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一个真正聪明的女子要怎样过好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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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0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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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姐自戕之后,她和昌平侯世子的婚事就下移给了二姐。

二姐自戕之后,原本的婚约落在了我头上。

嫁进昌平侯府不到半年,我也想自戕。

在我犹豫是学长姐上吊,还是学二姐吞金时,世子赈灾回来了。

还带回来个妾。

我看着秀气貌美的妾,差点喜极而泣。

太好了。

深宅大院里,终究不是我一个人倒霉了。

1.

未出嫁时,长姐曾什么都有,是闺阁中姐妹们羡慕的对象。

她有父。

我们的父亲是内阁首辅,出入文华武英殿的天子重臣。

她有兄。

我们的嫡兄是翰林院庶吉士,只待历练入阁,前途无量。

她有才有貌,还有一个出身勋贵的未婚夫。

侯府世子配首辅嫡女,天造地设的好姻缘。

除了嫡母去世的早之外,长姐的人生,似乎没有什么缺憾。

可她还是毅然决然的上了吊。

起因是一场似乎和我们毫无关系的水灾。

我离及笄还有一年半的时候,黄河发了大水,几十万百姓流离失所。

帝都的小姐们得知,三三两两为灾民们捐钱捐物,求神祈福。

长姐却认为,捐钱捐物只能解决一时困境,求神祈福更是无稽之谈。

她让我和二姐打掩护,偷偷去到了庄子上。

利用庄子旁的那条河,来回多次试验,得出了治水的法子。

长姐欣喜不已,将治水的述略写成折子,让父亲帮忙上书陛下。

父亲确实是上书了,陛下也很是高兴。

只是那道折子的署名不是长姐,而是嫡兄。

父亲被朝野称赞,还得了块陛下亲自手书的“教子有方”牌匾。

嫡兄得了治水功劳,从翰林院升官升到了工部做侍郎。

唯独长姐……

她辛辛苦苦一场,却只得了套赤金嵌宝石的头面。

再贵重的金银首饰,在青史留名面前,都有些不够看。

那日,父亲书房里爆发了尖锐的争吵声和花瓶摔碎的声音。

最终这场闹剧以长姐挨了父亲好几巴掌,还被勒令禁足在祠堂为结尾。

我和二姐畏惧父亲,却也很是担忧长姐处境,悄悄揣了些点心吃食,溜进祠堂看她。

长姐憔悴得吓人。

她原本娇艳饱满的两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无端显现出凄厉来。

二姐还没把手里的点心递给长姐,她枯瘦的手便死死地抓住了二姐的手腕。

“爹说,才藻非女子事也。”

“难道竟是我错了吗?”

“是我不该读那么多书,是我不该学圣人之言,还是我不该去献策治理水灾?”

“爹还说,在家从父。”

“我的述略能为家里的爷们仕途铺路,就已经是无上荣光了。”

“二妹,三妹,你们也那么想吗?”

长姐嘴里的疑问一句接着一句。

比起刀锋入肉的声音还刺耳。

二姐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流着泪,将油纸包着的点心递给了长姐。

长姐没有接那些点心,雾沉沉的眸凝视着流泪的二姐和尚且懵懂的我。

许久,她才轻声喃喃道,“二妹,三妹,你们……你们保重。”

我没听出来长姐话里的决别之意。

二姐也没有。

直到当天晚上,巡夜的婆子发现长姐吊死在了祠堂横梁上,我和二姐才惊觉。

仓促间的那一面,竟是我们和长姐的最后一面。

祠堂牌位上,写满了李家先人的姓名和冢妇的李某氏。

长姐的尸身孤零零的躺在这些牌位前,蒙了层白布。

父亲和嫡兄皱着眉,商议着长姐的丧仪,以及和昌平侯府的姻亲怎么继续。

按照丧仪规矩,长姐未嫁而亡,是万万不能进李氏祖坟的,也进不了李氏祠堂。

二姐战战兢兢的朝着父亲提议。

“爹,李家乡下,还有处农庄……”

