觉。
但起码在这个春节,在那些争吵声,哭嚎声以及污言秽语之外,我依旧还是乐此不疲地蹲在别人家的茅坑扔着鞭炮。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我精神病。
所以我既精神,又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