于是长姐被父兄埋在了乡下的庄子旁。

刚好在那条她研究治水策略的小河边上。

我总觉得长姐若是在天有灵,应当很满意这处埋骨之地。

若非说美中不足,就是嫡兄坚持长姐的名字不能泄露出去。

“未嫁夭折,本就惹人议论,为了李家清名,还是不要在墓碑上镌刻闺名了。”嫡兄冲着父亲建议。

于是长姐墓碑上原本的李菱二字,变成了李氏长女四字。

她活着的时候什么都有。

但她死了之后,连名字都不能留在这个世间。

二姐遥遥望着正给坟头添土的下人,表情惊惶,握着我的手霎时间冰凉。

她小声的嘱咐我,“三妹,若是我也有这天……”

“劳烦你在香囊绣上李芍二字,再悄悄放在我棺材里。”

“我不想同长姐一样,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李芍是二姐的闺名。

我为二姐话里的不详之意而感到毛骨悚然。

但无论我如何追问抑或是劝慰,二姐都沉默以对。

父亲和嫡兄商量了下,认为李家和昌平侯府的姻亲应该继续。

便给昌平侯府去了信,询问将婚事下移给二姐的事情。

昌平侯很快回信,表示婚事一切照旧。

这门姻亲堪堪保住,无非是嫁出去的女儿从长姐变成了二姐罢了。

不影响李家在朝堂上的势力经营。

父亲和嫡兄都长长的松了口气。

至于二姐本人的意愿……

除了和二姐一个处境的我,李府上上下下无人在意。

男人们的决议和利益置换,不是我和二姐两个女流之辈能够质疑反抗的。

二姐表面上若无其事的绣着嫁衣。

可眼泪到底是顺着面颊,滴落在了嫁衣那红到刺眼的牡丹花上,氤氲出一个圆圆的水渍。

我知道二姐的心事。

李家是帝都里数一数二的清贵家族。

每逢上元和上巳两节,想要邀请长姐二姐和我雅集的帖子,都能把茶几淹了。

二姐生性内敛,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因而大多数帖子都会被她随手搁置起来。

除了那位姜五小姐的。

长姐李菱活着的时候,曾笃定地冲我说。

“二妹喜欢那位姜五小姐。”

我不明白什么叫喜欢。

我只知道,二姐见到那位性格爽直的姜五小姐时,眼睛里似是要流淌出蜂蜜水般。

说起话来的语调,也不似素日里那么平和。

而是甜腻腻的。

姜五小姐似乎也很喜欢二姐。

因为她看二姐的眼神,和二姐看她的眼神,都是同样的缠倦。

奈何长姐没了之后,和昌平侯世子的婚约落在了二姐身上。

父亲和嫡兄为了万无一失,几乎将府上所有身强力壮的嬷嬷都派在二姐的绣楼附近守着。

姜小姐所有送上门来的帖子,也都被截在了绣楼之外。

在二姐待嫁的这半年里,嬷嬷们对她说的最多一句话是,“小姐,要守规矩。”

规矩是什么?

是在家从父,是出嫁从夫,是夫死从子。

这三句话,真是世上最有力的武器了。我想。

只是,只是,这些规矩,为何只有女子该守呢?我又想。

在我还没有想明白这些个问题之前,婚期已经迫在眉睫了。

嫁妆一件一件置办好,流水般的抬进绣楼里。

二姐无力反抗,开始慢慢枯萎。

起初是精神萎靡,情绪不振,最后是病倒在床,水米不进。

我无法为二姐真正的做些什么,只好日日下厨,做些好克化的汤汤水水,希望她能够多吃一些。

二姐有时会吃一些,但大多数时候,她都会让我端出去给婢女分了。

榻上的人瘦成了一株寒峭的病梅,唯独目光决绝的始终望着绣楼窗外。

我不知道二姐在看什么抑或是在盼什么。

直到她轻轻地开口,似是询问我,又似是自言自语。

“不知道阿媛怎么样了……”

姜媛,姜府五小姐的闺名。

也是二姐的心上人。

我拿执拗的二姐没有任何办法,掏出体己银子,说了不少好话,这才撬动了小厨房里负责出去采买的厨娘,帮忙打探姜媛的消息。

厨娘来去匆匆,却带回了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姜媛死了。

2.

据说厨娘说,姜媛突发了急病。

姜家怕她的病气过给了家中其他姐妹,把她从姜府挪到了庄子上。

没过几天,她就在庄子上药石无医,撒手人寰了。

我大惊失色,勒令厨娘不许把消息传到二姐耳朵里。

可二姐到底是知道了姜媛的死讯。

帝都风俗,女子出嫁之前三天,可以开设小宴,宴请闺中的手帕交。

二姐不知道姜媛的死,出于想要再见她一面的情思,到底给姜家下了帖子。

我派婢女去拦截那道帖子的时候,已然晚了。

女子可以施展权力的地方,最多最多只有后院那处四四方方的天空下。

出了李府大门口,我也无能为力,徒劳的干瞪眼。

姜家确实来了人。

只是来得不是已死的姜媛,而是姜府的大小姐,姜淑。

开宴之前,姜淑巧妙地避开了婆子和婢女们,将二姐和我带到了府中的假山里。

我试图阻止姜淑开口,二姐却一改素日里的温婉,强硬的把我撵到假山外面去望风。

“阿媛死了。”

姜淑冷冷地说。

我没有看到二姐的神情,但二姐不可置信的声音,还是飘到了我的耳朵里。

“怎会如此?”

“李家要把你嫁到昌平侯府去,阿媛心急,不断给你下帖子,却石沉大海,”姜淑的声音宛如霜打过后的蛛丝般,又轻又冷,“她以为你不肯见她,因而写了一封信。就是这封信,断送了她的性命。你父亲拿到信后,交给了我父亲,指责阿媛是个不检点的荡妇,干出此等违逆人伦的事情。我父亲暴怒,让人把阿媛带到庄子上,硬生生……沉了塘。对外,只说是姜五娘急病身亡,以全颜面。”

假山深处一声闷响。

我冲了进去,望着表情冷漠的姜淑和跌坐在地泪流满面的二姐。

整个人只觉得天崩地裂。

姜淑看都没看我一眼,只从袖口里掏出一只制作精巧的金雀钗,递还给二姐。

我认出了金雀钗。

这本是陛下赐给李府女眷的,共有一对儿。

某个春日宴上,二姐亲手别在姜媛发髻上一只,言说这是送她的礼物。

“李芍,你的情意,我们姜家担不起,”姜淑见二姐不接,弯腰把金雀钗放在二姐的裙裾上,毫不犹豫地转身,“这枚钗子,还给你。”

她和姜媛素来是形影不离的。

如今前来李府,与其说是报信,不如说是向二姐泄愤。

“究竟是二姐的情意害死了阿媛,还是这世道逼死了阿媛?”

我望着姜淑离去的背影,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开口质问道。

姜淑脚步一停。

“有什么区别吗?”

“李芍,你也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子,难道不清楚朱门里有朱门里的规则么?”

“既如此,又如何敢放纵自己的感情,以至于活活葬送了阿媛?”

“她今年才十六岁,可我连她被埋在哪处孤坟都不知道……”

姜淑背对着我们,抬袖拭去了自己面上的泪水。

然后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假山。

二姐在冰凉的地上呆滞了一小会儿,便推开我的手,咬牙扶着石壁站了起来。

整好裙裾,涂好胭脂,举办完了宴会。

我见她一切如常,又如此反常,心下不安,待到人散去后,想要守着她。

还没开口,二姐便摆了摆手,扯出抹温婉笑容。

“三妹,我饿了,给我做一道雪衣豆沙吧。”

这些日子以来,二姐极少主动要求吃些什么。

我虽不放心,可也到底也只能嘱咐婢女看紧二姐,自个儿去了小厨房忙活。

正打发着豆沙馅儿。

二姐的贴身婢女闯进了小厨房里,上气不接下气的喊。

“二小姐,二小姐她出事了!”

二姐吞了金。

她遣开婢女,把姜媛日日夜夜戴在发髻上的金雀钗,并着她自己的那支,一齐用剪刀剪成了小块儿。

然后她就着茶水,将那些碎金子,一块一块的吞了进去。

待到婢女发现的时候,赤金已然刺破了二姐的肠胃。

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无力回天了。

我呆呆地站在绣楼的床榻前,看着二姐嘴里不断涌出的猩红血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三妹,我,我对不住你,”二姐紧紧攥着我的手,气若游丝的道歉,“昌平侯府和李家的婚约,只能你来了。”

“我并非想要推脱婚事,只是,只是……”

二姐的声音越来越低,握着我的手也缓缓地松开。

“只是人走到这一步,其实是活不下去的……”

那双曾在长姐葬礼上温柔给我拭泪的手,永远不会再暖起来了。

我记起二姐的嘱咐,揭开她的里衣,在父兄得知消息赶过来前,以针蘸墨,仓促在她胸口处纹下李芍二字。

旋即没事人般整理好二姐的衣衫,伏在榻边,任由自己哭到昏厥过去。

二姐。

按照父兄的德行,你的墓碑上大抵也不会有你的名字留下。

但我会记得你。

直到我即将死去之前,都不会忘却。

3.

李菱上了吊,李芍吞了金。

两座坟包前,两块并排的墓碑上,一个写着李家长女,一个写着李家次女。

可李家和昌平侯府的婚约能就此作罢吗?

自然是不能的。

李家还有个叫李槿的小女儿活着。

还能再卖一次。

他们吃掉了长姐。

他们吃掉了二姐。

现在,他们来吃我了。

我为父兄披上了红彤彤的嫁衣,即便嫁衣下就穿着为二姐服丧的白罗裙。

可这不重要。

因为你是女人,所以你的名字,你的性格,你的喜好,你的才华,你的情爱,你的意愿……

你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

你只需要扮演好一个女儿,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的角色,依附好你的父亲,你的夫君,你的儿子,便足够了。

能从后宅里得到些残羹剩饭般的好处,已是幸事里的幸事。

我坐在花轿里,听着外面喜庆的唢呐声,内心只有一个念头。

好想死啊!

我真的,好想死啊!

跨火盆的时候想死!

拜堂的时候想死!

等待侯府世子掀开盖头的时候也想死!

但我终究没有死。

一来是长姐和二姐把我的自戕路都给走绝了。

父亲在我上花轿前威胁过所有陪嫁的嬷嬷和婢女,因而我身边不但利器全被收走,还从没断过看守的人。

二来是我总隐隐约约的觉得,真正该死的另有其人。

三来是我对现下的日子还报着些不切实际的期待,万一还有转机呢?

很可惜,没什么转机。

嫁人之前,我和长姐二姐一齐做着父兄的囚徒。

嫁人之后,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做着永昌侯府的囚徒。

无非是从一个牢笼跳到另一个牢笼里罢了。

都是死水,还要再仔细分辨哪滩更臭一些么?

我没这兴趣。

洞房花烛夜第二天,我那位好夫君打量了我几眼,便兴高采烈的出去点卯。

说是去公干述职,可我和他都心知肚明,无非是个遮掩的借口。

正经人谁刚过五更,天还没有亮完全,就去述职的?

娶了正妻,联姻落地,便可以出去光明正大的寻花问柳了。

我也懒得问他去泡窑子青楼还是寻外室丫鬟,只心下暗暗警醒自个。

少陪夫君过夜。

万一他传过来杨梅大疮……

想死,但从没想过以花柳病的方式死。

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尽可能死的干脆利落点儿。

别受疼,也别受辱。

送走了新婚夫君,还没完全醒,就得立刻爬起来往婆母那里赶去请安。

昌平侯府上上下下一大家子,可都盯着我这个新妇呢。

吃了几口冷掉的点心垫吧垫吧肚子,梳了妆,用粉盖掉没睡好导致的眼下青影,就匆匆赶去婆母那里了。

给婆母敬了茶,得到了两枚成色还好的玉镯,以及不咸不淡的一句问话。

“刚嫁过来,便拢不住夫君的心吗?”

多年媳妇熬成婆。

可算是有个人供她当牲畜驱使了。

下马威在这儿等着我呢。

可惜孝道大于天,婆母能对我冷嘲热讽,我作为儿媳,回嘴就少不得要挨巴掌。

忍吧。

夫君既是世子,也是大房独子。

可今天是新妇敬茶认人的时候,二房三房的妯娌都聚在正房里。

我总幻听她们传来幸灾乐祸的轻笑声,心里也清楚她们是乐意见到我倒霉的。

可没有证据。

刚嫁进来,没摸清底细,正是两眼一抹黑的时候,也不敢和侯府里的老人们计较。

打起精神陪笑,好不容易认清楚人了,又受了几句“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的训斥,这才算是结束了请安。

一番折腾过后,已经中午了。

站着伺候着婆母和众妯娌用完了饭,这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厨房离院子有段距离。

所以婢女拿来的菜,几乎只有下面那层泛着点儿热乎气。

油脂凝固的冷饭难以下咽。

然而婆母把侯府部分中馈权力挪给了我。

下午还得查账,还得一一验看下人们是否懈怠差事。

凑合着扒完了饭菜,忍着反胃和恶心开始查账。

没吐在账本上已经算是我李槿天赋异禀了,真的。

和庄子上的管事,以及侯府各处的嬷嬷婆子对完差事,认清了脸。

送走管家之后,眼看着天已经全黑下去了,我恨不得立刻趴回床上补觉。

然后又被婢女推起来了,说是世子今晚上还要在我这儿就寝。

夫为妻纲,我还得妆扮齐整,等他回来。

坐在椅子上困得头一点一点的,我那好夫君终于遣身边小厮说了声,今晚上不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是哪位好心的姑娘收容了我的倒霉夫君。

但还是感谢你献祭了自己,降低了我得花柳病的可能。

我累得够呛,刚卸了钗环爬到床上去,就听到婢女催促着快睡。

“夫人赶紧睡吧,明日还得起来请安。”

哈哈。

这样的日子,一天就过得够够的,还有明天呢?

更想死了。

老天爷行行好,直接让我暴毙得了。

那么多细细碎碎的折磨落在人身上,又是何必呢。

4.

嫁进侯府,撕着黄历过了半年多,一天比一天更不想活。

婢女们私底下都议论我瘦得厉害。

婆母也注意到了,每天让身边的嬷嬷送来滋补的汤水和额外的加餐。

她倒并不是在乎我的命。

而是按照我朝礼法,妻子去世之后丈夫需要服丧一年才能续弦。

并且我前脚嫁进来,后脚死了,夫君容易留下个克妻的名声。

有时候真羡慕夫君。

他作为昌平侯府的世子,寻花问柳再多次,被御史参了再多次。

也不影响他是婆母眼里的命根子。

单从蒋九思这个名字上,就能看出来昌平侯和婆母对他的爱。

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虽然夫君并配不上圣人之言,但我实打实的羡慕过他的名字。

像街上的野猫会羡慕贵女怀里的猫一样羡慕。

真好听啊,不像我们这群女人。

李菱,李芍,李槿。

草木的名字,草木的命格。

看似高洁优雅,实则经了一点点风霜就会瞬间枯死。

长姐和二姐已经没了,下一个估计就是我了。

我心中冷笑着,但还是将手中的汤碗一饮而尽。

忍着呕吐的冲动,刚想把空碗递给嬷嬷,前院传来了骚动。

婢女跑了过来,向着我报信,“世子赈灾回来了。”

自从半月之前,蒋九思领了公干去下江南赈灾,我就开始天天求神拜佛。

各路仙神开开眼,别让他回来了。

我觉得我守活寡或者是守寡,说不准还能多活两年。

蒋九思天天在我眼前晃,我早上睁眼就能看到他那张脸。

怕不是活不过下个月。

他怎么就回来了……

我按捺着自己想要找个井跳一跳的冲动,耷拉着脸准备去迎接蒋九思。

其实可以不去迎接他。

但我不去,婆母肯定不满意,妯娌们也会有闲话,下人们只会觉得夫人和世子不和,更难管。

形势比人强,形势比人强。

我默念了两遍安慰自己,打算去正门演一出夫妻情深的大戏时,婢女又开口了。

“夫人……”婢女欲言又止,“世子带回来个女子,说要纳她为妾。”

我眼前一亮。

就说这神佛没白求啊!

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儿?!

进一步说,蒋九思纳妾肯定是喜欢这个妾室,他不来我这儿睡,我能多活好几年。

退一步说,昌平侯府这种充斥着规矩的高门大院,也不能老是我李槿一个人倒霉吧!

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种“好日子”!轮也该轮到别人了!

再说了。

妾只要是个心眼好使不主动害人的,也能和我做个伴。

长姐和二姐没了之后,父亲迁怒府中下人,尤其认为是婢女们把好好的姐儿都带坏了。

于是从小到大侍奉我的婢女全都被嫡兄卖得卖,嫁的嫁。

我身边连个能说说话,排解排解寂寞的人都没有。

一个男人,那么多外室和相好的,还可以上青楼,逛窑子。

今天往东家宿,明天往西家眠,我半个月都见不到一次。

当然,也不想见他。

可一个愿意嫁进昌平侯府的妾室,涵义就大不相同了。

无论她是谁,相貌如何,性情怎样,她都会同我住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日日相对。

跟男人的连结不重要,因为男人的喜欢不过是山间薄雾。

不用风吹,日头一晒就散了。

跟我的连结才最重要。

毕竟,以后在侯府里,不出意外的话,她是要在屋檐底下,低头不见抬头见,和我过一辈子的。

在婢女担忧的目光里,我低下头,果断做了个决定。

只要这个妾室不算太坏……

那么,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李槿,也要和蒋九思争一争这个女人!

我没有去迎接蒋九思,而是留在房间内,勒令婢女为我挽发描眉。

第一次相见,定要给我的妾室留下个好印象才是。

蒋九思刚进府,便被婆母叫走了,趁此机会,我嘱咐嬷嬷,把妾带到了我身前。

妾刚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你起身,不要跪,”我盯着妾后脑勺发髻上的几粒珍珠,“我不习惯旁人跪我。”

女子活着都不容易。

何必再用跪拜礼分出个三六九等。

只要是女人,无论身份如何,地位如何。

都是被世道吞噬或是预备吞噬的食材罢了……

又有什么区别。

我心下嗤笑。

抬眼却撞见珠光柔柔,嵌在妾缎子般的墨发里。

倒像是中秋夜深时抬头仰望的银河,自成星汉灿烂的灼灼。

妾闻言,包裹在素白锦缎里的瘦削躯体一颤,到底是缓缓站了起来。

我这才看清楚她的脸。

很是特别的样貌。

肌肤白的宛如刚打出来的杏仁奶皮,五官娇俏可人。

尤其是那双明亮中带些狡黠的眼睛,当真是灵秀极了。

别说是男子,就连我这个女人看着她,也不由自主地心生欢喜。

于是不由得放缓了嗓子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姒妙。”妾的声音脆生生中带着几分爽利。

好古朴的名字呢……

我把姒妙两个字,在心里咀嚼了下,随即郑重其事地介绍自己。

“我是李槿。”

让婢女上了茶水和点心,又让姒妙坐下,简单的聊了聊家常,我便知道了她的大概情况。

姒妙父亲是教书先生,母亲是个绣娘。

奈何三年前江南道流行的瘟疫,带走了她的父亲。

今年江南道又发了大水,饿死了她的母亲。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在街边卖身葬母,这才被蒋九思这个趁人之危的狗东西带回了侯府。

END